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雪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大起來的,在這極寒的拉哈蘇,被如此冰冷的水裹住,任你武功再厲害,下場也只有一個。

不過眨眼間的功夫,那噴薄而出的水流已被凍成水柱。那兩個被困其中的人,将會像睡美人那樣,在冰棱堆出的高塔中沉沉地睡去。只是她們不需要王子,也無法再次蘇醒。

墨染撿起從匣子裏散落的東西,走到冰柱近前。

透明的冰面下,唐可卿和冷紅兒緊緊地抱在一起。

也許,她們在活着的時候,都不曾有過這麽溫情的時刻。

“主人,唐可卿……是喜歡冷紅兒的吧?”墨染默默看着挂了雪的冰柱,問西門吹雪。

“嗯。”西門吹雪應一聲,拉起墨染微涼的手,帶他回天長酒樓。

哪怕花心,在遭到背叛的時刻卻不忘保護那個人,如果這還不算愛,那又是什麽呢?不能一心一意地對那個人,只是因為她還不懂愛。不懂,所以造成了傷害猶自不知。興高采烈地去獵奇,以為那個人永遠都會站在原地等她,卻不想,在她越走越遠的時候,那個人也早已離開。由愛生恨,從來都是容易的很。

從此被冰封,未嘗不是好事,至少給了她們足夠的時光讓她們去明晰自己的本心,在長久的擁抱中忘卻曾經的傷害。

墨染和西門吹雪往天長酒樓走,暗衛突然現身來報。

“莊主,葉夫人孫秀青要死了。”

西門吹雪看了暗衛三一眼,示意他說下去。

“葉夫人離開天長酒樓後找了唐可卿,但是不堪其辱,轉而去找老山羊,就是住在大水缸裏的那個老頭。那老頭原是個好郎中,答應了葉夫人要救小葉公子的請求,不過要救活小葉公子只能以血換血,以命抵命,如今醫治過程即将結束,所以葉夫人要死了。”那暗衛三大概是新來的,還沒有染上萬梅山莊的通病,彙報起來聲音抑揚頓挫,面部表情時悲時喜,讓人頗生好感。

墨染聽了,從懷裏掏出了剛剛撿來的小藥瓶:“主人……你說,這會不會是解藥?”

“不會。”西門吹雪摸摸墨染的頭,撫掉落在他發上的雪。

墨染的臉色明朗了些,他又摸出了那個羊皮紙包,仔細地打開了,借着雪光瞧,只見“纏絲”兩個字秀氣地寫在頁面上,書皮素雅,泛着年代久遠的黃,正是《纏絲集》。也許是長時間藏在冰底水下的緣故,紙頁摸起來還是很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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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墨染粗粗翻過書頁裏面,天色還暗着,看不清內容。他說的去看看,是去看看孫秀青。

“嗯。”西門吹雪應聲,攬了墨染一路快行,踏雪無痕。

兩個人進到大水缸下層的時候,陸小鳳和花滿樓已經在了。陸小鳳曾經向葉孤城保證要保他妻兒周全,昨日讓孫秀青獨自黯然離開便心中忐忑不安,不久就找了出來,終于讓他在老山羊這裏找到了孫秀青。不過在陸小鳳找到她的時候,治療過程已經開始了。

“西門莊主。”孫秀青的臉色帶着駭人的蒼白,她開口說話,拼盡了所有力氣才能讓自己吐字清晰,“我本來将無痕托付給了陸小鳳,但……如今見到了莊主,我厚顏想請莊主收留無痕。”

她輕咳兩聲,臉色又白了幾分:“人人都以為無痕是下一任白雲城主,定是從小便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但是勢力傾軋哪裏都有,怎麽可能獨獨白雲城是一片樂土?無痕的毒,就是照顧他的婢女下的,我帶着他每天提防着各種情況,說實話,真是累得很。可是,這孩子……是孤城唯一的血脈,我無論如何也要護他周全。莊主,無痕是孤城的兒子,我想讓他學劍,你能不能教他?”

孫秀青充滿希冀地看着西門吹雪,眼中殘留的一點星火全在此刻燃了起來。

“我不會教人。”西門吹雪道。

“只要無痕跟在莊主身邊,就能受到莊主的影響,将來長得正行的端。”孫秀青急忙接道,“而且莊主若是要和墨染公子過日子,日後必然沒有子嗣,莊主收了無痕,也算是多了個兒子啊。”

“不需要。”西門吹雪聽孫秀青提到子嗣,立刻沉了臉。他從來沒想過要有子嗣繼承香火,和墨染在一起之後更是不在意。然而他不能阻止他的小劍靈多想。對于很多事,墨染天真無邪的頭腦裏都是沒有概念的,比如兩個男人在一起是大忌,比如沒有子嗣便是不孝,然而既然他變作了人,便不可能一直不了解。西門吹雪只是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維護那孩子的純白,不讓俗世将他漸染。

墨染對他太過在意,由不得別人說他一絲不好,他知道。所以若是墨染因為子嗣便鑽了牛角尖,那還真是讓他苦惱。

“莊主!”孫秀青見西門吹雪拒絕得這樣幹脆,竟然大呼一聲差點斷了氣,她又顫巍巍地轉而求助墨染,臉色已又青又紫,顯然是快要不行了:“墨染公子……”

“主人……”墨染本就有些憐惜葉無痕,現在孫秀青又提起了子嗣問題,讓他更是心生動搖,他扯扯西門吹雪的袖子,擡頭看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的眸子還是那樣黝黑而深邃,墨染含了小小的期盼看他,那些期盼瞬間便被寵溺包容。他不會逆着他,他的眼中是這麽寫的。

“葉夫人……”墨染想了想,說道,“說起來,我家主人也算是小葉子的殺父仇人了,他現在還小,也許能跟着我們,将來長成了難免不會怨恨我們,況且就算主人需要子嗣,那也是要姓西門的。”

“那……那他就叫……就叫西門……無……痕……”孫秀青已然連話也說不上來了,她張張嘴還想再說什麽,頭卻無力地垂下去。

為了救自己的孩子死去,她的确算個偉大的母親。

“哎你們幾個,我不管誰對誰,趕緊出來一個把這小子領走。我剛剛看那女人要死了不忍心刺激她,對你們幾個就沒有所謂了,我跟你們說啊,這小子救是救活了,右手右腳和味覺卻是還沒回來,他還小,什麽藥什麽針都沒辦法下,你們自己看着辦吧。最好養在個通些醫理的人身邊,也讓這小子少受點罪。”

“主人……”墨染猶豫了下,這樣小就受了這麽多罪的孩子,實在叫他無法狠下心腸,“你和葉城主也算是知交一場,不如我們照顧一下小葉子,等他大些就把他送回白雲城?”

西門吹雪走到老山羊近前,檢查了一下葉無痕的身體,擡手招來了暗衛三。

“莊主,我我我,我不會看孩子。”暗衛三一看到葉無痕,一張娃娃臉就垮了下來,苦兮兮的好像被人潑了一盆洗腳水的小狗。

“學。”

“是是是,只要不是讓我當奶媽,我都幹。”還不習慣西門吹雪那冰冷的聲音,暗衛三打了個哆嗦連忙應聲。

聞言西門吹雪瞥了暗衛三一眼。

“哈哈,小三,今後小葉子暫時由你照顧,所以奶水什麽的都要你解決呀~~”墨染看到暗衛三對于西門吹雪的眼光撓頭不解,好心解釋道,“今後你也不必藏身在暗處了,就跟着我和主人吧。”

“是……”暗衛三努力想擠出一個笑臉,奈何現實太過殘酷,讓他想哭。

“那麽,小墨,你和西門要養大小葉子?”花滿樓問道。他此刻心中有千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要不要這樣?劇情都歪成這樣了西門吹雪還能有兒子?還是孫秀青的兒子?西門無痕你妹啊西門無痕,那明明就是西門無恨!!!劇情要不要這麽強大啊喂!

“嗯。我只是想讓主人試着治一治小葉子,治好了再給他找個好歸處。花大哥你畢竟眼睛不方便,陸小鳳就是個麻煩制造機,當然我和主人也不适合帶孩子,但是我們可以把小葉子托付給管家叔叔。”

眼睛不方便……不方便……便……花滿樓已經無力吐槽了,他默默拭去心中飙出的兩道寬面條淚,腹诽道,算你還有自己養不了孩子的自覺,至于你家莊主,他把他所有的愛心都用來養你了好不好?管家叔叔真心強大啊,今後不僅要應付你們兩個,還要加上個小的……我回家也要找個管家叔叔!

于是在不知不覺間,管家叔叔已經成為了優秀多面手的不二典範。如果他知道每次他家莊主都對他委以如此重任,肯定要感動得涕泗橫流。

“那走吧。”西門吹雪道。在這腌臜的大水缸裏呆到現在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再不出去他就要忍不住切了這缸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沐浴。

“嗯。”幾人一個個從水缸中躍出來,正要往天長酒樓走,就見到了等在外面的三個鬼影,呃,三個神似餓鬼的老頭子,歲寒三友。

“你們已經得到羅剎牌了吧?交出來!”寒梅說得老實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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