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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羅師娘足下微移,已經到了中庭,右腕輕翻,承影劍便在空中舞動出一片寒光,雖然并沒有聲音,但儀貞自動地腦補出利劍破空的刷刷之聲,瞧得目不轉睛。

見得那劍光如雪,劍招凜冽,在空中越舞越快,簡直看不清羅師娘的瘦小身影了。劍身帶起的森森冷風波及到儀貞的身邊,好象那閃着雪光的劍身随時都會橫掃過來,儀貞忙向後退了幾步,才定下心來。

這幾年她只是練習拳腳,還沒有正經地練過兵器,如今倒正可以請師娘教自己軟劍,哎,是什麽時候自己也能練成這樣啊!

儀貞在前世兒時,最喜看武俠,常常幻想着自己也能成為一位隐于俗世間的女俠,不過到得後來上了中學,每每體育不及格受體育老師鄙視的她,便果斷放棄了這一愛好,老老實實地學習數理化去了。

等後來工作了,又看上了穿擊劍服單手擊劍的潇灑英姿,想去報名學擊劍,又被那高昂的年費給吓到,這才死了心中那個俠影夢。

羅師娘一路招式舞畢,一個漂亮的回手,又将承影劍卷成一個小團,交還給儀貞。

儀貞崇拜地瞧着羅師娘,滿眼都是小星星,太帥了啊有木有!神馬花劍重劍佩劍,那都是浮雲啊浮雲。

“師娘教教弟子這套劍法吧。”

羅師娘面色仍是一如既往地沉着,不過眼中卻是帶了幾分爽朗的笑意。

就這麽一個徒弟,不教給她,倒要教給誰去。

儀貞有了新愛好,這一個多月便在後院勤學苦練,終于能将這一路劍法完整地演出來,只是劍招當中的變化和劍意還有待揣磨。

這天儀貞持劍而舞,正覺得暢快,忽然覺得鼻際嗅到清冷之氣,幾點紛紛的細雪落下來,在空中紛紛揚揚。儀貞心想,雪中舞劍,豈非快事一件?

當下更是精神一振,将手中劍舞動得更快,劍花在那飛揚的雪粒間綻開,劍光似雪,雪冷劍光,數遍下來,反象是領會了些許劍意。方一路舞罷,卻聽見掌聲自院門口傳來,卻是丫環珍珠。

珍珠面上還帶着驚撼,拍掌笑道,“小姐方才舞的劍,真是有說不出來的好看,這劍法叫什麽名字?”

她也跟着羅師娘學了些粗淺的拳腳,不然也不能把那周二打暈了。

儀貞收了劍,笑道,“雪花神劍!”

珍珠不知小姐是在玩笑,反是連連點頭,“這名字真好聽,又氣派,又優美動聽呢…嗯,小姐,夫人和二小姐都在正廳賞雪,請小姐過去呢。要是見了小姐這路雪花神劍,那更是要贊嘆個不住了。”

儀貞将承影寶貝般地收入劍囊,挂在腰間,笑道,“老爺可是吩咐過不許我顯擺的。”

桓夫人一直就不喜歡女兒學武,所以她從來不在桓夫人和德貞面前顯露,當然了,以她現下的水平,也還不到能顯露的份兒上。

這場雪下得不小,不一會已經是萬物皆銀妝素裹,遙望白茫茫一片了。

桓夫人叫了兩個女兒在正廳賞雪,又吩咐溫了幾盞果酒上來,娘仨個坐着說說話。

儀貞看着有雪有酒,可惜沒有烤鹿肉,便撺掇桓夫人讓廚房烤了羊羔腿送過來,大快朵頤。

桓夫人一想倒也有趣,便真地吩咐了廚房烤了羊羔腿,又送去外院一份。

內院娘仨個說話賞雪,外院也有爺仨個說話賞雪。

維明正同着永正楚卿兩個在外書房,正好逢着下雪,維明有了個題目,便請永正楚卿各做詠雪詩一首。其實讓永正做詩是輔,讓楚卿做詩才是主,維明這一個多月來對楚卿考察得還算滿意,不過還沒見過他做詩,這正好就趕上了。

還好楚卿也是老有才華的,略作思索,一首七律終于一揮而就。

維明拿起來細品一番,覺得果然自己沒有看錯人,這個女婿挑得好。

☆、七四 維明二房辯真僞

正在得意間,聽得門外下人來報,“回老爺,二老爺說天冷路滑,就不過府來了。”

正是維明見了雪天風景,想着同兄弟一起小酌一番,便派了人去二房請致德過府。

維明聽了心下納悶,致德這是怎麽了,往常差人去請,就是刮大風下大雨,致德也會欣然過來,有時就是不請,他也要過來打個轉,細算算致德倒是有些日子沒有過府來了,這卻是有何緣故?

便問那下人,“二老爺可是身子不适?”

那下人想了想道,“二老爺坐在中廳,小人回禀了之後,半晌才答的,看着倒不象是身子不适,只是臉色有些不爽快。”

維明揮退下人,心想,既然不是身子不适,那卻是為何

哦,是了,致德不過府,是自那日我見了秀貞和周大在書房調笑,便特意等來致德,把這件事說了,讓他嚴加管教秀貞之後了。

定是致德回去質問秀貞和周氏,秀貞做了不規矩之事,自然不肯承認,那周氏又素來是個混的,定然回護秀貞,說不得還要道我這當伯父的,污蔑侄女哩!

致德又一向是個耳根軟的,定是聽了周氏讒言,倒與我兄弟間生了嫌隙。少不得日後還要分說一番。

維明這番猜測倒是真相了,致德回去就逮着周氏大罵了一頓,說她不該放着娘家侄兒出入府中,致使引得自家女兒敗壞閨儀,與外男獨處調笑,還被大兄瞧見。

周氏卻想,侄兒與我秀貞,本是天生一對,正該相配,即便是見見面也無甚大不了的,只不過為大伯發現了而已,倒不如我給女兒作證,反正都是人嘴兩張皮,只看老爺信誰的就是。

周氏便說,“快莫提大伯,你那兄長好不古怪,今日我與秀貞一直在一處,偶然走到書房,進去略坐了會子,正好良臣也來了,我便叫了進去說話,還沒說上幾句,就聽人報說大伯來了,吓得我忙回避,秀貞也随在身後回了內院。良臣上前給大伯行禮,大伯劈頭蓋臉斥責了一番,吓得我侄兒良臣連晚飯都不敢在府裏用,趕緊回了我娘家,我在內院聽了下人回報,正氣得肚腸疼哩。”

致德聽了心中猶豫,道,“莫非是兄長只看見了秀貞,沒有看見你,所以誤會了?”

周氏啐了一口,“誤會什麽,不是自己親生的,可不是想怎麽疑心就怎麽疑心。你大哥随口污蔑親侄女,眼裏哪有咱夫妻一點半分?”

“你還說老夫人臨終有命,讓兩房莫要分家,依我看,怕是要不得,如今分居兩處,大伯還要随口污蔑起來,若是長居一處,還不定如何呢?何況你大哥活脫脫是屬鏡子的,只照旁人不照自己,只瞧着我們秀貞不順意,卻不想想大房兩個女兒,成日裏吟詩作賦,下棋彈琴,那西廂裏的莺莺小姐不就是聽琴寄簡惹出來的事麽?我哥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才不教我念書。”周氏說得興起,正好也給自己平下反。自家老爺不就是嫌自己不會吟個酸詩作個酸賦麽。

致德聽着前幾句也還罷了,那後一句卻是腹有質疑,暗想,以周氏的資質,怕是也難學會罷。

“兩房都有姑表哥,咱府裏是有良臣時常來瞧我這姑姑,可還沒有長住哩,那邊大房裏桓楚卿可是聽說已經長住一月多了。他家的女兒還沒脫了嫌疑,倒來咱府裏多管閑事,如今秀貞聽說大伯訓斥良臣一事,已是氣得病倒了,若是我閨女有個三長兩短的,瞧老娘不豁了這張臉,帶人打上門,跟你大哥拼命去!”其實也是秀貞今日正好因為天氣涼有些不想起身,便在房中歇了,卻派人來跟周氏說自己身子不适,周岺氏正好拿來說嘴。

致德聽着周氏說得言之鑿鑿,理直氣壯,倒是默然無語,想着,難道周氏說的是真的,若果然如此,大哥作事也太蠻橫了,不過兩邊說詞截然不同,也不知道該信着哪個。

周氏心中得意,過後故意讓秀貞稱病不出,致德見女兒果然病倒,心中也有些埋怨兄長維明做事狂妄。因此也不怎麽到大房去盤桓,這番見維明命人來請,也懶怠過去。

卻說左維明在書房跟兩個子侄賞雪飲酒,一會兒下人們又送來烤好的羊羔腿,果然是對雪品酒啖肉,別有一番風味,永正誇贊道,“難為儀貞想得出來,正可謂是火炙最宜生嗜嫩,雪天争得醉燒刀啊。”

楚卿也不多話,點頭表示贊同,卻面帶笑容,不停地吃着烤肉,只覺得平生所嘗的食物,尤以今日風味為最!

維明嘗了幾塊,果然不錯,卻是心中暗嘆致德不在,暗自煩惱,自家親骨肉,難道還被一無知婦人離間了不成?

維明心中存着事,第二日過了午,便親自去了二房。

家人通報得倒是快,卻是見致德慢吞吞地從書房出來迎接,再一看那面上冷淡,對着維明勉強一笑,拱手道,“大哥。”

維明心下了然,果然正被自己料中了。

兄弟兩人來到二門大廳中,各分交椅坐下,維明便問起這事。

“近日二弟卻是什麽緣故不登門,着人相請也不來,是身子不适呢,還是心裏有別情?”

致德吱唔不語。

維明又道,“二弟這般模樣,定是心中有結,有什麽話不若當面說開,左家就你我兄弟二人,豈能存了嫌隙?”

致德只得笑道,“哪有什麽心結,不過是天冷懶得動彈罷了。大哥這話可言重了。”

維明微微一笑,“二弟這話可是當面欺人了,你有心事瞞着不說,其實我也能猜着,二弟這般反常,當是因那日我和你說了秀貞私見周大一事了。”

致德心想,秀貞至今還卧病在床,你這當大伯的可還是不依不饒麽?

“大哥,那件事兄弟也不曾親眼瞧見,只是大哥疑心罷了,秀貞如今也病了,就莫要再提了便是。”

維明詫異不已,“二弟這是何意,好端端地我為何要疑心侄女,當時見了秀貞從書房出來,按說就該責她一番,只是不是我親生女,不好多言,才放了她回去,只面斥了周大幾句,怎麽便是疑心了?二弟雖然不是親眼見,為兄卻是親眼看見的。這件事情,有無須分明,怎麽能含糊了之?”

致德無言以對,只好把周氏說的話拿來應對,細述一番,又怕惹了大哥,只得道。

“想是大哥那時沒瞧見周氏也在罷。”

維明聽了笑道,“原來周氏倒說得這般輕巧。”這可不是倒打一耙麽。

“二弟,這事要弄個分明,倒也容易得緊,當時書房外大廳上還有西賓徐先生,請來一問便知。”

致德一聽傻了眼,自己怎麽沒想到去問問一向在書房的徐先生呢?

等徐先生請來坐下,維明便問道,“那日先生在廳中坐着,說是小姐在書房中玩耍,先生可還記得。”

徐先生恭敬答道,“晚生記得。”

維明又問,“小姐進房時是和夫人一道,還是只有一人?”

徐先生道,“那日晚生正忙于書信,忽然一位小姐進來,說是要在書房尋些書看,讓晚生回避些,晚生便避在大廳,倒是未見夫人同行。”

“那先生可見過周公子?”

徐先生點頭道,晚生在大廳中,見到周公子入了書房。

心想,這左家二房規矩敗壞,雖是親眷也不避嫌疑。唉,只怕是自己在這裏也做不長。

問完了話,維明撫須不語,致德面皮微紅。

等徐先生退出去後,維明也起身,“走,二弟,再一同去當面問問弟媳。”

致德面紅過耳,忙長揖道,“大哥,這事是小弟偏聽則昏的錯,大哥不必去問那滿嘴渾話的婦人了。”

維明笑道,“話不說不透,理不辨不明,二弟如今雖明白了,但若不當面說清,只怕背轉身去,弟媳又想出了些什麽應對,二弟只怕亦不免又犯起糊塗來了,還是入內問明的好。”

二人進了內院,派丫環們将周氏和秀貞請出來,周氏一見維明,心中有鬼,低頭行了禮便縮在一邊,秀貞卻仍是病着,并沒有出來。

維明又将前事問了一遍,周氏沒想到還有西賓作證這一岔兒,也只得承認是自己扯了謊。不過想着自己身為弟媳,就算承認扯謊,維明當大伯的還能打自己板子不成。

維明倒也不責周氏,只是對着致德,“二弟如今可明白了?”

致德又忙作揖陪情,道,“是小弟信錯這婦人,請大哥莫要見怪。”心裏想着自己明知道周氏是個拎不清的,怎麽還相信她言三語四,反而錯怪了大哥。

維明道:“二弟也是男子漢,年近不惑,心中怎能沒有成算,雖然弟媳扯了謊,你也該察問一番,辨清真假,再不然也可直接過府來問我,怎麽能悶葫蘆似地暗存疑心,兄弟生分?”

致德心中有愧,連連稱是。

心裏卻想,大哥這般威嚴厲害,只有自己被訓的份,又哪敢上門去問他。

維明又道,“左家就是咱兄弟兩個,不比尋常,為兄一生,從無私心,将來若是你二房有什麽非禮不當之事,我這當大哥的仍舊照管不誤,若是再有人扯謊進讒,你便速來問我,有話當面講清,莫要藏着掖着。”

說得二房兩口子都是啞然無聲,抱愧點頭。

☆、七五 凝春院中觀佳作

維明離了二房自去,致德将大哥送出門去,回來怒瞪着周氏,正想發火,卻見周氏那副滾刀肉又準備和自己大吵的模樣,登時灰了心思,覺得跟這種混人生氣,實在也是無甚意思,便從鼻子裏冷哼兩聲,瞧都懶怠多瞧她一眼,自去書房安歇。

周氏卻覺得自己這主意打得好,就出頭認了扯謊又如何,他們也不敢把自己怎麽着麽?

心裏卻是認定了秀貞确實是在書房裏和周良臣調笑了,也不去問秀貞一句當日情形究竟如何。她一心想着為女兒打掩護,卻不知這溺愛到了後來卻害了閨女。

他們在廳中這一番分辯,秀貞在自己房中全不曉得,以至于将來釀成奇禍,雖然維明斷案無數,也未能将此禍事先覺察,以至日後空自嗟嘆。

卻說那周大,自那日和俏人兒在書房中打情罵俏,眉來眼去,正是情動如火之時,卻被老左來驚散鴛鴦,又橫眉豎目眼帶風霜地斥責一番,便好一陣時日都不敢再到左家二房去,就怕遇到老左,須知老左可是連鄭國舅方丞相都弄倒了的人物,自己碰上了可不是只有倒黴的份兒,因而暫且息了來左家勾搭的心思。

恰好兄弟周楚材傷已大好,可以重出江湖,兄弟二人又約着黃禦史家的兩個兒子,四人結成狐朋狗友,臭味相投,今兒去凝春院會姐兒,明兒去桃花樓聽小曲,日子過得倒是好不逍遙快活。

這一日正好四人同到凝春院,擺開大爺排場,叫了凝春院中四個頭名花魁娘子出來,這四個美人兒都是芳華正茂,美若天仙,名為春蝶,夏錦,秋紅,冬螺。

但見四嬌娘霓裳翠袖,蘭麝飄香,各着貼身小襖裙,蛾黃翠綠,紅金水白,正是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聳巫山一段雲。

這花魁娘子都是自小被調教過的,雖然是青樓出身,卻舉止優雅,神态婉約妩媚,很有些大家女子的風采。

周良臣邊瞧邊心道,嗯,若跟我大表妹比起來,倒是表妹更潑辣些。

黃周四人都瞧着美人兒目不轉睛,甚至各人都暗暗挑中了一個準備夜裏作新郎的,正色授魂與之際,卻聽道丫環們上來報,左家兩位公子和王家兩位公子慕名而來,正要請四位花魁娘子相見哩。

黃周四人初先滿心不悅,覺得到嘴的肥肉被人搶了去,卻是周良臣眼珠一轉,撇嘴道,“怎麽左家公子也來這凝春院麽,咱們先藏起來,看看這些假正經的嘴臉。”

那三人一聽都道好,于是哥幾個便藏身在屏風後偷聽動靜,吩咐丫環們莫要聲張。

卻正是認得的熟人:左永正、桓楚卿和王禮乾。

王禮乾乃是大理寺卿王正芳的獨子,因黃王趙杜與左家政見相同,來往交好,所以子侄輩也互相結識,楚卿自來京城,永正就帶着他到各家去拜會過,時間一長,也同王禮乾相熟了,這王禮乾性子卻有些佻達,今日二月十二花朝節,聽說凝春院中有歌舞,便極力撺掇二人同游,一道來開開眼界,見見世面。

小年輕麽,總會對那傳說中的青樓有些隐約地好奇,因此這兩只也就半推半就地鼓起勇氣跟來了。初一進來,但見院中各處亭臺樓榭無不精致、庭院中繁花名木亦多、雅中有俗,靜中寓動,真不象是青樓,倒象是大戶人家的內院了。

等見了四位如花似玉的花魁娘子,三人都有些臉上臊得慌,落在座中只知吃茶,永正楚卿都不說話,只有王禮乾還能故作鎮定,與四位美嬌娘說上一兩句話。

忽然聽見屏風後哈哈大笑聲,三人驚起,正不知所措,卻見黃周四個轉了出來,這才略放了心,幾位公子互相見了禮,各自落座,寒喧幾句。

周良臣眼珠一轉,問道,“幾位兄弟怎麽想起來到凝春院的?”

你家老子老左不管的麽?

王禮乾道,“聽說周黃四位公子在凝春院結識美人兒,倚紅偎翠,吟詩作對,小弟特意邀了左桓兩位,來瞧個熱鬧,也欣賞一下四位兄弟的大作。”

黃大道:“三位兄弟來得正好,這幾位姑娘果然不愧是無雙佳人,見得一面,真是三生有幸,我們正要寫詩贊誦美人兒,可巧兒兄弟們就來了。”

王禮乾笑道,“既是這般,請黃周四位落筆提句,也好讓我們幾個見識一下。”

他雖然沒見周大周二的詩句,卻是知道黃家二少的水平,故意促狹。

那周黃四人卻不覺得王禮乾話中有話,暗帶嘲諷,只當自己才氣縱橫,引人景仰呢。

四位嬌娘也識得眉高眼低,忙上來磨墨送筆,鋪陳白绫。

周黃四個紛紛落筆,倒都完成的快,春蝶、夏錦站得最近,原本笑容清雅,眼波盈盈,此時瞧了,笑容不禁略帶僵硬。

秋紅、冬螺見狀也湊過去看,看罷都不則聲。

王禮乾一手搶過一幅白绫來,大聲念了起來。

“小爺良臣本姓周,今朝撥馬入紅樓,丫頭妓女都垂手,老鸨烏龜總磕頭,都說相公真闊老,又道公子是財人,說得小爺心歡喜,一院之中都賞銀!”

楚卿永正本來正尴尬着,聽了這首奇葩詩不由得都笑個不住。

禮乾哈哈大笑,“左兄,桓兄,這可真真地是佳作無疑了。”

永正笑得擦眼淚,“字字珠矶!”

楚卿抿唇微笑,“明白如話!”

偏偏周良臣還當真覺得自己做得甚好,引得三人誇獎呢,好不洋洋自得。

周楚材還将自己的詩作拿給王禮乾,“王兄再瞧瞧我的,我哥哥的詩雖不錯,倒底不如我的結語含蓄些。”

王禮乾忍笑,接過來念。

“我爹官居三品臣,我是二兒也有名,但來妓女都稱贊,每到烏龜便奉承,妓女口口稱相公,烏龜聲聲贊富豪,常來常往真嬌客,三日不到便相邀。”

好一首含蓄的詩啊!

左桓王三人俱掌不住,哈哈大笑,“好詩好詩,周二兄果然不愧為楚材之名!”

再看二黃大作,都是一路貨色,直讓三人差點笑酸了腮幫子,少不得多多稱贊幾句。

周黃四人都是滿意之極,黃大道,“幾位兄弟平時只在書齋之中,難免學得幾分呆氣,倒不如象我們這般,人不風流枉少年,享盡人間歡樂事。”

王禮乾搖頭嘆息,“可惜家父拘束得緊,并不象周黃二位大人寬松慈善。”

那周黃更是得意萬分,直道自己常來常往毫無拘管,又瞧着大作極為滿意,直叫着四位嬌娘,要她們将這些大作挂在廳中詩牆之上。

原來這些舊院青樓,那有些名氣的嬌娘們常有來往的公子王孫題詩相贈,若有那寫得極好的,便挂與迎客廳中的一面牆上,供人賞玩,也可自擡嬌娘身價。

四美捏着鼻子拍馬奉承道這是佳作也罷了,可若是當真地挂了上去,只怕四美的身價立時就不知要跌到哪條溝裏去了。

春蝶真真是左右為難,那一雙秋波明眸,含愁帶怨地瞧向王禮乾,這佳作是他起頭封的,盼着王公子也能出個頭救個場也好。

王禮乾本是憐香惜玉之輩,見了美人兒為難,胸中豪情頓生,将那詩绫都拿在手中,道,“且慢,待我細細看來。”

裝模作樣瞧了一回,才指着那詩中字句道,“四位年兄雖然吟得好詩,可惜卻不适合挂在四嬌娘的廳中。”

周大問道,“這卻是為何?”

王禮乾道,“細看這四首,句中都有丫環烏龜老鸨等字樣,哪有一語涉及四位嬌娘?象我們三人是知道的,曉得是贈與四美的,若是那不知前因的,還當四位年兄題詩贈與烏龜老鸨咧!”

春蝶等四人心中流淚:王公子啊,您真是說到俺們心坎中去了,下回來俺們一定給你打個九五折。

周大周二這才省過味來,心中暗恨,周大計謀多些,便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聽說三位年兄文才不凡,倒不如也露一手給我們四個瞧瞧。”

春蝶等四人聽了,想着這三位公子看着并不象周黃公子那般滿腹草包,這大好的節日,若是能得幾首正經象樣的贈詩,也算去去方才那滿紙烏龜老鸨的黴氣。

須知雖然世人瞧不上青樓煙花之地,提起來時多用烏龜老鸨的賤稱,可當着人面,鮮有這般稱呼的,畢竟去那兒是找樂子的,又不是找不痛快吵架的。這也就是因為黃周四人家中有爹,不然早被打了出去了。

四嬌娘殷勤如前奉上詩绫筆墨,三人也不再推辭,各自落下一詩。

春蝶擡起纖纖玉指,拾起永正的詩绫,曼聲念了出來。

“花前傳酒按梁州,舞罷樽前錦百頭。愛把落紅藏蠟盒,春來賺得阮郎游。”

仔細回味,倒果真是首好詩,不由得芳心暗喜,曼然秋波在永正面上轉了幾轉。

楚卿禮乾的詩也都被其餘嬌娘一一念出,只覺得滿口餘香:有了前面四首奇葩做對比,如今但凡是個差不多的就算得個好字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七六 詩绫惹來是非因

這真心假意,畢竟還是有些不同的,見得四美嬌娘那般喜滋滋的稱贊,瞟着那三人的眼光都含情脈脈,黃周四人瞧了都是微微冷笑,心懷不忿。

周大道,“他們三人的詩酸氣十足,讀着沒滋少味,四位美人兒卻怎地覺得還好?”

周二道,“正是呢,這詩裏也沒提到四位嬌娘麽?”

四嬌娘只是笑而不語。心想,若不是我們院子是開門迎客的,誰耐煩理這樣人,長相粗蠢,言語粗俗,只仗着有個爹,手裏撒點銀子,就恨不得讓人捧着他的腳背丫子了。倒是這三位嬌客,頭回來,生得人物齊楚俊俏,且知情識趣,若能留下親近一番,倒也算是過節的福利了。

只是他只有三人,我們卻有四位,這可怎麽分?要不來個雙飛?

永正見周黃四人面上作色,又想起家中嚴父,不敢多盤桓在煙花地。

“天色将晚,我們快些回去吧。”遲了只怕要挨打。

楚卿自是看表哥的,禮乾還有些依依不舍,眼光在那身段最是豐潤窈窕的夏錦身上打了好幾個轉。

四個嬌娘忙殷勤留客,嬌聲勸道,“三位公子初次光臨,正該多留幾日,也讓我們姐妹好生招待一番才是。”說着便玉臂相勾,香肩微靠,撒嬌嘟嘴,賣眼相勾,一時百般手段都用上。

為着留下嬌客,此刻四位嬌娘倒都齊刷刷脫了那身大家閨秀的皮,可着勁兒的熱情豪放風流妩媚起來了。

永正楚卿都是純情好少年,哪裏經過這般場面,登時都面紅耳赤,張口結舌,只有禮乾是見過世面的,還能面色不改,言語利索。

三人正自推脫,黃大卻在一邊先惱了。

“四位美人兒,只管奉承他三個,難道當我們四人是死人不成?你們四個正好配我四個,留下他們可怎麽分,難道是不想伺候你黃小爺不成?”

一邊嚷着,一把就揪住了夏錦的胳膊,生生硬拽了過來,疼得夏錦哎喲一聲,杏眼微紅,就要滴下淚來。

周良臣忙做個好人,上來勸解,“黃大哥息怒,美人兒身嬌肉嫩,只宜憐香惜玉,哪能如此粗魯的。看把小錦兒疼得,來,周家哥哥疼你。”

鹹手趁勢在夏錦嬌嫩如玉的臉上捏了一把,卻對着四個美嬌娘道,“你們不知他三人的底細,他們家老爹十分利害,最是辣手無情的,若他們敢在這裏過夜,怕是第二天就要被打斷腿了哩?”

轉回頭看着三人,面上略帶得意,“三位年兄趕緊的家去吧,遲了怕被年伯發現,要關要打呢。”一副我是好心人的嘴臉。

四女心知不成,也害怕這周黃四人翻臉,都讪然停下。

永正楚卿瞧着這周黃四人的急色樣,都是哂笑了之,只有王禮乾心下不爽,翻口笑道,“瞧着你們四個的急燥樣,想是怕我們珠玉在側,自覺形穢,美人兒懶得搭理你們吧?既然如此,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們走了便是。”

說完三人便出了凝春院,翻身上馬回家。

本來這三人走了,無人與他們來争美人兒,周黃四個應該覺得慶幸才是,偏偏王禮乾臨走丢下那句話,讓這四只心中直犯疑心,冷眼瞅着那四位嬌娘笑容确實不象先頭那般熱情,木木呆呆地,怎麽看怎麽別扭。

楚材呯地一捶桌子,“王禮乾這賊厮,本來爺們心情正好,都被他敗壞了。”

良臣轉了轉眼珠子,忽然想到一個辦法,笑道,“我倒有個主意。管教他們再也來不得這凝春院,一聽到這仨字就要腿肚子轉筋!”

黃大黃二忙問,“什麽主意,快說快說!”

良臣指着桌上放着的詩绫,壞笑道,“現放着物證在這裏,只須拿到他們父親前,管教一個個少不了吃頓老竹筍小炒肉,看他們可還敢再來麽。”

夏錦春蝶等人聽了都是心驚,正要将詩绫收起,周大周二已經一把推開她們,上前搶了三幅詩绫在手,黃大黃二直拍手,連稱妙計!

四個想着能讓方才三人吃回虧,也算找回了場子,都是興致勃勃,也不在院子裏喝花酒了,大搖大擺出了凝春院,各自上了馬,尋思着如何去告狀。

周良臣把永正楚卿的詩绫分與黃家二少,分派任務,“黃家二位兄弟,咱們分頭行事,你們去左家,王家我兄弟兩個去。”

黃大黃二對視一眼,腆臉笑道,“不如換換吧。”

左大人那般厲害,自己等人哪敢上去招眼。

周大冷笑,“莫非兩位兄弟怕了那老左,不敢厮見麽?虧得兩位成天胡吹大氣,道自己如何膽大咧。”

黃大拱手陪笑道,“周大哥說得是,我們別人都不怕,單怕這左大人,周大哥為人豪氣,便換了這差事吧。”

周大咳了一聲,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便…四人同去,先往王家,再去左府。”

有難同當,方為朋友本分麽。

黃大黃二呵呵大笑,“原來周家哥哥膽也不大肥麽…”

這四人一同說說笑笑,懷着一顆興災樂禍熊熊報複之心到了王家府第。

偏巧今日禮乾跟着那兩個去了左府,左維明卻在王家,和王正芳兩個書房奕棋。

二人聽了通報,說是這四人來了,倒有些納悶。

王正芳搖頭道,“按說老黃那人也算清正,偏偏內宅昏亂紛紛,弄得兩個庶子也不成器,如今越發和周家二子結起伴了。左兄與我同去瞧瞧這幾人弄些甚麽妖蛾子出來?”

王左二人來到大廳,周大霎眼瞧見維明,心中登時一寒,腿就有些發軟。

不過想到自己也是有證有據,正好一次見兩個,也不用再往左家跑一趟,倒也省事。

四人上前給左王二人行禮,一時禮畢。

周大陪笑道,“兩位年伯,敢問禮乾弟可在麽。今日大家同在凝春院中飲酒作詩,好不親熱,只是後來我們勸他要早些回去,以免年伯擔憂,卻惹怒了禮乾弟,一言不合就忿忿而走,我們四個左思右想,實在怕傷了兄弟和氣,這便上門來給禮乾弟陪個禮,致個歉,日後相見,仍是好朋友。”

說罷便給那三人打眼色,那三人也忙道,“正是呢,望禮乾兄弟莫要見怪才是。”

王正芳一聽便胸生怒氣,卻還當這四人不知是怎麽跟禮乾口角,故意污指他進了凝春院,忍怒道,“這倒是奇了,素日教訓他不讓去那煙花地,怎麽竟私自去了,幾位公子可是在凝春院裏親眼瞧見他的麽?”

周大點頭道,“我們怎敢欺騙年伯,這是禮乾、永正和楚卿在院中的贈伎題詩,端地佳作,我們特意袖回家中準備好好欣賞的。”

一聽還有永正和楚卿,維明不淡定了,原本心裏還想着這禮乾果然欠穩重,幸好沒打算把女兒許他。卻不料自家子侄竟也摻和其中!

接過那詩绫來一看,果然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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