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36】
褚妄率先邁步。
每一步踩着鼓點似的, 壓迫感一點點加重。
這木盆半人高,不能再往下沉,起身更是萬萬不能。
她只能道:“站住。”
嗓音略顫, 但她忘記了對方從來不會聽她的。
男人腳步在桌邊一頓,似乎放下了什麽東西, 而後徑直走到她身前。
高大的陰影幾乎将她覆蓋。
就在卿柔枝張嘴想要喊人的時候, 他突然手撐浴桶邊緣。
氤氲水汽,他眼眸墨黑無光, 指腹緩緩在木桶邊沿摩挲着。
玉石般白皙溫美的手背上,劃過水痕道道, 像冬日湖面凝住的冰紋。
“朕仔細想過了。”
他的視線筆直而深邃,并沒有落在她面容以外的地方, 卻讓她的皮膚升起一股燒灼的熱度。
想過?什麽?
她忍不住蜷縮雙膝, 背部緊貼着內壁,抱着雙臂仰頭看他。
失去衣物遮蔽的女人就像失去尖刺的刺猬,只能露出柔軟的內裏,任人蹂.躏。
太狡猾了,挑這種時候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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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他仿佛一點也沒察覺到她的窘境,只是勾着唇道。
“陛下到底想說什麽?”
“試一試吧,真心換真心。”
他身體一點點往下傾壓, 近到她可以看到那如玉脖頸上,微凸的喉結。
冗長的沉默中,她的心在一點一點往上提。
被他困在這狹窄的浴桶內, 在他的逼視下無所遁形, 紅暈從脖頸如火般地, 一路蔓延上了面頰。
“娘娘接受嗎。”
“……”
“朕不想聽見好以外的回答。”
男人直視着她, 左腮略動了動,似乎在舔後槽牙。卿柔枝本能地生出密密的雞皮疙瘩,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危險感覺。
她自暴自棄地把下巴往水裏埋了埋,咕咕冒出幾個氣泡。
許久,她閉上眼,認命一般輕輕點了點頭。
再睜開眼時,滿室水汽蒸騰,雲遮霧繞,那人身影消失不再,房門緊緊合着,好似并無人來過。
然而桌面上,那套嶄新的衣裙刺目地提醒着,方才并不是她的幻覺。
卿柔枝擦幹身子,換上就寝的衣裙上前細看。只見那是一件撒花曳地百鳳裙。
疊着一件雪白的連帽鬥篷。
百鳳裙一看便知制作精良,流水般的銀絲交織着金線。
雲紋與飛鳳躍然裙面,若有日月光華藏匿其中。
***
祭神大典是大越一年一次的盛會。
包括迎神,出巡以及最後的祭祀大禮。
出行的隊伍以避邪的石獅為首,寶蓋幡幢等随後,音樂百戲,諸般雜耍,熱鬧非凡。
天高雲淡,新帝伫立祭壇之上,文武百官跪伏于他腳底。
新帝玄衣纁裳,腰束金玉帶,足蹬赤舄靴。冠前十二金珠搖晃,好似閨閣女兒用以遮面的水晶垂簾,半掩住容顏。
一張玉面颠倒衆生,偏偏眉眼疏離淡漠至極,似那雪地裏開出的黑色罂粟花,讓人敬畏恐懼,又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
大越對女子的約束并不嚴苛極端。
衆位閨閣貴女與官員女眷的席位設在一處,無不仰高了脖子,興奮而羞澀地議論着。
“陛下當真英武非凡!”
“你們不知陛下年輕時,那才真真是仙姿佚貌的美少年。多少女子擠破了頭都想與九殿下結親,可偏偏,殿下沒有一個看的入眼的。”
“陛下到底何時,才開始大選……”
少女隔着欄杆,望着那位俊美似天神的帝王,癡聲呢喃。
卿柔枝卻被一句話勾起了回憶。
那時的他,那個少年。
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淩煙閣中,那道孤獨靜坐在角落的身影。
她并不常到淩煙閣去,皇子們的課業,她身為繼後,是插不上手的。
只是偶爾她會做一些點心,送去給太子和衆位皇子品嘗。
九皇子總是最後一個來謝恩的。
少年眼睛細長精麗,長睫濃卷,跪在下首低聲道謝。
她看着他時,常常會想,究竟是怎樣姿色的宮妃,才能誕下如此美麗的少年。
他就像一尊易碎的水晶像。
擡眼看來時,又像一池撈不起來的波光粼粼。
而那樣的他長大了。
卿柔枝想着,竟然有些恍惚。如果她不曾進入深宮,是否也跻身于這些少女中,大膽直白地傾訴對新帝的愛慕?
亦或者隐沒于朝廷命婦之間,投以贊嘆的目光,默默敬仰天子的威儀?
到底是,命運無常。
祭祀官占蔔吉兇,向上天請示之後,天子攜群臣移步金殿,參拜巨佛蓮花像,向諸天神佛祈求庇佑。
天子親自進香,以示誠心。
卿綿綿穿着祭神童子的服飾,白軟的小手捧上寶盒,裏面正是散發着旃檀香氣的三根立香。
陛下垂眼拈走,她便被宮人引至巨佛底下觀禮。
那巨佛眉目悲憫,唇邊含笑,手中高高地托舉着一尊蓮花寶燈。
卿綿綿乖乖站了一會兒,忽然擡起小手摸了摸腦袋,懵懂道:
“下雨了。”
她感覺有水滴在頭頂,涼涼的。
宮人連忙“噓”了一聲,滿臉驚慌,完全不在意她說了什麽。
“小貴人,噤聲。”
綿綿只好閉緊了嘴巴,一雙大眼睛巴巴地張望着,尋找娘親和姐姐的身影。
蕭觀音站在衆位貴女之首,凝望那道玄黑颀長的身影,終于明白為何當初,她與姐妹們向卿佳雪詢問宮中見聞,對方一臉藏不住的失神。
京中兒郎千百,試問哪一個有陛下這樣的姿容,這樣的氣度,這樣的權勢?
先帝時的外戚之禍,并未延續到新朝。董貴妃被廢、繼後出宮修行。她們身後的家族也被連根拔起,偃旗息鼓,輝煌落幕。
蕭家聲名漸起。
朝局後宮,休戚相關。
蕭觀音對這些事一知半解,但父親曾親口對她說,陛下大選之日,不會太遠。
她環顧周圍這些庸脂俗粉,論家世論容貌,拿什麽跟她比?
只是——
她眸光微凝,看向那立于金殿右側的,梳着婦人發髻的纖細身影。
一襲雪白柔軟的罩袍遮住了她的身軀,容顏也被兜帽隐藏了大半,站在逆光處,瞧不分明。
只怕是苦修寂寞,年歲難繼,這才不敢露臉。
或是,生了什麽怪病吧。
忽然,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陛下……”
只見新帝旁若無人地走向右側,朝那婦人伸出袖子裏的手。
似要邀她一同進行大典。
可歷來只有帝後,才能并肩立于臣民之上。
不僅衆人屏息,那白衣如雪的太常寺卿,念誦祝詞的聲音亦是一頓。
片刻後,又緩慢、低柔地響起。
“英靈千秋,神光普照……寵綏四方,久沐深恩,恩澤長沾,悠悠歲月……”
婦人緩步後退,不知哪來的一陣風,吹得那兜帽倏地落下,滿頭青絲驟然飄散。
黛眉細長,紅唇如火,神色之間,略有驚慌。
神妃仙子,不似真人——
只一眼,蕭觀音面色煞白,搖搖欲墜。
她後退了好幾步,腳後跟猛地一絆,直直跌入了蕭母懷中!
她渾身顫抖着,轉過小臉,不顧精致的妝容被弄花,緊緊貼靠在母親的肩膀上。細長的指,一點點抓住了母親的衣袖。
“觀音,怎麽了?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蕭母覺察不對,拍着女兒的背,輕聲哄問。
“這不是蕭家千金嗎?她怎麽了?”身旁衆女投來異樣的眸光,竊竊私語。
蕭觀音深知失态,卻難以自控地顫抖起來。
她恨得咬破了唇,嘗到血腥味,鴕鳥般躲在母親的懷中,被羞窘、憤恨、嫉妒、自卑淹沒……
“母親,我不舒服,我想回家……”蕭觀音的聲音帶着哭腔。
十六年累積起來的驕傲在那一眼後,灰飛煙滅。
她恨不得祭神大典立刻中止的好!
她不要這麽丢臉地被圍觀着!被人當成笑話一般地指指點點!
“砰!”
一聲巨物砸在地面上的響動,如滴水入油鍋般頃刻沸騰,人群中尖叫四起!
“佛像!快看,佛像!”
“佛像的手、手怎麽斷了!”
“不詳……是不祥之兆啊……定有妖孽出世,要亡我大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妖孽出世,亡我大越!”
群情激憤。
金殿灰塵紛揚,人群喧嚣議論不絕,立刻湧出一隊金鱗衛維持秩序,有條不紊地疏散着百姓。
不一會兒人群散去大半,一位命婦卻是面容慘白,呆呆伫立在原地。
“夫人怎麽不走?”
“我的女兒……我女兒還在裏面……”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
卿柔枝腦袋鈍疼,方才她被一股力道推開,身子重重地摔在地面,腦袋也撞到了柱子,撞得眼冒金星。
等到反應過來時,四周已經亂了。
胳膊火辣辣的疼,掀開衣袖一看才發現是擦破了皮,正往外滲出血跡。
“陛下!保護陛下!”
卿柔枝心口一窒。
顧不得疼痛爬起身來,遲鈍地回想起片刻前,就在褚妄強硬地攥住她手掌的那一刻,一道清晰的碎裂聲響起。
緊接着她就感覺身子被褚妄用力推了出去。
她垂眼搜尋着,只見就在那摔得四分五裂的蓮花燈旁,玄黑身影半蹲在地,金冠不知去了何處。
滿頭黑發傾灑下來,看不清神情。
而他懷中攬着什麽。
衣袍忽然一動,一團毛茸茸的小家夥爬了出來。卿綿綿憋得小臉通紅,開口就是一聲哭腔。
“娘……”
孩子哭聲中,男人右側肩膀被洇濕,血腥味彌漫在每一個人的鼻尖,泉安登時吓白了臉:
“快宣太醫!快啊!陛下萬金之軀,決不能有閃失!”
金鱗衛立刻領命。
卿柔枝沒有想到褚妄竟然會保護綿綿,他目光淡淡朝她一瞥,又收了回去,只在幾個太監的攙扶下,步履有些艱難地移步向後殿。
她面色慘白地僵立在那,袖口下的指尖不住地顫抖着。
一直以來的印象被徹底打破,尤其是留在那裏的血跡更是在明晃晃地告訴她,卿柔枝,你大錯特錯!
“娘娘。”
一道溫和的嗓音響起,喚住了她要追去的腳步,正是太常寺卿,蘭絕。
“方才……沒吓到娘娘吧?”
她回眸,蘭絕指了指地面,“微臣仔細查看過,這斷手切面平整,不像是年久失修導致的斷裂。”
卿柔枝一悚,“你是說,不是意外?是人為?”
“還需确認。”蘭絕吩咐宦官道,“取梯子來。”
不一會兒,蘭絕便發現了其中的蹊跷。
他走向卿柔枝,溫聲解釋道,“今日大晴,頂上房梁有積雪。遇熱化成水後,便會滴答往下落,掉進蓮花燈內。蓮花燈積水到一定重量,便會壓迫那被破壞過的佛手,直到佛手不堪重壓,在特定的時機掉落下來。”
“究竟是誰……”
設下此局之人,必然熟悉四時天象,知曉今日會天晴,且對方目标明确——要綿綿的命。
卿柔枝喃喃,“此人,必定也在祭神大典之中。”
“娘娘何出此言?”
“對方目的明确,要我小妹的性命。一個孩子能有什麽仇家?必然是為了看她親人,或許是我,或許是我娘她們的反應。”
蘭絕蹙眉,“對一個孩子都能下如此狠手,心腸之歹毒,實在是聞所未聞……”
先是長姐,再是小妹。
卿柔枝猛地想起軍營裏兩次遇險。
到底,會是誰?
對他們如此恨之入骨?會不會父親和二哥,也遭遇了不測?!
……
蕭觀音的母親姓季,出身武将世家,仔細詢問下,便從女兒口中得知了竹樓的事。
新帝與繼後,流言傳得難聽,她豈能不知。
只,她夫君是新帝一手提拔,對那位是言聽計從,嚴厲告誡過她們不許妄議。
季氏的夫君前幾年收了個姨娘過門,對方便是二嫁之身,把她夫君迷得七葷八素三天兩頭往對方的院子裏跑,要不是對方不能生,只怕她這個正妻,也要沒了站腳的地方!
素日裏,季氏便恨毒了這些妖媚貨色,乍一聽女兒受了委屈,如何坐的住?!
季氏滿腹怒氣正要由仆婦扶着上馬車,忽地定住。
“夫人,怎麽了?”仆婦問。
季氏凝着那對母女,驀地冷笑一聲,可巧,撞在她手裏了。
卿佳雪正在低聲安慰卿母,自打那場意外發生後,消息便被封鎖,具體什麽情況誰都不知,眼下只能歸家靜等。
劉氏如何放得下心來?
為了生下綿綿,她差點丢了半條命,這個最小的女兒,就是她的心肝啊。
她長子長女皆在最好的年華逝去,二女不在身邊,二子又身陷牢獄。
綿綿聰慧乖巧,就像老天爺把她逝去的孩子們還給了她,如今生死未蔔,焉能不心痛如絞?
卿佳雪拍着劉氏的背,忽然幽幽道,“若非二姐執意留下綿綿,怎會發生這樣的事?可見當初那道人批命,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妖孽,禍害。
劉氏咬緊了牙關,眼底蒙上一層陰翳。慢慢直起身子,她道:“我們走。”
忽然,一個狠辣的耳光裹着風聲甩了過來,直把劉氏扇倒在地。
“啊!”卿佳雪吓得大叫,連忙去攙扶劉氏,“母親!”
劉氏還沒從被人扇了耳光的事實中反應過來,呆呆地摸着臉,只覺火辣辣的疼。她以往是京中命婦之首,卿家兩個女兒,兩位皇後,還從沒有人敢這麽對她!
季氏甩了甩手,斜眼訝然道,“抱歉,原來是老姐姐。實在是對不住,方才是我錯認了人,還以為是那偷了錢帛私逃的老仆婦!”
今時不同往日,卿家父兄都在诏獄。母女倆衣衫簡陋,風塵仆仆,遠遠看去竟然與仆婦沒有什麽分別。
卿佳雪低垂着頭,不敢惹這潑婦。
季氏這婦人,出了名的潑辣,能攆着她那貪色的夫君跑上一整條街。撕爛小.娼.婦的衣裳,逼她裸.身人前,對方不堪受辱,一頭跳進了滾滾的護城河裏。
這樣的人,她不敢惹。
季氏吹了吹指甲,“這就是老姐姐那個養在身邊的庶女?模樣倒是不錯,還沒有許婚吧?淮陽伯府的世子就很不錯,老姐姐若是有意,我給您搭個橋如何?女兒不比兒郎家,留在身邊久了,成老閨女了,嫁不出去可怎麽辦?”
那淮陽伯府的世子,是個尋花問柳的纨绔,腸肥肚滿,相貌不堪。好人家的女兒哪個願意嫁給他?
季氏用心險惡。
卿佳雪緊緊摟住了劉氏的胳膊,整個人都在打戰,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季氏意味深長道,“畢竟這一位,可不像老姐姐那位出名的二女兒,生得招人惦記,年紀輕輕便嫁進皇室。”
說着,掃了劉氏一眼,季氏暗自嘀咕,元後和這老家夥都相貌平平,怎麽出了繼後那樣的狐媚子?
想到女兒的眼淚,季氏忍不住又想給對方一個耳光,觑了眼逐漸往這邊靠近的金鱗衛,那可都是天子的爪牙,到底不敢放肆。
“老姐姐好好考慮考慮罷。”
說完,季氏揚長而去。
卿佳雪面如死灰,死死揪着劉氏的衣角,“母親……我不想嫁人。”
“我要陪着母親……”
寒風刮得臉頰生疼,一直不語的劉氏突然厲聲,“閉嘴。跟着我走。”
“母親,這不是歸家的路……”
劉氏冷冷道:“我們去見你二姐。”
***
盛輕瀾正給卿柔枝的胳膊裹着紗布。
忽然輕聲道:“我今日見到一個僧人。他生得,與斐然哥哥好像。”
“裘雪霁?”卿柔枝立刻想到了這個名字,那和尚還讓她送藥給她。
“你別忘了,你……是太子妃。”
卿柔枝說完又嘆氣,“罷了,太子都沒有了,太子妃,空有頭銜罷了。你……你自己看着辦吧。”
盛輕瀾眼眸一亮。她緩緩捋起袖子,似乎要給她看個什麽東西。
卻被突然進來的歸月打斷,道是有人探望。
“母親。”
劉氏身後跟着卿佳雪,眼圈紅.腫,一看就是哭過。
一見到卿柔枝,劉氏竟然一聲不吭,直挺挺跪了下去。
“母親,你這是……?”
卿佳雪啜泣着,将今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恨道,“二話不說便掌掴了母親。母親以往走到哪裏,不是備受尊敬,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卿柔枝震驚不已。
蕭觀音的母親?
難道,是為了那天的事?
劉氏道,“我此次前來,是想帶走綿綿……”
“卿家淪落到如今人人可欺的地步,誰都能來踩一腳。倒不如随你父親,一起在诏獄裏關上一輩子。做什麽的要出來……”
生她養她的母親,用這般毫無生趣的聲音說話,卿柔枝低着頭,道,“我明明叫母親離開。帶着綿綿離開宛京,為什麽,不聽我的。”
為什麽她說的話從來就沒有人聽。
為什麽在家裏是這樣,她嫁人了還是這樣。
小時候那種想要什麽卻不被滿足的感覺又來了。濃濃的挫敗感再度淹沒了她,卿柔枝手腕微顫。
劉氏道,“母親不是在逼你。只是,經過了這些事,我也想明白了,名節氣節,都是死了才有用的東西。要活着,就得學着謀劃。”
“母親……你變了。”
卿柔枝沒想到,母親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放在以前,母親絕對不會這樣。
劉氏疲憊地看了她一眼,“柔枝,你妹妹還小。”
她們還需要養育一個幼小的孩子。四處颠沛流離,到底不是辦法。
綿綿那遠遠超出同齡人的乖巧懂事。綿綿說餓,綿綿受到那麽大的驚吓,也會握着卿柔枝的手指,讓她不要擔心……
卿柔枝心尖酸疼。
“可是,長姐……”
“休要提你長姐,”劉氏道,“如今我不想你做到你如長姐那般,樣樣完美。”
劉氏死死地盯着女兒,意思已經分明。
眼下唯有讨好于新帝,他們卿家才有翻身的希望。
季氏憑什麽在衆人面前,那樣地輕賤她?
憑什麽一句話就要把她的女兒給許配出去?!
“柔枝,這也是為了你的今後着想……”
送走劉氏後,卿柔枝苦笑,真心?談什麽真心。
皇後,一個皇後。
卿家需要一個皇後。
或者說,需要一個站在後宮裏的女人。
卿柔枝推門進去,沒想到撞見他赤.裸着上半身。
男人脊背寬厚,肌肉結實,靠左側還有一道異常分明的刀傷,散發着濃烈的雄性氣息。
她驀地背過身去。
“東西放下,人,出去。”他沉聲。
卿柔枝“嗯”了一聲。
把托盤和傷藥擱到桌上,走向門口剛剛拉開,身後便襲來龍涎香氣。
男人身軀貼上她的脊背,那拉開一線的門被他有力的手臂輕而易舉合上。光線被徹底隔絕,微急的呼吸聲中,一只手從她的後面伸出來,捏住她的下颌。
卿柔枝忍受着他的掌控,低聲,“陛下不是,讓柔枝出去麽?”
“朕不是說了,藥給朕留下麽?”
他指腹摩過她下颌上滑嫩的皮膚,指尖時而探入兩瓣紅唇。忽然沿着她耳後,暧昧纏.磨地琢吻。
“我,我給陛下上藥。”
卿柔枝忍着戰栗轉過身來,卻被他大掌扣住腰肢,猛地往懷裏一帶,柔軟的身體不留空隙地。
撞在他肌肉分明的小腹上。
卿柔枝忍着淚意開口。
“為什麽,會救綿綿?”
他垂眸思索了片刻,“不想讓娘娘生病,”
低笑,“你生病的樣子,朕瞧了不舒服。”
她感到後背有汗水在緩緩滲出,打濕了布料,“你的傷……還疼麽?”
“嗯……母後疼疼兒臣。”他在她耳邊喘氣,性.感又撩人,“就不疼了。”
她确實是來勾引他的。
只是,她竟然率先敗下陣來。
他掌心往下時,她驟然清醒:
“你、你還有傷。我們改日吧。”
猝不及防被她推開,後腰撞到桌角,褚妄皺眉嘶了一聲。
而她匆匆掩好衣裳,拉開門大步走去,卻在照壁處撞到一個人。
“娘娘。”
幽幽蘭花香氣,沖淡了她鼻息間屬于那人的氣息。
蘭絕垂眼,“娘娘這是?”
她耳下那枚明月耳珰顫動不止,一抹清晰的齒痕,驟然晃碎他眼底的光暈。
蘭絕呼吸一窒。
他擡眼一望,芳草萋萋掩映處,那是……新帝的居所。
蘭絕定了定神,“微臣聽聞陛下醒轉,特來秉明今日祭神大典……”
他克制地別開視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若他早來一步,就要聽見那些臉紅心跳的聲響。卿柔枝心亂如麻,臉頰滾燙,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腰上忽然一緊,被人往後一扣,抵住寬闊硬朗的胸膛。
男人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
“娘娘讓朕好找。”
卿柔枝渾身一僵,被他單手握住後頸,身子一轉,背對着蘭絕,撞進他的胸膛。
男人玄黑寝衣淩亂微敞,烏黑長發披散而下,說不出的風流旖旎。
她的下巴,被兩根手指捏住擡起,溫熱的唇覆上。
舌尖極具侵略性地滑入她口腔深處,舌根與舌根互相摩擦。
極致的溫柔與極致的殘暴渾然天成地交融在一起。
頃刻間,吻得她下巴上水光淋漓。
卿柔枝淚水從眼角留下,被迫沉淪在他單方面的支配中。
褚妄眸光微擡。
他極富技巧地吻着懷裏的女人,近乎挑釁地看着蘭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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