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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小畜生的字跡。

王正芳抽抽嘴角,溫言對四人道,“此事我也曉得,多謝你們前來相告。”

周大成功地告了狀,心中歡樂快活,領着幾個弟兄告辭出去,腳下輕快,幾人嬉笑一番,又去了另一家花樓玩耍不提。

左王二人心頭都含了怒,回到書房,接着把殘局下完,心中有事,落子便亂紛紛的,幸好二人都是一般地被拉低了棋力,最後和局了事。

維明袖了那兩幅詩绫,別了王家,回到家中。

進了慎思廳,正好二爺致德在坐,旁邊還有儀貞德貞兩個,不知說些什麽,正言笑晏晏。

見了維明回來,都起身相迎,維明暫壓火氣,問兩個女兒,“永正可回來了。”

儀貞德貞都是一頭霧水,表示不清楚。

維明便讓下人去看看,若是公子回來了,便叫他過來。

永正三人正在正心堂說些京中趣聞,正說得熱鬧,見下人來叫永正,禮乾就告辭回去了。兩人送了禮乾,同到慎思廳來。

“爹爹。”

永正瞧見維明面色不佳,心中打突,上前叫了一聲。

維明便問,“今日去哪裏了?”

“聽說杜家兄弟病了,便去了杜家探病。”

“探完病呢?”

永正心裏直打鼓,想着自己只是去了一回,略坐便回,應該不會那麽湊巧就讓爹知道了吧?

“…探完病就回家來,跟楚卿一起在書房溫書…”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維明更是大怒,“給我跪下!”

永正心驚肉跳,心道完了完了,莫非凝春院事發?但是爹爹卻是如何知道的?

積威之下,只好低頭跪下,又是當着二叔兩個妹子還有表弟的面兒,更覺面目無光,羞慚無地。

兔死狐悲,楚卿也是參與者,心中也是暗叫不好。

二爺致德瞧見大哥動怒,納罕不已,充個和事佬,“大哥有話好好說。”兒子也老大了,兩房就這麽一個男丁,什麽大不了的事,要當着這麽多人教訓他。

兩個貞也又疑又驚,相勸道,“爹爹,大哥,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維明指着永正道,“小畜生還敢編謊,平時只當你是個好的,不料竟敢帶着楚卿和王禮乾去那煙花之地,還要争風吃醋,盡敗壞我左家門風!”

☆、七七 儀貞題詩贈四美

聽得維明說得詳盡,連同案犯都知道了,永正心中哇涼哇涼的,又是驚異萬分。

“爹爹如何知道的?卻是哪個胡亂攀污?”

心裏卻是将家下多嘴的小厮們都想了一遍,卻是怎麽都想不到黃周四個上頭去。

維明冷笑一聲,一拂袍袖,兩道白绫飄然而落。

“可還認得上頭的字!”

永正一見這白绫,正是自己和楚卿所題,頓時心中叫苦,這下可完了。

楚卿雖然沒有跪着,瞧着東窗事發,也吓得心中撲通亂跳。

永正心下琢磨,這可是活見鬼了,才寫下的詩句,怎麽不一會就到了爹那裏,這可不是要了親命麽,只怕一頓好打是跑不了了。

儀貞聽了半天,哦,合着這兩人是去青樓開眼界去了,難怪老爹生氣哩,不過這才發生半天的事,老爹怎麽就知道了,還有證物在手,可真是神人。

上前便将那詩绫撿起來一看,默念在心,細瞧着,寫得也還不壞麽。

致德也上來瞧,接了笑道,“兩個侄子文采不錯麽。”

笑了幾聲,見長兄面色黑沉,也不敢多笑,心裏卻想,這兩人可真是冤,去了那溫柔之鄉,不說好好享受美人恩,卻寫得什麽詩,這不,羊肉沒吃着,倒惹一身膻,留下了證物,回來還挨訓,何苦來呢?比起我那時來,可真是差遠了。致德摸着下巴,回想起少年風流來,仍然心神蕩漾。

“是兒子錯了,今日探了杜大哥的病,路上遇見禮乾,聽他說今日花朝節,凝春院中有歌舞,邀我們一起去看,兒子一念之錯,就跟着去了,誰知正遇到周黃四人,他們正要做詩,因見他們做的詩好笑,才起了題詩之念,題完便回,未敢停留,只是禮乾與周黃四人臨別時口角一句,并沒有争風吃醋之舉。”

永正此時已不抱僥幸,只得老實招供。只盼着等會兒,能少挨幾下打也是好的。

“混帳東西,竟然違背祖訓,踏足娼門,今日若不施以教訓,只怕日後更要落入奸邪一流。”

喚仆人取來戒尺,親自拿着,照着永正身上打去!

維明長年習武,手上有力,因恨鐵不成鋼,管教起來也格外嚴格,竟然發力狠打。

只打得一下,永正渾身皮肉一緊,差點就當着衆人呼痛出聲,只是咬牙忍住了。

聽得啪啪連聲,數十下過後,維明仍要再打。

永正卻是受不住了,求告道,“兒子知錯了,爹爹恕罪…”

致德也看不過去,上來求情,“大哥,念在永正也是初犯,又已責罰過了,暫且饒過罷。”

維明哼道,“什麽初犯,左家祖訓,自小便教會了他,明知故犯,罪上加罪!須得再打二十!”

永正聽着就透心那個涼啊,再打二十,不知小命還在麽,後悔當初經不住誘惑,起了獵奇之心,這才有了這場皮肉之苦啊。

只聽戒尺風聲作響,一下落下來,正打在先前打過的痛處,永正實在吃痛,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儀貞和德貞忙跪在永正身邊求情,“爹,大哥已知錯了,就先饒過他罷。知錯能改也就是了。”

維明唬着臉,喝道,“你們兩個妮子一邊去,莫要自找責罰,再要求情,與這混帳同罪受罰!”

德貞聽得傻了眼,只得起了身,儀貞卻是眼珠一轉,起身拾起白绫,自去筆架上取了筆,在那空白之處上揮筆而就,見哥哥的侍童也在,便将白绫遞過去,高聲道,“速速把這詩送到凝春院去,見了那四位美人,便說,不只左公子有詩題贈,左小姐也有詩相贈哩!”

侍童聽了愣頭愣腦的,也不知小姐是真要送還是假要送,捧着詩绫呆站着。

維明正打着人,卻聽了女兒這一段話說得好不稀奇,先收了戒尺,回身來看儀貞又弄出什麽花樣來,自侍童手裏取了詩绫來看,但見上面果然有儀貞新題詩一首:

一笑傾城國,嬌姿舉世無。

臉疑花欲睡,腰比柳難扶。

钿倩檀郎整,環邀阿母疏。

風前來獨立,揚袖态仙乎。

下頭還有落款:俚言奉贈凝春院四美人哂正襄陽左儀貞題。

維明本來一腔怒火,看了這詩倒笑了,問儀貞,“你這妮子可是瘋颠了麽,哪有個大家閨秀去贈詩伎人的,還要送到凝春院?”

儀貞也笑道,“爹呀,您今日打得大哥興起了,連女兒們求情都要同罪,既然如此,女兒索性也作詩一首送到凝春院中,真格地與大哥同罪,然後再來受罰,也免得人說爹爹量刑不當。”

維明又好氣又好笑,這還是拐着彎兒來求請麽,故意道,“既然你願意同罪,那爹就先打了你再說!”

舉着戒尺便朝儀貞打過來,儀貞眼疾身快,身子一側便躲過去。心道,哎呀,老爹的戒尺可是黃銅的,呼呼帶風,好家夥,那若是挨上一下,可不是玩的。

維明道,“儀貞既然願與永正同罪,怎麽卻躲得飛快?”

“爹若是饒了大哥,女兒就不躲了。”

維明被這麽一打岔,那發狠的勁頭已過,便道,“依你,你大哥還餘十戒尺,都由你替了吧。”

又叫德貞,“德貞給我扯住這狡賴妮子,看她還往哪裏躲!”

永正既愧且慚,忙叫道,“不用儀貞妹妹替,還是兒子自己受吧。”

致德也上來道,“大哥息怒,儀貞也是一片愛護手足之心,這閨中小女,怎禁得打,何況還有她表兄在呢,還要留些體面才是。”

維明哼了一聲道,“愛護手足,也不能胡亂行為。罷了,既然你二叔求請,先饒儀貞一頓打,儀貞德貞都回內院去吧。”

二貞便出了大廳,回了內院。

維明雖然停了戒尺,卻仍舊訓斥永正一通。

“我左門祖訓,子孫不得到娼門之地,你自幼便知,如何明知故犯,你爹我自小無人管束,尚且從不行差踏錯,如何你卻是這般輕浮,不單自己犯錯,還帶壞了桓表弟,他父母都不在身邊,本是放心相托,若知你這般行事,卻是作何感想?這回念在初犯,只略作小懲,日後再敢如此,就立斃杖下,哪怕我家絕了後人,也不留淫邪之子。回去自己好好反省罷!”

永正站起身來,卻是低頭自慚不語,一邊的楚卿聽了姑父這一番話,也是慚愧無地,滿面發燒。

致德卻是心有戚戚,想起當年自己被兄長訓斥來,只覺得這話倒也象是在說自己一般。

“去把這禍根都燒了。”

維明指着那詩绫,命仆人拿去燒掉,心裏卻想,儀貞這小妮子可惡,不過應對倒是挺快,真是好笑又好氣,可愛又可惱。

維明拂袖自入內堂,留下三人在外。

致德這才開言,“侄兒啊,千不該萬不該,題得什麽詩啊。”留下證據什麽的,最可怕了。這可是致德的經驗之談。

楚卿方才身份尴尬,無法求情,此時才敢出聲,道,“哪裏是小侄們要去,都是禮乾兄苦勸,才去略坐了一回,因見了那黃周四個所作歪詩,又有青樓四女苦勸留詩,小侄們才作了三首,誰知竟被黃周四人造謠生事,真是禍從天降。”

致德聽了微笑道,“唉,你姑父就是個嚴性子的,半點歪邪也不沾的,當年我象你們這般大時,跟着孫國英去了幾回天香院,便被你姑父逮住,好生教訓,還把我的書童都打了,說是仆代主責。”

楚卿也道,“小侄也常聽家父說起,當年杜趙左桓四位伯父一同趕考,有四位青樓女前來相勾,趙杜二位想留下,卻被姑父力阻,這才罷了。”

致德笑道,“可不正是,我兄長一向就是這般。管兄弟,管朋友,更不用說你們這些子侄輩了。”

又想起方才永正楚卿所說黃周作了歪詩,便好奇地問道,“那黃周四個究竟作了什麽歪詩,侄兒們念來聽聽,咱也聽個一樂。”

楚卿還未念,便先失笑,将那四首奇葩詩一一說出。

致德聽了哈哈大笑,“怨不得侄兒們要去,原來有這樣好笑的故事,少不得要去大笑他一場。”

說話間到了晚膳時分,丫環們來請二爺和兩位公子入內用飯。

永正挨了一頓好打,心中氣苦,哪裏吃得下飯,就不想去。

致德溫言相勸,“你爹責你也是一片嚴父之心,子受父刑又不丢人,若是不去吃飯,萬一你爹瞧見了,還道你故意賭氣哩。”

永正也只得垂頭喪氣地跟着進去。

楚卿卻是在琢磨着,方才所見,大表妹儀貞原來不僅人生得美,卻又聰明有才,還頗有俠氣,适才進了內堂也不知後來有沒有再受罰。表妹這般人才,若是能娶為我妻,我楚卿定會視之如命,愛若奇珍,絕不舍得一指加身,一言過耳,就不知老天否能從我心願啊…

等入了席,卻是不見兩位表妹,只有桓夫人在座。

幾人各自坐好,桓夫人也聽說了凝春院之事,開口也罵兒子幾句。又責備親侄,“桓門也是清白人家,休要學那下流人行事。若是再犯,莫怪姑姑寫信給你父親告狀了。”

兩人低頭挨罵,默然無語。

☆、七八 三公子懷恨定計

致德瞧着不忍,勸嫂子道,“方才在外頭,大哥已經好一頓責罰了,侄兒們想已知錯,大嫂就莫多怪罪了。”

桓夫人見兒子滿面郁色,灰溜溜地沒精打彩,想着維明嚴苛,肯定打得不輕,倒有些心疼起來,便不再說。

此時侍兒上來送酒,維明亦換了袍服入坐。

致德覺得這桌上氣氛沉重,想說些笑話來活絡一番,便說起凝春院裏,黃周四個所作奇葩詩文來。

引得維明桓清都是忍俊不禁,連永正楚卿都覺得心中郁悶少了許多。

致德打趣道,“有這等笑話瞧了,就是打死也甘心的,兄弟我若早知有這熱鬧,必要跟侄兒們同行一番,好瞧瞧那絕妙好詩的。”

維明笑道,“險些忘記了,二弟原本也是個中人!可惜秀英已死,秀蘭年老,天香院中再無知己,卻又想着凝春院了,果真甘心被打死,明日二弟盡可趕早一行。”

致德微微一笑,“大哥只管旁人,怎麽不想想自己,難道大哥就未曾接過平康女進家門?那秀蘭住過的小院現還空着哩!”

維明笑道,“原來二弟倒在這上頭留着心呢,若是二弟像我一般行事,為兄再不管的,若是還像從前天香院舊事,你侄兒可不就是現成的榜樣麽。”永正聽了,把頭低得更低,直欲埋首飯碗中。

桓清也聽得好笑,“二弟說話仍是這般風趣。”

這一頓晚飯吃完,致德自回二房,永正楚卿也回到晚翠軒,心情恹恹,一夜無話。

待得第二日,兩人老老實實地窗前讀書,卻見丫環來報,王公子來了。

永正沒心少緒,也沒去迎接,便讓楚卿過去迎了王禮乾進來。

但見王禮乾衣飾整潔一新,精神極好,負手翩翩而來。

這人撺掇了旁人幹壞事,結果旁人挨打了,他自己倒還是活蹦亂跳的!

永正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

楚卿也有些怪異,問,“王兄昨兒回去,王伯父可曾知道凝春院的事?”

禮乾一屁股坐倒椅上,恨恨道,“快莫提了,才踏進家門,就被我爹捉去,好狠一頓打。”

永正楚卿斜睨看他,腫麽看腫麽不象是挨過打的呀?哪象永正,走個路還得慢着些,不然就扯着了傷腫處。

禮乾見二人不信,捋起左手袖子,伸給兩人看。

“喏!”

但見那左手紫漲青腫地跟只茄子似地,活脫脫比另一只右手要大出許多去。

永正心中暗驚,這可比自己打得還重啊,後來一想,哦,是了,我得虧儀貞妹妹求情,不然只怕跟他也是難兄難弟,不分伯仲了。

禮乾卻反問道,“聽說左伯父袖了那詩绫氣沖沖回來,不知你們可還安生不?”

楚卿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合着仨人裏就他是全乎的。

“姑父也是大怒,将表哥打了一頓哩。”

禮乾問道,“打在哪裏,我瞧瞧重不?”

永正心想,這禮乾是來找平衡了麽?無奈之下,掀起上衣,讓他瞧。

見永正背上肩上縱橫交錯許多紅青腫痕,禮乾裝模作樣長嘆了一聲。

心裏倒是平衡了許多。

禮乾縮回那只爛蹄手,永正也放好了衣服。

禮乾惡狠狠道,“你們可知是哪個告的狀,正是黃周四個,昨日聽家中小厮們說,那黃大上我家去,在我爹和左伯父面前說了好些添油加醋的話,就是為了陷害咱們。”

永正點點頭,“正是呢,難怪那詩绫剛好到了我爹手中。”

“昨夜我左思右想,這口惡氣不出,非憋死不可,因此特意來尋你們商量,怎生想個妙計,捉弄他一番。”

永正笑道,“于我心有戚戚焉。只是莫要用計太毒,免生事端。”

楚卿聽了也來了勁頭,“說的也是。正要好好計劃一番。”

果然三個臭皮匠,頂了一個諸葛亮。

不一會,三公子的反擊計劃就拟定了,并且想好了執行人。

計謀已定,三人相顧而笑。

心情略爽,三只飲茶談笑,永正問禮乾,“你家離得杜家近,可知杜舜卿如今病可好些麽。”

禮乾呷了口茶,微笑道,“那病一時半會是好不了的——除非去了病根。”

永正楚卿都奇怪,便問緣由。

“舜卿害得病,乃是目邊之木,田下有心,哪能好得了。”

八卦不分男女,男子八起來,也是是勁頭十足。

永正楚卿對視一眼,頓時來了興致。

“禮乾可不胡說,你怎知他是相思病。”

“嘿,我不但知他是相思之病,還知他心中之人哩。”

禮乾神秘一笑。

永正楚卿忙催促,“禮乾快說說!”

禮乾笑道,“杜舜卿的親姨母就是黃禦史的夫人裴氏,黃夫人只生的一個女兒,名為鏡英,黃大黃二都是姨娘生的,那黃小姐生得花容月貌,與杜舜卿是表姐弟,時常見面,杜家二老也看得中黃小姐,請媒上黃家求親,偏老黃是個古怪人,一定要庶子先定親,才肯許黃小姐,因此親事不成。”

“啊?”

楚卿失态,發出一聲驚呼。見二人都看自己,忙憤然道,“這黃禦史也太古怪了。”

“可不正是呢。還有那黃大黃二生母,身為姨娘,卻常進讒言,挑撥得老黃憎嫌小姐,時常苛待,因此杜舜卿憂思成病,纏綿至今。”

永正笑道,“禮乾真個成精了,從何處打聽得這麽細致?”

“就是見他家小厮來送東西,略問了幾句而已。”

他會說是他自己難耐八卦之心,厚厚打賞了那杜舜卿貼身小厮才套話知道的麽?

他們三人在房中定計對付周大,那周大卻還不知自己即将禍事臨頭。二月十三是他的生日,請了許多狐朋狗友,設了筵席來飲酒作樂,又各處有名的幾家院子裏,将那行首們都接來,歌舞吹奏,半日歡樂,直到夜深方散。

楚材,良臣兩個都喝得高了,眼花耳熱,歪歪倒倒。正要回房,卻見一頂小轎晃晃悠悠地進來了。

轎後跟着兩個面生的人。

周大醉眼乜斜,大叫道,“這來的是誰?”

那兩個道,“桃花院裏半城春。”周大今日也派了人去接這半城春,只是未來,道是已被他人接走。

“今日是公子華誕,本該早來,只因被別家接去,耽擱到現在,故而來遲,如今一來賀公子生日,二來陪伴公子良宵。

那兩人說完便退下,只丢下轎子,回身便出去了。

良臣醉得不輕,只聽得有美人相陪,心中便樂得不行,哪去想許多細枝末節。

上前道,“姑娘?”

轎中無聲應答。

再喚個,“小姐?”

“…”

“美人兒?”

“…”

良臣尋思,遮莫是美人兒來得遲了,怕本公子嗔怪,因此不敢出聲麽?

便故意高聲道,“美人兒再不應我,待本公子扯了出來,罰你灌個三大杯!”

只聽轎內有細細響動,卻仍是不見答應。

良臣哪有許多耐心,攏着雙袖,上前拉住兩扇轎門,望外便扯。

☆、七九 周大深夜遇妖猴

良臣醉眼朦胧中,看見一黑影朝着自己撲過來,還當是這半城春小娘子半個月不見自己,着實想念着自己這佳公子,因此熱情地投懷送抱,當下樂得呵呵傻笑,滿心歡樂地就抱了上去,一邊還嚷着,“春兒我的心肝肉兒…”

耳聽得旁邊的下人卻都是驚呼亂喊,不由得心中着惱,含糊罵道,“你們這些人好沒眼色,鬼叫什麽,看驚着了我的小美人兒。”

待得黑影入懷,只覺得份量比之前輕了好些,遂道,“小姐敢是思念小生我才清減了麽?”

一邊就上手去摸美人兒細柳腰,摸了半晌才覺得不對,美人兒是穿了裘毛衣麽?這毛絨絨的…半睜開眼帶笑細看,登時三魂六魄掉了一半去!

但見懷中這個顏面瘦削,頭頂披着漩毛,前額突眼窩深,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正含着光瞪視着自己…我滴個祖宗啊,這懷裏摟的,哪裏是什麽半城春色嬌滴滴的小娘子,分明是個大馬猴!

周良臣吓愣了半晌,他畢竟不是延參法師法力高深,跟妖猴親密接觸無法淡定,只得扯開喉嚨尖聲高叫着救命,一把推開懷中怪物,轉頭就跑,偏偏醉後腿軟,在地上跌了個狗啃泥。

卻不想那馬猴覺得周公子長得還不錯,為表示親近,一跳半空高,又将周公子緊緊抱住,難分難舍。

一時間人叫猴啼,好不熱鬧,家仆們在一邊見了都趕忙上來解救,提着燈籠上前一照。哎呀,娘呀!果然是個黑毛大馬猴,正摟着周公子,兩只爪子亂撕扯。一張猴嘴亂啃咬!還發出吱吱的怪叫聲。好不碜人!

家仆們壯着膽子上前來拉馬猴,那猴兒見人多勢衆,也有些膽怯,撇了周良臣,連番竄跳,上房攀牆,回頭兀自留戀地瞧了周良臣一眼,這才奔跳而去,不見影蹤。

衆仆見猴兒去的遠了。仍然大喊大叫,拍手驅趕,以示忠心。

再回頭看大公子。卻見周良臣已經雙眼發直,口吐白沫,雖然還有氣息,卻跟傻了一般。面上幾道血痕,頭發亂如飛蓬,衣衫破碎好不凄慘。

衆仆忙拍背順氣,呼喚回魂,周良臣半晌方歇過氣來,定了定神,才問。“你們可曾見轎子進來麽?”

衆仆回道,“他說是桃花樓行首半城春,才放他進來的,誰知竟然是個怪物。”

周良臣又問,“那跟着的人呢?”

“早就走了。

周良臣拍着胸口道。“這定是妖怪化的要來吃人。幸虧本公子命大,不然本公子就被咬殺了。”

衆仆七嘴八舌道。“自然是個妖猴,再不錯的。”心裏卻都在想,那妖猴看樣子倒不象來吃人的,只是公子的貞操麽…

認了是妖怪,衆仆也少些罪責,若是認了是只猴子,他們少不得個失察之罪,自然人人都推到怪力亂神上頭去。

良臣扶着仆人的手站起來,細看那妖猴所乘轎子,但見轎子木梁顏色陳舊掉漆,轎頂集滿灰塵,轎簾也是灰突突的,若是白日瞧了,定不放進府中,只是夜色朦胧,竟然讓這樣詭異的一頂轎子進了府中,還竄出了妖怪。

良臣越瞧越害怕,汗毛直豎,冷汗一身,連回屋睡覺都不敢了,生怕那妖怪再進了屋裏,趁他不備xo一下,只得命五六個壯年家丁圍坐在自己床前,點起數根火燭,徹夜不熄,他圍着被子坐在床上,這才過了一夜。

到了天亮,才去跟周通政和周夫人說了昨夜驚魂之事。

通政周商聽了心驚,責道,“這都是你游遍青樓惹出來的事,否則妖怪怎會冒名來勾你。”

良臣心下郁悶,道,“爹娘這話說的,若是你們早些給兒子娶了秀貞表妹過來,兒子哪還瞧得上青樓那些庸脂俗粉,自然就不去了。”

瞧着兩人臉色,又賭氣道,“若是兒子娶不到表妹,這輩子就長住勾欄院裏了。”

周商氣得無法,無奈道,“你這孩子太執拗,我一個堂堂三品,親自去那左二家為你求親也好些回了,奈何那左二死不松口。”原本想着親上加親,也能巴結下老左,誰想那左二怎麽也說不通。

“兒子莫要惦記秀貞了,這天下的好女兒又不止他家有,何況秀貞那閨女性子不好,娶回來怕也不得安生。娘這便托人去給你尋一門好親去。”

周良臣心中煩惱,回了自己院中,昨夜一夜未睡,此時也有些困意上來,便喚了幾個仆人在房中守着,自己揭開被子準備睡覺。

誰知一掀錦被,觸手濕涼,一條黃白相間的大蟒蛇正盤踞床榻之上,正沖着自己昂頭吐信!

周良臣這回叫得可是迅速了許多,幾個家仆忙又上來解救公子,見那蟒蛇粗如手臂,渾身金光,模樣雖不算頂醜陋,但那豔麗的顏色卻瞧得人頭皮發麻,心生畏懼。

有那機靈的家仆就大喊着去拿刀杖,衆人忙擁護着周大出了房,等那拿刀杖的回來,大蟒蛇早已不知去向了。衆仆都猜着這說不定還是蛇精顯靈呢。

周良臣聽了更是驚怖欲死,直如驚弓之鳥,連自己的院子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周楚材昨夜走得快,只見了轎子來,想着又沒自己的份兒便擡腳走了。

一早起來聽說了哥哥昨夜之事,便過來問訊,又聽說良臣屋中有蟒蛇,出主意道,“大哥近日定是犯着太歲,不如出去躲躲。”還是出去躲吧,不然若是大哥要起意要住到自己院中可怎麽辦?那不就把妖猴蛇精都引到自己院裏麽。

周良臣被仆人扶着,驚魂不定,哼了一聲,有氣無力道,“去哪裏躲?”

一個機靈仆人道,“凝春院?”

周良臣雙目一亮,卻又想起那妖猴冒得可是桃花院的名,定是知道自己常去的這幾家青樓,萬一追去,那裏的仆人可不象自家這麽多,還能救護一二。

只得搖頭道,“爹娘才囑咐不叫再去勾欄院的。”

楚材心中鄙視,嘁,在兄弟面前還要裝,只怕是心裏害怕才不敢去的吧?

周良臣左思右想,難道我周大便這般被蛇精妖猴纏上了不成?去哪裏能躲得過這一難呢?要說日後再也不見青樓小美人可真難受…咦?小美人兒?有了,倒不如去姑姑家住着,那邊門禁森嚴,妖怪們斷不敢去的。

而且還能時不常地見到秀貞妹妹,說不得還能再續舊情,勾搭上手哩。

良臣心想,姑姑待我甚好,姑父就不大待見于我,不如派人打聽了,等姑父不在時,我徑去尋姑姑哭訴,姑姑定然留我,我既然住下,難道姑父還來趕我不成?

二房裏致德午後有事出門,良臣忙上門來見周氏,周氏聽說大侄兒來了,心裏歡喜,想着二侄兒已經是丢了臉,再不肯來家了,這大侄兒也是自那回被左大訓斥過後,也不常來的,倒叫人怪想的。

原來這良臣慣會甜言蜜語哄人,只要是個女子,不論老少,他都能哄得高興,自然每回見了姑姑,那好話都不要錢地一般說上一籮筐,正好投周氏所好,因此周氏格外喜歡這大侄子。

待丫環請良臣進來坐下,周氏一瞧,良臣面上血痕道道,唬了一跳,“良臣這是怎麽了?”

良臣便作可憐相,委屈地說起昨夜妖猴今晨蛇精來,眼巴巴地望着周氏,“姑姑,侄兒不敢在家中住,一閉眼就見着那妖精哩。”

周氏慨然道,“良臣不須害怕,只索在這府裏住下。花園之中幹淨清幽,有卧雲軒空着并未住人,我兒便安心住在那裏,姑母尋些伶俐人去守着,保教那妖精不敢再來騷擾。”

良臣一聽正中下懷,忙謝了姑母,帶着貼身小厮青硯在卧雲軒住定。一心只等着花園私會,投書遞簡,與佳人密約幽期了。

傍晚等左致德回來,聽說周良臣竟住到了家中,心中惱火,責怪周氏道,“為甚容他住到家中?我這才出門半日,你就在家出了妖蛾子。”

周氏,“只因他在家中遭了妖怪,這才借住幾日,我嫂嫂說了一應供給,都自周府送來,我如何能駁了她的臉面?侄兒不過略住住,那大房楚卿可是住了好幾月了哩。”

致德無可奈何,只得吩咐派人把守着花園門,不許女眷們進去,又讓人通知兩位小姐,因有表兄來住,讓都注意回避着些,也不許到花園去。

再說良臣遇妖之事,傳到三位公子耳中,各人笑得直打跌。

禮乾道,“該,這回可算是出了惡氣。”

楚卿笑道,“虧了永正表哥的妙計。”

永正也笑道,“倒多虧了那馬猴能耐。”

原來這三人定計,打聽了周良臣要過生日,請了許多勾欄行首,便自一街頭耍猴處買了馬猴,差了兩個精細家人,塗灰了臉,擡了頂舊轎子送了馬猴去,果然良臣醉後正中計謀,卻還想不到這三人頭上,只當是妖猴作怪哩。

永正卻想到,“咦,禮乾弟,你又從哪兒弄來的金蛇?倒更吓得那厮連家都不敢住了。”

禮乾訝異道,“我沒弄蛇來啊,還當是永正兄臨時起意又加了條蛇呢。”

三人面面相觑,難道還有第四個人也要整治這周大不成?

☆、八十 聞桓郎常泓含酸

聽得了消息的儀貞一猜就知道那妖猴蛇精定是有人整治周大了。

珍珠打探回來的情報是三位公子派人送的妖猴,只是蛇精就不知是哪個做的了。

儀貞略一想,覺得像是小泓哥做的好事,心想,小泓哥整治周二也就罷了,怎麽整治起周大來?貌似周大沒有惹到他吧?

等到了夜間問朱常泓時,朱常泓一揚眉毛,呵呵壞笑。

“那蛇是我派人放的。不過還是你哥出的主意更好,轎子裏鑽出個大馬猴!呵呵,太有才了,我怎麽沒有想到啊。以後得好好學學。”

儀貞無語,小泓哥你好的不學學壞的。

“這個,你整治周大作什麽?”

“周大告狀,你爹打你哥,差點連你也打了,當然要整治他給你報仇了。”

儀貞好氣又好笑,“那還要多謝泓哥哥了。”

朱常泓得意非常,“謝什麽,自己的媳婦當然要護好了。”

儀貞一窘。雖然對于小泓哥總把媳婦什麽的挂在嘴邊已經習慣了,不過這世道,他們兩人的婚姻都是身不由已,将來能不能真的在一起還是難說的很。所以儀貞雖然覺得小泓哥最親近,卻是不敢放太多的期望進去,以免将來不成,各自傷心。

不過,儀貞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萬一将來各自嫁娶了,自己兩個還能時常在靈魂空間相遇,那不成暗通款曲搞婚外情了麽?一想到那糾結萬分的場面,儀貞就忍不住心中發寒。還是努力嫁給小泓哥吧,姐可不想來個廊橋遺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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