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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常泓也忽然想起件要緊的事來。“貞兒,如今那周大就住在你二叔家裏,你可莫要往你二叔家跑,免得遇上那厮。”周大可是風流好色之輩。讓他瞧見貞兒可就糟了。這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儀貞笑道,“放心吧,我二叔命人将花園和內宅的門都鎖了,還有專人看着,兩邊都不通往來的,別說是我偶而去一兩回二房,就是我堂妹們,也見不着周大的。”

二叔如今防周大跟防賊一般,倒是秀貞。想見情郎怕是也不能了。

不過想想,那周大模樣雖然過得去,但成天在青樓浪蕩。寫那些奇葩詩,活脫脫一個渣。也不知秀貞怎麽會看得上的?聽說秀貞近日都在生病,哪日去探病時,倒要略提醒幾句,免得秀貞誤了終身。

朱常泓聽了才略覺放心,卻又想起貞兒家中也住了位表哥啊!

朱常泓頓時警覺,忙問,“那貞兒在家中可能見到你那位桓表哥麽?”

“偶而也能見到。”

朱常泓雙目烱烱,“那。你家表哥想必是已經成親了吧,孩子有幾個了?”

儀貞一愣,才反應過來,不由心中暗笑,“我表哥年方十九。還沒成親呢。哪裏來的孩子?”

十九?我了個去,比小爺還年輕着一歲呢!

“哦。還沒成親呢,不知訂的是哪家的親事?”

朱常泓表面淡定,內心默念着,桓小子趕緊給我定親定親定…

儀貞搖搖頭,憋着笑,“也沒定親呢。”

這死小子都沒定親,住到人家裏也不知避嫌是要怎樣啊?

儀貞瞧見朱常泓身邊的小草都被揪得差不多了,心中暗笑,幸虧這是靈魂空間,花草什麽的拔掉再過半天就能長起來,不然好好的綠草如茵,中間有一塊掉毛的多難看啊。

朱常泓郁悶了一會兒,才又問道,“你表哥跟周大比如何?”

要是桓小子也跟周大一樣只會寫烏龜詩,那小爺還擔心什麽?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表哥長相英俊,文才又好,周大給我表哥提鞋都不配啊。”

儀貞說着,就念了一首桓楚卿的詩給朱常泓聽。

朱常泓越發郁悶。

真想問一句,你表哥跟我比呢?

卻終是沒勇氣問出口。

只低頭繼續蹲在一邊,草拔沒了,就用手在地上畫圈。

儀貞瞄見他如此,咳了一聲,用輕快夢幻的語氣憧憬道,“所以啊,我覺得我表哥将來一定是個好夫婿。嫁給他的女子就有福了。”

未來媳婦當着面誇別的男子,太特麽地傷自尊了啊!

朱常泓背轉了身子,心想,小爺聽不下去了,小爺還是回去睡一覺,想想辦法才是。

正要說告辭,只聽儀貞接着道,“我德貞妹妹賢淑溫柔,若是能嫁給表哥,定然是天作之合。”

朱常泓倏地轉過身來,鳳眸中閃閃發光,“你德貞妹妹?”

“是啊,我不是跟你提起過麽,我德貞妹妹針線廚藝樣樣出色,又知禮大方,正好與表哥相配,你說我想的可對?”

雖然說表哥表妹結婚不好,但是比起嫁給周黃那種人渣來,德貞嫁給表哥當真是适合不過,聽說舅舅家也沒有小妾神馬的,家庭簡單奇怪,自己穿來這麽久,見過的人家裏有小妾的極少,也沒聽有通房,哪有好些小說裏寫的,是個有點錢的男的就要在屋裏放通房養妾室的?

朱常泓聽了猛點頭,“太對了!”

“就是,那些酸秀才娶妻子就要什麽德言工容的,工可不就是針線廚藝麽,你家妹子正好符合。”

哇哈哈,得虧儀貞是個針線廚藝樣樣稀松的,太好了。

警報解除,大石落地,朱常泓樂得從草地上一蹦而起,心花怒放之下,還連翻了好幾個筋鬥,

儀貞瞧得笑嘻嘻的,眉眼彎彎,酒窩顯現,

朱常泓更是心中美滋滋的,心道,那桓小子可象我一般會武麽?小爺總還是有一樣強過他的。哼!

朱常泓心情是好了,然而某個住到姑姑家以為可以和表妹常相見并且勾搭一番的家夥卻正在郁悶當中。

他在這園中住了有好幾日了,雖然在家中受的驚吓留下的心理陰影是淡去了。睡也睡得着了,飯也吃得下了,卻是不見兩位美人兒表妹出來游園。

他盼得心焦,欲待出園探望表妹吧。又有左家下人左泰把守着園門。跟一尊黑面門神般,說死說活也不讓他過去。

周大心中奇怪,使了小厮青硯上下打聽,原來是姑父對他嚴防死守,竟把他當個采花賊一般看待,恁般不講情面。

周大暗自咬牙,心中發狠,左老二呀左老二,你既然這般防嫌小爺。小爺偏要弄秀貞表妹到手,到時醜事做出來,不怕你左老二不來求小爺娶秀貞!

哼。小爺若不得手就不姓這個周字!

秀貞自小就被周氏嬌慣,有一點頭疼腦熱的就要大驚小怪,請醫問藥,結果倒讓秀貞變得嬌氣得緊,原本只是風寒小症,偏要窩在房中養着,補品補藥流水價地用,反倒傷了胃氣,越發在卧床不起了。

見秀貞總也不好,儀貞和德貞兩個便找了個時間。過二房府裏去探病。

去了一看,秀貞小臉蒼白,半靠在床頭,一把青絲挽了個簡單的髻,身子清瘦單薄。真成了個病美人了。

見了姐妹們來探病。秀貞也很是歡喜。

就要下床來陪着坐,儀貞忙按住她。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不用這些虛禮。”

儀貞和德貞兩個陪在床邊坐了,問了幾句病情,見秀貞房中陣設華麗之極,比自己姐妹兩個房中加起來的還要強好些,心想果然二嬸獨疼秀貞一個,雖然那年解開了二嬸心結,說出順貞也是親生的,但二嬸也只是對順貞不仇視而已,根本沒有對兩人女兒一視同仁。

這時丫環紫玉端着秀貞的藥進來,服侍秀貞喝了,秀貞皺眉喝下,紫玉忙取了蜜餞來給秀貞染嘴,看着小心周到得很。

儀貞看了便問,“怎麽不見紅雲?”

這種活兒不都是該貼身大丫環做的麽?何況那紅雲和秀貞好得跟親姐妹似的。

紫玉笑道,“紅雲姐姐說,小姐房中少了花草點綴,未免枯燥,要去園子裏摘些時鮮花兒來,讓小姐瞧着也好散散心情。”

德貞奇道,“咦,二叔不是吩咐了花園門鎖了,不讓進出的麽?”

秀貞看了德貞一眼,慢慢道,“我爹迂闊,那有放着好好的花園子不許人逛的理,何況只是讓紅雲去給我摘些花枝過來,等我病好了,還要親自去逛呢。”

這是鐵了心要見表哥麽?

儀貞有些無語,不過想着,看在姐妹的份兒上,也不能就一句話也不說,便笑道,“妹妹病着,不知外面的新聞,我給妹妹說幾個笑話吧。”

秀貞微笑道,“還是儀貞姐姐好,有什麽笑話,快說來聽聽。”

儀貞先講了個坊間聽來的怕老婆的小笑話,秀貞聽得笑呵呵的,“姐姐可還有故事?再講些。”

儀貞便道,“前幾日聽了個笑話,說凝春院裏有四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四位公子去做客,便要寫詩相贈,美人們一聽大喜,忙備了詩绫送上,公子們便一一寫了詩來。”

德貞心知姐姐這是要說那周大周二之事了,心中好笑,也不插嘴,只在一邊聽着。

秀貞卻是病在深閨,對這些事一概不曉,笑呵呵地聽得很是專心。

儀貞将那其中一首念了,秀貞也是笑個不住,直伏倒在枕頭上,道,“呵呵,天下竟有這樣的蠢人,偏還自以為是才子哩…”

儀貞看着秀貞,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小聲道,“妹妹勿怪我多言,此詩還是妹妹識得的人所作呢。”

秀貞停了笑,狐疑地擡起頭,“是哪個?”

“就是妹妹舅家的表哥周良臣。”

此話一出,秀貞面色就沉了下來,瞧着儀貞半響,“兩位姐妹是來奚落妹妹的麽?”

德貞有些不安,心想何必惹這氣,拉拉儀貞道,“姐姐,我們也該回去了。”

儀貞卻微笑道,“秀貞妹妹多心了,不過是表哥,又非夫婿,一個姓周一個姓左,奚落得着麽。妹妹也是個聰明的,姐姐如今就多這一回嘴,日後再也不來讨嫌。若是得罪處,妹妹多多包涵些,放寬心,好好養着身子才是最要緊。姐姐這就告辭了。”

說完領着德貞便走了。

只留下秀貞,面色變了幾變,默然不語,若有所思。

☆、八一 送信物主仆生嫌隙

秀貞一向心氣極高,覺得衆姐妹中自己才貌俱佳,除了儀貞能比肩之外,餘者都差自己遠得很。表哥說話中聽又有趣,閨中女子也見不到旁的年青男子,又看了些戲文小說,便覺得表哥也算是個良配了,何況周良臣一向在她面前做小伏低,花言巧語,正滿足了秀貞的小虛榮心理。

不過今日聽了儀貞一席話,便有如當頭一棒,打醒了夢中人。雖然起初心中惱火,但細想起來,表哥若是常出沒于青樓勾欄,那豈非便是輕浮子弟了?那小說話本裏頭的張生,柳夢梅,可沒聽說過哪個是青樓常客的啊。

何況想起那青樓佳詩竟然是周良臣所做,更是如骨梗在喉,心頭憋悶,又如正用美食,卻見着個蒼蠅,越想越是面色陰沉。

房中伺候的丫環見小姐臉色不好,也都大氣不敢多出一口,悄然屏聲地各司其事。

紫玉心想,小姐總算不再一門心思地想着表公子了,正是多虧了大小姐的金玉良言,不然以小姐的性子,夫人本就是個昏昧的,順貞小姐是針紮一下都不見得開口的,老爺雖然也當得家,卻哪有那等細密的心思去管小兒女情事。

若是小姐能就此想通,可真是一件幸事!

房中各人俱懷心事,正沉默間,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格格笑聲,“呵呵,小姐,我回來了,采了好些花呢。”

卻見門簾一挑,一個全身鮮亮的麗色少女進了屋,腳下輕快。懷中抱着一大把花團錦簇的碧桃花枝,熱絡地嚷着,“小姐,您瞧這些碧桃開得多好!青萍。快尋了花插出來。換了水插好,就放在小姐窗前,讓小姐一擡眼便能瞧見,舒舒心。”正是出去花園的大丫環紅雲。

正坐在床邊小凳上做針線活兒的青萍撇了撇嘴,放了針線,起身去找了個青玉靈芝鴛鴦紋花插,打了水,接過那些碧挑花枝來一一插好。

紅雲将花枝交給了旁人就不再動手,取了一邊的挂着的長巾擦了手。

紫玉瞄了一眼。默然未語。那長巾可是給小姐用的。

紅雲卻是興高彩烈地往秀貞床邊一坐,笑道,“小姐。今日奴婢在花園中采花,還遇見了表少爺,表少爺還問起,怎麽不見小姐呢?”

秀貞心中正煩着,若是旁的丫頭這麽說話,早就罵了出去,只是紅雲自小長大,情份與別個不同,也不便發作,只是躺在床上。淡淡地嗯了一聲。

其實紅雲平日最是個懂得眉高眼低,察言觀色的,本來見秀貞心緒不高,就該停住不啰嗦了才是,偏偏今日紅雲也不知是哪根筋抽抽了。興奮得雙頰生暈。眸光閃閃,唇角藏不住的笑意。仍對着秀貞唠叨,“奴婢說小姐病着,表少爺一聽,可是擔心得不得了,拉着奴婢問了好些事,吃的什麽藥啊,請得哪家郎中啊,如今又是怎樣了,還讓小厮青硯哥回周家取些上好官燕來,要送與小姐補身呢…”

秀貞也不搭話,閉了眼,心想這般紅雲應是能閉嘴了,不料那紅雲仍在喋喋不休,不由得心中着惱,驀地睜開雙眼,瞪着紅雲罵道,“吵死了,紅雲給我滾出去!”

紅雲正說得眉飛色舞,得意非凡,自覺得可算得是知情識趣俏紅娘,善解人意小梅香了,孰料小姐驟然翻面,口出叱言,不由得目瞪口呆,臉上讪然。

自身為小姐身邊第一得意人以來,向來都是自己說什麽小姐聽什麽,往常小姐發脾氣,也從未針對着自己,因而紅雲也自重身份,那些上手的活計都推給其他丫頭去做,還時不常地指使這個,訓斥那個,如今被小姐罵了,還當着自己素來看不上的紫玉青萍的面兒,一張臉登時赤熱如火燒。

紅雲還待分辯幾句,卻是紫玉上來,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聲道,“紅雲姐姐出去坐坐吧。”

紅雲這才就坡下驢,退了出去。

越想面上越挂不住,心中暗恨,敢是哪個長嘴多舌的在小姐跟前說了什麽不成?

便在院中找了個小丫環敲打盤問一番,只知今日大房兩位小姐來過,卻也沒說什麽話提到自己,也不知小姐為何事生氣。

其實那小丫環也是知道小姐在為周表公子進了青樓生氣哩,可她也是個人小蔫壞的,偏就不告訴紅雲真相,由着紅雲日後還在小姐面前誇周公子去!

原來紅雲身為丫頭,卻跟個副小姐一般的作派,已經得罪了秀貞院中的大多數,雖然這些人的身份都不如紅雲高,卻若都卯着勁兒就是不告訴紅雲什麽事兒,也是很容易的。

紅雲沒問出個結果,心裏仍是納悶,怏怏然走到院門口,見秀貞奶媽刁氏打着哈欠走進了院,便叫住了刁氏,“刁媽媽,這可又是出去打馬吊了?”

刁氏揉了把眼睛,見是小姐跟前的得意人紅雲,便堆了笑道,“是紅雲姑娘啊,來來,大娘今日手氣好,請你吃零嘴兒。”

說着從懷中摸出一包酸梅蜜棧來遞了過去。

紅雲接了酸梅蜜棧,摸出一顆來含在嘴裏,似笑非笑,“刁媽媽,前兒我幫着小姐收拾妝盒,裏頭有幾件首飾…尋不見了,刁媽媽可看見了?”

刁氏一聽這話,忙瞧了瞧左右,拉了紅雲到一邊無人的空屋裏,雙手合什,連連作着揖,“哎喲,我的好姑娘,那幾件東西是我家裏小子生了病沒錢抓藥,才拿了典當,正要這兩日就贖回來的,姑娘可莫跟小姐說啊。回頭我請姑娘吃席。”

紅雲斜睨了她一眼,啐了口,“什麽生病抓藥啊,刁媽媽這話哄哪個哩,我看是沒了賭本吧。”

刁氏老臉一紅,央告道,“哎我的好姑娘啊,什麽都瞞不了你,你就高擡貴手吧,反正小姐的好物件那麽些,小姐自己也未必記得,囫囵過了也就是了。”

一邊說着,一邊握住紅雲的手。

紅雲只覺得手心裏被塞進了個又涼又硬的東西,想也知道是銀子,面色微整,笑道,“我也是好心提醒刁媽媽一句,刁媽媽今日去小姐跟前伺候可要當心,不知小姐好端端的怎麽就發了脾氣,刁媽媽也打聽打聽是怎麽回事去。”

刁氏眼珠一轉,連連點頭,“那真要多謝紅雲姑娘了。”

這刁氏跟紅雲大略屬于同一類型,都是能言會道,善于拍馬溜須的,進了秀貞的房,察言觀色,小心服伺,又帶了好些自己讓兒子在外頭買回來的小吃食什麽的哄秀貞開心,偏偏秀貞也挺吃她那一套,原本郁悶的心情也高興了些。還吩咐紫玉拿封賞來,給刁氏帶回去賞她的小兒子。

刁氏帶着收獲得意洋洋地回去了,這院裏的人見小姐心情好,也跟着有了笑模樣,紅雲見了覺得事已過去,趁着傍晚小姐房中人少時,又腆着臉進去。

秀貞的脾氣也是屬麥稭的,一點就着,着完就滅,此時心情好了也不再計較。見紅雲進來,也跟她說兩句話。

紅雲自認為時機已成熟,便使眼色給另一個房中的丫環紫玉,“紫玉,這茶水涼了,再去給小姐泡壺熱熱的過來。小姐跟前有我呢。”

支開了人,紅雲這才神秘地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來,笑嘻嘻地遞給秀貞,“小姐請看。”

秀貞納悶地接過那帕子包的東西,卻是一紙花箋,一只玉如意。

拿起那帶着淡淡香氣的花箋來,上面卻是有詩一首: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 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卻正是西廂記裏崔小姐寫給張生的密約詩。

那玉如意倒是上好的玉質,溫潤透亮,通體潔白。

秀貞狐疑地看向紅雲,“這是從哪兒來的?”

紅雲自認為很俏皮地眨眨眼,“小姐猜猜。”

“趕緊的說,我沒那閑工夫。”秀貞其實有些想到了,心情倒有些複雜起來。

紅雲還當是小姐着急着想知道,又怕紫玉回來得早,忙道,“正是我去了花園,見着了表公子,表公子托我帶給小姐的。表公子一片深情,當真是令人感動啊。”面上帶着讨好的笑,心想,看我多貼心啊,為了傳信,還費了好大口舌,搬出了夫人來,才說得周泰放我進花園子的門,繡鞋底都磨穿了啊。

秀貞卻是想着,表哥果然是胸無點墨,送個詩還是抄襲西廂,且這詩是用來偷情密約的,怎能适合送到我這裏來,若被爹看見,可不是要大怒麽。原來儀貞姐說得沒錯,這人若是我表哥,丢臉也丢不到我頭上來,若是成了夫婿這輩子都白耽誤了!

當下便卷了那物事,朝着紅雲臉上砸了過去,啐道,“好大膽的小蹄子,這是什麽東西你也敢來傳遞,快快哪兒拿的送回哪去!再有此事,我便禀了娘親,攆你出去!”

紅雲再度被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她親如姐妹的小姐居然放出如此狠話來,登時淚流滿面,瞪大了眼睛,正要分辨,卻是門口紫玉進來了。

紫玉見這屋中蹊跷,地上還散落着什麽,秀貞卻想着那些東西可是不能被瞧見,忙狠狠地瞪了紅雲一眼,“還不快收拾了出去!還要請你不成?”

紅雲如夢初醒,急忙撿了地上東西,一頭跑了出去。

外頭初春天氣,頗有涼意,紅雲抱了那詩和如意在胸口,只覺得羞憤欲死,胸如火燒!

☆、八二 秀貞未識大伯心

其實紅雲也是時運不濟,若是她在儀貞等人未來之前,送來信物,秀貞對這一堆東西許還會考慮考慮,收與不收在五五之數,但肯定不會這般厲聲斥罵紅雲的。

紅雲一路跑回自己屋中,自覺得委屈非常,和身趴在床上哭個不住,但聽門外有腳步傳來,這才暫停哭聲。

卻是刁氏笑呵呵地推門而入,關切地問道,“紅雲姑娘這是怎麽了?”

紅雲擦了淚,自我感覺憋屈之極,确實也想找個人訴一下苦水,這院中其他丫頭是不成的,她不樂意跟那些身份不如她的人吐苦水,說不定她們還會在背後笑話哩,只有這刁氏,身份不低,又有把柄在自己手裏,不怕她到處去說。

紅雲嘆了口氣,哭訴道,“我可不是憑白無故地,出了力不讨好麽!今早我去給小姐到園子裏折花,恰遇到了周表少爺,表少爺托我把一包東西給小姐,我本待不收,可表少爺道,若是誤了他的事,将來見了小姐就要告我一狀,好好責罰我哩。我心裏害怕,只得收了,方才趁着人都不在時便送上去,誰想着小姐不知為何就惱了,劈頭蓋臉地罵了我一通!刁媽媽,您老說說,我可有多麽冤啊。”

刁氏同情地一拍手,道,“可是呢,誰不知道紅雲姑娘最是個忠心護主的,這真真是委屈了…想是小姐今日心情不好,姑娘也莫放在心上。明兒小姐許就好了。”心裏卻暗笑,裝得倒像,說是是沒法子才替表少爺傳東西。其實是巴不得傳個話,遞個信物啥的好讓小姐跟表少爺親事做成,你能混個姨娘吧?嘁,當誰是瞎子似的!

紅雲眼光一閃。仍哽咽道。“我是不敢再去送東西了的,可是小姐讓我把東西還給表少爺,我就怕表少爺見了,也要來怪我,我兩頭不是人!嗚…”

刁氏輕輕拍拍紅雲的背,好聲好氣道,“我這裏倒是有個主意…”

“什麽主意?刁媽媽快說說。”

紅雲停了擦淚,凝目瞧向刁氏,刁氏見這她這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中倒是暗叫可惜。生得這般人物,可惜倒是個丫頭。

“小姐雖叫你送回去,你且先應下。只把那東西藏起就是了,這一時半會的,表少爺也不能進內堂,難道還來找你對質,就是日後見了,你也可以說是小姐不收,你一時事忙,忘了還就是。”

刁氏見紅雲低頭不語,心中得意一笑,裝。叫你裝吧!

“唉,其實吧,咱們這些當下人,也都是為了小姐好啊,雖說如今老爺沒答應跟周家的親事。可依着從前小姐跟表少爺的情份。那還不是遲早的事。那周家表少爺青春年少,家世好。出手又豪闊,可不正是天作之合,再說表少爺對小姐又是死心塌地的,将來嫁過去,咱小姐可不是要當家做主的?…能給表少爺幫個忙,做些跑腿的事,将來他作了姑爺,才能念咱的好不是?再說表少爺出手又大方…聽說,那周泰可都發財了哩!”

紅雲擡起頭,“周泰發財?這是…”

刁氏神秘一笑,“不然你當那周泰怎地那般好說話就放你去花園子?還不是拿人手短?”

紅雲這才有些恍然大悟,卻見刁氏又從袖中掏出兩錠十兩的銀元寶來,放在紅雲的床上。

“紅雲姑娘,咱們一片忠心,表少爺都是曉得的,這不,托我那小子帶過來的,說是給姑娘的點心胭脂錢,紅雲姑娘快收起吧,看叫人看見。”

兩錠元寶在床上銀光閃閃,映着紅雲一對水汪汪的杏眼,紅雲默然片刻,終于伸手出去,将那元寶握在手中!

秀貞自從罵過紅雲之後,見紅雲好幾日都不敢湊跟前來伺候,心裏倒有些悔意。也專門挑了些活計分派給紅雲,也是借機修好之意,紅雲心知其意,也漸漸恢複如常。

這日卻是外堂一個婆子匆匆而來,進了秀貞院中,道,“老爺說,大老爺要接小姐過府去住幾日,讓小姐收拾東西哩!”

秀貞驚奇道,“大伯為何要接我過去?”

那婆子搖頭,“這個卻不知。不過轎子都備下了,就停在二門口哩。”

秀貞起身披了件外袍,将妝容略整了整,才帶了紫玉一同出來,到內廳中見伯父和爹爹。

心裏卻想,大伯為何不接順貞,單獨接我一個?

等到了廳中,給維明致德行了禮,維明便道,“秀貞侄女,聽說你身子好轉,也想散散心,正好搬過去小住幾日,儀貞德貞她們也能陪你說說笑笑,病也好的快些。”

秀貞卻是對這個大伯一向敬而遠之,覺得此人太過嚴苛,古板無趣,猛地聽說要住到大伯家裏,心下就十分反感。

忙謝過維明關心,推脫道,“只是一向淺眠認生,換了地方只怕不慣。”

維明仔細觀察這個侄女,覺得她身形嬌弱,眉間含愁,似有春困秋思之色。心裏更是疑心,便道,“無妨,多住幾日,自然就熟了。”

致德聽得有些好笑,雖然知道大哥是聽說了周大住在自己家中,會起什麽壞心思才要堅持把秀貞接走,可是,自己又不是吃素的,家中各處把守得緊,那高牆鐵鎖難道是泥捏的?

秀貞有些委屈地瞧了瞧致德,想讓親爹幫着說幾句話,致德卻沒說什麽,畢竟大哥也是一片好心。秀貞心中發急,身子搖了幾搖,紫玉忙上前扶定。

卻聽廳外周氏大呼小叫道,“秀貞還是留在家裏吧,莫要給大伯添麻煩了,可憐我秀貞病了一冬天,這病還沒好利索,我當娘的日日憂着,一日不見秀貞,這心裏就難受得緊哩,大伯啊,可莫要分開我們母女啊!”

說着說着,竟然用帕子擦起了淚,好象維明是來搶她女兒的一般。

維明見周氏一出來攪和,就知道今天是接不成了的,便也不再堅持了,致德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大哥送到府門口,維明倒不以為意,卻是再三叮囑致德一定要約束好家中各處下人,切莫大意失荊州,日後贻恨。致德點頭應了。

秀貞為不用住到嚴肅古板的大伯家長出一口氣,卻不知,上天本來給了她一個避開災禍的最好機會,她卻因為任性嬌氣,将那機會白白推開了!

維明回到府裏有些小郁悶,一家人坐着閑談,維明恨恨然,“周氏婦人之見,一味溺愛,只怕日後害了秀貞!”

桓清還不怎麽曉得原委,問道,“那周大怎麽要住到二房去?”

維明冷笑,“那周大胡說八道什麽家中有妖精要來纏他,這才避到二房去。”

永正在一邊聽了,微笑着跟儀貞低聲道,“想來那是個愛慕周大的猴精了。”

維明耳靈,一聽就知道這必是永正搞得鬼,瞪了永正一眼,“我說光天化日,哪來的什麽妖精,果然是你們幾個弄的鬼,定是恨他告狀了。”

儀貞已知始末,只有德貞不知,問道,“哥哥從哪裏弄來的猴精?”

永正把經過一說,“自那之後,吓得周大連凝春院都不敢去了。也算是我們做了件好事,幫着二嬸管教侄兒了呢。”

桓清德貞聽了都是笑個不停,連維明也唇角微勾,儀貞雖然早已經知曉,還是應景地跟着笑了半晌。

永正笑道,“卻有真奇怪的哩,猴精雖是我們放的,那蛇精卻不知是哪個弄的,興許是周大真個的招妖精也未可知。”

衆人皆稱奇怪,在座的只有儀貞知蛇精來歷,卻是微笑不語。

儀貞只道以秀貞的性子,聽了自己的話,定會惦量一番,多半就此厭棄了周大,想着二房應是無事了,卻不知二房有沒有事且不說,倒是自家,先惹了場風波出來。

卻是這日風和日麗,德貞過來拉着儀貞一同到花園中散步,大房又沒有周大那般的人物,因此花園也不象二房一樣上了鎖,還有人把守。

二貞帶着四個丫環,信步進了月洞門,果然是已是春色滿園,碧桃盛開,楊柳輕擺,碧波上新生的荷葉有如銅錢般大小,幾只水禽結成隊形,悠然地游着。

轉過石橋,又信步長廊連亭之中。一步一景,處處花開。

幾個少女春服淡雅,映襯着青春玉貌,行走在花枝芳樹之下,正是花面交相映,嬌豔難分伯仲間了。

走了一會兒,德貞有些累了,正好前面便是一座花亭,旁邊幾株西府海棠開得正好,幾人便在亭中坐了。

德貞的一個丫環張羅着去泡茶。德貞今日心情正好,瞧見天上飛着幾只風筝,便拉着儀貞的手臂搖道,“姐姐,我們也去放風筝吧。”

難得見德貞這麽高興,流露出小姑娘的天真來,儀貞便點點頭,差了自己的一個丫環去拿風筝。不多時風筝取來,兩姐妹一人拿線,一人舉風筝,合力而為,試了好幾次,終于将那只飛燕風筝高高地放到了天際,德貞仰着頭正高興,卻聽見自己的大丫環鳳樓在一邊道,“桓表公子朝這邊過來了。”

儀貞問,“哥哥可也在麽?”

鳳樓搖頭,“只看到表公子一人。”

二貞對視一眼,心裏都有點猶豫,自家老爹可是最講究這些的,此時長輩不在,自己要見表哥,日後老爹聽了怕是要數落。

可是就這麽不見而走,又覺得失了親戚情分。

還是儀貞道,“也罷,見便見吧。”

這麽多丫環在呢,也沒什麽妨嫌的。

☆、八三 花園楚卿初驚魂

楚卿身着一件暗青色素緞白護領道袍,由丫環引着,向亭中翩然而來。

見只有兩位小姐在,面上略有些不自在,長揖道,“不知兩位妹妹在這裏,為兄失禮了。”

心下卻是暗喜,自來姑家,能瞧見儀貞表妹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而且還多是在人物衆多的場合,當着姑父那充滿威懾的目光,他連多瞟一眼都不能夠,如今姑父不在,他多看一眼,總是可以的…吧?

二貞也還禮,客氣一番。

楚卿儀容俊美,果然是賽過潘潘,強似宋宋,如今可算知道什麽是古典美男子了,瞧那如玉的面色,就連有些老氣顏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襯得別有一番淡然雅致之美啊!

儀貞稱贊的眼光一掠而過,帶笑問道,“我哥哥呢?怎麽不見一道?”

自從楚卿來了之後,這兩只倒是一見如故,趣味相投,常在一處混着,俨然一對快樂好基友。

楚卿聽得表妹問詢,心下歡樂,忙道,“表哥有事出府去了。”

見一邊的丫頭手中還握着風筝線,便問道,“今日春光正好,微風吹面,倒正是放風筝的好時候,表妹們好興致!”

德貞瞄了楚卿一眼,微低下頭,溫溫潤潤地說道,“常聽哥哥說表哥的文才強勝于他,不知表哥可有雅興,賦詩一首,就以眼前風筝為題?”

楚卿當着心儀女子,本就有心展示一把才藝,恰好二表妹給了他這麽一個好機會,自然滿口答應,一邊的丫頭們有機靈的,立時快步到最近的書閣處取了筆墨紙硯回來。

儀貞對古人這種動不動就要做詩的習慣有些無語,雖說自己前幾日也寫了首贈凝春院美人兒的詩,但那不過是戲作來反勸老爹的。當然了。別人要寫詩,自己還是樂見其成的,畢竟那些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就是這麽來的啊。

偏偏德貞又鼓動儀貞,“姐姐也常有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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