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31】

“娘娘……”

候在門口的淮筝一見到她, 眼眶驟然通紅。那露出的一截脖頸青紫密布,可以想象到被衣物掩藏的那部分有多可怕。

卿柔枝表現得卻與尋常無異。她撥弄發絲勉強擋住那些痕跡。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們走吧。”

聲音卻是低啞, 一聽就知道經歷過什麽。

淮筝唯有默默跟上。

不過卿柔枝不知道的是,一臉餍足陷入沉睡的男人, 在她下榻後不久便緩緩掀開了眼簾。

一雙鳳眸黑白分明, 清澈無比,哪裏有方才一分半點與女人激.烈糾纏的情.欲。

***

“皇兄。”

慕昭一身銀甲, 走到他身邊,跪下道, “已經按照皇兄的吩咐,全都部署了下去。”

褚妄颔首。他立于高處, 極目遠眺, 渾身是欲.望得到纾解之後的慵懶閑适。

慕昭起身,忽然發覺堂兄的嘴唇有些奇怪,不禁多看了一眼,被男人一瞥,立刻若無其事地移開。

皇兄這是去偷香了啊……方圓十裏除了淨蓮寺便是感業寺,這是從哪個小娘子的香閨出來。

都這種時候了還能惹出風流韻事,不愧是皇兄。

很快一個人的到來讓慕昭深深皺起了濃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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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尋歡?”他看着出現在面前的黑衣女子,不快道, “不是讓你與宰相留守皇宮麽,來這裏做什麽。”

宋尋歡不屑與少年争辯,只上前沖着黑袍男人跪地道:

“陛下, 坤寧宮中并未尋到虎符的下落, 繼後的母親與庶妹身上, 也并未攜帶虎符。依屬下猜測, 虎符,只能是由繼後貼身帶着,預備交給太子蘊。”

“請陛下即刻下令,尋歡願帶兵助陛下鏟除餘孽。”宋尋歡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道,“太子等人伏誅後,陛下必将高枕無憂,江山永固!”

“你是說,娘娘她背叛了皇兄?”慕昭大驚失色,“原來繼後請求出宮修行,就是為了将虎符送到太子手上!”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女人會有這樣的膽識與魄力。繼後的父兄還身在诏獄,她這樣做,是不要她家人的性命了麽?

一聲冷笑,陛下道:“只怕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那還是為了什麽?

陛下卻未言語。

很快慕昭就知道了答案,只因探子來報:

“陛下,繼後一刻鐘前,與蘭絕前後腳抵達了感業寺。”

深夜……孤男寡女……慕昭突然明白了,他皇兄今夜親自出馬,竟是捉.奸?!

帝王生性多疑,慕昭深知,遂試探地問道,“皇兄打算如何處置繼後?”

他知道皇兄從來不留隐患,今夜注定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一聲令下,說不定,繼後便會跟着香消玉殒……

“對于叛徒,陛下從不留情。”

宋尋歡仰着頭,視線緊緊地追随着男人。

金麟衛手中高舉着的火把,照亮他白皙的側臉,依舊是那樣俊美無瑕,是連神明都要仰望的威儀,一雙深不見底的鳳眸究竟掩藏着什麽樣的情緒,無人知曉。

所有人都屏息着,年輕的王究竟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

褚妄鳳眸微擡,視線向着遠處延伸,有一種難以企及的高曠和優雅,他的嘴角,緩緩噙起輕微的弧度。

卿柔枝,你可千萬,別讓朕失望啊。

……

夜風寒涼。

蘭絕臉色有些蒼白,一言不發地在前面領路。

卿柔枝也不知該同他說點什麽,臉色隐隐燙熱,又在心中嘆息。

也不知他會如何想她,大概會覺得,她毫無廉.恥吧……

“娘娘。已經到了,”蘭絕薄唇微抿,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說點什麽,又克制地壓了回去。

只溫聲道:“微臣告退。”

先帝委托他的遺命,護送繼後與太子相見。

他突破那層防線邁出了那一步,已是毀壞對君主的承諾。

他再也做不出更加僭越之事。

何況……思及聽到的那些暧昧,蘭絕的面色便驟然慘白。

他閉了閉眼,後退兩步,轉身向着來時的小徑離開。

白衣翩跹,徒留蘭香幽幽。

卿柔枝沒有喚住他。

“阿彌陀佛,”那在盡頭等候的和尚亦是瞧着那抹素白的背影遠去,片刻後低聲道,“施主請随我來。”

卿柔枝這才看向身畔之人,只見和尚約莫而立的年紀,身披雪青色袈裟,眉目溫潤如畫,一雙桃花眼裏仿佛潛藏了世間的無限智慧。

“……大哥?”

卿柔枝脫口而出。

此人眉眼與她那個早逝的大哥,竟是像了足足七成!便是同父同母的二哥也不比這個和尚肖似,簡直如同大哥的轉世一般!

淮筝卻搖頭道:“娘娘,她不是卿大公子。”

和尚亦是含笑:“娘娘錯認了。貧僧與斐然少将軍乃是軍中相識的好友。不過,娘娘也不是第一個覺得貧僧與斐然長得相似的。不少人都說貧僧與将軍是那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你們……實在是太像了。”

卿柔枝感嘆,她知道,他不是她的大哥。

大哥早就死在了西涼,當初那一場蒼山之戰,若非安家與二皇子密謀了一場針對先帝的刺殺,大哥本該凱旋,又怎會馬革裹屍?

大哥是父親傾盡半生心血培養出來的接班人。十九歲的少年将軍,豐神俊朗,英姿勃發,京中多少閨秀的夢中情郎啊,未曾死于報國大志,卻死于權力的争鬥之中。

大哥去世後的那段時間,母親日日以淚洗面,父親亦是性情大變,動辄暴怒。

直到父親位至首輔,聯合東宮将二皇子一脈一網打盡。

與二皇子同氣連枝的淮陽安家滿門被滅,大哥亡魂終安。

可是,一切真的都結束了嗎?

裘雪霁道:“娘娘請随貧僧來。”

他端着一方燭臺緩步前行,側顏看去,與大哥更是驚心的相似,“先帝不該讓娘娘來的。若是斐然還活着,定不會讓娘娘卷入此事。”

他似乎對先帝……并無多少敬意。

卿柔枝道:“法師是覺得,柔枝難堪大任?”

裘雪霁搖頭道:“娘娘不知,在軍中時,斐然常常與貧僧提及家中親人。将軍每收複一座城池,便會搜羅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說是要送給家中二妹妹,貧僧心中好奇,問他有幾個妹妹,他道是三個,卻叫貧僧保密,另兩個妹妹他誰也不送,只送給他的二妹妹。後來貧僧才知,斐然兄口中說的二妹妹,便是娘娘。”

這事,卿柔枝知道。

她小時候跟大哥關系最親,又愛哭,大哥要去參軍時她哭着抱着他的大腿不讓他去,大哥拿她沒有辦法,便跟她勾手指,跟她說,會給她帶很多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兒。

那些小玩意兒果真被大哥一一地寄了回來。

大哥卻再也沒有回來。

卿柔枝低聲道:“可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

裘雪霁很久才道:“娘娘節哀。”

大哥離開的時候她還很小。

也許那些悲傷的記憶都離得太遠。也許大哥已經逝去太久,她的難過也只有那麽微不足道的一點。

裘雪霁卻多看了淮筝兩眼,道:“娘娘的這位婢女,倒是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卿柔枝微愣,淮筝?淮筝自幼在深宮長大,怎會與這和尚相熟?

可沒等她問出口,裘雪霁已然領着她們走到了一間茅屋之前。

“娘娘,請。”

卿柔枝甫一站定,便有人拉開房門,出現在他們面前。

青年腰佩白玉,發束金冠,粗布麻衣也抵擋不住的清雅俊秀。從他口中,吐出一道磁性、溫柔的聲音:

“母後。”

“太子。”

望着熟悉的面孔,卿柔枝微嘆,按理,她該是他的小姨母,太子褚蘊,字懸光,笑起來像極了她的長姐,頰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其實太子不是個愛笑的人,只是在卿柔枝面前他的笑容會多些。

至親相見,褚蘊眸光融融地瞧着她,忽而大步向前,單膝跪地道:

“兒臣失蹤許久,平白讓母後憂心。是兒臣不孝。”

“快快請起,”卿柔枝扶他起來,開門見山道,“本宮此次前來,确是奉先帝遺命,将虎符交到你的手中。今夜我不是以皇後的身份,只是以你小姨母的身份同你說一句,好好活下去。這也是長姐的心願。”

她知道,她沒有資格勸說他放棄本該屬于他的一切。遂只能言盡于此。

褚蘊借着她的攙扶起身,沉默不語,他身後一幕僚卻是怒道:“皇後娘娘莫非是替那反賊來當說客的?”

“放肆。”

被太子掃了一眼,幕僚立刻閉嘴。

褚蘊負手而立,道:“小姨母,今後作何打算?”

她與他同齡,母後喚了這麽多年,乍一變成小姨母……她還有些不太習慣。

卿柔枝道:“我想留在宮中。”

褚蘊凝眸,道:“難道那些傳言……小姨母,您糊塗了。九弟那樣的人,他以那般手段登上皇位,怎會對誰心慈手軟。孤知道,您當初進宮非您自願。當年父皇的所作所為,孤亦是難以茍同。可為人子,為人臣,孤無法置喙……既然您是以孤親人的身份來勸說孤,孤便同樣以您外甥的身份,請求您,與孤一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卿柔枝垂眸不語。

幕僚道:“當初九皇子被流放,殿下派人刺殺,是他命大逃過一劫。我們已經在新帝的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任他……”

褚蘊厲聲:“住口——”

卿柔枝卻已捕捉到關鍵:“你曾派人刺殺他?!”

她不敢相信溫潤如玉的太子會對自己的弟弟趕盡殺絕,那個時候的褚妄中了憐菩提之毒,雙目失明形同廢人,根本就無法對他的地位産生半點威脅。

“褚懸光,他是你弟弟!”她忍不住低叱。

“弑父殺兄的反賊!”太子未語,幕僚卻先怒道,“殿下是大越儲君,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一個宮奴之子,有什麽資格與殿下稱兄道弟?”

褚蘊面容微肅,道:“當初是孤考慮不周。但,孤并不後悔這麽做。母後做不到的事,孤會幫您去做。”

卿家人,尤其是卿父,最重骨肉血親,他以為她與卿家失去了卿墨鯉,必然對九皇子恨之入骨。

繼後是他生母的親妹妹,對他們幾個皇子素來一視同仁,旁人或許看不出,他卻細心地覺察出她對九皇子尤其特別。

九皇子飲下毒酒而未死,褚蘊便猜到是繼後做了手腳。

他是中宮嫡子,與褚妄生來不同。

他有很多弟弟,九弟,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一眼。

父皇把九弟當成一把刀,刀的使命,就是為東宮鏟除障礙,助他登上大位。

沒有太子太傅之死,褚蘊登基後,也許會為這個做事得力的弟弟賜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将他遠遠地打發去封地,年節家宴,兄弟倆也見不到一面。

卻不會令他繼續手握權柄,掌管與皇權密不可分的诏獄。

也許這就是命運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

褚妄,這個父皇厭惡、兄弟不喜,甚至被驅逐出京廢為庶人的皇子,一躍成為了大越新帝!

他登基那日,建陵王帶着邊境告捷的喜訊前去祝賀,臣民山呼萬歲之音,偏僻如此處,亦是聽得分明。

而他堂堂太子卻如同過街老鼠被逼至絕境。

泥人尚有七分血性。

他又豈能甘心?

卿柔枝道:“你道他當初為何會被流放?”

褚蘊道:“冤殺朝廷重臣。”

卿柔枝看着他,道:“若是你中意的女子,被人送至你父皇的卧榻之上。你會殺了那個人麽?”

甚至,殺了自己的生身父親?

後一句話,她并未說出口。畢竟先帝是太子敬愛的父親。

褚蘊怔怔:“莫非——當初——”

他的目光瞬間遍布悚然,不論是繼後進宮的真相,還是九弟殺害太子太傅的根本原因,都顯然在他的理解範圍之外。

卿柔枝苦笑:“你派人刺殺,是又讓我多欠了他一點。”

金錯刀,難怪,那把金錯刀會在褚妄的手中,原來當初竟被東宮之人不知以何種手段取走,刺殺流亡途中的九皇子。

那一年他才十七歲。

與她剛入宮時差不多的年紀。

難怪,她初次見到他時,他會是那樣的反應。

褚蘊沉默了。

他沒有想到印象中那個陰沉寡言的九弟,竟然會做出這種事,當初在淩煙閣進學,即便被冷落被忽視,九弟依舊敬重師長,對他這個皇兄禮遇有加。

看過九弟的策論文章,饒是那位經世大儒的老師都會贊嘆一聲聰慧過人。

這樣的九弟不可能不知道,太子太傅的離奇暴斃,會令他付出多大的代價。

是少年意氣?

還是……那絕不能,在深宮之中萌發出來的情意?

不可說、不能說。

因為那會讓他們都粉身碎骨。

他不禁思考起來,如果他喜歡的女子被父皇奪走。

他能做到像九弟這般嗎?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他做不到。

賭上身為儲君的一切,不要性命不要前程。

他做不到。

或許是因為九弟他一無所有,因為一無所有,才更豁得出去?

但九弟從生下來,便是一無所有。

他便是從那樣的一無所有,到今日登上皇位。

又是誰,推着他走到了今天?

被太子目光上下打量,卿柔枝卻一臉坦然,道:“我放不下他。”

此言一出,衆人的臉色一時間變幻紛呈。

一旁的裘雪霁嘆了口氣,道:“娘娘若是決心要回去,貧僧這裏有一些丹藥,娘娘回去帶給太子妃娘娘服下,于元氣恢複大有裨益。”

卿柔枝聞言略感詫異,太子妃的狀況,太子只字未提,怎麽他一個和尚……

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幕僚湊近太子耳邊,眼底閃過狠色,“不如奪了虎符,以繼後的性命要挾新帝,”他苦勸,“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殿下,切莫婦人之仁啊。”

卻被太子揮手斥退。

“小姨母。不若還是跟随我們離去吧。就算九弟曾經為了您……可他如今身居高位,早就不比當初,您留下來只會重蹈七年前的覆轍,難道,那是您真心想要的嗎?”褚蘊低聲請求道,“母後臨終前,讓孤保護卿家,自然也要保護好您——”

“可惜,你一個都保不住。”一道冷冽的男聲驟然劃破夜空。

一瞬間,火光照夜!

數以百計、不,數以千計的金麟衛,将這裏團團圍住,手中高舉的火把,令周圍一瞬間亮如白晝!

而就在那視野開闊之處,年輕高大的帝王緩緩現身。一襲玄黑鶴氅幾乎融入夜色,袖袍在寒風之中烈烈翻飛,那用金線勾勒的龍紋熠熠流光,彰顯着九五至尊的無上威嚴。

“三年不見,朕對皇兄,甚是想念啊。”

他居高臨下,眸光準确無誤地落在褚蘊身上,嘴角噙着笑意,虛僞又陰冷。

年輕的王,又走了完美的一着,

褚妄眸光如鷹隼,如屠夫一般巡視着這些待宰的羔羊,卻在看向卿柔枝時,變得有些失落:

“當初在淩煙閣,母後的眼中便只有太子皇兄而無兒臣。兒臣耿耿于懷了許多年。”

這失落只是一瞬間,他臉上又浮現出了那種完美的笑意。

他甚至溫柔地喊她:“柔枝,過來。”

從他出現開始,卿柔枝便如靈魂出竅了一般,她看着男人的面容,像是不認識他了一般。

片刻前他們還躺在同一張榻上。他汗濕的手掌撫遍她的身軀,在她耳邊低啞地喚她柔枝。

他們那樣親密地交融在一起。

她一瞬間難以呼吸,竟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而褚蘊擋在她身前,對他怒目而視,“九弟,她是我們的母後!”

“母後?”褚妄一撫掌心,意味不明地笑了。

他嘆,“很快就不是了。朕的金絲雀,終究是要乖乖飛回朕的掌心。”

卿柔枝渾身發寒地盯住他。

男人笑意不減:“母後這般看着兒臣做什麽?”

他的語氣慢條斯理,“皇兄以你為餌,誘朕前來,意圖刺殺,朕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男人眉心微蹙,有些傷感地說道,“難道就因為皇兄是您長姐的兒子,母後便要厚此彼薄了嗎?”

“既然這樣,兒臣只能當着您的面,将他一刀一刀活剮了,”他神情就像是在說今晚月亮不夠圓那般輕松,“如此才能消減兒臣心中的恨意。”

“你在騙我。”卿柔枝發絲在寒風中飛舞,一雙眼眸逐漸洇濕,“從那個時候起,你就在騙我?”

不用他回答她也知曉,是,正是如此,早在她打算攻他心的時候,他亦是在攻她的心!

拒絕她獻上的虎符、對她的諸多親昵、甚至答應放她前來淨蓮寺修行。

他知道她在做戲,他又何嘗不是在虛與委蛇?她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他看透了!

一樁樁一件件,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就在等着今天這一天!

拔出蘿蔔帶出泥,他要利用她來鏟除東宮的勢力。

從一開始,無論是虎符,還是她。

亦或者,太子等人的性命。

都不過是他的戰利品!

一箭三雕,實在是,高明……

“娘娘不也對朕諸多隐瞞麽。”

褚妄唇角噙着笑意,不鹹不淡道。

“盛輕瀾,是你的棋子。”

卿柔枝慘笑道。

所以,她才會把當年的真相全都告訴她,因為那件事是她不能釋懷的痛楚,真相一出,足以令她卸下所有心防,甚至提前完成先帝交與她的指令,讓他順藤摸瓜地找到此處……原來就連此事,都在他的算計當中!

原來她從頭到尾都在他的掌控,不曾逃離過一瞬。甚至差一點,連心都被他算計了去!

“太子妃?朕只是提點了她幾句而已。”

褚妄面無表情道。

所以盛輕瀾才會毫不猶豫地替她擋下了刺客的劍,不惜付出生命——

這些人在他眼中,只是棋子,也不過是棋子。

好用則用,用罷則棄。

是啊他可是數十萬大軍的主帥,是那些佼佼者誓死追随的君主。操縱人心的手段堪稱可怖——他究竟在她身邊安插了多少人?

會不會那場刺殺……也是他的授意?

卿柔枝再度想到他在淨蓮寺廂房中對她做的一切。骨髓裏都鑽進了絲絲的涼意,不禁想起褚蘊告誡自己的話。

他,還是少年時的褚歲寒嗎?

答案當然,不是。

他是回來複仇的。

以及,占.有她。

殺了他的父親他的哥哥,不擇手段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她之于他,只不過是他年少時候的一個執念罷了。

得到之後,執念便散了——

愛?她談不了,他更是不能,他只會像他父親一樣,成為一個精于權術,用情如用兵的完美帝王。

她為什麽會對他抱有期待?

她怎能對他抱有期待!

“今夜無論我如何勸你,你都不會收手的,是不是,”她看着他,“哪怕是用我的命?”

他凝視她良久,為她的眼神而感到不快。他淡淡道,“柔枝,你的命從來就不屬于你,”

男人手持佛珠,黑色的菩提子襯得他指骨如玉,依舊是那樣的清冷俊美,然而他的笑容在她眼中卻像惡鬼般可怖,“這個交易不能成立。”

“今夜,陛下原本為我選了什麽樣的結局?”

他不語,可她卻明了,她原本是該死的,他會在這裏大開殺戒,沒有人能逃過皇帝的屠刀。

他會将這片佛門寶地變成地獄。

“朕不是來救你了麽?”他嘆了口氣,眼簾微擡,一雙鳳目噙笑,朝她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柔枝,到朕身邊來。你也是喜歡朕的,不是麽?”

“既然如此,還管旁人做甚?朕會讓你做朕最寵愛的女人。”

最寵愛的女人。

金絲雀,不過是他掌心的金絲雀。

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投身另一個牢籠。

她怎麽就會信了他?她怎麽可以信他!她的眼神,讓褚妄慢慢地收回了手,垂在身側攥緊,“既然娘娘不願,”他輕笑,眸底閃過一片猩紅,“朕便讓你親眼看看,你最心愛的太子,是怎麽死的。”

她來不及跑,已經被鬼魅般出現的金鱗衛捉到了他的身前。褚妄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拽了過來。

她的腦袋被他用掌心死死地固定,眼睜睜看着弓箭手們将褚蘊、裘雪霁等人團團圍住——

他冰冷的嘴唇貼在她耳垂處,陰恻恻道:“可惜了,蘭絕并未一同前來。否則朕便将之一并除去。母後說是萬箭穿心的好,還是剁成肉泥的好?”

卿柔枝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一片清明:

“陛下不想要虎符了麽?”

作者有話說:

事業批穩如老狗orz

真理就是,不要心疼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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