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鋤奸當今夜

阿合馬受命總理國事，雖日夜忙于政務，心情卻極愉快。大權在手，看着政敵在身邊如醜角般着急跳腳，用盡招數都奈何不得自己，不得不說是人生一大快事。現在他要将這種快樂推向極致，憑借手中大權，向政敵們反擊，把他們壓倒踐踏，徹底摧毀。眼下正有這種時機，對宋戰争結束後，忽必烈開始疏遠漢臣，原因多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漢法派的政策并不符合忽必烈的需要。阿合馬沾沾自喜，漢法派講起大道理一套套，可他們不了解忽必烈要的是什麽，而自己卻知道，這便是他的優勢。

漢人有些話還是說得對，比如“擒賊先擒王”。漢法派依賴的是皇太子，只要皇太子倒了，剩下的不過蝦兵蟹将。但皇太子畢竟是合汗的親兒子，要弄倒他不容易。不過也不是沒有機會，別人沒看出來，阿合馬卻察覺到了。忽必烈與真金的關系沒從前親密了，這裏邊有忽必烈日漸疏遠漢法派的關系，也有真金自身的原因，誰讓他總做不讓父親順心的事呢！

突然有人禀告，皇太子回宮，召中書省諸臣迎接。

皇太子居然回來了？阿合馬納悶。但這種事豈會亂報？急整理衣冠，率諸臣出迎。

果然有隊人馬等着，雖有火把照明，卻看不清他們，中央一人着貴服，貌似皇太子，但阿合馬遠望着又覺得不像。只見那人揮手，有幾人立刻下了馬，然後聽得他們中有人喊：“中書省平章阿合馬上前！”

阿合馬聽叫他名字，小碎步奔上前，馬前再拜，“臣阿合馬叩見皇太子殿下！”

平章拜完擡頭，頓驚。

“定……定和縣主？”口齒伶俐，常在朝堂上舌戰群臣的阿合馬也有舌頭打結的時候。中書省平章腦中嗡嗡作響，來的是個假太子，如此便意味着……

腦袋再無法思考，一記悶響砸在頭頂，阿合馬立翻白眼，頭部鮮血腦漿直冒，大元一代權臣栽倒地上，再不能動了。

王著手持銅錘，盯住死屍。如此容易！害死了多少忠義之士，天下人恨之入骨的權奸，被他輕輕一砸，砸死了。他初只是抽出兩聲笑，漸忍不住，放聲大笑出來，已顧不得場合，只圖一快。

秦貞騎馬上，冷眼直視。結束了。

見着阿合馬倒下，遠處諸臣大感迷惑，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是叛軍！”有人大呼。諸臣這才醒悟。

宮內怯薜沖出宮來。

“快走！”王著回頭大喊。

高和尚等即刻上馬，卻不見王著行動。王著催他們急走，“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我等今夜犯下大事，忽必烈不會罷休，總有人來承擔罪責。”他笑道，“諸位保重！”他抱拳行禮，迎向怯薜。

“殺阿合馬者王著在此！”王著邊走邊卸下武器，怯薜将他圍住。

秦貞知他心意，不忍再看。怯薜弓矢亂發，高和尚大喝，擋在秦貞身後，一隊人向前直沖，然後分散逃開。

他們今夜進了城，已知出城再無可能，唯一希望便是逃藏城內，只要躲過今夜，生還機會才大。怯薜見他們分散，知道城門已關，逃不出去，立刻糾集更多人馬，滿城搜捕。

已知那些蒙古親軍為漢人假扮，大都城內，漢人行兇擅殺大臣，如同造反。怯薜傾巢出動，挨家挨戶搜查，凡有可疑陌生漢兒，一律抓出，稍有反抗者，視為反賊就地處決。大都全城不知所措，蒙古人只說漢人要造反，漢人以為蒙古人要屠城。

秦貞與高和尚暫甩掉追兵，躲入巷內。

“縣主快回宮師府，蒙古人不敢搜那裏。”高和尚喘氣道。

那到是個藏身處，只要沒人看見他們躲進去，誰敢動皇太子的地方？高和尚像是極累，扶牆大喘。秦貞扶住他，“事不宜遲，我們快走！”

“我走不了。”高和尚緩緩*身子，神色痛苦，卻在笑。秦貞這才發現他背後已中一箭。“只能到此。再往前，只會拖累縣主。”

“高師傅！”秦貞用力去扶，但難以阻止高和尚的身子緩緩下沉。

“以後的事，全靠縣主和太子了……”高和尚咳嗽，咳出血，“王兄弟，還是為兄先走一步……”他漸漸軟下身，伏在地面，一動不動。

淚水頓流出來，他們一個個都離她而去了。秦貞捂嘴壓住哭聲，聽見追兵聲音，只好奔入小巷深處……

忽必烈趕回大都已在數天後，初得到的消息是城內漢人造反，所以沒立刻回趕，當即下令調遣附近軍隊。沒多久，謠言澄清，原來是漢人結夥殺了平章阿合馬。忽必烈稍許放心，但仍舊暴怒，朝廷命官居然讓暴民殺了，已經等同造反，這才匆匆回趕。

大都城已如遭了場劫掠，街中零亂，血跡潑在地上尚未幹，暗處猶似有躺着的屍體。忽必烈見着這些，面無表情，随行的真金則側目不忍。聽着隐約哭聲，想起她們母子尚在城內，向忽必烈告假，先往宮師府去了。

宮師府到還算安寧，但那夜紛亂讓府內下人仍心有餘悸，見皇太子歸來，懸吊的心放下許多，不少侍女還哭起來。

真金奔入內院，見秦貞抱着甘麻剌安坐屋內，這才放心了。秦貞不愧是有膽色的女子，異常鎮定，見着真金也不驚訝。甘麻剌在她懷中已睡着，秦貞将他放下。

“你們沒事就好。”真金關心。

秦貞心緒複雜，“殿下回來得正好，我有要事告知。事出有因，未與殿下商議是我的罪過。”

她神色沉凝，真金預感到不妙。

她問：“殿下應該已經知道殺死阿合馬的幾個主犯是誰了吧？”

真金大震，他已聽說了，是王著、高和尚。

“主犯三人——王著、高和尚，另有‘僞太子’在逃。”秦貞說道，“我就是‘僞太子’。”

真金立即為她關上門。

“殿下？”

“貞兒！貞兒，你惹大事了！”

“只有如此才可除去阿合馬，為殿下掃清道路。”

“要除阿合馬自有我們想法，何必冒如此大險？犧牲了王著、高和尚和衆多義士！不值得！”

“為阿合馬死的人還不夠多嗎？此舉雖然急了，但重症下猛藥，他們雖犧牲，阿合馬卻再不能害人。我事前已與諸位大臣約好，阿合馬一死，即刻彈劾他和他的黨羽。殿下當乘此勢，清除奸黨，還朝堂正氣！”

“貞兒？”真金呆呆看着眼前女子。這個女子已經不是當年浣衣局中受人欺淩的南人少女了，聚義士，結朝臣，除奸黨，這些連他想都沒想過的事，她竟做了出來。

“殿下？”秦貞注視着真金眼中的疑惑。她的所作所為讓他接受不了嗎？“對不起，殿下。我早殿下之名，必定為殿下招來麻煩。我惹下的禍事，卻要殿下承擔……”

“你不冒我之名，怎麽殺得了阿合馬？”真金突然将她擁緊，“阿合馬身邊護衛衆多，不冒我的名義，怎麽讓他撇下護衛？我不怪貞兒。是我太無能，我除不掉阿合馬，才讓貞兒犯險！怎會怪你？謝你還來不及！因為有貞兒，我的理想才可以實現。後面的事交給我吧！一定讓貞兒看到不分胡漢，太平至盛的天下！”

“殿下！”秦貞全身依入他懷中。她等他的天下，她等他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