75 道行在何時

“都出去!都出去!”闊闊真趕走身邊的侍女。

陶子瑛在門外見到,拉住被趕出的侍女,問:“娘娘在宮裏出了何事,回來便心情不快?”

侍女嘆道:“南必娘娘想給皇太子納妾。”說罷将宮裏見聞告知陶子瑛。陶子瑛陰沉一笑,放她走了,而自己進到屋中。

闊闊真發完氣,坐着沉思。“娘娘?”陶子瑛靠近說道,“娘娘何必生氣?納妾之事不是已被皇後娘娘回絕了嗎?皇太子必也不在此事上,短期內妾室進不了門的。”

她倆各是什麽人,彼此心知肚明,闊闊真不用在她面前僞裝,直說道:“今日皇後是回絕了,但皇後娘娘身體日漸不好,将來宮裏終會是南必的天下。南必心裏作何打算,我會不知?”

“她不過仗着是皇後娘家的人,又有幾分姿色,又生下皇子,才如此得勢。即使皇後娘娘有所不測,宮裏德高望衆的娘娘多的是,她未必能為正宮。就算她能做正宮,皇太子早已主持朝政,國政盡在皇太子之手,她兒子年紀小,能有多大作為?”

“所以這個女人才想給太子納妾。”闊闊真想起來還有怨氣,“她推薦來的女人,那還不是向着她的!這次被拒,她必不會死心,以後還會找機會。秦氏不過奴婢出身,得寵也造不出事。南必薦的女人可不同,有南必作靠山,東宮還不被她攪得烏煙瘴氣?”

“娘娘說得是,應該杜絕此事才是上策。”

闊闊真無奈了,“杜絕談何容易?哪個宗王沒有十來個妻妾?太子如果不是一門心思在秦氏身上,早也該娶進好幾個了吧?觀合汗的态度也是此意,硬攔是攔不住的。勸阻多了,旁人便覺得是我有妒,反失了德賢之名。”

陶子瑛略作思量,獻計道:“那麽,娘娘請與皇太子再生一子。奴婢說句不當說的話,二世子身體多病,不能為娘娘依靠,娘娘只有再誕下世子,地位才能穩固。”

她說的也是闊闊真所想的,闊闊真豈只希望再生個兒子,她只願越多越好。但是真金對她雖好,卻敬多于愛,使她難有親近之時。“太子只喜愛秦氏那樣的,我有心也無機會。”她嘆氣。

“既然皇太子愛秦氏那般的人,那就好辦。”陶子瑛湊近太子妃耳旁。

且說另一邊,忽必烈召集大臣議事。各地之民不服大元,起事不斷。黃華、李梓發、谷納、吳法等先後揭竿而起。而今江西人杜萬一以白蓮會之名聚集百姓,自稱天王,改元萬乘,有衆數萬。元軍化裝為商人、農夫,混入其間,突然發動偷襲,才将杜萬一等捉拿處死。此事雖已平了,忽必烈卻甚感憂慮。白蓮會為民間新興教派,據說緣起佛教,因而忽必烈初時并未在意,但白蓮會這幾年走向越發反元,聲勢也漸浩大,忽必烈這才想集衆臣之智,出個對應之法。

阿合馬等人主張強力鎮壓,小亂不壓,必成大亂,對白蓮會等民間教派當立法禁止,參與者以叛亂罪懲處。另外重申禁武令,嚴禁漢人持有武器,沒有武器,他們想鬧事也沒威脅了。

許衡等人則主張勸其從善,白蓮會畢竟信徒衆多,強力壓制只會激起民憤。或抓或殺是剿不盡的,不如招安會首,使其為朝廷效力。而禁武令更不可取,叉、鋤、斧、刀,農事民生必備,怎麽禁得了?後世必因此令恥笑大元。

兩派争執不休。阿合馬指責許衡姑息養奸,譏諷國政。許衡力辯,但許大學士年歲已高,幾番争論,舊病發作,昏厥朝堂,這才暫時停了争吵。忽必烈命許衡回家調養,又派禦醫為其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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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臣散後,阿合馬不走,與忽必烈私談。

“合汗,許大學士是個賢人,臣雖與他政見不和,但亦欽佩其為人和才學。許大學士為大元效力多年,忠心于合汗,是大元的大功臣,這樣的大功臣千萬不可有半點閃失。”

忽必烈認為的确如此,問他有何想法。

阿合馬禀道:“許大學士畢竟年紀大了,這般年紀還得操勞國事,晚輩們看着餘心不忍。若哪一天,許大學士因國事累出萬一,那就是大元虧侍了賢臣啊!臣以為請其還鄉,安度晚年,盡享兒孫之福,此乃對功臣最大褒獎。若每位功臣都能得衣錦還鄉之榮,合汗将成萬世稱頌之明君!”

“愛卿之言甚對。”忽必烈雖贊同阿合馬之言,卻未急于下令,沉思良久後才問道:“愛卿何時衣錦還鄉?”

阿合馬驚得撲通跪地,“臣之所願,便是為合汗力盡而死!子子孫孫為合汗效犬馬之勞!”

忽必烈冷答道:“與卿戲言呢!愛卿國之重臣,朕缺不得愛卿,即使愛卿要還鄉,朕也不允的。就依愛卿所言,使許衡還鄉,他為朕累了半輩子,該享福了!”

“合汗愛臣如子,英明萬世!”阿合馬叩謝。

聖旨即下,賜許衡榮銜金銀,使其歸鄉頤養天年。許衡謝恩,老臉淚水橫流。

離京那日,朝中同僚皆來城門相送。真金扶着許衡行于路間。

“老臣一去,怕是再無機會還朝了!可嘆奸臣當道,蒼生難濟,我這老頭,終無所作為!殿下保重,朝中奸佞作祟,萬事當心!”許衡緊握真金之手提醒。

真金知道,皆因阿合馬的讒言,老師才不得不告老還鄉。早想除去他,但阿合馬樹大根深,除之無力。

“老師放心,道行有時。”真金只得這般說。道行有時,總有一天他們的理想能得以實現吧!

但那是什麽時候?與阿合馬鬥了這些年,漢法派的重臣或被罷官,或賜死,漢法推行可謂寸步難行。黨魁之一的姚樞病亡後,許衡又免職還鄉,他該怎麽做?真金心有沮喪,卻不敢表現出來,至少該讓老師回鄉回得安心。

從城門處回來,真金嘆了好幾聲,自己可依靠的力量越來越少,前路迷惘。

步行園中,忽見得樹下立一女子,衣裙渺渺,甚為眼熟。“貞兒?”他不由得驚喜叫出來,秦貞竟回來了。

女子轉身,雖着秦貞常穿的衣裙,梳秦貞常梳的發髻,卻是另一個人的臉。

“是夫人?”真金失望,更加失魂落魄。

闊闊真也失望,“我讓殿下的歡喜落空了嗎?無論怎麽模仿,終不是妹妹。”

這幾日,她依陶子瑛的建議模仿秦貞的穿衣打扮,只為讨真金一笑。“我觀殿下思念妹妹,才有此舉,不過是東施效颦。”她傷感哀嘆,擡手拔了發簪,發髻立刻散了。

手握珠花欲扔,真金捧住她手。皇太子歉意道:“夫人費心了,是我不對,我不該整日沉悶,讓夫人擔心。”說着,與闊闊真坐上園中石凳。

闊闊真即刻命侍女端上茶點,她要與真金談心……

至元十七年,集賢大學士許衡因病告老還鄉,不久後病死鄉裏。随後,朝廷下令,禁白蓮會、五公符、推背圖等一切左道亂正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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