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行義舍生死

“母後!”真金奔進門。

“太子來了!娘娘,太子來了!”南必喚醒察必。

“兒啊!你可來了!”察必伸出手。

真金把它緊緊抓牢,“母後,你要打起精神,會好起來的。”

察必連嘆氣的氣息都快沒了,“我自己知道。你來了就好,我就想多見見我的兒。”真金伏低身子,由她撫摸。撫過濃密的青絲,察必淚水打轉,“以後你要靠自己,母後再不能幫你了。”

“母後,四弟快回來了,他還等見你。父皇已經派人去接。”

察必搖頭,“那木罕的事我知道,他已入虎口,除非考慮開口,還救得回來嗎?都是命!母後更擔心你啊!你如同行走在結冰的河面,冰已裂縫,還不知道!”察必雙手捧住他的臉,“私事上你怎麽倔強都行,但在政事上,不要與你父汗争,多順着他。他年紀大了,即使吃虧,你又吃得了幾年?以後怎麽做都行……現在不行……切記!切記……”

“母後?母後!”真金大喊。

察必喘氣,話說不清了。手掌從真金臉上*,“多想……”話未說完,眼已合上。

“察必!察必!”忽必烈趕至。

宮裏哭聲成片……

皇後去逝,大都城中慘淡。宮師府的白燈籠挂在風中,搖搖晃晃,繩索如快斷掉。布滿烏雲的天空下,飄搖的燈籠像是大片的雪,着素衣的女子進入府內,她摘下鬥笠,屋裏人都站起來,向她問候。

這裏有熟悉的人,如秦長卿、完澤,也有不熟悉的人,但她知道他們是誰,如翰林學士承旨和禮霍孫,禦史大夫玉昔帖木兒。

“不必多禮,大家坐吧!我這縣主本不該做,讓我和親我也沒去。”衆人稱她“縣主”,她愧不敢當。王著幾人叫她“縣主”也就算了,禦史大夫這些大臣也這麽喚她,讓她怎受得起?真正的縣主該是珊丹,自己空得了頭銜,卻沒把事辦好。

這次宮師府集會,正是為彈劾阿合馬。衆人等了會兒真金才到,皇太子一身孝服,魂不守舍。秦貞見他憔悴了許多,心疼不已。皇後剛去,便要他參與朝堂争鬥,實在為難他了。但機不可失,彈劾阿合馬就是現在。王著他們一直盯着那批軍器的動向,拖下去只怕真的要被轉移了。

真金打起精神,說道:“請諸位來的目的諸們都清楚,成敗在此一舉,如果這樣都不能扳倒阿合馬,我等再拿他無辦法了!”

承旨和禮霍孫道:“證據确鑿,他抵賴不了,就算他理財有功,合汗亦容不得叛逆之人。只要殿下發令,臣等肝腦塗地,力除此害!”

完澤說道;“此事已準備妥當,現缺個人選,由此人寫第一道上疏,我等随後附和。這個人必須了解整件事來龍去脈,即使在合汗面前也能對答如流不露破綻,而且更得有不畏死之決心,以前彈劾阿合馬的人什麽下場,諸位都知道。誰能當此大任?”

“請許我來!”秦長卿第一個回話。

“你?”被搶了先的玉昔帖木兒說道,“檢舉官員是禦史臺的職責,這事當由我這個禦史大夫牽頭,你不過行宮宿衛,有何資格彈劾朝廷大員?”

秦長卿對道:“請問,此處有誰比卑職更了解阿合馬私藏軍器的事?這事卑職參與調查,阿合馬在何地存放何種軍器,卑職倒背如流。而且正因卑職人微,才更因以卑職為先。假若失敗,不過是個行宮宿衛‘胡言亂語’,殿下可保全,諸位可保全!殿下,請許卑職為先!”

屋裏極靜。秦貞心神不安,無論誰去,都是極危險的。秦長卿更危險,因他職低,對付起來更容易,但他似乎又是最佳人選,秦貞心緒總覺哪裏不對。

真金許之,秦長卿領命。衆人開始商議詳細步驟。

“等等!”她突然道,“或許當前并非時機!”

“縣主!不可拖,再拖便沒時機了!”秦長卿阻她相勸。

“拖下去的确會失掉時機,可是……”秦貞擔心,“我怕此時行動會招來更壞的惡果。誰也想不到皇後娘娘會去逝,對吧?合汗目前極度哀傷,我們還是緩些時候好,至少過了喪期。若此時在朝中掀起*,難料會發展成什麽。”

她望向真金,真金亦在悲傷中,他不願此時以朝堂鬥争玷污對母親的思念,但不可不做,多少人因阿合馬而死,多少人正因阿合馬遭難,他不可等。“等下去,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會白費,只有除掉阿合馬,正道方才可行。貞兒的擔心我明白,但推行正道,哪有因阻力大便不敢做的?父皇并非昏君,事實具在眼前,阿合馬還能再逃?”真金決心已定,鼓勵衆人,“無論結局,我與諸位同進退,必能成功!”

衆人皆同。

當即研墨,秦長卿執筆沾墨,在衆人面前把上疏寫了。“臣愚贛,能識阿合馬,其為政擅生殺人,人畏憚之,固莫敢言,然怨毒亦已甚矣。觀其禁絕異議,杜塞忠言,其情似秦趙高;私蓄逾公家赀,觊觎非望,其事似漢董卓。《春秋》人臣無将,請及其未發,誅之為便……”文章洋灑,字字見恨,諸位大臣讀了都叫好,此文若是阿合馬讀了,也能吐血三鬥。

秦貞半懂文章,也知此文寫得激烈,招恨是肯定了。但願成功,如此方可平安。

“縣主無需擔心。”秦長卿說道,“卑職既敢當此任,便知後果。大不了一死,将來著史之人定會記我一筆。”

“不會使你受難。若出事,定會全力相救!”真金保證道。

秦長卿立刻拒絕,“殿下不可!如若救卑職,必會牽連殿下。誰都不能來救,真到那步,卑職承擔一切。”秦長卿說完,向真金拜了數拜。

正因有秦長卿這般義士不畏生死,道才可行。前有左丞崔斌、大學士許衡,今後又不知會有多少人。無論前路如何,他都會走下去。真金堅定了信念,還拜。

數日後,阿合馬依常例入宮面見忽必烈。

“合汗,去年國庫收支賬目已做好,請過目。”阿合馬呈上賬本。

忽必烈翻看,贊道:“愛卿把賬做得極清晰,一目了然。”

阿合馬謙虛道:“合汗過獎。非臣之能,諸臣工上下齊心,財貨管理有序,賬目自然清晰。若有人中飽私囊,財貨缺失,自然想在帳目上遮掩,賬目自然不清晰了。”

忽必烈邊翻賬冊邊說道:“可朕常聞,貪者的賬做得比廉者更漂亮。”

阿合馬低下頭,轉移話題道:“合汗,較之前年,去年的國庫收入增長頗多,全仗合汗治國有方。”

“都是愛卿的功勞,沒有愛卿辛苦打理,哪來富足的府庫?”忽必烈不溫不火,像是無意間問起:“聽聞愛卿在江南置辦了不少産業,愛卿家大業大,朕這點俸祿怕是不夠養家吧?”

“臣惶恐!”阿合馬跪拜。

“愛卿無須惶恐,你的家底朕一清二楚。念你理財辛苦,朕也沒多管。”忽必烈冷眼直視,“愛卿在江南辦的什麽産業,怎需大批軍器啊?愛卿主張嚴禁軍器,自己卻在民間作坊私造,意欲何為?”

合汗的語氣稍嚴厲了點,阿合馬立刻瑟瑟發抖,跪着縮成團,戰戰兢兢道:“臣知罪!臣知罪!臣得罪的人甚多,所以養了些護衛,一為防身,二來守住家中薄産。臣有家業擴展到江南,因而新招了批護衛,便在江南就近訂做武器了。臣絕無二心,合汗明察!臣即刻上繳軍器,解散護衛!”

“此事朕定會查清,你且去吧!”

“謝合汗!謝合汗!”

阿合馬連連磕頭號,退着滾出去。出了宮,自抹了把虛汗,恨得咬牙。回家立刻叫來兒子。

“合汗怎知我在江南購買軍器?定是有人告密!皇太子的人盯得我緊,遠在江南辦的事也能被這麽快發覺。”他對抹速忽吩咐,“此事不可吝惜錢財,你速去打通,定要查出是誰密奏。”

抹速忽答應。擔心道:“父親,合汗已經知曉,會不會查辦我們?”

阿合馬到不擔心這個,“合汗那邊大可放心。合汗要治罪于我,今日便不會對我明說。合汗是敲山震虎,讓我老實些。他還用得着我,只要我沒有叛逆這舉,便不會有事。”

“要是合汗用不着父親了呢?”抹速忽難釋擔憂。

阿合馬回道:“傻瓜,哪有用不着的?你可知宮中每日用度多少?每年賞給宗王的歲賜多少?合汗東征、南征,布防西北的軍費多少?沒有我阿合馬,合汗哪來的錢?放眼天下,還有比我更會聚財的人嗎?合汗離不開我,他不能沒有我啊!”阿合馬放聲大笑。

抹速忽還是憂,“合汗需要父親,可合汗老了。将來皇太子即位,定要與父親算賬,那可怎麽辦?”

“所以絕不能讓皇太子即位。誰都可以,絕不能是皇太子!我養這些私兵就是防着那天。”阿合馬又起恨意,他的私兵……一封密奏害他軍器上繳、私兵解散。絕不能輕饒密奏之人。

(畫外音:又開始日更了,這次要連更十天,更到阿合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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