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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那種叫人危機感頓生的野心恐怕沒有人不知道,就連反射弧有些過長神經末梢比較遲鈍的父皇都察覺到了,偶然間甚至還跟她提起過一回。

還記得那個時候,父皇同她講的後一句話是:“可惜央兒你不是男兒身,不然,父皇定會把這江山交付與你。”

當時鏡月未央只是笑了笑,戲谑着反問了一句:“兒臣先前做了那麽多荒唐事兒,父皇就一點也不在意?若真把江山交予兒臣,不怕兒臣把江山玩沒了?”

她以為父皇會恨鐵不成鋼地借機教育她一頓,沒想到父皇只哈哈笑了兩聲,回答她的卻是:“那些都是少不更事罷了,父皇倒是有些羨慕央兒的年少輕狂……”寵溺的笑容中,隐隐約約似乎還攜着幾分苦澀與無奈。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這貨真的是被“妻管嚴”害慘了。

凝眸朝太後身邊的兩人睨了一眼,鏡月未央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角:“畢竟掌管帝印的是父皇,只要父皇還在,後宮之人就是藏再多的心思,也休想幹預朝政。”

“倘若……”鏡月闵哲忽而傾身靠了過來,貼着鏡月未央的耳朵輕輕吐了幾個字,“父皇不在了呢?”

聞言,鏡月未央目光微微一動,繼而才挑起嘴角回頭看他:“太子哥哥,你怕什麽?”

“不是說先下手為強嘛……”鏡月闵哲揚眉笑得輕佻,眸色卻很深沉,看起來不知怎的讓人覺得有些陌生,“本宮怕你軍心動搖啊!”

“太子哥哥多慮了。”

鏡月未央收起笑,說得一臉誠懇,盡管私底下,她的軍心就從沒向過他。

皇宮裏的人,每一個防心都比宮牆還高,鏡月闵哲自然不可能全信她,不過他勢單力薄,多一個同伴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強。鏡月未央也清楚自己的虛與委蛇并不能打破他的防心,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這個看起來不堪一擊的太子能一路挺到現在,到底還留了怎樣的一手?

“哇,好漂亮!”

“天吶!竟然是……是只鳳凰!”

“真的嗎?快讓我看看!啊,真的是鳳凰……”

兩個人正說着悄悄話,不遠處乞巧用的案桌邊忽然掀起一陣喧嘩,娉婷貌美的少女們好奇地圍聚上去,緊跟着就發出各種豔羨驚訝的感嘆,頓時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鏡月未央轉頭望去,只見衆星拱月之中,鏡月未雪一臉興奮加得意,卻還要使勁端出一副嬌羞無限的模樣,紅着臉回應大家的恭維與贊美:“許是雪兒要遠嫁他鄉,織女姐姐才心生憐愛,恩賜鳳凰圖騰佑護雪兒平安。”

連一向寡言的太後此刻也開了金口,嚴苛的面容上含了幾許慈愛的笑意:“自哀家進宮以來,主持過不下三十多次的乞巧節,這還是頭一朝見到鳳凰。想必此番雪兒遠嫁北漠太子,他日定能母儀天下。”

“臣妾先前還有些擔心雪兒孤身寡人嫁去那麽遠的地方,怕她受委屈呢……不過後來見到北漠太子對雪兒一往情深,便也就放心了。”麗妃笑盈盈放心了。”麗妃笑盈盈地接口,一邊說着一邊還不無得意地挑眉剔了皇後一眼。

收到鏡月未雪挑釁的目光,鏡月未央忍不住心裏發笑,這些人真是有夠幼稚的,連這個都要拿來比較,有什麽好争的?一不能當飯吃,而二不能當錢花,還不如納個美男養眼。

伸手攬過慕容晏的腦袋,鏡月未央二話不說就對着他的薄唇親了一口,餘光瞟到鏡月未雪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不由得笑得愈發狂妄嚣張。

這廂慕容晏卻是不樂意了,伸手想要推開她,反而又被她抓牢了手腕。

鏡月未央擡眸,眉眼是彎着的,麗眸之中卻是毫無笑意:“怎麽,心虛了?”

“殿下,”慕容晏顯得有些羞惱,一下子連耳根都紅了三分,目光左右閃躲楚楚可憐,“好多人看着呢。”

鏡月未央這才松開手,好,很好,裝得很像。她倒要看看,他能裝到什麽時候?

“殿下,輪到你了。”

眼見着慕容晏受了欺負,白朗之也只當是看好戲,直到不遠處鏡月未雪射來憤恨的一眼,才伸手點了點鏡月未央的肩頭,開口提醒了一句。

頂着滿場之人看好戲的眼光,縱然鏡月未央自認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強大到變态了,這會兒卻還是免不得腳底有些虛浮。乞巧這玩意兒她完全就沒概念,之前也沒做過功課,一切都是皇後操手的,話傳到她耳裏也就說只要把針放到水面就可以了,也沒說要怎麽放,橫着放還是豎着放還是斜着放?

萬一到時候顯出個猴子或者烏龜來,她豈不是要被人笑死了?最可恨的是這笑話還是她自找的……

走過皇後面前的時候,見她微笑着對自己點了點頭,仿佛一切勝券在握的樣子,鏡月未央不由更納悶了。

她母後也是個不省心,難得把她拉出來在衆人面前溜溜,肯定不會那麽輕易就放過她。

拈起錦盒裏面的繡花針,鏡月未央轉眸往邊上瞟了眼,繼而才照樣畫葫蘆地把繡花針置入水面,一時間,場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枚小小的繡花針上。

迎着當午的日光,尖細的繡花針在水面投下了一抹暗影,随着波紋的消匿,水面逐漸平靜了下來,繡花針的影子躍然水上,呈現出栩栩如生的形狀。

看清楚之後,鏡月未央心裏登時咯噔了一下,恍惚間有種被人算計了的趕腳。

竟然會是……竟然會是!

一剎那間,滿場都寂靜了下來,無數詫異而驚疑的目光盯着水面的暗影,因為過于訝異,甚至連驚呼聲都卡在了喉嚨裏發不出來。

在看清碗中的針影後,在場很多人都慌了,站得近的宮女甚至差點兒失手打翻金碗,鏡月未央面上淡定地驚訝着,心理面卻比誰都慌。難怪母後硬要她來,原來唱的是這一出,可好歹也該給她點兒提示吧?!什麽都不說就給她戴了個這麽大的帽子,叫她怎麽下臺啊!

“乞巧得飛龍之影,即是恩庇江山,福澤天下!三公主真乃天運貴女,必當佑護我朝永享萬年昌盛百世安寧!”

頭一個站出來開口說話的人更是把在場衆人驚得一個大愣,甚至連鏡月未央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居然會是——右相!

只見那個身材微膘的男人走出座位大步跨前,一反平日裏對鏡月未央針鋒相對冷嘲熱諷的态度,屈膝就向她跪了下來,俯身磕頭行了一個大禮:“三公主萬安!”

本來大家都被這一情形搞得緊張兮兮,不知道怎麽做才能既不得罪皇帝又不得罪皇後,因而一見到位高權重的大臣當了這出頭鳥,便就紛紛開始附和着參拜,有些對鏡月未央仍舊心懷芥蒂的官員本想借此拖她下水,卻又被皇後那邊的勢力搶先攔了一道,想要再度發難已然沒了先機,便就只能作罷。

這麽一來,太後和麗妃的臉色即刻就沉了下去,鏡月未雪更是恨得差點連銀牙都咬碎了,皇後頗是歡欣,卻也沒有太明顯的表現,只等着皇帝發話,端莊高貴城府森然。

也是,連親生女兒,連自己都會算計進去的人,一般人如何能鬥得過?

鳳凰?呵……鳳凰算什麽!

就算是暗地裏動手腳,除了她,誰敢跟“龍”字沾上邊?!

鏡月闵哲斜躺着的身子早已挺直,臉上依舊挂着先前的笑容,看着卻有了幾分生硬,目光從碗面轉到鏡月未央臉上,又轉到右相身上,最後又對回到鏡月未央驚訝莫名的視線上,見她确實毫不知情,才稍微放緩了臉色。

鏡月闵徹卻是哪兒都沒有看,目光掃了一掃那繡花針下的暗影,便就回到小幾上的茶杯裏,對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若有所思。

“呵呵,好!”愣了半晌,皇帝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卻是笑顏頓開,樂呵呵地叫了兩聲好,也不顧衆人或詫異或暗喜或不悅的神情,笑盈盈地對鏡月未央招了招手,把她拉到了身邊,寶貝似的疼愛,“朕就知道央兒與衆不同,不是尋常的孩子,還記得央兒出生那日也是天降瑞兆,百鳥朝鳳……當此佳節得乞龍影,朕心甚悅,特封央兒為護國公主,掌十萬兵權!”

話音一落,各人皆是臉色大變,甚至連皇後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鏡月未央早就風中淩亂去了——驚喜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離不開暴風圈來不及逃,我不能再想,我不能再想,我不我不我不能~

“陛下,三公主乃一介女流,此事恐有不妥。”

“是啊,兵權執管幹系江山社稷,怎能輕易交于婦人之手?”

“哈,白尚書,你這話就不對了!戰場上不也有巾帼不讓須眉之說?遠的不說,就拿西冥叱詫沙場的神枭十二騎來講,裏面的女将軍可不比男兒郎差半分吶……”

“可不是!三公主武藝超絕神功蓋世,若是上陣殺敵,未必不可以一當十!”

……

不過片刻功夫,兩派的人就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誰也說不服誰,一個個梗着脖子像是打了激素的雄雞,看樣子頗為賣命。

底下人吵得兇,座上的幾位正主卻坐得十分穩當,一個個都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們不發難,皇後和鏡月未央自然不會主動挑起,局勢就這麽僵在了那裏。

“都別吵了!”皇帝這次卻像是打定了注意,誰的臉色都沒有看,背着身後一圈子女人,一字一頓篤定地喝住了群臣,“朕心意已決,就這麽定了!誰要是再多嘴,一律按抗旨不尊治罪。”

嗚嗚,太感動鳥~

這是穿越過來之後,頭一次被人這麽不顧一切地護着,雖然鏡月未央知道這其中或許有父皇的某些情愫在,但她還是忍不住感動得淚牛滿面。

父皇!你終于男人了一回,幹巴爹!

一場乞巧的宴會就這麽在一波三折的驚吓中迎來了圓滿的結局,只不過經過這麽一次,恐怕以後再舉行這樣的節目都會有陰影了。雖說鏡月未央是最光耀門楣揚眉吐氣得利的那一位,可坦白了說她也被吓得不輕,而且這樣一來,她就真的成了衆矢之的,想要再擺脫這些束縛已然不可能,在皇後與皇帝的雙重施壓下,她已——無路可退。

父皇這次不經意的順水推舟,還真是“幫”了她一個大忙,這個叫人又愛又恨的傻傻老男人,他怎麽就不能自個兒争氣些!

去到皇後的寝宮小坐了一陣,母女兩商量了一番下一步打算,決定暫時先沉寂一陣。

“護國公主”的封號已然是意外之喜,這次的“龍影吉兆”原本就只是為了方便以後上位而添的一塊踏腳石,還沒有正式開始奪權,此外執掌兵權一事在朝中亦是相當敏感的變動,她們必須更加小心才不會被人反過來設計陷害。

看着皇後興致昂揚地說個不停,鏡月未央忽然間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她知道這個女人也是為了她好,但是她的目标太大野心太廣,坦白來說,鏡月未央并不喜歡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整一輩子的人生都被人安排好的感覺。

稍微應對了幾句,鏡月未央便借口天氣炎熱精神困頓退了出去。

就算從此要生活在這座生活在這座高牆之內,她也不想陷得太深。

像父皇那樣被各方勢力束手束腳的生活,不會把她逼瘋才怪,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站上了那個位置,她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來生活——一路抽風到底,才是213青年最美的姿态!

恣意張揚,熱血狂妄,那才是真正的人生!fuck—the—world!

一離開皇後的寝宮,鏡月未央就匆匆趕往西北的竹林。昨天晚上偷聽了白朗之和彥音的牆角,別的沒聽得很明白,“幽篁林”幾個字卻是不會聽錯,希望現在過去還趕得到。

嚯嚯,磨刀捉奸去!

她就知道,鏡月未雪跟慕容晏有問題,別以為慕容晏死鴨子嘴硬,她就真的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對付不老實的人,就是要用奸詐的手段,這跟以暴制暴,惡人騎惡馬是一個道理!

“晏哥哥,再過幾天雪兒就要去北漠了……”靜谧安寧的竹林裏,清晰地傳來鏡月未雪嘤嘤哭泣的聲音,叫人好不憐惜,“雪兒好害怕啊……雪兒根本就不喜歡那個什麽北漠太子,可是……可是……雪兒不想讓母妃傷心。晏哥哥,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卧槽!這個臭不要臉的女人!

鏡月未央一口咬斷了叼在嘴裏的竹葉,竟然敢誘拐她的男寵,是可忍孰不可忍!

“別哭了,再哭臉就要花了……”

斑駁的竹影之下,長身玉立的男人環臂擁住少女的肩膀,口吻是鏡月未央從未聽過的溫柔,氣得她差點兒嘔血。

卧槽槽槽!這個死不要臉的男人!

鏡月未央狠狠嚼了幾下嘴裏的竹葉洩憤,他竟然抱她?!再抱!再抱?!

要是他真的敢答應紅杏出牆跟鏡月未雪私奔,今晚回府她就上了他!狠狠地上了他!

“晏哥哥……你知道雪兒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都是鏡月未央那個賤人……嗚嗚,你跟雪兒一起走好不好嘛?雪兒不要跟晏哥哥分開……”

受不鳥了,要吐了——

“雪兒,別任性……乖,去了北漠好好照顧自己,別叫自己受委屈。只要二皇子登上皇位,我就馬上去北漠找你,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晏哥哥……”

“乖雪兒,一直以來你都最聽話了,再聽晏哥哥最後一次……嗯?”

嗷嗷嗷……膽汁都要吐出來了,能不能不要這麽惡心啊!

親們,求求你們了!

瓊瑤阿姨都要給你們跪了。

“晏兒,雪兒,你們談完沒有?”

竹林另一邊,袅袅娜娜晃出來一個比狐貍還花哨的女人,居然是麗妃?鏡月未央還當鏡月未雪和慕容晏是“私定終身”,沒想到竟然還是“家長”同意的,這……好坑爹啊有沒有!

“慕容,現在公主府裏是個什麽情況?”

聽到那低沉的音調,鏡月未央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尼瑪,這是個什麽情況?怎麽鏡月闵徹也在?敢情這一窩黃鼠狼都是一夥的?!有一個彥音還不夠,居然連慕容晏也是!她的好二哥還真是看得起她,竟然派了這麽多暗樁在公主府,要造反是不是?!

她說呢,府裏的那些個男寵兒關系怎麽那麽好,連自己的死活都不顧還一心想着救別人。

這個世界太可怕了,人心太險惡了,她要回去!

“看得高興嗎?”

正驚詫着,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寡薄的聲音,鏡月未央心尖兒一顫,差點就喊了出來。

“唔——”

嘴巴被人一把捂住,整個人連帶着就被拖到了大石塊的後頭,鏡月未央瞪大眼睛看着白朗之,頓時有種想哭的沖動——怎麽這裏還有一只啊?!

“別出聲。”

白朗之輕輕地吐出幾個字,捂着鏡月未央的嘴凝眉盯着她看了兩眼,一邊帶着她往外慢步走了出去,一直走出了很長的一段距離,估摸着到了安全地帶,才松開手。

“呆在那麽明顯的地方,遲早都會被發現。”

“要你管!”鏡月未央出離憤怒了,“你還不是跟他們一夥的!”

76、不要惹我,你惹不起

更新時間:2012-11-14 23:05:03 本章字數:4798

“你要去哪?”

“放手。唛鎷灞癹曉”

冷冷的瞥了眼抓在袖子上修長細膩的指骨,皮膚好得不像是個男人,可惜是個蛇蠍心腸的美人。

鏡月未央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枉費她一心一意想要彌補以前的過失,給他們補償些什麽,沒想到他們竟然這樣對她!暗中替鏡月闵徹辦事裝模作樣當奸細也就算了,可白朗之明明什麽都知道,居然還能擺出一副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這算什麽?!真的拿她當智障兒童嗎?!

她承認她心軟,又懶散,不願多管閑事,只要沒有觸到她的逆鱗,她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底線!

“現在去找他們,會不會太魯莽了一些?”白朗之攥着鏡月未央的手腕,淺淺擡着眉梢,依舊是滿臉淡漠的表情,然而手中的力道卻暗暗加重了幾分,叫人一下子掙紮不開,“二皇子一直對你有懷疑,倘若你現在跟他撕破臉皮,恐怕他會對你不利。”

“找他們?”鏡月未央輕嗤了一聲,回眸不屑地瞟了這個自高自大的男人一眼,冷笑着反問,“在你眼裏,本殿就傻到了那種地步?再說了,你以為本殿真的怕他?你又是個什麽身份,鏡月闵徹派來套本殿話的?”

白朗之忽而松開了手,卻是搶先一步走到了門邊,回頭留下一句話即便揚長而去:“我與他們無關,信與不信,聽憑殿下。”

卧槽!去你大爺的!

竟然還給她擺起譜來了,真當她是軟柿子好捏,欺負上瘾了是吧?!

鏡月未央肺都要給他氣炸了,一群好心當作驢肝肺的混蛋!欠抽欠扁欠教訓,給他客氣當福氣。好!很好!都喜歡自命清高擺架子,都以為她眼巴巴地天天都要擠出笑臉去讨好他們,都以為她迷戀他們的那張花容月貌的臉皮離了他們就活不下去了?!

呵……

難得她惜才一回,是他們要逼她割愛,可別再怪她無情了。

離開皇宮,鏡月未央沒有直接回公主府,卻是轉道去了右相府中。

今日的乞巧宴上,右相可是立了大功。雖說是在鏡月未央暗中施壓之下,他才會憋不住主動示好,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見風使舵的未必是條好狗,但識時務者,亦為一方之俊傑。朝堂之上不可能全是剛正不阿的忠臣,而且很多時候,懂得變通的佞臣要比剛愎自用的忠臣要好用百倍。

“三公主……哦不,是護國公主殿下,”聽聞鏡月未央上門拜訪,不等鏡月未央喝上一口剛泡好的熱茶,右相就快步迎了出來,臉上笑意并沒有顯得太過谄媚,然而一開口,卻着實叫人打心底聽得爽快,“今兒個吹的是什麽風,竟勞殿下親自上門!”

鏡月未央不多費唇舌,要跟這種人打太極,打到世界末日都不一定能打通,本來就是知根知底的人,開門見山最好不過。

“本殿準備打算在府裏住上十天半月,不知丞相大人是否方便?”

聞言,右相微不可察地愣了一愣,繼而很快便就反應過來,連連點頭應承:“方便,方便!只要公主殿下不嫌棄鄙府簡陋,住多久都不成問題!”

鏡月未央滿意地點了點頭,揚起嘴角支肘笑看着他,目光直勾勾盯了好一陣,看得右相額冒細汗,才接着開口:“你,不會跑去跟太子通氣吧?”

“哪兒能呢……”右相微胖的臉頰邊兩撮小胡子抖了幾抖,一張大餅般的臉看着卻有幾分賊眉熟目的樣子,當即擺了擺手揮退了下人,上前幾步湊到鏡月未央跟前,“微臣的老底兒都拽在了殿下手裏,哪裏還敢跟殿下作對?”

鏡月未央的手段別人不知道,他卻是嘗了個透徹。

原以為這個沉迷美色游手好閑的三公主只是個仗勢欺人的草包,仗着有皇後撐腰,又賣些小聰明讨皇帝歡心,才能在皇城裏橫行霸道。以往他幾度沖撞冒犯,偶爾也結了梁子起了幾次沖突,但只要一轉手将矛頭指向太子或者四公主,三公主就會順着竿子去找對方麻煩,并不會把太多精力放在他頭上,這樣一來,一方面他讨好了太子,一方面又在朝中贏得了美名,倒是撈到了不少好處。

然而這一回,鏡月未央當頭就是猛的一棒,瞬間就把他砸懵了。

不知不覺就封了他的搖錢樹,把整條街都清了個空,留下一座酒樓孤立無援,一舉一動都大白于天下,完全沒法施展手腳,更別提搞暗地裏的那些小動作。

若只是這般他也不至于慌成這樣,他只能說他先前看走了眼,把鏡月未央這小丫頭想得太簡單了——

從入朝開始,這丫頭竟然一樁一樁醜事都給他挖了出來,事無巨細,全部的罪證都翻了個遍,有些甚至連他自己都忘了,也被她添油加醋地擺上了臺面。當那名暗衛半夜找上府中,一件一件跟他細數罪狀之時,他就徹底傻眼了。原本就有的,再加上鏡月未央“錦上添花”的,倘若真的把那些個見不得人的底細都翻出來見光,別說他有九條命都不夠死,搞不好誅九族都能誅上兩三回了。

這丫頭,真狠!

然而,最讓他膽寒的卻不是這個——

鏡月未央明明對他的那些小九九了如指掌,卻沒有直接找他算賬,反而将那些罪證一把火全燒毀了,連顆渣都不剩!

那個晚上的情形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暗衛最後留下的那句話,到現在回想起來還叫人脊背一片生涼:“殿下說了,這些只是開胃菜,殿下能揪出來第一次,就能再造第二次,殿下若想讓你受了九十九刀再死,那就多一刀也不行,少一刀……也不行!”

威逼利誘,她掐得最是精準!

人活到這份上,他不缺錢,不缺地位,不缺榮華富貴,唯一憂心的就是兒孫的前途。

而這個野心大得近乎瘋狂的少女,許給他的不是萬兩金銀,不是高官厚祿,而是——

異姓封王!一整座的城池!

在這個動蕩不安的年代,在這種人人自危而又浮華虛度的日子裏,那種湮沒已久的豪情壯志,那種早就被塵埃封印的熱血狂情,竟然就這麽被喚醒了出來,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如夢似幻……但在連續失眠了幾個晚上之後,他不得不承認,他确實動心了。這一輩子他賭過無數次,而這一次,他想在金盆洗手前,最後大賭一場!

鏡月未央在工作上一直都是雷厲風行的性子,只要定下來标,就會義無返顧地向前沖刺,要麽成功,要麽……一無所有!

而這次,她押上了性命去博弈,一旦較真起來,工作狂的本性就暴露無遺,連她自己都覺得很可怕,但她就是喜歡這種不顧一切的癫狂姿态!

“右丞大人是個明白人,該說的話想必夜風都已經跟你說過一遍了,本殿就不再多費唇舌。本殿只提醒你最後一次,上了本殿這艘船,就不要想着再下去了,哪怕有朝一日真的翻船了,本殿也有辦法把你們一起拖下水。對了……上不上船,你也沒的選擇,都是本殿說了算。”

說這話的時候,鏡月未央笑得特別溫柔,溫柔得直叫人毛骨悚然。

沒辦法,沒有情商的人,威脅起人來,都是沒法考慮到承受着的感受的,記得她做得最狠的一次,直接就把一個三十幾歲以沉穩著稱的總經理給弄哭了,從那以後她一跟別人談判,心裏都免不了十分忐忑。

第一天,鏡月未央沒回公主府,公主府還沒什麽動靜。

第二天,鏡月未央沒回公主府,公主府裏也沒有傳出什麽消息。

第三天,鏡月未央沒回公主府,公主府依舊巋然不動穩如泰山。

一連半月,鏡月未央都沒回過公主府,也沒有在其他任何地方露過臉,公主府裏的人才徹底慌亂了起來,暗暗地四處找尋鏡月未央的下落,卻是一無所獲。

連着兩個月,鏡月未央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所有人都開始發了瘋似的找她,皇後更是差點把整個皇城都掀翻了,也依然沒有她的消息,公主府裏的人全部被關進了地牢,一個都沒有放過,不論他是當朝的丞相之子,還是楚将軍府中的病秧子獨苗,甚至連親友探望的機會都沒有。

西門九幽千裏迢迢趕到公主府的時候,那裏面已然空無一人,只有重重守衛把守在門口,連一只貓都不放進去。

而與此同時,皇城中新開張了一家青樓,樓裏面清一色都是男人,樓底下暗設的賭場交易着全皇城最大的金錢流通,坐莊的莊主是一位年輕的公子,憑着一場賭局贏了原來那家皇城中最大的地下賭場,至此一夜成名,背後的勢力卻無人知曉。

“公子,聞人櫻離到了。”

“到了多久了?”

“剛到。”

“呵……不着急,”軟榻上鋪着一張雪白色的虎皮,座上的年輕公子披着一襲寬大的青色繡袍,左右伺候着兩名絕色小倌兒,腳邊還有一人捶着腿,只見他輕啓朱唇叼過小倌嘴裏的剝了皮的葡萄,慢慢含在嘴裏嚼爛了才吞下,“先讓他等個一盞茶的功夫。”

1、聞人櫻離

更新時間:2012-11-14 23:05:05 本章字數:8159

連着幾日,上門踢館的賭徒少說也有十來個,不是萬貫家財的富賈,就是家裏肥的得流油的豪紳,一個個都是氣勢洶洶地上門,到了最後,卻沒一個不是乖地對這青樓館主俯首道一聲“公子”。唛鎷灞癹曉

只是沒想到,看起來那個寡淡疏離的聞人櫻離,也會湊這種熱鬧,果然是商人慣有的習性,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金銀的誘惑。

“夜瀾衣。”

抿了一口清茶,聞人櫻離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在腦子裏仔細搜索了一道,也沒有跟這個名字有任何瓜葛的存在。

然而,他有種不算特別強烈的感覺,這個人他應該見過。

當聞人櫻離進門的時候,身邊跟着一位活潑可人的小姑娘,約莫十八九的年紀,微胖的小臉蛋圓圓潤潤的,頰邊的兩個小酒窩看起來十分讨喜。她挽着聞人櫻離的手臂走得輕快,言行舉止看起來十分親密,聞人櫻離低頭看她的時候,臉上也捎着與旁人不同的寵溺。

如果鏡月未央沒有猜錯的話,這位姑娘就是聞人櫻離的夫人了。

還真是……

意想不到的組合。

“聞人公子,久仰大名。”

見到兩人走近,鏡月未央依舊是一襲長袍斜躺在軟榻上,支肘撐着腦袋,另一只手搖了搖金邊玉骨的折扇,擡眸對來人清淺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都說瀾衣公子風流倜傥,放蕩不羁,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呢!”

不等聞人櫻離開口,那濃眉大眼的姑娘就笑盈盈地湊上前來,半點也不顯拘謹。

鏡月未央卻沒轉眸看她,只淡淡笑了一笑,并不答話,似乎不太想搭理她。

得不到回應,小姑娘有些不高興了,從小到大,她還不曾被人這般冷落過,即便跨前兩步揚手就指向鏡月未央質問:“喂,你這人怎麽這樣,無香樓就是這麽招待客人的嗎?!啊——”

不等慕容青青把話說完,迎面就襲來一陣森冷的罡風,比千萬支利劍還要駭人百倍,聞人櫻離麗眸輕凝,當即摟過她的腰肢連連後退數十步,才躲開那奪人性命的殺招,然而即便如此,慕容青青的衣擺上也被鏡月未央的指風割出了一道長縫,露出了一條胭脂色的肚兜。

慕容青青頓時惱羞成怒,還沒站穩身子就又擡起腿想要沖進去理論:“夜瀾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麽對本小姐,你知道本小姐是誰——”

“青青!”

餘光掠過榻上之人陰測上揚的嘴角,聞人櫻離眼疾手快地拉着了慕容青青,眨眼之間房門就砰然合上,晚一步便足以撞斷她的鼻梁。

“無香樓的規矩在樓外的石碑上刻得很清楚,女人與狗,不得入內。”

無溫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并不陰鸷,只寡淡得宛如白開水一般,叫人猜不透屋內之人的半分情緒。

“櫻離哥哥,他……他竟敢這麽對我!你幫我、幫我好好教訓他一頓。”

慕容青青聞言起先是一愣,繼而大怒,連着被逼退了兩次,想要再出手又不免忐忑,最後只好滿腹委屈地轉向溫柔櫻離,閃亮的雙眸中含着盈盈水光,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揪心似的往心底疼。

“嗯,有我在,沒人可以欺負青青。”

聞人櫻離溫柔地幫慕容青青拭去眼角的淚痕,看着她強忍着的委屈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頭。慕容青青不是個輕易掉眼淚的女孩兒,若非是真的吓得有些後怕,決然不會這麽輕易就示弱,這次雖然是她莽撞在先,但夜瀾衣的做法着實有些過分,畢竟青青對他并無惡意。

溫和地哄了慕容青青一小會兒,聞人櫻離才再度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一擡眼卻不見了虎皮軟榻上那抹旖旎無限的身影,只有一名衣着裸露的小倌倚在邊上懶洋洋地傳話。

“公子沐浴去了,一個時辰之後會下賭場,今夜的賭局設在花船上,聞人公子屆時可直接上花船找公子。還有一點公子特意囑咐了,花船之上,一樣不恭迎女眷,還望聞人公子多多海涵。”

聞人櫻離微微斂了斂眼睑,溫潤如玉的面容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似乎并沒有對夜瀾衣的無禮感到愠怒。

目光掠過聚寶閣上琳琅滿目的玉石寶器,落到牆邊的一副絹繡上,從側卧軟榻的那個角度正對繡品的中心。那是一幅尋常人家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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