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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是官府的驿站,那負責驿站的小官聽說他是潞王之子,哪敢怠慢,自然選了最上等的院子給他們一行人。

朱常泓送了儀貞,就要離開,卻見門內小跑出來一個中年男子。

“朱公子請留步,我家大人有請公子入內稍坐。”

朱常泓精神一凜,雖然內心有點不想見那左維明,可又一想,自己還想着娶小貞兒呢,不得了這人的同意,小貞兒長大了肯定嫁不成自己,還是硬着頭皮進去吧。

左維明讓人請了朱常泓進來,卻是在書房見的他,朱常泓一進屋子,就瞧見滿牆滿櫃密密麻麻的都是書,頭就有些發疼,眼就有點犯暈,再一看,老左倒是微微笑着,那目光卻還是一般地碜人。

因朱常泓雖然是藩王之子,卻無品無階,見了左維明便執子侄之禮,左維明安然受了。客氣兩句,便問起朱常泓近日讀些什麽書,做了什麽習作。

朱常泓雖然不拘小節,卻也隐隐知道如果說只念了本三字經肯定會被未來岳父鄙視的,急切間想起自家書房裏擺在那兒從沒翻開的書,有一本名叫道德經,老子所着。當時他見了還說這人恁般不客氣,起個名兒叫老子。還被小儀貞笑話了半天,說了老子這名號的由來。

朱常泓便壯着膽子道正在讀道德經,心想,讀一頁也是讀,讀個封面也算是一頁吧。

維明一看就知道這小子說得心虛,微笑問道,“小公子最喜哪一章?”

朱常泓哪裏答得上來,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辨口舌靈活的,再加上心虛,更是臉紅耳赤,吶吶不能言。

維明又道,“聽說小公子喜歡練武?”

終于老左不問讀書,朱常泓如蒙大赦,松了口氣,挺直了腰板大聲道,“正是。”

要不咱給未來老岳父練套拳?

但聽得左維明又道,“小公子身為宗室,能有習武為國效力之心,煞是難得。不知如今可開得幾石弓?騎得多久的快馬?”

朱常泓又蔫了。他學的是拳法劍術,看起來花哨好看的那種,說到騎射,那就抓瞎了。

這老岳父也太難搞了啊啊啊!

被打擊得痛不欲生的朱常泓都沒好意思提想娶人家閨女的事,忙找了借口出來,連維明留他用飯他都推了。

出了左府,才感覺又回到了人間啊。風一吹,身上涼冰冰的,原來是方才對答間,竟然出了一身的白毛冷汗啊。

目送朱常泓出了左府,儀貞也被老爹叫去了書房,也有一頓訓斥。

“左門家規,未禀報家長便出門游治之女,當責十戒尺。儀貞,你可認罰?”

“可是爹呀,聖人雲,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上個月黃伯伯來訪,爹不是還陪着他一同去于公祠了麽。再說羅師娘既是女兒的師娘,也算得長輩,有她陪着,就不能算是未禀報家長啦。”

左維明見女兒兀自不服的小模樣,不由得反笑了,“小女兒家,倒是伶牙俐齒,你一個五歲的小女兒,如何與為父相提并論。念你年幼無知,戒尺饒過,改為罰抄大字三十遍吧。”

儀貞翻個白眼,去書房抄大字去了。

唉,還好的是老爹沒有讓她抄女誡之類的害人經典,不然肉身受罰了,還要精神受害,看着那些毒害女人千年的東西,姐真地hold不住啊。

想想,小泓哥也怪可憐地,無端端被老爹滅了一回,明兒個還得想法子溜出去,安慰一下小泓哥受傷的心靈。

☆、三四 臨行無嗟兩地分

儀貞拿着三十張整齊的大字,左瞧右看,自覺得很不錯,一點也看不出作弊來,老爹的要求完成了。

算着這個時辰,老爹已經去了官衙。儀貞換了身外出的衣裳,跑去找羅師娘。

好一陣磨纏,羅師娘才答應帶着儀貞去驿館找朱常泓。

師徒二人到了驿館,打聽得朱常泓的住處,剛走到那小院門口,就見院子裏出來個侍衛,正是昨日裏見過的。

那侍衛面色陰沉,象是跟誰剛打過一架般,半低着頭匆匆地朝外走,差一點就撞到了二人。羅師娘一把将小儀貞攬到旁邊去。咳了一聲,那侍衛才醒過神來,見是這兩人,立時象是瞧見了親人一般,忙行了禮,急急說道,“羅師娘,左小姐。你們來得正好。昨夜裏可出了…”

這院子不大,說話的聲音都能聽到,卻是屋裏傳出一聲吼打斷了侍衛的話,“董六,羅唣什麽,還不去辦事!”

卻正是朱常泓的聲音。

哎呀,火氣不小啊,難道還是因為昨日老爹那一頓問話鬧得?

那個侍衛董六聽了便火速循走,臨走之際還不忘記給儀貞使了個眼色,儀貞撓撓頭,心想咱哪懂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還是出聲叫了一句,“泓哥哥?”

卻聽見朱常泓過了一會才答了聲,“貞兒進來坐吧。”

說的語氣很是勉強,儀貞覺得莫非這是小泓哥恨烏即屋,連自己也不待見了麽?

還是跟着羅師娘進了院,卻見院中一片被砸得稀爛的狼籍。

有兩個仆人正收拾着呢。

好久沒見他發這麽大脾氣了,而且自己來了,也沒見朱常泓出來,跟他平時的表現也差得太大了。

儀貞想了想還是到朱常泓房門口,敲了幾下,“泓哥哥,我能進去不?”

但聽得屋內發出些聲響來,朱常泓道,“貞兒你進來吧。”

語氣倒是和緩了許多,儀貞推開門進去,只見朱常泓頭上戴了一頂鬥笠。遮住了大半個臉,還是背着手站在窗子邊上,雖然看不清模樣,那一身低氣壓可是實打實的。

而且這在屋子裏還帶鬥笠,難道是為了裝酷麽?

儀貞心下奇怪,小心地問道,“泓哥哥這是怎麽了?”

朱常泓轉過頭來瞧她一眼,又迅速扭開臉去,悶聲道,“沒事,貞兒,我明天就回鳳陽去了。”

儀貞點點頭,雖然有些不舍,但想到自家後天也要動身往湖南去了。就算朱常泓留在這裏,也多見不了幾天。

“泓哥哥,等到了襄陽,我再寫信給你。”

朱常泓也點點頭,差一點兒就點掉了頭上的鬥笠,忙用手扶好。

儀貞見他這般動作,心想難道是他額頭碰傷了,或是起了什麽痘痘之類?

“貞兒,我以後一定好好念書。”

再被左老頭考試,哥一定能對答如流!左老頭你等着,小爺定讓你刮目相看。

儀貞燦然一笑,“真的呀,那婆婆肯定高興。”

“還要練好武功,把那些宵小賊子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聽他說得咬牙切齒的,儀貞還在心裏暗樂,你一個未來的小郡王,學那麽高的武功做啥,反正有這麽些侍衛在呢。

她哪裏能想到,朱常泓這是被刺激到了才發奮圖強的。

因朱常泓這模樣怪怪的,儀貞也沒有多呆,又說了兩句話,便告辭出來,随着羅師娘回府。

路上羅師娘摸了摸小儀貞的頭,想說什麽卻忍住了沒說。

那小公子還是要多吃幾次虧才能成材啊!

直到多年以後,儀貞與朱常泓再度重逢,偶然提起這件往事,才知道他突然怪異舉動的原因,樂得捧腹笑了一回,惹得朱常泓再三抗議才算暫停了笑場。

朱常泓走的那天,儀貞和羅師娘前去相送,朱常泓還是戴着他那頂怪異的鬥笠,讓儀貞更堅定地認為他肯定是長了痘子不好意思讓人瞧見…小少年們也是很愛惜外形的啊。

儀貞把自己的幾個抱枕,特別是那個胖頭魚,盡數拿去送給了朱常泓,朱常泓在鬥笠下露出的唇角彎彎,抱着胖頭魚不松手,想來也是十分喜愛。

二人約好了都各自努力,争取将來有一天也能在竹林間自在地鬥劍。

第三日左維明帶着女兒還有幾十名家人動身前往襄陽,儀貞還一直擔心羅師娘故土難離,不願意随左家去湖北呢,沒想到羅師娘竟然表示願意跟着去,真是太好了。

儀貞覺得自己還是蠻有練武的天分的,羅師娘雖然還沒教她什麽厲害的招式,但她每次做那些健身的拳法時,羅師娘在一邊看得都會贊許地點頭。

呵呵,姐有靈魂空間當後盾,別人練一天的時間,姐可以練兩天的,能不被老師誇麽?

長路迢迢,雖然不如在家中方便,但是能看到各處風土人情,儀貞還是很開心的,而且,許是因為習武和有靈魂空間滋養,儀貞的小身板也很健康,并沒有什麽水土不服或是舟車勞頓引起的不适,反而象個小馬駒一般活蹦亂跳的,一看到好風景精神頭就來了,時不時還要磨着帥老爹下馬車去逛一下。

維明本來還擔心女兒人小體弱,趕這麽遠的路,恐會受不住,雖知儀貞卻比個小子還皮實,不由得心下暗自點頭,這個女兒倒不似尋常,聰明伶俐,資質不凡,且有些詭計心思,恐怕将來教養之職,還得由自己親自來。

想到自己罰女兒抄寫大字,儀貞便如期交上了,看着字跡工整認真,本來心裏還算滿意,卻看着看着覺得有些不對頭,這字跡也太工整了些。且每一頁都一模一樣,絲毫不差,這就有鬼了。

待到她小書房裏搜檢一張內有玄機的硬油紙來,維明這才明白原來這小女兒家偷懶弄鬼,在油紙上寫好了字,再用小刀把字摳出來,做成了大字的模子,再将模子蒙于紙上,用大筆一刷,一篇上百字的大字就出來了,省時省力,而且還可以重複利用…

好個鬼丫頭,還給老子整出雕板印刷來了啊。

維明瞧着又好氣又好笑,便又罰她在路上背金剛經。

☆、三五 辭官千裏為思親

左維明領着女兒儀貞進了大門,路邊衆仆見家主回歸,盡皆折身行禮,以示歡迎之意。

儀貞東瞧西看,那寬闊的一水青磚鋪就的地面,道路兩邊豎着的六根石制旗杆高高聳立,兩邊高牆足有三四米,望着就有一種森然之意。

對面二門兩邊一溜兒房舍,房舍前種着一排排的石榴樹,看着已經結了不少的青石榴了。

剛進二門的垂花門,就見一群女眷正在二門邊正等着迎接家主歸來,為首的是被兩個丫環扶着的蘇老夫人,桓夫人微微落後一步,手裏領着一個三歲女童,生得粉妝玉琢,模樣跟桓夫人很是相像,想必這就是後來生的那位二妹德貞了。永正站在德貞身邊,如今已經七歲了,身着交領寶藍長衫,已經初具翩翩少年的風姿了。

衆人望見維明,都是欣喜不勝。

維明幾步來到老母親面前,見蘇老夫人白發蒼蒼,身形老态龍鐘,面上皺紋比之三年前更多了些,不由心恸鼻酸,跪在老母親面前連磕三個響頭,叫了聲,“娘親,不孝兒子回來了。”

蘇老夫人忙把兒子扶起,“回來就好,快起來,快起來。”

見兒子模樣未曾變化,想是在外為官辛苦,也只膚色微黑了些,倒又多了幾分威嚴之氣,想着兒子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就為了回鄉守着自己,不由得又是惋惜,又是欣慰,老淚就滾滾而下,一手抱着兒子,一手拍着背,反罵道,“辭官這麽大的事,怎地說辭便辭,你身居二品,又是壯年,正當為朝廷效力,怎能為我這老婆子回來,我老婆子身子還硬朗着呢!”

維明扶着老娘的一只胳膊,卻笑道,“娘罵得是,兒子許久未聽老娘教訓,甚是想念,如今回鄉,又可以常随在娘身邊聽娘教導了。”

蘇老夫人聽着開顏一笑,也不數落兒子了,打眼瞧見兒子身後的小丫頭,不過五六歲,穿着粉綠禙子,烏黑的頭發梳成雙丫髻,用絲帶系着,兩邊各插着個珍珠串的華勝,雪玉的小臉兒圓嘟嘟的,雙眉靈秀有若刀裁,大眼睛轉來轉去的極是靈活,正沖着自己甜甜一笑,露出對喜人的小酒窩,看着樣貌倒更像了兒子維明。

儀貞見祖母瞧着自己,趕緊地也學老爹,上去咚咚磕了好幾個響頭,“儀貞給祖母請安了。”

蘇老夫人也把小儀貞扶起來,左瞧右看,“果然是我的乖孫女啊!左家祖宗保佑,儀貞總算平安回來了。”說着說着,想起丢孩子那會兒的慌亂擔心,眼淚又要忍不住了。

儀貞忙笑道,“祖母莫傷心,儀貞以後一直陪着祖母,哪裏也不去了。”

桓夫人也忙上來勸解,其實她見了失而複得的大女兒,早就想上去抱在懷中好好地瞧瞧,說上幾句話,只是蘇老夫人在,她也不敢先動。

一邊的花婆婆忙笑道,“老夫人,大老爺和大小姐千裏迢迢地回來,定是勞累了,還是先進屋裏,再細說不遲。”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蘇老夫人,忙命大夥兒都進了正廳,各分座位坐下,桓清倒是趁機将女兒儀貞安置在身邊。

“德貞,快來見過你爹爹。”

蘇老夫人沖着小德貞招手,對維明道,“這個小閨女自生下來,還沒見過她父親呢。我瞧着德貞性子文靜,倒是個聽話懂事的,也虧得你夫人教得好。”

那三歲的小德貞果然穩穩地到了維明面前,跪下磕着頭,軟軟的童音煞是可愛,“德貞見過爹爹。”

維明将小德貞扶起,見二女兒形容可愛,且頗與夫人相似,不由得将女兒抱在懷中,眼光卻看向夫人。桓清的模樣倒是變化不大,依然端麗清雅,她見相公一眼看過來,眼帶情意,不由得心下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垂了頭。

小德貞卻有些不習慣,且頭一回見親爹,還有點認生,雖然老實地被抱在懷裏,卻是呆呆地不吭聲,眼睛也和她爹一樣直看桓清,大有求救之意。

永正不待人教,自動地上前拜倒見禮,維明見小女兒有些認生,便将女兒放下,德貞忙走回桓清處,怯怯地依偎在母親身邊,又拿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儀貞。

桓清指着儀貞道,“德貞,快與你姐姐見禮。”

德貞老實地站起身來沖着儀貞一福,“姐姐。”

哎喲,又好看又乖的小蘿莉啊,我如今是姐姐了,呵呵,終于可以有個小跟班了,想到日後在家裏有個漂亮小妹紙可以帶着玩,儀貞心裏就美滋滋的,一把就拉住了小蘿莉的小手,“妹妹真乖,以後咱們可以一起玩哦。”

她在前生是獨生女,家裏也沒個姐妹什麽的,偏偏生平最喜歡的事之一就是逗那些可愛的小朋友玩了,有時路上遇見不認識的小娃娃被大人領着,她都要見縫插針地沖着人家小朋友擠眉弄眼作個鬼臉什麽的,常常逗得小朋友也跟着擠眉弄眼地,有特別開朗可愛的還會直接叫人,哎,前些年是叫姐姐,後來便成了阿姨…

小蘿莉反倒吓了一跳,忙把手往後縮,求助地瞧瞧娘親。

桓清拍拍德貞的背,“姐姐這是喜歡你呢。”

小蘿莉聽了倒不再害怕了,但還是呆呆地看着儀貞。

儀貞瞧着妹妹,心想她可能性子比較害羞,還和自己生呢,本來那蠢蠢欲動想捏捏小蘿莉小臉的企圖也暫且壓下,來日方長嘛,有的是機會咧。

久別重逢,一家人正是有說不完的話,不過左老夫人畢竟年事已高,呆得一個時辰,便面顯疲态,左維明便道,“娘親想來也是累了,不若先回春晖園歇着,待午後兒子又去陪您老敘話。”

左老夫人也确實支撐不住了,便交待了媳婦多備些兒子喜歡的飯菜之類的話,才被攙扶着回去了。臨出門時,儀貞見老夫人身邊一人習慣性地沖着帥老爹抛着媚眼,被老爹狠狠瞪了回去,卻正是桂香姐!

桂香姐威武!居然象一只打不死的小強一樣,還活動在左府呢?她這也有二十三四了吧,該說她是有自信呢還是犯傻呢?老爹這一朵歪桃花啊!

正偷樂的時候,忽然覺得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哎呀,暗笑被老爹瞧見了。老爹不會以為姐是在嘲笑他吧?雖然确實是…

☆、三六 庭院深深紫荊情

左家不愧是世家豪門,光瞧着這院子之大就知道了,進了二門,裏面還有六個大院,八個小院,整個府邸不與周邊民居相連,三面都是臨街。

儀貞一個人被分了個小院子,說是小院子,也有五間正房,八間偏房,後面還帶個三四十平的小園子。

儀貞他們回來之前,桓夫人早就把女兒要住的屋子打理得妥妥的,一應陳設用具都挑的是最好的,院中新植了些顏色鮮亮的花草,粗使下人等也都配齊了。

只是儀貞的奶娘張氏,當年因為被惡老道打暈受了輕傷和驚吓,一直在府裏養着,後來知道儀貞平安找回的消息,本來還念着要繼續等小姐回來的,不過去年,張奶娘的大兒子做買賣也發了小財,便接了老娘回去奉養,臨別時桓夫人念在她奶了儀貞一場,厚贈了些銀子釵環,張奶娘抹着淚千恩萬謝的去了,其實她也是舍不得離開左府的,可是小姐一直在杭州,她這個當奶娘的拿着幹饷,就不怕旁人說閑話,自己這老臉也挂不住啊。

儀貞瞧着自己的院子感慨萬千,唏噓不已,這可比在杭州住的還要好上十倍啊,她如今可算知道什麽是世族大戶了。上輩子做夢也沒想過還能住上這般好的房子啊,她累死累活一年下來掙的還不夠買間廁所的!

羅師娘的住處安排在小院裏五間正房中的一間。

雖然桓清對左維明給女兒請的居然是教武功的師父有點微詞,但還是用心地打理出一間房,以示對女兒師娘的尊重。

要按她的心意,應該是在杭州帶回來個教女紅的繡娘師父才對啊,不過還好儀貞才五歲,再學女紅這些居家本事都來得及。

過了兩三天,儀貞就适應了這個屬于自己的小院,每日的作息行動都安排得滿滿的,早間練武,上午練字,下午看書或是去別的院裏串門,晚上她早早的便睡了,為的是在靈魂空間裏接着練習武學和前世會的那些。

一切都顯得很好很順利,唯一讓她有些小郁悶的是這府裏能陪她玩的人也太少了。本來就只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偏偏哥哥永正年紀小小的就老成持重,成天都在書房念書,陪她玩的時間極少。往往她一過去,永正初時還很高興,稍微多呆一會,永正就要頻頻瞄向他的書桌了,哎,永正這般用功,若是生活在現代,那一準是個三好學生,優秀小團員什麽的啊。

妹妹德貞更是令人老郁悶的,起初她還當自己終于可以有個玉娃娃般的小跟班可以哄着玩了呢,沒想到她興沖沖地跑去德貞的院子裏,想找妹妹玩,卻發現年紀還不到整三歲的小娃娃居然也學永正,搖頭晃腦地在那兒背女誡和三字經!還說一定要背下一篇來才能去玩,偏偏這娃在背書上是個沒天份的,一篇不過五六十字的她要背上整一天才能背完,且第二天又會忘記大半,于是就這樣周而複始地用着功,不理會自己千方百計引她去玩耍的誘惑…

儀貞無力地嘆氣,怎麽明明自己是個成年的靈魂,反而比這兩個古代娃更象是個頑童了呢?

有時候真是懷念小霸王朱常泓啊。

仿佛是老天聽到了儀貞寂寞的呼聲,某天有江都縣來人報說二房那邊大老爺維恭病重,眼看着就不好了,維明忙連夜啓程去探望堂兄維恭。

這二房的老太爺左遠,乃是維明父親左彜的親弟,左遠和左彜一般,子嗣不豐,左遠早殁,只有一個兒子名為維恭,一向在江都縣居住,經營乏力,又性子和軟,守業艱難,因此家境日漸凋零,還好有大房左維明時時派老家人過去照看一二,日子也還過得去。

要說這左家倒象是受過什麽人下咒一般,男丁少得可憐,大房那番故事自不必說,這二房維恭三十七歲了,只有一個九歲的女兒孝貞。竟然一個兒子也無。

維明再回來時已經是數月之後,還帶着兩個人,維恭之妻申氏和孝貞,二人都帶着孝,形容枯槁。

原來維恭病重,眼見不治,只顧念着留下寡妻幼女無依無靠,維明便親自在堂兄病榻前應承了照顧長嫂和侄女,維恭這才溘然長逝,閉了雙眼。

蘇老夫人見着這個侄媳和侄孫女也覺得心中恻然,憐惜不已,遂令桓夫人将自己對面的一處院落收拾了給這母女二人住,撥了婆子丫環過去伺候,一應供給,都和自家人一般。

儀貞暗自瞧着,心想,左家果然是家風淳厚的仁善之家,若是那功利心重的,又沒個好處,哪個肯白養活着早已分家多年的堂兄家的寡婦幼女?帥老爹倒是個重情義的。

還記得看紅樓,那林妹妹還是親外孫女呢,還不是被謀算了家財,又枉送了性命?

嗯,想來賈家先祖不過是大老粗,因了軍功才起家,恐怕在信義德行上是和左家這種名門之後沒法相比的。

來了一個九歲的姐姐,儀貞倒是挺高興的,她總算又多了一個可以去騷擾的人了。

起初儀貞想着堂姐孝貞剛剛喪父,心中定是正處于悲痛之中,也不敢多去,只是偶而過去問候一下堂伯母申氏,随便找孝貞說兩句話。

時間一長,孝貞見伯父一家為人都很和善,儀貞德貞兩個小姑娘也沒有大家小姐那種嬌縱之氣,從未看不起自己這個寄人籬下的姐姐,便也加意和兩個妹妹親厚。

孝貞長于鄉裏,見識開闊,頭腦聰明,談笑間頗有長姐的風範。

儀貞跟她能說的來,小德貞和她也能說的來,不過儀貞跟她說的都是各處的奇聞異事,風光人情,小德貞則是跟她交流背書和針線經驗這些。有了孝貞的加入,反而讓左家玩不到一處的兩個小姐妹容洽起來。

眼看着幾個孩子一天天長大,維明便跟桓夫人商量着兒女的學習大事。

“如今為夫賦閑在家,永正是左家獨苗,自當由我親自教導不必說了,儀貞這孩子性格不似尋常,恐怕夫人你管束不住,就權當這是個兒子,也歸了為夫管。且侄女孝貞也聰慧不凡,就和儀貞一道,都由我教着吧。”這人太閑也難受,還不如教着兒女們成材,也算是百年大計了。

桓夫人一向是聽從丈夫的,自然應下了,卻是笑道,“如此,只餘下一個德貞歸我教養了,今日說定,儀貞一應教養之事,都由你擔着,若出了亂子,可都着落在你這親爹身了!”

心裏卻想,好好的大閨女儀貞,偏要讓她學得性子潑辣,伶牙俐齒起來,這老左還不以為然,要當兒子一般教呢,我如今是辯不過你,且瞧着看你能把孩子教出個什麽樣來?

☆、三七 枯榮不等嗔天公

想到便做,維明将孝貞和儀貞都叫過來,問可願意跟着自己習文。

孝貞一聽自然樂意之極,這位叔父可是當過狀元的,能讓狀元給當老師這樣的機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何況自己還只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貧女。

儀貞初聽有點頭疼,一想到要背那麽多的古文她就有種又回到了高考前夕的感覺。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漸漸大了,繡花女紅又不愛學,除了武功是保命技之外,餘下的時間不少,這深閨大院裏又沒什麽娛樂活動,還不如跟着學點四書五經之類的,就當自己天天參加現場版的百家講堂了,何況老爹又比那些人都帥?便也笑嘻嘻地表示很樂意。

小德貞卻是偎在娘親懷中怯怯地看着兩個姐姐,心想還好爹沒讓我跟着學,不然爹瞧着那般兇,自己又笨背不下來書,豈不是要天天挨打?

桓清還當德貞是羨慕姐姐,便哄道,“姐姐們讓爹教,娘單教德貞一個人可好?”

德貞咧開笑容,點頭如啄米,正好遂了心意。

孝貞,儀貞二女就這樣開始了每日下午跟着維明念一個時辰的書,維明果然不愧為狀元之才,而且想來是見多識廣,經歷豐富,講起課來也是深入淺出,頗為生動,果然是可以上百家講壇的。

三個小學生裏,孝貞是最勤勞的,永正是基礎最好的,儀貞是…受罰最多的。

原來是儀貞有時聽着課,就會忍不住走神,特別是前世已經大致知道的那些,比如孟子裏什麽天降大任,既然已經知道內容,儀貞就不那麽專心,便開始胡思亂想,發散思維,被老爹給逮到,便是罰抄大字,或是給其他二人磨墨老爹雖然成天把戒尺挂在嘴邊唬人,卻是沒有打過女兒們,私下裏聽桓夫人說過,老爹認為女孩子體質不比男孩,用戒尺吓唬下也罷了,若是真打,可是下不去手,萬一落下個什麽毛病,心疼的還是當父母的。

儀貞聽了越發覺得老爹真是天然好男人,自己當他的女兒,倒也真是幸運!

如此歲月安穩,悠然度日,過了有幾個月。

左家二老爺,即維明的親弟弟左致德也要帶着家眷回來了。

原來左致德自娶妻周氏,去了江都縣任縣令也是滿了三年,聽說兄長辭官為奉養老母親,便也尋思,哥哥官居二品,都舍得棄了回鄉,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縣令,何苦在此嵯磨,不如也辭官回去奉送老娘才是正經。

便不顧周氏反對,也辭官回老家襄陽,先派了仆人回來送信。

左老夫人聽了心裏也是歡喜,這個小兒子自生下來就被抱走,在自己身邊沒有幾年,如今總算可以一家團圓,正是喜事一樁啊,因這小兒子不比老大官高職重,丢了那縣令一職亦不覺得可惜。遂令桓夫人将東邊一處大院子并三個小院子收拾出來給致德一家住。

致德一家也無男丁,只生了一對雙胞姐妹,年紀與德貞一般大,名為秀貞和順貞。

聽說二叔一家也要回來,儀貞還和堂姐孝貞笑談過,說起這大院裏又要多了兩個小姐妹了,若是年節閑時,打葉子戲也能湊夠了一桌。

終于一月後,小姐仨個正在左老夫人的屋裏陪着老夫人說話,卻聽家人飛奔來報,“禀老夫人,二老爺一家回來啦!”

左老夫人立時激動起來,從榻上起身下地,便要丫環們攙扶着去二門口處接小兒子一家。

偏這些天老夫人身上有些不好,大夫說了宜靜養着,因此身邊的丫環婆子們都勸着老夫人就在房裏等着二爺過來偏宜。此時外面有風看吹着了,老夫人只是不肯,掙着要出去,正鬧騰着,二老爺致德聽報聲兒已是進了春晖園的門了,眼瞧着就要進來了,老夫這才作罷,忙讓丫環們給整理衣飾頭型,道是多年不見兒子,可不能見面就是一副蓬頭垢面花子婆相。

致德當先進了屋中,也和維明一般,一見面就先跪下給老娘磕了幾個頭,儀貞在一邊瞧着,這位二叔長得倒是跟老爹有些像,不過眉目之間少了些堅毅,多了分浮燥。不過看面相,倒絕不是奸惡之人。

老夫人摟着幺兒,又是哭了一場,惹得旁邊伺候的人趕忙勸說,老夫人這才漸漸收了淚,打量起後頭跟着進來的周氏和兩個孫女秀貞和順貞。

儀貞卻是已經仔細觀察過這位二嬸和兩個堂妹了。

二嬸周氏圓圓的臉,方下巴,眉眼斜飛,薄薄的嘴唇,膚色白皙,生得也算有些麗色,身段微圓了些,但也還不算胖,所有這些組合起來,這位二嬸算是中人之姿還要略上的。

不過那眉頭中間的隐現的豎紋令她顯得有些尖刻了,怕是其人不算好惹。

那兩個小堂妹也是着實讓儀貞吃了一驚。

本以為雙胞胎應是生得一模一樣的兩個雪娃娃才對。可如今卻是一個雪白漂亮,矜貴傲氣,小下巴總是擡着,眼神流露着優越。另一個面黃肌瘦,頭發枯黃,個頭都矮了一截,怯怯地落後一步,看着倒象是個跟在小姐後面的丫頭。

要不是二叔讓她們兩個一起給老夫人見禮,無論如何儀貞也想不出來這兩只居然是雙胞胎!

老夫人見這兩個孫女如此也是心下一愣,不過此時正是高興的時候,也沒空多問,只是笑眯眯地讓把給孫女的見面禮拿過來,卻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七寶纓絡項圈。

本來老夫人命人準備的時候就是想着兩個粉嘟嘟的小人兒,打扮得一模一樣,再帶上這項圈,瞧着可有多喜慶啊,不過現下麽…

只見那漂亮的女童伸手拿過項圈,甜甜地叫了聲,“謝謝祖母,秀貞真喜歡這個項圈,日後天天戴給祖母看。”

老夫人哎了一聲,笑得合不攏嘴,雖說老二家沒有男丁令人遺憾,但這事兒就跟當年自己在左家當新婦一般,都是命裏注定的,争也無用。眼下有這麽些漂亮孫女在跟前說笑逗趣,倒也是樂事一件。

卻是打眼看見另一個瘦弱女童瑟縮了下,只是瞧着旁邊的秀貞,小手動了動,仍是沒有去拿屬于自己的那只禮物。

☆、三八 賢與不肖自分明

秀貞笑嘻嘻地又伸手把另一只項圈也拿起來,道,“秀貞也替妹妹謝謝祖母賞賜,順貞不懂事,祖母莫怪她。”

左老夫人雖覺得有些怪異,但見這秀貞還頗有些長姐風範,便笑眯眯地點頭稱好。

卻是将那個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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