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平衡之局
李倓回來的時候,康雪燭已經在門前等候多時。夜色中的融天嶺更加荒涼,冷酷的雙眼盯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的李唐皇子,康雪燭突然笑了起來。
“小王爺何必多此一舉呢?”康雪燭拱手對李倓抱拳,李倓臉上的神情他看得十分清楚,李倓的盤算早在三日前就定下,只是他不明白,為何李倓還要趁着夜色前去一會安祿山的人。
李倓并不打算對康雪燭直言,他來到康雪燭面前,停下了步子,銳利的雙眼凝視着面前這個出身萬花卻入了惡人谷的雅士,只是略微地勾了下嘴角,李倓對康雪燭道:“康先生,有何打算呢?”
李倓這一問,康雪燭有些頭疼。眼前這位二十來歲的青年城府頗深,康雪燭初識李倓之時,李倓曾坦然将自己的謀劃盡數告知他,其後李倓漸漸對康雪燭三緘其口,到後來,李倓不再與康雪燭多說一字。康雪燭知道李倓并非對他有所避忌,李倓所想亦非他們這些個身處江湖的人能夠明白。
“在下何德何能替小王爺打算,望小王爺指點一二。”康雪燭作揖的雙手還未收回,此刻又彎下腰,做足恭謙之态,不讓李倓看出自己心裏的一絲不悅。
李倓嘴角邊的笑容漸漸隐去,眼裏多了一分陰鸷,康雪燭這個人雖入過惡人谷,但終究還是懷了一顆為正之心。這種處于極黑中的人只要有一絲白,就顯得十分突兀。現在的康雪燭在李倓眼裏就是如此。而李倓,覺得自己也是一樣。
“康先生,夜深露重,回房歇息去吧。”李倓收起眼裏的冷絕,托起康雪燭抱拳的雙手,将低頭彎腰的人帶直了身,“明日也不必早起,我還要在融天嶺多喝幾日的茶。”
李倓說的多喝幾日茶,于是陳和尚、康雪燭與柳公子又在那個茶棚喝了三天的茶。
陳和尚皺眉,将今日第三杯茶喝下了肚。“老衲不明白!”陳和尚将茶杯掼在桌上,憋了好一肚子氣,“小王爺為何留我們三人在此喝茶,他卻從前日起就不知所蹤。”
康雪燭慢悠悠地品了口茶水,眼裏無甚色彩。柳公子坐在茶棚欄杆之上,雙手交疊放在腦後,右腿搭在左腿之上,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上下晃着,對陳和尚的抱怨充耳不聞。
陳和尚見沒人搭理他,火氣更甚,他騰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才走一步便被康雪燭止住了去路。
康雪燭立在陳和尚面前,眼裏仍是一派淡然,說出的話裏卻夾着一股森冷:“大師乃是出家人,怎會是一副急性子?”
“莫急?”陳和尚将法杖重重掼在地上,平地起了一波震動。
躺在茶棚欄杆上正在假寐的柳公子睜開了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不遠處兩個人。
陳和尚嘿嘿一笑,對着康雪燭不屑一顧地道:“康先生,老衲豈是着急之人?小王爺最近愈發神秘莫測,所作所思對我三人不願多說,老衲只是不明白,小王爺既然喚我三人前來,又多次單獨行事,到底是何打算!”
陳和尚所說,亦是康雪燭所擔憂。然而,康雪燭比陳和尚多知道許多,但康雪燭不能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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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只是追求一個平衡之局罷了。”康雪燭拍了下陳和尚的肩膀,示意陳和尚稍安勿躁,但他給出的答案,并不能令陳和尚滿意。
“這是何意?”陳和尚果然追問。
康雪燭并未多言,他走進茶棚,給陳和尚喝空了的茶杯裏加滿了茶水,将茶杯遞給了陳和尚。
“大師若覺得光陰虛度,不如去度化幾戶村民如何?”
康雪燭的話音剛落,柳公子便勾起了嘴角,一絲冷笑懸在了他的嘴邊。
陳和尚推開了康雪燭遞來的茶水,拿起自己的法杖繞過茶棚的小徑就往茶棚後的一處南诏兵營走。康雪燭看着陳和尚的背影搖了搖頭,陳和尚是篤定要把這筆賬賴在建寧王頭上了。
等陳和尚走遠,柳公子才從茶棚的欄杆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柳公子接過康雪燭遞來的茶杯,仰頭将茶水一幹而盡。抹了把嘴,柳公子沖康雪燭擠了擠眼,康雪燭猜到柳公子要說什麽,陳和尚不懂他話裏的意思,柳公子倒是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小王爺這算盤撥得太過精妙,恐怕防着他的人也已經蠢蠢欲動了。”柳公子指了指不遠處的關隘,有一群天策士兵正在關隘邊整裝待發。
康雪燭瞪了眼柳公子,拂袖就走,柳公子又給自己杯裏斟了杯茶,喝完了這杯才往康雪燭退去的方向走。
“平衡之局麽?”柳公子手掌用力,隔着十步外,在茶棚欄杆之上刻下了一枚“寧”字印記。
也不知南诏這場謀算,到底誰能勝出。
李倓離開融天嶺已經三日。孔雀王妃盛裝相迎,極盡谄媚。李倓懷抱美人,口含孔雀王妃喂下的美酒,俊逸的青年眼裏絲毫不帶情意。
“殿下放心,臣妾會安排人将他們的對話記下。”見李倓沒有什麽興致,孔雀王妃使出渾身解數讨好李倓。
聽得孔雀王妃這句話,卧在榻上的李倓微微擡起眼皮,手搭上伏在自己胸前的女人腦後,輕輕撫摸:“聞得王妃此言,小王甚是感激。”空出的手勾起了孔雀王妃的下巴,孔雀王妃的眼裏滿是嬌羞與妩媚,這樣的絕色女子如今為他李倓所有,李倓自嘲地笑了笑,避開了王妃投來的旖旎目光。
孔雀王妃不依不饒,纖纖素手搭在了李倓的胳膊上,将自己姣好的臉蛋貼在李倓的下颚,柔聲說道:“臣妾哪裏讓殿下不滿意了麽?”
“沒有。”李倓将孔雀王妃摟入懷中,故作溫柔地道。
這個世上的女人,再美也比不上他的親姊李沁。李倓很早就不知該如何去愛人,如何去被愛。李沁的死,李唐皇室的冷漠,在李倓的心裏逐漸化為了複仇的火焰。就算此刻懷裏抱着溫暖的女人,李倓心裏也寒冷如冰。
孔雀王妃早已習慣了李倓的冷漠,李倓是個無情人也是個傷心人,她不是個癡情的女人,李倓不愛她,她也不愛李倓。在詭谲莫測的皇室,沒有誰會對誰表示忠誠。唯有傻子,才會将整個心都獻出去。
“還有,勞煩王妃替小王問南诏王借一樣東西。”
“何物?”
“安祿山交予南诏王的信。”
李倓回到融天嶺行宮的時候,與李承恩擦肩而過。
李倓坐在孔雀王妃給他準備的車辇中,透過簾縫,望見了身邊走過的一隊天策士兵。經年不見,李承恩的面容已有了風霜的痕跡。李倓收回眼,守衛大唐的忠勇之士踏上他鄉之土,十五年前,也曾有一隊天策士兵将他與李沁送往了遙遠的吐蕃。李倓對天策軍沒多少好感,對他們的統領李承恩卻例外,李承恩是與他同樣由姐姐撫養長大的男人。
坐在車中的青年等那一行天策兵走遠才收回了徘徊的目光。李倓挑起車簾,夕陽照在車內,将窗邊人嘴角的笑意染上一層暖意。
“終于,你們都來了。”從袖中抽出一封信,李倓雙掌運力将信震碎,那是七日前柳公子從浩氣盟信使手上偷梁換柱過來的。“不知道那邊是否也進行的順利?”李倓拿起身邊的佩劍,劍柄上雕刻的騰雲之龍清晰在目,這把劍似乎從未出過鞘,讓人感覺不到劍上的寒意。然而,只要它出鞘,那便是驚天懾地的一場惡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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