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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女人？”陸小鳳剛剛塞進嘴裏的豆腐一下從他大張的嘴裏滑了出來，“吧唧”掉回了碗裏，濺了他一臉湯汁。

“陸小雞，唐可卿喜歡女人很奇怪嗎？你不是還喜歡男人？你就不能好好吃飯？”墨染挑挑眉，掏出手帕把西門吹雪面前的桌子擦了擦，又把自己面前的桌子擦了擦，擦完了還覺得不夠，把手帕扔給了花滿樓，示意他把陸小鳳料理幹淨。沒辦法，潔癖這種東西，是一種根植于內心深處的強大存在。

“我是喜歡男人沒錯啦，但那不一樣啊，我是因為七童才喜歡男人的，又不是是男人都喜歡……哎呀，反正我說不清楚，總覺得怪怪的。”陸小鳳接過花滿樓遞過來的手帕擦淨了臉，兩只眼睛還是瞪着沒有收回成正常的狀态，又大又水靈。

“陸小鳳說得沒錯，”孫秀青接道，“那唐可卿是漂亮女人就喜歡，她收進‘紅酥手’的，都是漂亮女人。”

“那……那些姑娘就讓她……不成？”陸小鳳磕磕巴巴地道。

“不樂意又怎麽樣？難道就放棄自己想要達成的目的？何況還有好幾個一開始不樂意，試了幾次後食髓知味的呢？”孫秀青微哂，語氣裏盡是嘲弄。

“既是如此，我們還是看看小公子的病症吧。不知小公子中毒多久了？”墨染問道。

“小墨你好意思叫別人小公子嗎？也不想想你自己多大。”花滿樓一不小心把肚子裏的話吐了出來。

“……”墨染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歪了頭去看西門吹雪，水潤的眸子裏清清楚楚地寫着問號：主人，我多大？

西門吹雪想了想，決定給他家小劍靈點面子：“十七。”

“……墨染公子叫他無痕就行。”孫秀青妄圖打個圓場。

“那還是小葉子吧，比較親切。”墨染有些喪氣。他才十七歲？他怎麽不覺得……

“……”

于是，未來可能是繼西門吹雪之後的又一個偉大劍客，白雲城下一任城主的昵稱，就在這樣一個團團圍坐吃火鍋的夜晚，決定了。

孫秀青給葉孤城的這個孩子起名為葉無痕，也許是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成長，不要在生命中留下什麽遺憾和傷痕，也許是希望這個孩子能心中有愛，遠離憎恨，但無論她的希冀有多美好，都是不可能實現的了。這個孩子不到一歲就中了唐門秘毒入骨相思，注定今後坎坷。

“無痕已經中毒半年了。唐可卿說入骨相思中毒中得容易，治愈卻難，我知道她是在敷衍我。”孫秀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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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思之所以會有這麽一個名字，是因為蘇璃日日見到自己的心上人，卻可望而不可得，心中郁郁。她采了斷腸草、紅花和龍葵以特定的比例和手法加工，得到了這味毒藥。中毒者并不會立即死去，而是會在腕際生出一條紅線，紅線随着時日的積累沿着胳膊延伸，抵到肩窩之日便是中毒者斃命之時。中了入骨相思的人起初會心悸、頭痛，漸漸地四肢與口唇越來越麻木，最終失去所有的知覺，死後屍骨泛出詭異的桃紅色。這種毒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中毒者的五感會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卻什麽補救措施都不能做。還好小葉子還是個孩子，知道的不多，不然忽然看不見、聽不到、嘗不出，不知道要怎樣的惶恐驚懼。”墨染摸摸葉無痕的頭，拿起那孩子的一只胳膊，發現紅線已過了手肘。

小孩子的抵抗力本來就弱，即使有唐可卿拖着，那毒藥的效力也發揮得很快。現在只怕那孩子已經失去了某些感覺了。

聽到墨染的解說，又看到了葉無痕已經漫過手肘的紅線，孫秀青慌了，她哀戚地看向墨染，道：“墨染公子，你既然這麽了解這種毒，能不能救救無痕？”

墨染搖搖頭：“我只是知道這種毒，并不會醫術。”

他轉頭問西門吹雪：“主人，小葉子的病你能治嗎？”

西門吹雪走上前，仔細觀察了一下葉無痕，又伸出手捏了捏葉無痕的小胳膊小腿，道：“我并無把握。他已經失去了右手右腳的知覺，味覺也已喪失。”他的聲音冷冷的，聽起來雖然客觀，卻也無情。

“右手右腳失去了知覺？味覺也沒有了？”孫秀青的身體晃了晃，竟似将要摔倒。她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西門莊主對于治好無痕，有幾分把握？”

西門吹雪張嘴欲言，卻被墨染扯了一下袖子，他低頭去看，就見那小混蛋寫了滿臉的不相信：主人，你總共也就救過兩個人吧？其中一個還就在你面前？這孩子還小，沒把握的事還是不要做了，萬一哪天白雲城找上門來，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墨染擠眉弄眼地看着他，眉宇間透出些焦急和傷感。西門吹雪知道，那焦急和傷感定是因為葉無痕。

“葉夫人，我雖通醫術，卻并未救過幾個人，是以并無把握。”西門吹雪雖然冷，但以誠待人。

“這樣啊。”孫秀青的臉透出一種灰敗的顏色，眼神都失去了光彩。無論前面有多少動聽的頭銜，她也是一個母親，一個不能容忍失去自己的孩子的母親。

“葉夫人……”衆人俱是不忍，然而又俱是無計可施。

“還請不要多言。”孫秀青垂眼，再擡起頭時滿臉已是決絕。她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向着衆人行禮後，抱着葉無痕出了天長酒樓。

沒有人攔她。因為沒有人有辦法攔下她。每個人都知道她要抱着那個孩子去幹什麽。

即将到來的也許會是孫秀青這一生當中最為恥辱的時刻，可是除了她自己，誰也不能替她承受。千金難買我願意，這話雖然難聽，卻是真理。那是她心甘情願去受的過，縱使将來會在誰身上讨回來，那也是将來的事了。重要的是，現在，此刻，她必須去做。

窗透初曉，又是新的一天。然而這一天卻讓人覺得沒有生機，好像就連太陽都在這朔風勁吹的拉哈蘇變得懶洋洋的了。

一晚沒睡，衆人都覺得疲憊，便各自回房休息。

“主人，你如果看了《纏絲集》上的配方，救活小葉子的把握是不是大一點？”墨染躺在床上瞪着帷帳，倦怠卻沒有絲毫睡意。

“不知。”西門吹雪閉着眼睛仰卧在床上，看起來并未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是嗎？不過無論如何，我們今晚都是要再去江心一趟的。”墨染半阖眼眸，側了身攬了西門吹雪的胳膊，淺淺睡去。

西門吹雪倒是睜開了眼睛，看陽光在墨染臉上打下明滅的光影。他的生活作風一向嚴謹，白天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是應該做正事的，可是他知道若自己不睡，現在身邊沉睡着的這個人也是不會睡的。

“莊主。”昨晚派出的暗衛一已然回來。本來暗衛們對于西門吹雪的稱呼都是“主人”的，可自從某個小家夥牢牢占據這一稱謂後，西門吹雪就不動聲色地下令改掉了。所以說劍神的心思……有時候其實也蠻好猜的。

西門吹雪擡起沒被墨染抱着的那只胳膊，接過了暗衛一送上來的資料。他就着現在仰躺的姿勢一目十行地看過去，看完了便用掌力将紙片震了個粉碎。

暗衛一還候在床邊等着西門吹雪的指示。

“那家馄饨鋪，收了嗎？”

“收了，”暗衛一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答道，“管家大人還在那裏設了一個情報點。那個地方信息量非常大，僅這半月來莊裏就獲得了不少珍貴情報。”

“明天帶一份過來。”

“……是。”暗衛一應着，轉瞬不見了蹤影。拜他家小公子所賜，他家主子越來越難懂了。

其實西門吹雪是越來越平易近人了，但是對于已經習慣了西門吹雪先前的思維方式的暗衛們來說，這就是一種折磨。就拿剛才說吧，以前把資料拿給西門吹雪，暗衛們一般就可以離開了，就算不離開西門吹雪也不會問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就算問過了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也不會在沒有語境的條件下提出這麽無厘頭的要求。他是暗衛不是送外賣的啊，他不知道要怎麽在一天之內把馄饨從那小城運到拉哈蘇還保證馄饨不冷不陀啊。

暗衛一飙着淚連夜奔回萬梅山莊找管家叔叔尋求對策。

管家叔叔捋了捋他那并不存在的胡子，道，山不過來我就過去。馄饨會涼人不會涼嘛，你把那馄饨鋪的老板帶去拉哈蘇就好了嘛。

于是暗衛們對于管家大人的敬仰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所以說管家叔叔能成為管家叔叔，那是有理由的。

現在管家叔叔就笑得一臉得色：看看看看，他家莊主終于學會“一騎紅塵妃子笑”了，這說明不久他就能給萬梅山莊辦喜事了呀。

這邊一派忙亂，而引起忙亂的那兩個人，倒是悠閑自在地吃着下午茶，等待暮□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