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打擊

“姑娘,姑娘你醒了啊,太好了,孩子他爸……”

琥珀緩緩睜開眼眸,只覺得全身酸痛,她并未受傷,卻像是全身筋骨都被重新拼裝了一回一樣陌生。

村婦招招手,一名三十開外的粗壯漢子馬上擠了進來,扶着村婦的肩膀,樸實的黝黑面孔上是相似的喜出望外。

琥珀的視線,無聲打量着眼前的住所,這不是上官家,而是她陌生的村屋,她身下躺的床,是木板拼湊出來的,素色的被褥鋪在上頭。

“我怎麽會在這兒?”

琥珀的眉眼之處是淡淡疲憊,她詢問,輕柔的嗓音之中,翻卷着莫名的不安。

“你都忘了啊?你在夜裏敲我家的門,然後就昏倒了——”村婦爽朗笑着,那一夜琥珀穿着一身白衣,卻滿身污泥,濕漉漉地站在門外的場景,可是吓壞了她呢。

不過定睛一看,發現是個嫩生生的小姑娘家,還不曾等她開口詢問,琥珀已然倒下。

村婦的話,依稀勾起了琥珀的回憶,她那一夜是冷極了,怕極了,才會跟無頭野鬼一樣游離,甚至分不清東西南北,盲目的雙眼只是跟随着那黑夜之中一點點亮光而追随。

“我讓孩子他爸把姑娘背進屋子,才發現姑娘在發燒,燒的可厲害了,天一亮我們就把村頭的郎中請來了。”

琥珀低頭,身上換上了一身灰白色的素色棉衣,沒有繁瑣的花樣紋理,這不是她的。

她擡起眉眼,眸光落在村婦臉上,村婦遞過來一杯溫水,解釋道。“姑娘睡了快三日了,一直說着胡話。對了,那衣衫是姑娘發燒出虛汗之後我給你換的,你的衣裳我看破了好幾處……”

村婦愚笨,沒看清那白色綢衣不是袍子,卻是琥珀的裏衣。

聞言,琥珀的心口,像是紮了一根針,那一夜發生了什麽,歷歷在目。

突然,她的眸光大亮,一把抓住村婦的手。“你說我,睡了三天了?”

新娘子無故失蹤,更是宰相的親孫女,怎麽可能這麽平靜?

誤了拜堂成親的良辰,睿王府怎麽無人找尋她?

不對勁。

胸口一片灼熱,像是火舌一般,洶湧蔓延至上,幾乎灼傷了琥珀的喉口。

“我要走了。”琥珀一把掀開身上的棉被,神色倉促,從脖間取下佩戴的珍珠鏈子,放置在村婦的手心,“多謝你們的照顧。”

“姑娘——”村婦的臉色有些窘迫,拽住琥珀,琥珀驀然回首,眸子之內,卻早無任何笑容。

村婦其實想問,她替這位小姑娘換下貼身衣裳的時候,居然發現……發現裙子上面,沾上血跡。

回想着這小姑娘深夜來訪的情景,輕峽山附近很少有人走動,雨夜她面無血色,衣衫不整,難道是……被混蛋強了不成?

琥珀驀地臉色一沉,棕色眼瞳之內,劃過一抹淩厲,這種不容置疑的拒絕,不是冷酷決絕,但不給人多話的半點餘地。

村婦驀地呼吸一滞,什麽話都不敢說了。

琥珀的步伐,越走越快,最後她奔跑着,走出村舍,那條必經之路,就是她的陰霾。

空氣之中,似乎還彌漫着那一日,被雨水沖刷也沖不幹淨的,血腥味道。

緊握雙拳,她一步步,走向前方,琥珀色的眸子,覆上一層冰冷顏色。

天,已經開始放晴。

仿佛那一日的雨夜,那一日的強取豪奪,都是她的錯覺罷了。

琥珀愣在原地,輕峽山的山腳下,沒有任何的痕跡。

她環視四周,翠色的草皮,依舊成為裝飾秋日的風景線。

沒有屍體,沒有狼籍,花轎憑空消失,被撕裂的嫁衣金鳳紅裙,連一塊布料都找尋不到。

蒼茫天際,飄着白雲。

她不清楚自己站了多久,這裏原本就鮮少有人經過,這日卻湊巧,看到有一個柴工,正要上山砍柴。

“大叔,你知道三天前宰相府的喜事嗎?”

中年漢子點點頭,理所應當的态度。

“這裏……是不是死過人?”

琥珀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帶着不被控制的顫抖和哽咽。

柴工回頭望着,一句帶過。“誰都知道啊,好好的一場婚事,半路殺出了殺人如麻的賊人,被錢財急紅了眼,在這裏殺了幾十個人呢。”

錢財麽?

那個黑衣男人,似乎并不是為了錢財而來,想到此處,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之內,臉色愈發慘白。

“睿王爺說了,懸賞千兩,一定要把賊人擒住,以儆效尤。”

柴工的這一句話,卻讓她的心,稍稍平複下來,欣慰萬分。

宰相府。

“我找錯了地方麽?笨琥珀,連自己家都認不得了麽?”她裹足不前,想要走向前去,卻又不自覺地退後兩步。

她的眼底,突地蒙上一層輕霧,她不敢置信,抹掉眼淚,笑自己的庸人自擾。

三天前的大紅色喜氣洋洋,萦繞在上官府,花團簇擁的綢布高高懸挂在門楣之上,喜字燈籠挂了一路,這樣的景象,她未曾忘記過。

然,她如今看到的,是另一種顏色。

白色,素白,死白,門楣之上的紅色綢布換成了白色。朱漆大門緊閉着,除了門前偶爾走動的行人,這座府邸,像是雜草一般突兀的存在。

她微微怔了怔,還是從容走向前去,小手覆上雄獅金銅色的門把,叩響了門。

叩叩叩……

她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心似乎跳到了喉嚨,再等待不了。

叩叩叩…….

開門啊,誰能夠來,為她開開門…….

“姑娘,別敲了。”

一位買菜回家的大娘,終于看不過去了,拍拍琥珀的肩膀,輕聲說道。

“這裏不是宰相府嗎?我要找人。”連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要隐藏身份,琥珀盯着大娘的眼睛,心情焦慮萬分。

就算爺爺不在府邸,堂堂宰相府,哪裏會連一兩個門仆都消失無蹤?!

“你再敲門,也不會有人應你的——”大娘的目光,鎖住這緊閉的朱漆大門,然後,毫無情緒的目光緩緩的,緩緩地,停留在琥珀的身上。“人都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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