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說好不再來的,還是沒管住自己的腿。

天下着雨,撐開油紙傘,我繞到鋪着青石的春風得意宮後巷。

後門的匾額,已經換下了弄月寫的字。

走到石階上,隔着關緊的門板,裏面仍舊一副靜悄悄。

不大不小的細雨,落在傘上,滴答滴答。

人心難以預測。

昨天才在一起喝過酒的人,今天說不在就不在了。

飄在深巷裏的酒香,猶記得,他哄騙我在他園裏的梨花樹下忙活了一個下午。

後院的門,嘎吱一聲響。

幾個仆人走出來,将屋子曾經的主人用過的物樣,全都扔在了後巷裏。

還有一只不知何時藏身春風得意宮的野貓,一并扔了出來。

甩在牆上,那貓發出尖銳的叫聲。

那些仆人會武,摔在牆上的貓掉在地上時,腦漿都流了出來。

它舞着爪子,眼睛巴巴地看着被扔在巷子裏的那堆垃圾,叫聲在雨裏聲聲凄厲。

我走過去,從舊床褥裏翻出全身通紅的一只。

剛剛學會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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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一切,在它眼裏,懵懂無知。

那只貓朝着這邊的方向叫了兩聲,便叫不出來了,那雙玻璃珠似的眼睛,依舊眼巴巴地看着這邊,不願閉眼。

懷裏的小家夥,叫喚的聲音,好像孩子哭。

出了巷子,身後的春風得意宮,看了最後一眼。回過身時,那新屋子的主人正站在雨裏,他身後的随從為他遮着雨。

他看見了我,卻不記得那晚的事情。

我掩低了傘檐,從他身旁走過時,懷裏的小貓叫喚了。

“你站住。”

那個姓龐的男人停下,回過頭,表情看了又看,猜了又猜,“我們好像見過吧,可是我卻想不起你是誰。我自認記憶力不差,可是卻不想我們在哪裏見過?”

我搖了搖頭,聲音夾着雨聲小得可憐,“你認錯人了。”

他也搖頭,似乎想不通。

我走時,姓龐的男人仍舊站在我們說話時的位置,很久之後,才聽到進屋的聲音。

他派了人跟蹤我。

随他。

回到梨花小築時,那個跟着的影子躲在了樹後。

沈丫頭正等在門口,見我回來,她笑了笑,接過雨傘,收好,放在門口,與我一起進屋,“阿寶少爺,外面下這麽大的雨,天又這麽冷,你怎麽又出去了,有沒有淋到?”

她叫我先進屋,廚房裏她熬了姜湯,說是要我喝一碗,去去寒氣。

我問丫頭,那個人呢?

她指了指後院的方向,說是回來了。

進了屋,才發覺這麽冷的天,他依舊開着窗,擡頭,看那屋檐下滴落的水珠。

易山就在他身後侍候着,叫我來,他憨憨地喊了一聲,“阿寶少爺。”

窗外的寒氣,吹着歐陽明日瘦弱的身體,卻始終那副傲骨的姿态。

我想關窗,易山卻對我擺了擺手。

似有所指,卻不敢對我言明。

只得走到他身旁,蹲下來,見他表情依舊那般清冷。藏在衣袖裏的小東西,似乎醒了,我将它拿了出來,放在歐陽明日的雙腿上。

它,小聲地叫了一下,依舊像孩子哭。

歐陽明日聽到聲音,這才緩緩垂下視線,看着我在撓那只沒長毛的小家夥的肚皮,問道,“它是……”

“都死了,只剩下它了。”

明日哦了一聲,我将它放在他手心裏,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又是一條賤如草芥的野命。”

這氣話,怕是道出了他今天郁郁寡歡的症結。

我見外面雨下得冷,擡起頭,看他小心呵護着弱小生命,輕聲說了句,“明日,外面天冷,它會凍壞的。”

他點點頭,叫易山關窗。

逗弄小貓時,碰到他的雙手,早已冰冷。

沈丫頭端着姜湯進來時,看見了趴在明日腿上睡着的小貓時,啊的一聲叫。

我與他,同時對她噓了一聲。

“這只小貓應該才出生,就沒了父母,真可憐。阿寶少爺,你是在哪裏撿到的啊?”

“弄月屋子的後巷。”

明日擡起眼眸,望了我一眼,卻沒有說話。

倒是沈丫頭想起要給這只可憐的小貓做個窩,她問我,可有給它起了名字?

它被人丢在後巷,被我撿回了家。

不如,就叫它丢丢吧。

“丢丢?”

沈丫頭有些糊塗,“莫不是叫它別忘了自個兒是被人丢棄的?”

如果弄月沒死,它該是一只養在深屋的寵物。

丢丢醒了,睜着像是沒醒透的眼睛,看着我們,看着這個陌生的世界。

它沒了親人。

卻不懂得哭。

只是睜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們。

不夠尖銳的小爪子,在明日的身上小小地撓了一下,小身體翻騰來,翻騰去。

叫聲,哭得像個流浪的小孩。

丢丢這是怎麽了?

我看了看沈丫頭,她正歪着腦袋看着這個小家夥,半響,才說道,“它是不是餓了?這麽小,怕是吃不了那些生硬的東西吧。”

沈丫頭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看得叫人不自在。

“別看我,我沒奶。”

我往明日那邊看了過去,他擡頭一眼,氣得差點扔掉了丢丢。

沈丫頭說是可以用米湯試試。

她去了廚房,易山跟了過去幫她燒柴。

屋子裏,只有我與他。

丢丢雖小,像是個小無賴一樣賴在明日腿上,不願起身。

我稍用了力,便被明日按住了手勁,“你這麽用力,會弄死丢丢的。”

我哼了聲,剛剛也不知道是誰差點将丢丢扔了出去?

他一時沒了聲音。

丫頭端着熬得濃濃的米湯進來時,我将丢丢給弄醒了,喂了點米湯,每次都只是一小口。它才吃進肚裏,又吐了出來。

我沒了辦法,問明日,“它怎麽老是吐?”

明日瞄了我一眼,小聲哼道,你當它是死的啊,喂那麽燙的東西,不吐才怪。

我哦了一聲,米湯吹冷了才敢喂了丢丢。

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折騰着。

丢丢吃飽之後,眯着小眼睛想睡,卻好像又舍不得閉上眼睛。

我問明日,它在看什麽?

他沒有回答,倒是拿着做好的小窩的沈丫頭進來時,笑着說道,“丢丢這是在認阿寶少爺呢,都說剛出生的動物會将它看到的第一眼記在心裏。少爺将它撿了回去,又親自喂它米湯,如此這般細心照顧,丢丢怕是将你認成了它的親人。你如此疼愛丢丢,怕是将你當成了爹。”

我聽了,想笑,明日卻不以為然,“不過是一個被人扔在山野的棄兒,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在乎親情。不過逞一時嘴巴痛快,那般饑不擇食地胡亂認親,你就去找他們,不要只是拿一只畜生做文章。”

沈丫頭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竟惹得明日那般配陰陽怪氣。

她紅着臉,不知所措地站在屋裏,眼圈也紅了。

将丢丢從明日身上抱走了,放在丫頭做的小籃裏,裏面,鋪着暖和的小被。

“冰心,我們走吧。”

他即便心中不痛快,想要出氣,只管找我,犯不着拿話去傷沈丫頭。

我回頭對他說了一句,“我從未想過要拿任何事做親情文章,我的确逞一時嘴快,說不在乎,也未盡然,只不過得不到的,我不願勉強。你與我不一樣,你已經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無論什麽樣的決定,你既決定了,不該抱怨,也不該後悔。”

小籃裏的丢丢,動了動小爪子。

粉粉的,真可愛。

我看着睡得正香的丢丢眯着眼縫打着盹,笑了,“沈丫頭說丢丢将我認成了它的父親,我還在想,那你肯定便是丢丢的母親了,誰叫它看到的第二眼是你呢。我以為我們可以一起護着它慢慢長大,看來是我自做多情了。不耽誤你為城主分憂國事,我這就帶着這只畜生離開。”

“阿寶少爺,沈姑娘,你們……”

我叫易山好生侍候他家爺,夜裏很冷。

沈丫頭跟着我才進了屋,忍了許久的委曲一并哭了出來。

我只管坐下,将丢丢放在床邊,看着丫頭哭夠了,替她倒了茶水,叫她坐下說話。

丫頭喝了點熱茶,心裏舒服了些,“阿寶少爺,冰心不知道你是棄兒。我不該說了你的痛處,傷你臉面,我也并非有意要拿丢丢說事的,公子是你師兄,不該把話說得這麽難聽。”

說着,說着,沈丫頭又落了淚。

杯口抿在嘴邊,我笑了笑,“你這丫頭,當真愛哭。倒不像她,那些年遇着再委曲的事,她也只笑,不曾落半滴淚。”

只有一次,我偷偷地跟在她身後,看到她哭了。

丫頭對着燭臺的火,問我,“你說的她是誰啊?”

“我,忘了。”

她明顯不相信的表情,卻不好再問下去。

遇見她,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只記得她愛笑,卻忘了曾經她為了何事哭得那麽傷心。

天色不早,冰心丫頭看了一眼熟睡的丢丢,回房時,白天落了一天的雨,夜裏起了很深的寒氣。我叫丫頭先披着我的外衣,回去時小心點。

燭火如影,映出孤單的畫面。

我趴在桌上,有時會因為丢丢的小聲哼哼跑去看看,見它睡得挺好,便又坐回到桌前。

更聲,敲了三更天。

阿寶。

聽,隔壁房子的那人,又叫我了。

我才是他口裏說得命賤如草芥,十幾年的唯命是從,本該計較的,我卻麻木得忘了要和他從何時起開始計較。

你慢了。

才進屋,就聽見了他的埋怨。

拿起挂在架上的衣服,替他穿好,扶他坐好,明日趴在了肩上,問我,丢丢睡得還老實嗎?

我嗯了一聲,比你老實多了。

他在肩上使勁地摳下去,摳到肉裏不松手,叫我不要拿他和那只畜生比較。

明日天生奇骨,根本無法站直。

每次如廁,若是小解,他固執得非要像正常的男人一般站立。

臉面上,他始終在意那雙殘廢的雙腿。

“你先在床上躺會,我去燒些熱水。”

沈丫頭是個聰明的女孩,她早已焖了一鍋水在竈臺上,竈裏的柴,也一一放好。點了火,水燒好時,打了盆熱水,回到房裏,見他眯着眼睛,倚靠在床頭。

濕了帕子,擰幹水後,将他放在被外的雙手,擦幹淨。

他醒了,笑了笑,眼睛在夜裏愈發地透亮,“阿寶,這些年讓你做這些事,我知道你心裏怨我。”

壺裏的熱水泡了茶,端給他,“你從來對我就沒有安過好心。”

他呵呵地笑了,坦然承認自己确實打着壞主意,“若是日後被外人撞見你我每晚這般,你覺得他們會如何認為呢?”

我哼了一聲,“我又沒有對你做過什麽。”

明日仰着雪白的脖子,搖了搖頭,“你的确是沒有做過什麽,可是別人會猜,會想,要知道這人啊,最喜歡胡思亂想。”

“你不會讓旁人發現的。”

他依舊笑意淺淺,“棋差一着,誰都有失算的時候。”

寒夜,明日的聲音在耳邊,聽了打寒顫,我說道,“你不會讓自己失算的。”

扶他睡下,走時,聽到了他掖在被裏的嘲笑,“你是偷偷摸摸,我也是偷偷摸摸,大家都見不了光。害怕他人知道會失去原有的一切,又要防着被他人看破。步步小心,事事不如意。”

“你再笑下去,小心我縫了你的嘴。”

叫他趕緊睡,他只是睜着黑得發亮的眼睛,問我丢丢的事情。

他說我小時候比丢丢好玩多了。

只聽他一人的話。

大了,越來越不愛理他,成天不知道跑到哪裏撒野。

他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院裏等着。

“阿寶,你可要記着你的約定,不要忘了。”

即使睡着了,他也不忘提醒,只是眼角的淚,流得叫我不知為何地黯然。

沈丫頭不知從哪兒弄來了新鮮的羊奶。

每天一大碗,将丢丢喂得飽飽的,很快,它就開始長毛。

白如雪。

摸着柔軟,毛茸茸的一團。

叫人看了忍不住喜歡,只想逗它玩。

丢丢不愛和旁人玩,成天就圍在我的腿旁,喵喵地叫。有時我嫌它叫得煩,将它踢得遠遠的,丢丢還是會跑過來,坐在旁邊,眼睛巴巴地看着。

我若打得狠了,明日便會一把搶過丢丢,冷着臉,說我歹毒。

不知怎麽一回事,丢丢并不親近明日,哪怕他處處維護它,總是給它喂小魚幹吃。明日只要靠近丢丢,它就會跑開,或是裝作什麽也看不見,不理任何人。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和你那個混帳的爹一樣目中無人。你盡管去找他,若是再被他打得嗷嗷叫,別用那種可憐的眼神叫我救你。”

我叫了一聲丢丢,它從明日的腿上跑了下來,跑到我腿旁。

“也不知是誰說要扔了丢丢,活該他被嫌棄。”

明日沖着毛茸茸的白色身後,撇了嘴,混帳東西。

我舉着丢丢,抛到空中,然後又接在懷裏,明日只在一旁亂瞪人。

“有人吃醋了。”

“吃醋?誰吃醋了啊?怎麽我才離開一會,這裏倒是熱鬧上了?”

沈丫頭才從街上買好菜回來,這邊的笑聲引了她過來。

我将丢丢扔給丫頭,攔住這旁走不得,又退不了的,“還能有誰?孩子他娘呗。”

“孩子他娘?莫非你說得是公子?”

丫頭知道我說得是誰,看向那人時,想笑,又不敢笑,偷偷背過身,逗丢丢玩。

她今天上街,應該是買了魚。

放在廚房裏的腥味,引得丢丢喵喵叫,小爪子在空中亂舞。

明日的耳朵根都紅了,怕是氣得不輕。

我調笑他,“孩子他娘,瞧你小臉氣得紅紅的,真好看。如此國色天香,這中飯怕是不用吃就飽了。”

丫頭就知道笑,絲毫都沒有看到明日手心的那根金絲。

蠢蠢欲動。

我問丫頭,買了幾條魚?

她偷偷地私下裏,對我舉了兩根手指。

“我去洗魚了,你們慢慢玩吧。以前我們家只有一只饞嘴的孩子他娘,現在又多了一只饞嘴的丢丢,有意思,實在有意思。”

可惜明日的那條魚,被丢丢搶走了。

他氣急敗壞,說要拔光丢丢身上的毛,将它扔到梨花小築外。

我推着他,看着丢丢吓得鑽進了廊沿下。

“好了,別氣了,不就是一條魚嘛。”

明日白了我一眼,扭過頭,誰不知道你這人做個事都要看心情的,今天趕上你心情好,誰知道下次要等到什麽時候?

原來他是在此處和我使性子。

我笑了笑,只在他一人聽得見的距離,靠近他臉龐,小聲說道,“冰心經常光顧那魚販,老板今天多送了一條。我已經燒好了,知道丢丢會和你搶,所以藏起來了。”

“真的?”

這人剛還在生氣,這會兒卻笑開了。

“噓,小聲點,別讓丢丢聽見了,回頭它又搶了去。”

他點了點頭,我笑他是一只饞嘴的貓。

午飯後,門外來了客人。

易山推着明日去了前廳,我叫丫頭跟過去照應。

後院,只有我與丢丢玩鬧。

我飛到了樹上,樹下的丢丢圍着樹團團轉,撓着爪子沖我直叫喚。

它想上來,可是不會爬樹。

看着丢丢在樹下蹦蹦跳跳的樣子,好玩,也殘忍。

丢丢用爪子勾着樹皮。

它,學着适應自然。

才開始用爪子抱住樹幹,小腿開始蹬的時候,轟的一聲響,吓得它掉在了樹上。

打架,居然打到了梨花小築。

我從樹下落下,就看見沈丫頭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指着前廳的方向,“鬼見愁和公子兩人打了起來,阿寶,你快去看看吧。”

“我又不會武功,叫我去也幫不上忙。”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只能先随她去看看。

丢丢蹿到了身上,窩在懷裏,喵喵地叫。

問丫頭,打架的原因,她只知道他們剛來時,還挺和氣的。後來盈盈公主來了,說是什麽賜婚不賜婚的,鬼見愁聽了便惱了。

還沒有走近前廳,便聽見了噼裏啪啦聲,不知龍魂刀砍壞了多少家具。

我只站在角落,看着他們一群人,全都針對歐陽明日。

所說之事,卻是弄月之死。

鬼見愁等人以為歐陽明日暗算弄月,并非故意,他的心裏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一直等着他的解釋。

今天若不是盈盈闖了進來,說是城主有意要将公主嫁給歐陽明日。

他們差點就上了歐陽明日的當。

什麽苦衷,不過是賣友求榮,貪戀榮華富貴。

上官燕依舊沒什麽表情,她冷淡地看了明日一眼,“我曾說過,你若是為非作歹,我手中的鳳血定不饒你。”

一屋子的人,都要歐陽明日一個說法。

那個年輕的小捕塊,出來打圓場,“你們別這樣逼賽華佗,好歹他也曾出手救過我們每個人,也算是我們的朋友,有話好好話嘛,別動不動就出手打架。”

鬼見愁偏過臉,“我沒有他這樣的朋友。”

明日斂下眉,聲音掃過了被龍魂砍壞的桌椅上,淡淡說道,“我也不需要朋友。”

“賽華佗,淩風将你視為他的知己,你為了一己之利,臨陣倒戈,害了他的性命,他卻在臨死前将玉玺交給你,若是讓我知道你拿玉玺去換歐陽飛鷹的乘龍快婿,我老早便會殺了你。”

歐陽盈盈只是站在小捕塊跟前,淚眼汪汪地說就算城主強迫,她也絕不嫁給那個殘廢。

這話刺中了明日的要害。

他低下頭,卻是好久,才高傲地仰起脖子,掃了上官燕一眼,落到歐陽盈盈的身上,聲音倔強地像只受傷的天鵝,姿勢永遠都是高高在上,“公主如此高貴,我歐陽明日自認高攀不起。”

若不是他腿有殘疾,今天便是他趾高氣昂地奚落別人。

“哼,我才不管你高攀不高攀的,反正我死也不會嫁你的。”

明日冷哼了一聲,“如此最好,我倒落了清淨。”

歐陽盈盈卻以為明日瞧不起她,氣得指着他的臉,看了看,注意到站在她前面的上官燕,像是抓到什麽痛腳,哈哈地笑道,“別說高攀我,你就是在女神龍面前,也是高攀。幸好上官燕的眼睛雪亮,選了鬼見愁沒選你。你這般孤僻自大的,活該沒人要。”

我才聽了一半,沈丫頭便在身後扯着我的衣袖,朝着盈盈公主努了努嘴,“公主說話也太難聽了吧。”

歐陽家的,嘴裏都蹦不出好話。

“賽華佗,你既與歐陽飛鷹狼狽為奸,便是我與上官燕的敵人。從今往後,我們刀劍相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歐陽盈盈叫了起來,“鬼見愁,你嘴巴裏放的什麽屁話,什麽叫與歐陽飛鷹狼狽為奸,我不許你這樣說我爹,小心我将你抓進大牢。”

小捕塊拉着她,“盈盈,別添亂。”

“在你們打架之前,有一些帳要算清楚了。”

沈丫頭沒拉住我,一屋子的人,這才發覺躲在一旁偷聽的我。

經過明日身旁,我将丢丢扔到了他的腿上。

毛茸茸的一團,明日摸得很舒服。

我看着他們,又望了一眼低頭逗丢丢玩鬧的明日,“剛剛我可算聽清楚了,你們的關系已經決裂,現在是仇敵。那麽,先前歐陽明日醫治你們的藥費,不會忘了吧?”

“這……”

居然有人想吃白食。

看着他們一臉驚訝,叫我好笑,“赫赫有名的賽華佗,出手救人可有三條規矩。這第一條,便是白銀三千兩。你們既不是他身生父母,又非他兄弟姐妹,也不是他的知己伴侶。難不成他活該為你們免費醫治,真以為這天下有白食可以吃?我估摸着你們都欠了賽華佗,不急,咱先從鬼見愁身上算起,你應該有五次了吧,在你殺他之前,先把欠下的診費還清了。梨花小築不賒賬,也不打白條,你給現銀吧。”

鬼見愁一臉為難地看着上官燕,小捕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就算我賣一輩子的豆腐,也湊不齊三千兩白銀。”

我指着被龍魂劈成幾半的桌椅,開口,便是三千兩。

“這些桌椅也要三千兩?”

鬼見愁覺得不值,的确也不值這麽多。

“不管,反正就是三千兩。”

我不喜他們,也不讨厭他們,只是看不慣他們那群人,一有事情,就來煩他,弄得好像欠了他們一樣,不幫忙便是有違道義。

切,誰稀罕。

一直悶在旁邊的歐陽盈盈,我差點忘了她這個人。

她那雙酷似明日的眼睛,明亮地勾着人的眼神,問道,“你和國師是什麽關系?憑什麽對國師的事情指手劃腳?”

我笑了笑。

将衆人詫異的扔給了孩子他娘,歐陽明日。

說不到一塊,架也打不成,送客。

夜晚,我們吃過飯,丫頭去刷鍋洗碗,丢丢和跟屁蟲似的跟在她身旁。

“看來歐陽飛鷹對你是另眼相看,竟要将他的寶貝女兒嫁給你,也不枉你為他下山走一趟了。這親,你不會打算到了洞房那天才說出來吧?”

明日一杯酒已經喂進肚裏,放下空杯,他笑道,壓抑了很久的諷刺,“我處心積慮地布置了那麽久的計劃,只不過換來一個歐陽盈盈,真是可笑。”

我問他,兄妹亂倫,玉竹夫人她不會坐事不管。

談到那個生了他,卻未養育過他一天的母親,明日的眼睛漸漸黯淡了下去,“她的眼裏只有盈盈。”

這個小心眼的男人,真的是吃醋了。

哎,我嘆了口氣,“如果城主真的下旨賜婚,玉竹夫人來不及阻止,你不會真的娶了盈盈吧?歐陽飛鷹是不是瞎了,難道他不知道你的眼裏只有上官燕嗎?”

明日坐在院裏,看着夜空半天,許久,落下眉毛,神情黯淡地對我舉着懷,獨自幹了一杯。

他問我,長着眼睛做什麽的?

我被他的話,問得一時沒理清頭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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