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聽聞阿寶要對付司馬長風,而他似乎也動了真心。這讓做師兄的,不知是為他開心,還是為他煩憂。

總算見師弟對一件事情上點心了,可是卻是要與司馬長風為敵。

阿寶不知其中厲害,以為解決一個司馬長風便沒事了。司馬長風的背後,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厲害角色暗中為他撐腰。

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的嘴臉玩着什麽玩戲,總歸都和上一代人的恩怨撕不開關系的。

司馬長風暫時不能死,師兄并非有利要袒護此人,只是他作為血案的幸存者,既是當事人,又是事件的起因者,他若死了,那他背後的那些神秘力量,要如何去揪出真面目呢。

幾家人的恩怨,司馬家非要認為是上官家下的狠手,而皇甫家的遺孤,至今下落不明,看似清晰明朗的謎團,又被人遮上了烏雲。

而阿寶與司馬長風的那點過節,根本算不了什麽,雙方都有責任。司馬長風的俠義之氣太過強盛,認定了阿寶是那為非作歹的惡人,三番兩次要取他的性命。而阿寶從來都不喜歡為自己做的事情解釋,他總說別人聽不懂,他也就懶得解釋了,索性殺了司馬長風,以絕後患。

才從朝堂回來的歐陽明日,一臉倦容。

今日歐陽城主拉着歐陽明日去了他的暢春閣私聊了一會,無非就是那些只要明日一心為他效命,城主定會厚待于他之類的拉籠。

明日想了想,看來前些日子的解釋,還是未能讓歐陽城主釋懷,以他防人的性子,怕是疑心他該要另謀出路,不想為自己效力了。

有些話,是作不得承諾的,親生父子之間,如何再談承諾,真的是太生份了。明日能做的,能說的,他已經做得最好了。

別人都笑他是助纣為孽,就連上官燕也不恥他的行為。

倒是阿寶,從未對他的行為有何任何評價。

師兄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你走你自己的道路,為何要在意旁人的目光?

歐陽明日從不後悔他進宮幫歐陽飛鷹,他是真心實意的,只是人家那邊,未必領情他的真心,倒還疑心他的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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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談到最後差點争執起來了,歐陽飛鷹為了可以留住明日的心,竟然說出指婚的話,要将他的女兒許配給明日。

且不說明日是個殘廢,他的心也不鐘情于鐘情那個刁蠻的丫頭。

更何況明日心裏比誰都要清楚,他歐陽飛鷹的女兒,不正是明日的親生妹子。要他娶親妹子,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城主,你盡管放心好了,歐陽明日自當會盡心盡力為城主效力的!還請城主勿庸人自擾,也切莫再說什麽指婚的話!城主的女兒,那可是尊貴的公主殿下,明日自認高攀不上!”

見明日要翻臉的表情,歐陽飛鷹當然不敢再拿什麽婚姻刺激他了。

換了別的名目,收他作義子,用親情籠絡他,也希望可以束縛住歐陽明日。

“爺,真沒想到,城主竟然要将盈盈公主許配給您,看來他将爺看得很重要啊,爺,你什麽時候打算和城主父子相認呢?”

有些事情,易山只是看到了表面,看不到的表面,是殘酷的親情真面目。

“今日,為了一個歐陽明日,歐陽飛鷹便可随随便便犧牲了自己女兒的終身幸福!他日,歐陽飛鷹會不會為了別人的利益而犧牲我這個殘廢兒子呢!”

歐陽飛鷹的确很看重歐陽明日,他是欣賞自己的能力。

如果自己沒有那過人的本事,又拖着殘廢的身體,歐陽飛鷹未必會将自己放在眼裏。

本來就對這份親情很漠視,自己卻非要親近,到來頭,似乎真的是給自己徒增煩憂。今天一事,歐陽明日對歐陽飛鷹的親情更加心灰意冷了。

認作義子的事情,他沒有立即應下來。

回到梨花小築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

歐陽明日的輪椅,在柴房外停留了一會,問了易山,阿寶今天可有什麽動靜?

易山說阿寶很老實,關了一夜一天,不吵鬧,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哦?還是那般老實嗎?就一點詭異的行為都沒有嗎?”

易山想了想,搖搖頭,說是沒有。

一切都是那麽地正常,卻叫師兄一點都不安心。他是看着阿寶長大的,那小子心思絕非他的右眼那般單純。

吃過午飯,歐陽明日覺得有些累。近日想的事情太多,縱然他賽華佗聰明一世在,也有很多的事情不能做到盡如人意。

他想休息一下,旁人卻要來擾他清淨。

一個下午,便有三撥人找上梨花小築,有男人,也有女人。

男人,都是來找阿寶的。

女人嘛,是找歐陽明日。

幾撥人的态度都不友善,先說第一撥擅入梨花小築的司馬長風,扛着大刀,要不是歐陽明日與他有過數面之緣,還以為他要打劫呢。

司馬長風似乎忘了先前賽華佗的救命之恩,也忘了即使是江湖人,也沒有得到主人答應,就可以随便闖進別人家裏的道理。

“司馬兄?別來無恙啊,不知你今日來我梨花小梨所謂何事啊?”

對于外人,不相幹的陌生人,歐陽明日的語氣從來都很冷淡。

出手救治司馬長風,也只是為了證實自己的醫術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只是研究醫術,什麽交情可言。

司馬長風果然是江湖出身,心直口快地就在師兄的面前,罵阿寶是那喪盡天良的惡人。心生歹念,蛇蠍心腸,他作為一個江湖人,定要為江湖除害。

罵完阿寶之後,還沒等師兄緩過勁來,司馬長風又開始教訓明日的不是。

“賽華佗,我敬你是個君人,你作為師兄,不好好約束師弟的行為,卻縱容他幹下這傷天害理的事兒,難道這就是你作為師兄的責任嗎?邊疆老人的師訓就是如此嗎?你若是不想被江湖人恥笑,還是趕緊的将那小子交給我處理!”

啪!

手中的線,立即打向了司馬長風身上。

幸好他躲得快,不然早就身受重傷。

歐陽明日平生最讨厭別人議論師門的事情,好與壞,都不是外人可議論的。

“司馬長風,要我将阿寶交予你處理?不知司馬長風,打算怎麽處置阿寶呢?”

司馬長風前些日子在春風得意宮吃了些苦頭,他可以不計較。但那老婦人的死,必須得用阿寶的性命才能以告死人在天之靈。

歐陽明日聽了之後,發出一聲聲冷笑,笑得司馬長風不明所以。

“司馬長風,你當着我的面,說要取阿寶的性命!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還是你以為我只是一個殘廢,竟比不過你嗎?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眼看着兩個男人就要動起手來了,如果不是上官燕的出現,恐怕這場架,誰也勸不住。

司馬長風可以不在乎上官燕的臉色,但歐陽明日做不到不憐香惜玉。

“上官姑娘,上次你為何要不辭而別呢?莫非是我梨花小築怠慢了姑娘?姑娘身上的傷,可是大好了?”

是也,不是,上官燕當然不能說是為了顧及阿寶說的那番話。

“賽華佗,感謝你出手相救,我的傷已無大礙,上官燕無以為報,自然沒有理由再在梨花小築呆下去了!”

“小燕兒,你來這裏做什麽?”

那日無心傷了意中人,司馬長風尋她許多時日,早就忘了先前兩人因何要起争執,好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一樣,兩人又和好了。

“長風,你說過你要相信我的,那麽請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一定向你證明我所說的都是實情,絕沒有騙你!阿寶的事情,你是否可以暫時放下呢?”

司馬長風的神情,竟還在猶豫。

嘴上說着相信上官燕,可是心裏還是無法接受。

這叫站在一旁,拍着胸脯保證阿寶人品的上官燕,盡是無地自容。

“司馬長風,你若是真不相信我的話,那你就盡管動手吧,我也不會再說一句!但我也不會袖手不管的,賽華佗于我有救命之恩,希望你能明白……”

上官燕的神情,萬分尴尬。

她想不透,也不願去相信阿寶說的話。

莫非她與司馬長風經歷的種種,竟比不上那園子裏演的折子戲。

“好吧,小燕兒,我暫時不追究就是了,你不要生氣了!”

終究還是沒打起來,這兩人也是打怕了。

司馬長風心裏也清楚,他和上官燕再交手,便再也回不了頭。

“兩位若是沒有別的事情了,還請回吧,梨花小築今日不接客,恕歐陽明日不能奉陪了!”

那邊一對有情人卿卿我我,這邊看在眼裏的歐陽明日只覺得心煩,可是這煩躁的原因,他又說不出個究竟,覺得煞風景,他便下了逐客令。

歐陽明日才清淨片刻的功夫,門外,一群吵鬧的聲音,動靜也很大。

司馬長風不請自入,倒算客氣了。

緊接着而來的第二撥人,是歐陽明日不願惹,也惹不起的刁蠻公主。

“歐陽明日,我告訴你,我爹說将我許配給你,那是他說的,我可沒有答應你!你可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你這個殘廢,想都不許想。我歐陽盈盈就是死,也不會嫁你這個殘廢!”

本來心裏就有些煩悶,歐陽明日更加不會有什麽友善态度,“那正好,公主所說,正是明日所想,即便是死,我也不會娶盈盈公主的!”

“歐陽明日,你,你……”

別人已經表态不娶自己了,盈盈似乎還是不高興,氣得忘了要說什麽,倒是一旁的小喜,替她家小主人圓場了。

“歐陽明日,你大膽!你可知公主是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她可是城主的女兒,是四主城尊貴的公主,你就是想娶公主,都不夠資格的!”

下人就是下人,身份低下,智商也低下。

明日已表決心,他是斷沒有要娶公主的念頭。

為何,旁人還是要誤解他的意思。

公主罵也罵累了,也撒完潑了,便打道回府了。

整個梨花小築,剛剛還挺吵鬧的,一下子又寂靜了。

易山知道爺有些怄氣,那人可是爺的親妹妹。即使不是,她也不該老是拿着爺的腿說事。如果不是爺攔着,他早就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了。

“爺,你還在生氣嗎?”

明日總愛有事沒事地時候,坐在窗前。

“早就習慣了,又有什麽可氣的!”

易山瞧着明日臉上沒什麽事,但其實心裏裝了太多的心事。他不知道如何勸解,或許爺的心思,也不希望別人亂猜。

一下午都算平靜,倒是春風得意宮的人來找阿寶,明日自然要出去會一會。

得知阿寶不在,弄月也沒有長坐的打算。

“弄月,這就要回去了嗎?”

弄月笑了笑,身上瞧着不太利索的樣子,“上次阿寶路過我春風得意宮的時候,漏下了東西,我是特意來還他的!既然他不在,我還是下次再來打擾吧!”

“既是阿寶漏下的東西,你交給我手上,我定會轉交給他!”

弄月已經擺出了要走的姿勢,他的神情,明日瞧得清楚,是在隐忍。

“賽華佗,這東西既然是阿寶漏在我弄月居的,我覺得理應由我親自當着他的面交還于他比較好!不打擾了!”

“弄月公子留步,你可是受傷了?”

弄月公子擺了擺手,笑得風清雲淡,絲毫不在意。

“江湖中人,哪有不受傷的道理!只是一點小傷,不勞賽華佗費心,我這就告辭了!下次再登門拜訪,定向賽華佗讨教!”

任誰都看得出來弄月受了傷,可是他心氣又高,不願再求助賽華佗。

歐陽明日會袖手旁觀,還是做個順水人情。

這些,暫不得知。

該走的人都走光了,連月華都讓她歇着了。

梨花小築的夜晚,自然是比外面的景色要韻味十足些。且不說庭院易山新買來的花草,月華挂在竹林中的絲帶。

明日的桌上,點了熏香。

那香,外面是買不到的,是師弟特制的香料。

其實阿寶也并非一無是處,他精于下毒,擅長媚藥,對調香也有研究。

成天呆在那些藥物身邊,自己的身子也早就染了那些香料的味道。

他哪怕動作再輕巧,師兄還是知道他來了。

“阿寶,你這次花費的時間,比上次要更少一些了!”

我躲在他的身後,已經盡量遮住自己的身影了,可還是被他發現了。

“師兄,你怎麽知道又是我?”

師兄只是抿着嘴淺笑,卻不說原由。

“師兄,你別只顧着笑啊,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你每次都能認出是我?”

師兄原本望着明月的視線,忽然笑着轉而落在我的身上,問我,“阿寶真想知道?”

我點了點頭。

師兄低下頭,又是悶聲地自顧自己在笑。

“阿寶想知道,可是師兄卻不想告訴你!”

“師兄你……”

瞧着他年紀比我大幾歲,有時也會這般幼稚。

我要是再比這種人計較心理問題,那才是太過輕閑,沒事找事。他既不願明說,我也不想與他再胡纏下去。

都說這兩天的天氣很好,今晚的月亮竟比平時地大多了。

“師兄,是不是快要十五了啊?”

除了十五的月亮會這麽般,其他時候的月光倒不見得它有多明媚。

“嗯,是啊,就快要十五了啊!阿寶這次,可又是用了旁門左道從那柴房中逃了出來!”

坐在師兄的書桌上,他也沒有說什麽。

快要十五的月亮,當真是又圓又亮,我瞧着也挺歡喜的,“師兄,旁門左道也好,正大光明也罷,反正我有法子從你的掌心逃出來,就是有用的法子!”

“阿寶當真認為可以逃脫師兄的掌心?”

那輕盈的月光落在師兄的臉上,竟叫他露出那般溫柔的表情。我猜不透師兄的話是何意思,師兄已經從他的懷裏拿出了一個紙包。

我認得那個紙包,是天香樓特制的點心。

“是給我的?”

師兄他不愛吃甜的,這只能是給我的,可是他卻又不急着給我,撓得我心真是癢。

“師兄,你,你又欺負我……”

師兄要是再和我鬧下去,我會當場翻臉。

“阿寶,當真只對你的吃喝感興趣啊!”

總算給我點心吃了,吃到一半,我擡起頭時,師兄卻在欣賞月光,那專注的眼神,眉目之間流傳的柔情,像是化開的蜜一般有味。

“師兄,你真的不吃嗎?”

“師兄不愛吃甜食,阿寶你一個人吃吧!”

他既真心待我,我又怎麽能如此沒良心。

“師兄,你當真是如此愛那月光?

師兄他扭過頭,滿眼都像是清水般柔靜。

“師兄既已成全了阿寶的心頭所愛,那阿寶又怎麽可以如此沒良心呢!師兄,你要抓緊了,阿寶帶你去親近月光!”

小時候我沒有辦法帶你一起行走,因為那時的我長年受藥物調理,身體瘦弱,也沒什麽力氣。現在不同了,我大了,比以前壯實了。

我可以用輕功飛,也可以帶師兄一起去抓那月光。

無論你想要什麽,只要你說一句,阿寶還是願意為你辦到的。

“阿寶,還是放師兄下來吧!”

師兄可能有些不适應被師弟夾抱的姿勢,他也怕自己的體重會成為阿寶的負擔。

阿寶在空中笑出了聲,他的笑,在寬闊的夜空中,既柔亮,又很清爽。

“師兄,你不要怕,有阿寶在呢,阿寶是不會摔着師兄的!師兄你快看,那月亮是不是離你很近,是不是你一伸手,就能夠着?”

那一輪如玉盤的明亮,離自己如此親近,仿佛一伸手,就能将它從天上摘下來。

歐陽明日的耳旁,是阿寶的笑聲。

他伸出手,将它摘了下來。

阿寶的表情,遲疑在空中,漸漸張開的右眼,倒映在月影裏的藍色,皎潔而又明亮。

歐陽明日想要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他只是好奇地,不解地看着那只他已經看了十多年都沒有看透的右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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