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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是一條綿延大道。

這條大道是通往四方城的必經之路,行人三兩群,有挑扶,也有馬夫,還有一個大漢,滿臉胡子,看起來身強力壯,他正推着一張木制的輪椅行走。

椅上坐着一個男人,身着華貴,年紀約為二十左右。皮膚白淨,相貌俊美,眉心中間還有一點朱砂。

這輪椅上的男人,名叫歐陽明日,他是邊疆老人的得意愛徒。另一個大漢,是他的仆人,名叫易山,人很木讷,卻忠心可靠。

這趟下山,歐陽明日不光是為了自己的身世,更受師傅所托,尋找他的師弟阿寶。

說起小師弟阿寶,明日師兄真不知道師傅撿到的究竟是塊寶,還是麻煩。

第一次見到阿寶時,他還是個嬰兒,明日才五歲。師傅說他撿到阿寶時,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阿寶整個身體浮在水裏,一動不動。

師傅從河裏撈起阿寶時,他不哭,也不鬧,緊閉着雙眼,原以為是個死嬰,一摸氣息,小家夥居然還有氣。

阿寶長得和正常的孩子沒什麽兩樣,唯獨他的右眼,有些怪異。

當小家夥躺在師傅懷裏睡醒時,他睜開眼的剎那,師傅吓得差點把他摔在地上,明日上前一看,也被阿寶的眼睛給吓了一跳。

阿寶的右眼,是冰藍色,沒有任何雜質而又純淨的藍。

明日當時問師傅,阿寶的眼睛是不是患了什麽眼疾?

師傅沒有辦法下結論,畢竟藍眼這種怪病,他還是第一次碰上,而且他與阿寶相處數日,發覺他的眼睛并沒有什麽異樣,視力也很正常,并不影響以後的生活。

邊疆老人出于好奇和同情,便留下了阿寶,收他為徒。從此以後,歐陽明日便又了一個小師弟。

轉眼十年過去了,阿寶也漸漸地長大了。

小的時候,長得和豆芽菜似的,而且老生病,沒少讓邊疆老人操心。但現在身體很健康,能吃,能喝,也能睡,活得很開心,也沒少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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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疆老人這些年遍布大江南北,除了研究明日的腿疾,還四處打聽阿寶的身世,卻沒有一家丢了孩子有藍眼的。

而阿寶的身世,和他的那只藍色眼睛,便成了謎。

邊疆老人一身的本事,全部教授給了明日,當然也不會落下這個小家夥。只不過他不愛學習,琴棋書畫樣樣不通,星相醫術也門門不精。

唯獨偏愛煉藥,擅長毒藥和媚藥。

曾經明日師兄親眼目睹,一頭公豬吃了阿寶的藥,成天拱着一棵樹嗷嗷地蹭來蹭去。

寫字,阿寶練了十多年始終連基本的握筆姿勢都沒有掌握好,自己的名字,寫得跟鬼畫符似的難懂。

除了下毒,阿寶最值得邊疆老頭欣慰的一樣本事,便是輕功。

看阿寶用輕功跳來跳去,就像看一只燕兒飛來飛去歡快,他要是再闖禍了,用輕功開溜,估計沒幾個人能抓得住他。

阿寶雖然有點不務正業,但很懂事,嘴也甜,每次都哄得邊疆老頭兒樂呵呵,師傅每次見到阿寶,都說他撿到了一塊寶。

但在明日師兄眼裏,阿寶就是油嘴滑舌。

他平時雖然很淘氣,也老愛闖禍,畢竟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師兄睜一只閉一只眼睛忍忍也就算了,最讓明日無法忍受的是阿寶打從小喜歡胡說八道,特別喜歡搬弄是非。

太陽早起晚落,是大自然的現象,阿寶偏說那是地球圍着太陽自轉的緣故。

關于地球,阿寶又開始胡說八道了,說他們現在腳踩的這塊土地就是地球,大地不是方的,它其實就是一個球,東南西北也不是終點,起點終歸要回到終點。而且月亮也不是挂在天上的,它也是一個球,因為圍着地球轉動,便有了陰晴圓缺。

見師傅和師兄總是不信,阿寶後來也不願多說了。

雖然打小就生活在一起,同門師弟的關系卻不是特別好。

在明日的眼裏,師弟沒有一個師弟的樣子,性格懶散,插科打渾混日子,思維詭異,想法荒謬。

在阿寶的心裏,明日師兄太輕狂,而且特別矯情,兩人沒少起過争執。

罵不過歐陽明日,阿寶就會跑去找師傅打小報告,扭曲是非,栽贓陷害,師傅上過一次當之後便再也不信阿寶的鬼話了。

小的時候,阿寶經常和明日作對,老愛整腿腳不方便的師兄,存心讓他難堪,搞了那麽多的小動作,卻沒有一次從師兄那裏讨到便宜。

長大之後的阿寶,不愛和明日對着幹了,倒不是因為念及同門之情,而是阿寶識時務,他很清楚再和明日鬧下去,難堪的只有自己。

阿寶十五歲的那年,明日師兄意外地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原來他并不是父母雙亡,他的父親因為嫌棄他的腿疾丢人,便命人丢棄之,母親于心不舍便偷偷地将年幼的他送到邊疆老人手裏。

歐陽明日聽完師傅所說的之後,神情很黯然,有點傷心,更加氣憤。

全家都死光了,倒也幹淨了,只是父母健在,并且還嫌棄自己身患奇疾,素日酷愛裝清高的明日師兄,頭一回讓阿寶看了笑話。

嘴裏吃着,手裏削着,阿寶在師兄失魂的那段時間裏,吃了滿滿一盤的栗子。

無論如何,歐陽明日都想下山一趟,不管他的那個父親怎麽缺德,他都要親眼見上一次。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師傅也不想阻攔,本想囑咐阿寶護送師兄下山走一趟。誰想第二天天不亮,那小子就跑了,只留下一張鬼畫符的紙條。

阿寶跑了,師傅只好從山下找了一個仆人,由他護送歐陽明日下山,并且照料他的起居生活,那名仆人便是易山。

邊疆老頭實在不放心一個人跑下山的阿寶,他從小便和明日一樣居住在山裏,從未涉世,更不知外面江湖的險惡,而且他的右眼奇特,很容易被人說三道四。

歐陽明日帶着易山,還有師傅的囑托,便下了山。

一入江湖,便沾上了是非,歐陽明日沒有找到小師弟,卻讓他遇見了命裏的佳人。歐陽明日第一眼見到上官燕時,便被她的冷豔給吸引住了,這應該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

歐陽明日出手解了上官燕的麻煩事,但美人只是匆匆道了謝,便急着趕路了。

“易山,那裏有一家茶舍,我們坐下來歇會腳,你去向店家打聽一下有沒有阿寶的消息?”

歐陽明日沒有料到,原來易山和阿寶早就認識。

原來易山一家都以砍柴為生,砍好的柴拿到山下換些銀兩過日子,上山的時候,易山總會看見有綠色的影子在林裏飛來飛去。

一開始以為是鳥,可這鳥兒的身材也太大了。

直到正在練習輕功的阿寶落在樹梢上,易山才看清楚,對方根本就是一個小孩子。

打從易山上山砍柴,阿寶早就注意到了這個憨夫。

一回生,二回熟,每次易山再上山砍柴的時候,他不是被青色的果子砸中,就是頭上掉了一頭紅色的野花。

全是阿寶幹的好事,他很鬧,也很愛笑。

阿寶最喜歡捉弄別人,看到滿臉胡渣的易山頂着一頭紅花,他笑得最開心。

但他的右眼,易山每次看到那只冰藍色的右眼,就覺得好生奇怪,這個住在山裏的孩子,他有沒有可能是妖精變化呢。

有的時候阿寶也很懂事,總是會跟在易山的身後,偷偷地撿起落下的柴枝,然後給他綁好,一路護送他安全下山。

每次易山都想拿點吃的哄一下阿寶,可是這個小孩,總是笑着就跑掉了。

下山一晃便有數月了,終于快要來到四方城了。

茶舍的主人是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院家是幾間簡陋的茅屋,支了棚,擺了兩三張破舊的桌椅,再燒一壺茶,涼了之後擺在桌上,供來往的客人歇腳休息。

茅屋的後面,是一片桃林,葉子郁郁蔥蔥的。

“今兒這天真的很熱啊!這位客人,你先喝點涼茶歇歇腳!”

茶舍的老太婆為歐陽明日倒了一碗茶,但他卻沒有心情喝,倒不是嫌棄茶是粗茶,眼看着就快要進四方城了,很快就能見着自己親爹親媽了,他此時的心情,并不是一碗茶就能平靜下來的。

那邊易山已經和老漢聊上了,很快就有了結果。

“哦?那位老人家确定阿寶一個月前路經此地?”

易山點了點頭,雖然老人家記性不太好,而且事隔一個月,但他依然記得很清楚,倒不是因為阿寶那只奇特的藍色右眼。

那天老漢見到的阿寶,右眼早已被遮住了。

這條進城的大道,每天來往行人數不勝數,而老漢可以倒現在還記得阿寶,那是因為這個孩子替老倆口倆摘了滿園的桃子。

老倆口年紀大了,腿腳也不方便,屋後的那片桃林,果實早就熟透了。

阿寶那天摘了半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摘下來的桃子,老倆口讓阿寶挑最嫩的,讓他路上吃着玩。

“兩位客人,請等一下!”

歐陽明日付了茶錢,準備離去時,茶舍的老漢叫住了他們。

他和老太婆拿了一籃子的桃子走過來,說是那個孩子事先留下的。并且他說日後肯定會有一個坐輪椅的絕美男人路經此地,這桃子給他師兄吃,酒錢也找他要。

酒錢?

老漢的表情,有些尴尬,實在有點說出不口。

原本阿寶替人摘桃,算是好事,可是這個小子卻失手打碎了老倆口準備嫁女兒的喜酒。這酒,可是老倆口省吃儉用釀制的,換別平日,他打了也就打了。

只是如今,眼看女兒就快要出嫁了,可是他們卻連個像樣的嫁妝都拿不出,實在是叫親戚看了笑話。

歐陽明日聽明白了,他讓易山掏出了一錠金元寶。

老漢連連說太多了,兩壇酒根本要不了那麽多的錢,只是當他再次推卻的時候,那對主仆早就上路了,連桃子也忘了拿走。

終于到了四方城腳下,歐陽明日并沒有急着進城,而是先尋了落腳地。

趕了一天的路,兩人都有些疲憊,尤其是易山,不僅要推着歐陽明日趕路,有的時候遇到坑坑哇哇的地,他還得整個将輪椅擡起來。

易山不嫌累,送主人回了房便去弄吃的了。

歐陽明日推着輪椅坐在窗前,推開窗,夜色.降臨,月色當頭。

算算日子,他下山已經已有半年了,靠着師傅教給他的本事,在江湖上也闖出了名號,人送不死不救的神醫“賽華佗”。

他的師弟阿寶,從路上種種的痕跡來看,應該也是來四方城了,只是他來此地的目的,讓人有點猜不透。

月色下,歐陽明日俊秀的側影被人盯了很久。

窗子,只開了一點點,卻正好可以看到對面那個獨自對着月亮發呆的男人。

他一邊瞌着瓜子,一邊對着那個男人的背影發出輕微的噓聲。

“師兄,我近日夜觀天象,發現你紅孿星動,命犯桃花煞。剛剛我替你算了一卦,你曾說過,‘鹹,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止而說,男下女,是以“亨利貞,取女吉”也?’,但師兄你的卦象,是柔下而剛上,陰陽錯亂,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心啊……”

歐陽明日看了半天的月色,總覺得耳邊有細碎的聲音,聽着像他的小師弟,他轉過身,這邊窗子的縫隙立刻關上了。

“客官,您要的熱水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推開門,兩個大漢擡着一桶裝滿熱水的木桶走了進來,按照這位客官的特別要求,桶裏撒了好多的花瓣。

給了小費之後,便把人哄下去了。

關上門,脫掉衣服,再摘掉眼罩,站在銅鏡前,藍色的眼睛,總會讓阿寶記起自己曾經還是個混血兒。

作者有話要說: 總想寫得好點,總寫不好。

翻來覆去,本宮總是不停地修。

修到最後,會變成什麽樣?

不知道,不清楚,只是想讓你們更喜歡一點。

或許,執著真的吃裏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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