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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笑道,“有趣有趣,這個就叫落花流水了吧。”
順貞瞧了,也有點心動,怯怯地也摘了一朵小小的,站在水渠邊上,小手握着花,只是舍不得丢進去。
秀貞瞧着,哼了一聲,嘲笑道,“小家氣的樣兒,連朵花都舍不得丢。”
順貞被秀貞嘲笑習慣了,倒也不以為意,只是挨到儀貞的身邊,輕聲地問,“儀貞姐姐,你說這花兒若是落到了水中,會不會覺得水裏涼啊。若是順水流去了不知什麽不好的地方,花兒會不會要哭着想回來呢?順貞舍不得丢下它,要帶回去放在床頭。儀貞姐姐你說好不好?”
儀貞心中一動,順貞年紀這麽小,怎麽就和林妹妹一樣傷懷落花起來?唉,想來也是父母偏心所致。
“順貞真乖,這個花放在床頭就要腐壞了,不如找本書,把花壓在裏面,就可以當花簽了。”
順貞聽了眼睛一亮,小臉燦爛一笑,“還是儀貞姐姐的辦法好。”
秀貞聽了撇嘴道,“這麽多的花呢,有什麽可稀罕的。還巴巴地要帶回去!”說着眼角瞧見了順貞裙帶上系的荷包,眼睛一亮,“順貞先頭你不是把一個小船放在荷包裏了麽,快拿出來給…一起玩。”本來她是想說給我的,後來瞧見了儀貞才改口道一起玩。
順貞實在不想把小船拿出來,好東西到了秀貞手裏不是壞掉,就是有去無回換了主,不過難得今日秀貞沒有使性子耍脾氣,她想起祖母說過要姐妹友愛的話來,這才慢吞吞地把小船從荷包中掏出,秀貞早等得不耐,一把搶過。
“慢死了,先給我玩會兒。”
說着瞧了瞧那小木船上的雕花,便将船兒放在了水中。
順貞發出一聲叫,“莫要放到水裏。”卻是已經晚了,秀貞手下一個不穩,那小船已是順水流走,眼看着夠不着了。
順貞想也不想邁開小短腿就追着跑。
儀貞離得遠,向前跑了幾步,自然也沒有抓到。
秀貞也呆住了。卻是怪道,“好好的,順貞叫什麽,看吓得我手都松了。”
見儀貞順貞都追着跑,秀貞也跟着,王奶娘見三位小姐都跑得飛快,忙招呼着跟在後面,一邊還喊着慢點看摔着之類的話。
那水看似流得不快,然而實際追着跑的時候才知道,眼看着那小船就漂到了湖中了,卻見湖邊一人守着水渠,一擡手就将小船取在手中,沖着跑在最前的順貞笑了笑。
不是周氏,更是哪個?
順貞身子本能地一抖,很想向後躲去。
卻見周氏笑嘻嘻地舉着小船,“順貞我兒,這個莫不是你的,為娘幫你撿着了,快過來拿。”
順貞愣了下,長這麽大還沒見親娘這麽和顏悅色地跟自己說過話呢。
那小小的心裏充滿着歡喜,心想莫不是娘好長時間不見我,終于也覺得我跟秀貞姐姐一樣都是好女兒,回心轉意了麽?
這般想着,面上也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叫了聲娘親,便走了上去,周氏慈愛地把船兒遞給順貞,順貞雙手接過小船,只覺得心頭喜不自勝,象是得了什麽無價之寶一般,“謝謝娘…”
而話音未落,便覺得小身子一輕,已經是騰空而起,天旋地轉之後,便是無盡無邊的寒涼!
最後印在她眼簾中的,居然是周氏那滿是猙獰的扭曲笑臉…
☆、四三 事有反常必為妖
當順貞的小身子被從水中抱出來的時候,順貞已經失去了知覺,面色青白,雙眼緊閉。
聞訊而來的婆子丫環們有那見多識廣的忙幫着給小順貞拍水渡氣,好一會兒才聽見小順貞發出了嗆咳的聲音。
維明站在那裏,令婆子速将小順貞抱回春晖園,眼神冰冷地瞧向正在假裝無辜的周氏,周氏眼睛上裝模作樣地挂着幾點水珠,用塊帕子捂着臉嗚嗚地哭着,“我的順貞啊,怎地就這般不當心啊。”
維明冷冷哼了一聲,正要拂袖而走,卻見儀貞正呆呆地站在一邊,想是被吓得傻了。方才順貞掉進水裏,她還大哭大喊着快來救順貞。怎麽如今順貞救醒了,這丫頭反呆了?
儀貞的确是被吓住了,看電視或小說裏的宅鬥落水推人什麽的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但是在你眼前一個活生生的小姑娘,上一刻還叫着姐姐,下一秒就被她的生母推到了水裏,這場景…真是太可怕了。
維明拎起女兒,跟拎只小雞似的,一路就回了書房,先盤問了順貞落水的經過,儀貞一五一十全交待了。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個時候本應該是自己的上課時間,杯具啊。
維明面沉如水,儀貞還當他是因為自己逃課生氣,忙承認了錯誤,“爹爹,女兒錯了。以後再也不敢半路逃課了不過,今天若非是女兒在,興許順貞就不好了呢。”
周氏推了女兒入水,卻裝作是順貞自己失足掉下去,還在邊上裝腔作勢地哭兩聲,唉,好毒的心腸,好差的演技!
若不是自己跑出月洞門去叫來了會水的下人,又碰上老爹出來捉拿逃學的自己,只怕順貞這條小命就此交待了。
維明反笑道,“這麽說來,為父還要給你記上一功麽?”
儀貞瞧着老爹的臉色,吶吶地道,“吶個,将功…折罪…也是可以的吧。”
維明伸指在儀貞額上輕敲一記,“這回暫記,下次再犯,加倍處罰!”
他心中有事,也不多說,吩咐了儀貞好好在書房溫習,便匆匆去了春晖園。
春晖園中,左老夫人正坐在順貞床前守着,唉聲嘆氣,這真是孽障啊,家裏怎麽就出了這麽個攪家精、毒婦人啊。
“大夫可來過了,順貞身子怎樣?”
維明問着一邊的大丫環。
“大夫說順貞小姐并無大礙,只是受了些驚吓和風寒,要好生調養才是。”
維明松了口氣,面色陰沉,出了春晖堂,來到正廳,喚了管家并幾個粗壯婆子,将兩個奶娘拘來問話。
不多時王奶娘和刁氏便被帶來,王奶娘臉色不安,小心翼翼地跟在婆子後面,那刁氏卻是被幾人拖着拽着,掙紮着被拉了進來。口中兀自強辯不休,“你們憑什麽抓我,我可是二奶奶身邊的人!”
左書使了個眼色給抓着刁氏的婆子,那婆子會意地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在大老爺面前還敢大喊大叫。”
這一掌把刁氏打懵了,臉上登時腫起,火辣辣地疼,腹內本有千百條機變的話,也都落了回去,只得捂着腮幫子,不敢則聲。
“王氏,你先說說順貞小姐落水經過。”
維明往堂上一坐,他久居官位,自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王奶娘忙把經過說了,倒和儀貞所說一致,只是她跑在後面,并沒有看到周氏将順貞絆倒的經過。只是遠遠地看見周氏跟順貞說着話,忽然順貞就身子倒向了水裏。
維明讓王奶娘退到了一旁,再問刁氏。
刁氏的說詞跟王奶娘差不多,卻是多了推脫之語,道是當時她在最後,什麽都沒看清。
維明不動聲色,問道,“你随着小姐們來到花園,中途可有回過西院?”
刁氏眼珠子骨碌碌亂轉了番,道,“沒回哦,不,回了…”
維明問,“究竟回還是沒回?”
刁氏似是想明白了,老實道,“回了。”
維明又問,“你身為奶娘,中途擅離職守,該當何罪?”
刁氏從前被周氏縱容慣了,這種小事從來沒被罰過,當下也不以為意,骨嘟着嘴道,“任憑大老爺處置便了。”
心想左不過罰半個月的月錢罷了。到時再到夫人面前去哭上一回,周夫人肯定會給自己找補回來,說不定還要有的多哩。
卻聽維明一拍桌案,“來呀,把這擅離職守的刁奴綁了,重打二十板子。”
一聲令下,就有粗壯婆子上來,抹肩攏背将刁氏綁了,按倒在一張長凳之上,有那行刑的家人拎着根胳膊粗的烏木板子過來,照着刁氏那厚厚的臀部,就是一板子下去。
刁氏登時發出殺豬一般地慘叫聲,“啊呀呀!…痛死我了,老爺饒命啊不是奴婢擅離職守,實在是二夫人有命不敢不從啊。”
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忠心義膽之輩,聽從周氏不過見有利可圖而已,如今只挨得一下,便覺得痛不可當,想着這二十大板下去,那還不斷送了這條老命去,便急火燒心似地招出了周氏來。
維明微微冷笑,“二夫人命你何事?還不老實招來!”
小儀貞說家中有案,他還當是小兒胡言,沒想到當時不察,終是引發後來更大禍事,幸好順貞無恙,不然豈不讓他這個伯父日後每每想起,要心生內疚,遺憾終身?
刁氏眼睛又轉得幾轉,“二夫人命我見了順貞小姐若在外玩耍,便速速報于她。”
“一派胡言,二夫人好端端地,為何要命你做此等古怪之事!這刁奴說話不盡不實,與我接着打!”
又一板子下去,刁氏叫得更為凄慘,涕淚盡下,糊了一臉,直嚷着,“哎…大,大老爺饒命啊。奴婢,奴婢有下情禀告。”
說着瞧瞧左右的人,維明揮了揮手,除了幾個心腹可靠之人外,其餘等人全都退下。
刁氏這才道出原委,原來周氏這些年來一直視順貞為眼中釘,幾番借機想害死順貞,只是未逢其便而已,眼看着回了襄陽,順貞被左老夫人看得嚴實,更沒了暗害的機會,這才命陪房刁氏若是見順貞不在幾個主子眼跟前,便要速來通知周氏,好下手除去順貞。
刁氏從花園子裏溜出去,跑到西院裏報信,周氏便也不帶丫環,怕人多反而壞事,便早早地站到了湖邊,讓刁氏想個法子将三個小姐都帶到湖邊去,不想恰巧順貞追着小船自己跑上去,正是自投羅網遭人害。
維明聽得心中既憤怒又驚異,這世上怎麽會有當娘的這般狠毒法?
正思索着,老二致德被叫來了,一進院瞧見被捆着的刁氏,不覺得愣了一愣,皺眉道,“你這刁奴,可又犯了什麽事,惹大老爺生氣?”
他這位大哥,一向剛強獨斷,自己在他面前總象是矮了一頭,大哥一瞪眼,他這心裏就犯嘀咕。娘親和大哥對自己後院不寧很有些微詞,可那個母老虎,就是縱着這些不着調的陪房們,弄得他家中烏煙瘴氣,不象個樣子,所以他一有機會就往外跑,眼不見心不煩麽。
維明也是對這位兄弟十分無語,指着刁氏道,“把你方才說的給二老爺再說一遍。”
致德聽了,半晌無語,也不知是氣得還是怎地,一張白面漲得通紅。
維明道,“本來若只是你二房家務事,我這當長兄的也不好多管,但這次事涉左家兒孫性命,弟若不管此事,為兄也不斷能縱容你家中如此混亂不堪,令周氏有恃無恐,一而再,再而三地謀害順貞。若此事屬實,周氏則不配為我左家婦,自當與她一封休書,送回周家便了。”
先不說侄女那小身板能否受得住這許多毒害,單說這動不動就鬧出些事來,讓七十多歲的老母親跟着擔心受驚,也是不賢之婦。
致德狠狠地跺了跺腳,咬牙切齒道,“先時我只道周氏是因法師算命的原因,才對順貞不大好,哪知竟是如此狠毒,專要我女兒的性命,大哥說得是,這便喚了周氏來,給她休書一封罷。”說着就進房中尋找紙筆。
維明心想,這兄弟真是說風就是雨,也不去管他,又命人去喚了周氏進來。在周氏過來之前,将刁氏口供命人記下,讓刁氏按了手印上去。
周氏一進來就瞧見自己得力陪房被綁着,看着那模樣還是被打了一頓的,登時吵鬧開來,“我這陪房犯了什麽錯,須知打狗還看主人面,大伯做事恁不地道。”
維明微微一笑,“弟妹莫急着給尊犬撐腰,且聽聽尊犬是何言語,再理論不遲。”
那刁氏當着主子的面,自是吶吶開不了口,維明便讓人念了她按過手印的供詞給周氏聽。
周氏其實謀害順貞未成,心裏就有點打鼓,卻沒想到會面對這麽大的陣勢,只當不過是致德過來,二人再打一架便了。
等致德将那寫好的休書擲在周氏臉上,讓她滾回周家之時,周氏這才是真正害了怕。
一把将休書撕了個粉碎,哭叫道,“好你個致德,竟然休我,你可知我哥哥現如今可是尚書,不比你左家這般都是丢了官的,惹了我周家,教你們也不好過!”
致德冷笑道,“尚書妹子好大的官威,我左家容不下這般厲害人物,可快快回去告狀,我左致德在此恭候尚書大人。”
說着,又去拿紙筆寫第二封休書。
周氏表面兇悍,其實已經是心中害怕,真被休了回去,且不說這張臉丢人敗興,就家裏嫂子那張利嘴,也能說死個人去。
遂換了戰術,往地上一撲,哭天搶地起來,“左致德你個沒良心人,好色貪花,弄了私生的種,換了我那親兒子去,還要老娘當嫡親的養啊,那賤種也算得是左家血脈?我呸!花樓舊院裏生的肮髒東西,什麽啊物兒,老娘就是看不得那賤樣兒!憑什麽讓老娘白養着…”
她這話說得語無倫次,左維明卻聽出了名堂,忙喝一聲,“弟妹且住!”
☆、四四 偷龍轉鳳疑雲重
“弟妹這話是何意?什麽私生,什麽換子,且細說清楚。不然二弟寫了休書,即刻命人去衙門上檔,弟妹可就從此再進不得我左家門了。”
維明斷案經驗豐富,如何誘導人招供可謂是得心應手。不過從前作為局外人還能超然冷靜,如今卻是看着自己家中事,心中複雜得很。暗想這致德果然是不穩重,從前未成親時便跟着些不肖子弟四處游冶,好幾回被自己逮到,教訓過後才老實一陣。只是意志不堅,答應時信誓旦旦,旁人略一勾引便全忘得幹淨。
周氏再傻,也知道這位大伯是家中權威人物,休與不休,只在他一句話。
忙把從前在江都縣左致德那點風流韻事添油加醋說了。聽得致德在一邊面色變了又變,額上直冒汗。
原來左致德娶周氏之時,新婚夜見着周氏長相不過中人之姿,心中着實不稱意,只是礙于身在周家,也不好表現出來,剛新婚時也還有些新鮮感,兩人也算相好過幾月。
等去了江都縣上任,致德身為一縣父母官,一方土皇帝,在外的應酬往來也多,那江都縣又屬于揚州,兩淮繁華形勝之所,天下聞名的瘦馬出産地,自然少不得在外頭有了幾個紅粉知己。
其中有一個名為彤煙的,最是得致德心意,遂花了大筆銀子包下,置在外宅之中。
周氏不知怎地就聽說了,立時勃然大怒,氣沖沖帶了一幹婆子丫環小厮就打上門去,将那外宅砸個稀爛,連那彤煙也打成個臭頭,只是周氏手段太惡毒了些,見着彤煙長相美豔,自己深有不如,心中妒恨,竟然命婆子們将彤煙外衣剝去,扔在大街之上,以示羞辱,彼時大街上來往甚衆,指指點點,固然有道周氏大婦兇悍的,卻多是指彤煙身甘下賤,不知羞恥。
待致德驚聞此事趕到之時,那周氏已經得勝回府,彤煙不知所終。致德心中暗恨,卻也知自己理虧,且此事頓成縣城中笑柄,弄得他好些時日都不敢再出去應酬。
周氏本以為除了外室,心中大快,卻不料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致德收到彤煙的信,道她為周氏所辱,求致德為她伸冤。致德卻是為難,周氏雖悍,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難道能為一個外室休了不成?這冤卻如何伸法?便回了信安慰一番,道讓彤煙暫避風頭,等過些時日再去接她,又送了些用度銀兩。
孰知此後彤煙就再也沒給致德寄過信,人也不見了蹤影。
而周氏沒過幾天就診出了身懷有孕,致德本已經對周氏冷淡之至,夫妻如陌路一般,得知周氏有孕,這才緩和了關系。
周氏也漸漸覺得自己更有了憑仗,在家中呼風喚雨,好不自在。只是突然有一天在自己枕頭邊發現一封信。
那信卻是彤煙所寄,內容卻是恭喜周氏懷了身子,巧的是彤煙自己也懷了,等孩子生出來就來左家認父認嫡母,讓周氏千萬養好身子等着。
周氏這一驚非小,想想就覺得四體發冷,也不知身邊什麽人被那小賤人買通了,竟然能往枕頭邊上放東西,那豈不是用自己的命也容易得緊?頓時将身邊人好一陣盤查,還發賣出去好幾個丫頭,卻始終沒查到是哪個下的手。
周氏又想到那小賤人若真有了孩子,到時生下來也是個心腹大患,便派了好些人四處搜查彤煙的下落。只是如大海撈針一般,不知這人藏身何處。
周氏養胎的日子就十分不好過,總是疑神疑鬼的,看誰都象內鬼,也就只信任幾個她帶來的陪房。每日入口的東西也要幾次三番地檢查才敢用,這樣精神緊繃着,也很是受了罪。
到了四五個月上,大夫診出她這是雙胎,只不知男女,周氏帶了陪房去附近廟裏拜了觀音求了靈簽,那廟中住持解了道是一男一女龍鳳胎。
周氏大喜,厚厚上了香油錢,回府裏把這一好消息一說,致德雖然半信半疑,卻也是心中暗喜能有個嫡子。
到了個月上,周氏已經腹大如鼓,行動都有些困難。偏在些時,那神秘來信又出現在周氏床頭,這回所說卻更為驚悚。
彤煙道她獨自飄零在外,養兒不易,打算到時将孩子送過來和周氏的一道養活,反正周氏生兩個也是生,生三個也是生,就當是三胎也罷,反正都是一個親爹,長得也像,分不出來哪個是嫡那個是庶,這話中的意思就是讓周氏等着,到時彤煙自有辦法來個魚目混珠。
周氏看了這信,登時氣個倒仰,瘋魔一般地四處尋找府中彤煙的內應,也是無果而終,只發賣出去幾個人,打死一個小丫頭。那疑心病更重了,也懷疑是致德在其中弄鬼,跟致德亦是整天大吵大鬧,弄得家無寧日。
致德被吵得頭大如鬥,有苦難言,他何嘗不想找到彤煙,好還家中一個清靜,可彤煙就是有本事躲得不見人影,關鍵時候卻又冒出個信兒來撩撥一下周氏。
周氏這般動氣,生産日子便提前了好幾天,因擔驚受怕,生得時候果然難産,痛得死去活來,生了兩天一夜才生了兩個女兒出來。
因周氏生到最後已經昏昏不清,并沒有親眼瞧過兩個女兒,等生完後又大出血,衆人忙着請醫救命,所以等周氏意識清醒時見到兩個女兒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本來算好的是龍鳳胎,眼下卻是兩個女兒,瞧其眉眼,長得哪像雙胞胎,這其中順貞生的瘦小,眼睛是一對杏核眼,周氏想起彤煙也正是杏核眼,疑心生暗鬼,越看越覺得她簡直就跟彤煙那小賤人一個模子裏脫出來的,周氏便大鬧大嚷,道是有人換了她的孩子,本該是一兒一女的。
致德也是無法可想,他可是看着産婆抱了兩女兒出來的,大人孩子折騰了這麽久,他也實在累了,懶得跟這瘋婆娘理論,避而遠之便是。
周氏瞧了卻覺得致德這是心虛有鬼,說不得這順貞便真是換過的。雖然查問過自己信任的陪房們,也都道當時并沒有看見異常的事,可周氏還是自此就認定了順貞不是自己親生的。
二房好一堆狗血事兒啊!
躲在牆根下偷聽的小儀貞忍不住直撇嘴,自己二叔絕對是個渣不解釋,二嬸也是個極品,可憐又可恨,倒是那個彤煙,絕不似小白花,真有幾分揚州青皮的狠勁兒,這一手懸疑玩的,高啊!
其實這裏頭還有小儀貞不知道的事呢,在周氏整天對着兩女兒瞪眼睛搞斟別的時候,彤煙還送了封信給致德,內中只有兩句話:君誤我終身,我壞爾門風。
這兩句話左致德一直不知是什麽用意,直到十多年後才恍然大悟,卻是為時已經晚了。
☆、四五 青衣小鬟非路人
周氏終究也沒被真的休出左家,維明讓弟弟致德對着列祖列宗發誓,這兩個女兒他并未動過手腳掉換,也從不曾欺瞞周氏。
維明也禀了左老夫人這件事的經過,左老夫人無語嘆息之餘,聽從大兒子的建議,給了周氏禁足一年的懲罰。并且從此順貞之事,周氏再不得插手,否則立時休出左門。
周氏消停了,不止是順貞,就是申氏和孝貞這一年都不怎麽見到周氏,日子也舒暢了許多。
轉眼兩年過去,秀貞仍然性子争強好勝,不過随着年紀增長,倒是也收斂了些,幾個貞也不再排斥于她交往。眼瞧着儀貞七歲,秀貞順貞德貞五歲,最長的孝貞都十一了,桓夫人覺得應該給府裏添些年紀差不多的小丫頭,好自小培養成小姐們的心腹了。便令身邊的管事媽媽去尋了襄陽城中可靠的兩個牙婆來,要買些人進府。
左家乃是襄陽城中頭一第的人家,輕易不在外頭買人的,因門風清正,沒有污七八糟的事,左家富庶,下人們待遇也好,主家又心慈,極少往外賣人,可算是下人們最佳賣身之所,故而倆牙婆聞了消息,都忙不疊地帶了自己手上的女孩子們來供主家挑選。
桓夫人想着儀貞孝貞也都大了,也該學學如何當家理事,挑選人手了。
便命人将兩個小姐都帶來,跟着在一邊看看。
儀貞和秀貞走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廳中已經站了兩撥人,左右各站一邊,都由一個四五十歲的婆子領着,兩個婆子都是恭恭敬敬地垂首聽着吩咐,那些等着被挑的小丫頭們也都是低着頭,不敢亂動亂看。
桓夫人招手,令兩個女孩坐在自己身側,儀貞老實地坐下,心裏卻是小有興奮。
這怎麽也算是在面試人了啊。
上輩子她可沒少為找工作面試所苦,跟孫子似地被人問東問西,往往一個小破職位要電話試,筆試,好幾輪面試,最可惡的是一見是女的,若是已婚,人家就問有沒孩子,沒孩子?pass,一來就要休各種假,不要!什麽,未婚?這麽大年紀了還剩着肯定是性格有問題。pass,不要。要問人家最願意要什麽樣的長工,那自然是男的,男的找不到找生完孩子的女的也行…
我了個去呀,這要在某些國度,信不信姐能以姓別歧視的理由告死他,再拿一筆巨額精神損失賠償金逍遙快活地度假去…可惜的是,姐不在,姐只能暗自詛咒他們招到的都是極品歐巴桑和歐吉桑…
想到這裏,儀貞有點覺得幸運了,這輩子姐終于不用被面了,只要不出意外,姐都是面別人的了呵呵。
儀貞這麽想着,就不由得喜形于色,見桓夫人朝她望了一眼,這才老實地微微低頭。
桓夫人朝一邊的管事婆子左書家的遞了個眼色,左書家的便開口向左邊站着的婆子笑道,“馬大娘,勞你帶這幾個孩子上來給夫人看看。”
那馬婆子穿着青布襖裙,頭發用塊同色絹子包了髻在腦後,梳得一絲不亂,面相白胖,笑眉笑眼地,領了站在左邊的八個女孩們在桓清面前一字排開,方才已經都給桓清見過禮了,因此也就不再行禮,只是從頭裏一個一個地介紹,象是叫什麽名字,幾歲了,籍貫在哪兒,家裏還有些什麽人,因為什麽被賣的等等,說得清楚又不甚羅唆,倒真是個嘴皮子利索的。
這八個女孩都不過五六歲大,面容都還清秀,有一兩個甚至可算得上是美人胚子了。不過身板都是瘦小,沒有一個胖的,儀貞想着,也是,若是能在家中吃飽飯也不至于被賣掉了。
桓清只挑出了兩個眉眼看着有些不大安分的,餘下的六個都要了,讓馬婆子等會兒就一起跟着左書家的去帳房交割。
馬婆子喜出望外,原想着能脫手一半的就不錯了,不料左大夫人這般爽快地就留了一大半去。
忙行禮謝過夫人後就樂滋滋地站在一邊。
這下又輪到右邊的高婆子介紹帶來的女孩了,高婆子焦黃的面皮,瘦高的身材,着一身褚色襖裙,腦後也梳着絹帕包髻,看着卻比馬婆子差了點精神。她今天倒是帶了九個來,不過明顯看着就不如馬婆子帶來的,模樣沒有一個格外出挑的,大都是瞧着老實巴交有些木讷的,只有一個看着活泛些,偏偏面色油黑,以時下的眼光來看,是有點醜了。
高婆子也覺得喪氣,偏偏就趕上她手上的伶俐人都恰好出脫了,若是早知左府要挑人,怎麽也要留下幾個好的啊。就這幾個木頭一般的還是不久前才從鄉間收來的,都沒怎麽調教好呢。
桓清倒是想着這幾個看着雖不出挑,倒是都還老實,便也挑出了四個來準備留下,那個黑膚丫頭不在被選中之列,馬婆子看着好歹也留了四個,也笑成了花兒,忙上前給夫人行禮道謝不疊。
“求求夫人留下黑丫吧,黑丫能幹好多活兒,吃得也不多,夫人,奴婢給您磕頭了。”
那個黑丫頭瞧見自己沒有被選上,突然越衆而出,跪倒在桓清面前,咚咚地磕着響頭,
高婆子這一驚非小,忙去扯那黑丫,“這是什麽地方,豈有你說話的,快閉嘴。”
若不是當着夫人的面,高婆子非得一巴掌抽上去不可,這若是惹着了左大夫人不高興,可不是要斷了她的財路了麽。
那黑丫年紀雖不過五六歲,卻是頗有股子倔強勁兒,高婆子幾下都沒拉起她來,仍是對着桓夫人磕頭不止。
桓清眉頭微皺,既覺得這個丫頭可憐,又覺得這個丫頭膽子也忒大了點,正為難間,卻聽儀貞笑道,“娘親,貞兒覺得這個丫頭挺順眼的,就留下她吧。”
這個黑丫頭膽子可比其他人大多了,說得話也算恰如其分,若是自己要從小收個心腹,儀貞倒是願意要這樣的。
桓清想着這是女兒頭一次自己挑人,倒不好打擊了她,便點頭道,“起來吧,這個丫頭也留下吧。”
☆、四六 各具慧眼識英才
那黑丫頭倒也知機,給桓清磕頭謝恩之後,又對着儀貞磕了三個響頭,道,“謝謝小姐。”
她這舉動倒是讓坐着的幾人都笑了。
桓夫人暗想,嗯,雖然長相不佳,倒也有些眼色。
高婆子也是樂得合不攏嘴,這個黑丫頭也是在手裏有段時日了,來挑人的都嫌她醜,今天也是抱着僥幸的心思帶了來湊數,想着萬一左府缺個燒火丫頭什麽的,也能把她賣脫了,不然白養着浪費糧食哩。沒想到這黑丫頭倒是自己會張羅,得了小姐的青眼,總算是這個人沒砸在自己手裏頭。
左書家的眼瞧着餘下未挑中的幾個小丫頭多有蠢蠢欲動,看來也想跟黑丫學,忙帶了兩個牙婆和沒挑中的人都出去帳房交割,廳中便留下了十一個小丫頭。
桓清又細看了這幾個小丫頭一回,分派了一個老成婆子教她們規矩,等規矩學過之後,再看看分到哪裏合适。
孝貞和儀貞回去的路上,孝貞想着桓嬸子也說這小丫頭也要給自己挑一個使的,心裏是很有些期待的,雖然她現下身邊也有丫頭伺候,但那些丫頭的年紀都十四五歲,比孝貞大許多,沒個幾年都是要放出去的,不比這小丫頭,要自小一起長大,處出來的情分自然不同。
儀貞卻是想着那個黑黑的小丫頭不知表現會如何,希望真能培養成自己的心腹才好。
孝貞也想起方才那小黑丫頭求情一幕,笑問道,“儀貞妹妹莫不是瞧中了那個黑丫頭了?”
儀貞也笑道,“正是呢。我看這黑丫頭挺機靈的,而且長相不出格,也省事。若是規矩學得不錯,我就同母親說挑了她罷。姐姐可有看中的?”
“儀貞妹妹說的對,丫頭們只要忠心能幹便是,倒不必生得太好。方才那高婆婆帶來的一個圓臉的小丫頭就不錯。”
在左家,孝貞雖然吃用與幾個妹妹一般無二,但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将來嫁去的夫家也不過是家境小康,身邊的丫環只要忠誠樸實便可。真有那漂亮出衆好人才的,只怕跟了自己去,還要嫌誤了她的前程,因此她方才就暗暗瞧中了高婆子帶去的一個丫頭,模樣老實沉靜,聽介紹家裏是鄉下種田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後娘才将她賣掉的,不過六歲的小丫頭,在家裏要打水洗衣燒飯看弟弟做好些活計呢。
這姐倆都暗中想好了過些日子要選的人,沒過幾天,德貞和秀貞順貞也知道新來一批小丫頭的事了,聽了都心中癢癢,好奇又期待。
等見着左老夫人時,秀貞膽大,便叽叽喳喳地說起來,“祖母,聽說大伯母買了好幾個小丫頭進來,是要給我們姐妹的,是真的麽?”
左老夫人這些年也沒別的樂趣,就是看着兒孫滿堂熱熱鬧鬧地就高興(雖說孫女多,孫子少),笑眯眯道,“是啊,給你們姐妹挑幾個年紀差不多的,陪你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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