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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又行進了兩個時辰，到了一座大宅旁停下。從溫度來感受，他們現在還是在北方。在這兩個時辰裏，墨染暫時得回了自由活動權，賈樂山和他一路鬥嘴，兩人暫時也相安無事。

“賈先生。”從馬車上下來，墨染才發現已經有一男三女等在車外了。其中一個穿着花裙子的女人迎上來，和賈樂山打招呼。

“主子，這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丁香姨，是‘紅酥手’的老三。後面那兩個女人，壯一些的是李霞，白白淨淨的是陳靜靜，那男人是李霞的弟弟，叫李神童。”楚楚上前一步，在賈樂山面前謙恭地介紹道。

“這次多虧了賈先生，我們才能殺死害了老大的仇人，‘紅酥手’上下感激不盡。”那丁香姨笑靥如花，像一朵丁香那般嬌豔迷人。

“西門吹雪還不知生死。”賈樂山瞄了墨染一眼，答道。

“先生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可能不知，就在半個時辰前，萬梅山莊已一片缟素，家業已經讓九公子接手了。普天之下，只有先生有此本事了。”丁香姨谄媚地湊上前幾步，兩句話說得眉飛色舞。

一片缟素。四個字如炸雷在墨染腦中轟響。

賈樂山還在思考那個九公子怎麽就能這麽輕易地接手萬梅山莊的産業，餘光就瞥見墨染跌落到了地上。那件銀灰色的大氅鋪散開來，銀線在陽光下深深淺淺，好似落了一地的白梅。

沒來得及多想，賈樂山已經側步移身把墨染抱了起來。

“……主子。”楚楚詫異地喚了一聲，“主子把他交給我吧。”

“……到家再說。速派暗探去萬梅山莊查探。”賈樂山糾結了半天，還是妥協給了自己的心。少年脆弱如絲的時刻，他竟然不想讓旁人看見。

馬車又辘辘前行，丁香姨等“紅酥手”組織的四人也加進了車隊，他們明顯有依附賈樂山的意思，賈樂山也樂得手下多幾個跑腿的使喚。

他看看身旁還在昏迷的墨染。少年臉色蒼白如紙，連薄唇都失了血色，淚痣一片黯淡。曾經逐眉揚笑的面孔好像是他的幻覺。如果有這麽一個人，在他死了的時候也能如此痛楚……也許到那一天的确是會有的，但賈樂山知道，他其實想要的，只是這個少年的悲傷。

難道這就是西門吹雪待這孩子分外不同的原因？賈樂山覺得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不想就此交了一顆心，又不想放過眼前這個人。擡手摸摸墨染的臉，已經出了一片冷汗。

一路舟車勞頓，墨染竟從未清醒過，高燒時斷時續，人整個瘦下了一大圈。而賈樂山竟耐下了性子，屈尊降貴去服侍墨染。

終于到了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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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到府上了，您把這位……公子交給我吧。”楚楚走到賈樂山跟前，道。這幾天她實在是對賈樂山的所作所為跌碎了眼鏡，如果古代也有眼鏡這種東西的話。

“不用了，他燒還沒退，住我房裏就行了。你過來把最近收到的情況詳細跟我說說。”賈樂山早已在墨染昏迷不醒了一天以後就不再糾結對于墨染的感情了，抱着墨染往自己房裏走。

“是。”楚楚瞳眸微暗，應聲跟上。

“主子，萬梅山莊确實已經易主為九公子，但對外還未發布訃告，而且九公子現在并沒有接收西門吹雪的所有産業，您現在去江浙那邊，估計能得手不少商家，而且海上這一塊的勢力也需要重新整頓。”

“嗯，過兩天我出去一趟。”賈樂山說着将墨染輕輕放在床上。到了江南他就脫了墨染的大氅和棉衣，現在墨染穿着淺藍的單衣，更顯得單薄，動作間腰間的鈴铛發出清脆的音響。

“主子，這人……”楚楚有些猶豫，咬咬唇還是決定問出口，卻被賈樂山打斷。

“不該問的不要問，這還要我重新教你？”賈樂山沉了臉。

楚楚諾諾應聲着退下。

轉眼又過了兩日。

墨染恍惚間覺得身上冰冷刺骨一片濕膩，他撐開沉重的眼皮，眼前模模糊糊什麽也看不清，就聽一女聲道：“楚楚妹子，你決定這麽做了？”

“不然還能怎麽辦？賈樂山那人從來都是狠辣無情，也就這個人讓他上了點心，偏偏還是個男人。”聽聲音大概是楚楚，墨染從來不知道楚楚還能那這種語氣說話，和她在賈樂山面前的時候完全不同。

忽然他覺得自己的下颌被捏住了，嘴裏被灌進冰涼的液體。那冰涼順着食道一路滾下去，冷得他一個哆嗦，竟攢起力氣猛地睜大了雙眼。

然而接着他就被一個耳光又扇蒙了。

“你瞪什麽瞪，吓死我了。”楚楚甩甩手，又拿過一杯不知道什麽東西要給墨染灌下去。

“我只是想明白自己的死法。”墨染冷冷看她，可惜他的眼中有着低燒引起的水霧，這樣看過去不是怒視，而是嗔視。

“好呀。”楚楚放下手中的茶杯，向後坐到椅子上，“我剛剛給你灌的是一種慢性毒藥，一會兒要給你灌的是一種特殊的烈性毒藥，最後要給你灌的是一種強效春|藥。”她揚眉看墨染，“想知道為什麽？第三種藥能讓你乖乖地讓賈樂山上，我看你這幾天的樣子，喜歡西門吹雪喜歡得要死吧？我偏不讓你清白着去死，其實臨死前嘗嘗賈樂山的滋味也不錯，他技術挺好的。”

說着話，楚楚的表情有些猙獰，“第二種藥，能讓賈樂山上着你就立時斃命，第一種藥嘛，我覺得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不如我幫幫你，不過不能讓你立時就死，死前回憶回憶活着的時候經歷的往事，比如西門吹雪，不是很美妙？”

“我只是想知道哪裏得罪了你。”墨染倒是沒有被吓到，他淡淡地問，好像即将受罪的不是他。

“哪裏得罪了我？你該說哪裏得罪了我們！”楚楚伸手一指丁香姨，“你知道我叫楚楚，可你不知道我還是‘紅酥手’的老二，我還是方玉飛的妻子。你不會知道的，不會知道我們有多麽愛玉飛，即使是可卿，也對玉飛存着敬慕，可是有一個人，他把玉飛生生毀了。‘紅酥手’成立的初衷，就是要讓賈樂山死無葬身之地。你想象不到在遇到賈樂山之前玉飛的風華絕代，那是天下任何女人都甘心淪陷的神采。他是那麽的驕傲不羁，卻願意為了賈樂山折了自己的羽翼。你不知道他把我送給賈樂山，只因為賈樂山跟他要了我時，我有多恨！你不知道我發現賈樂山把玉飛壓到身下肆意淩|辱時我有多恨！你不知道賈樂山用他碰過玉飛的身體來碰我的時候我有多恨！呵，你一直被西門吹雪捧在手心裏，只怕永遠也不會明白那種滋味的。我一定要讓賈樂山死，他活着一天，我就一天不得安寧。可笑的是他對玉飛那麽不屑一顧，最終還是栽在一個男人身上。”楚楚說着又拿起那杯子，上前來灌墨染。墨染兩只手被綁在旁邊的柱子上，根本沒有辦法抵抗。

他連續病了那麽久，幾乎沒吃什麽東西，精神又弱，被這樣猛灌哪裏承受得住，不多時就已面色灰敗，咳嗽幾聲咳出一口血來。白膚紅唇，竟像是一個豔鬼了。

“喲，這就不行啦，你可得撐住，至少得等到賈樂山回來，從你身上得了趣。那毒藥是我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別浪費了。”楚楚說着話拍打着墨染的臉，伸指抹了墨染唇邊的血湊到自己唇邊舔了舔，“哈哈哈哈，明天我嘗到的，就是賈樂山的血！”

然而她突然笑不下去。她那美麗的臉上忽然留下兩行血淚。

她的眼睛還大大地睜着，裏面蓄滿了得意，現在看來，那得意要永遠地伴随着她了。

丁香姨驚慌地跑過來：“楚楚妹子，楚楚妹子！你……怎麽……了。”

她的臉上竟也留下了兩行血淚。

還君明珠。

墨染一時有些怔愣。他舔舔自己嘴邊的血，心中茫然。

這兩個女人顯然是中了還君明珠，而那還君明珠最可能的來源，就是他自己。原來他中的毒都積蓄在他的血裏嗎？那剛剛楚楚給他灌下去的那三種藥，還會不會起作用？而他，是不是可以利用這一點殺了賈樂山？

墨染對賈樂山也是恨的。即使那男人對他很好，也不可能抵消那恨萬一。墨染曾以為自己悲喜已淡，可那畢竟是他以為。只要牽涉到西門吹雪，他那積澱了千百年的沉着都會消失不見。

賈樂山害死了西門吹雪，就算要他永堕阿鼻地獄，他也要賈樂山絕望地死去。

一想到西門吹雪，墨染的難受又漫上了四肢百骸。他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血中血。從今以後，君墨染再無歸處。

那個人，那個強大如天神的男人，怎麽舍得抛下他離開？至少，應該慢下腳步，等等他。

墨染只覺得渾身涼透，又渾渾噩噩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