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一）

陳雨晨換了新同桌，也試着調試自己的心情，可還是一直都陰雨連綿的。李想以為是因為那次調座，她心情變壞的，雖然愧疚但還是不斷地對她抱怨并且最後受不了調了座位。其實，是調座不久之後，她爸下崗了，她的心情再也好不起來了。養兩個孩子就是這樣了，經不起一點風吹草動。她沒法和李想說，也沒法和任何人說，年輕的心，承受不了太多同情的眼光，所以，她一個人默默無語地承受着。

初二開始了，添了物理課。因為班主任說要早早為中考做準備，所以，班主任組織科任老師一起開了補習班。每天白天上完課晚上還要上補習班，每天晚上一門課，忙的要死，周末也不閑着，而且，除了50塊錢一個月大幫哄的補習班，老師們還分別辦了100塊錢八個人還有200塊錢四個人的小竈。講課內容當然不會一樣，可是，陳雨晨連每科五十塊錢一個月的都堅持不下去，老師居然還找她爸爸談話，說是不能浪費了重點苗子。是呀，從上初一剛開始，第一次家長會，班主任老師就和她爸爸保證可以讓她上重點一中，這樣的誘惑在那裏，她爸媽怎麽會不舍得花錢呢。于是，她的父母強弩着堅持着給她報了英語和數學100塊錢八個人的補習班，語文和物理老師沒有辦小班，就大幫哄地都是30塊一個月，就這樣，她每個月的補習費也要兩百六十塊，算上學校的自習費，雜七雜八的，壓得她們一家都喘不過氣來，尤其是她，壓力實在是太大，想自暴自棄都不被允許，她想笑，可是笑得出來麽？李想這個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家夥，憑什麽說受不了？要不是他媽這個班主任每天拽着所有的科任老師一起辦班，她哪有那麽大的壓力呀！她的父母哪能每天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他還想要好臉色看，陳雨晨沒指着他鼻子罵他們全家已經是最大的涵養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過，陳雨晨覺得真是沒意思，這個單位不但有貧富差距還有惡毒的蔑視，每天生活在同學們的譏諷嘲笑中讓她覺得不念書可能更好一些，尤其到了初三，班級裏有可能考得上重點高中的，和準備考普通高中的，還有畢業就離開校園的有了明顯的界限，座位就是最好的的隔離帶。

陳雨晨第二次換座位是和班級的第一名李涵宇，因為李涵宇個子比較高，所以她被換到了第五排，和李涵宇一米八的同桌坐一桌。一上課就需要扭來扭去的看黑板，本想着老師看到了慢慢就會把她調回前面，結果，一直都沒有任何動靜。到了初三，陣營明顯劃分了，雖然她依然排在十幾名就算上不了重點高中，也不至于坐這麽靠後，可是，老師一直都沒給她調

座位，她不知道為什麽，她只知道老師越來越讨厭她，她爸爸問，“要不要給老師送點禮？”她一口回絕，“送什麽送？不送！你有錢麽？你送的過來麽？！”她看到過別的同學借着各個節日的借口給老師買禮物，也許還有的給老師家裏送了禮物吧，可是，她是什麽家庭，他父母為了她不被落下，給她堅持報了一個又一個補習班已經很費力了，再送禮？拿什麽送？再說了，送出去的如果少了人家看了也會笑的吧！何必呢？自讨沒趣，他們就是送出去全家一個月的口糧，別人也未必會領情，甚至會換來侮辱，何必呢！

陳雨晨一天天很壓抑，神色裏總是透着淡淡的憂傷，和仿佛不能承受生命之重，不悲不喜也不努力似的。班主任真的動氣了，某個周一的班會課上，老師居然把她拎出來重點批評，說她“不思進取，一天天也不向老師提問題，就自己在那裏不知道心思些啥？小姐脾氣嚴重，誰也說不得了，誰也看不上了，老師們好好的關心你，成天拉着個臉給誰看的？再這麽混下去，別說一中，連普通高中都考不上，你對得起誰？啊？你這樣子混吃等死的，你對得起誰？”她一開始目無表情地聽着老師在那裏長篇大論，站在那裏就像個普通聽衆一樣，甚至臉上的表情比其他同學還木然，一切都仿佛與她無關。可當她聽到老師說，“再混下去連個普通高中都考不上，對得起誰”時，她忽地低着頭微微一笑，然後慢慢地擡頭，表情生動地眨眨眼，認真地看着班主任老師輕輕地說，“誰也對不起！”班主任愣了一下，忽然覺得很無力，于是很生氣地讓她坐下了。她其實還想問問老師，“你對得起誰？窮就該死麽？”她沒說，因為她在想老師那一瞬間的愣怔，說明她已經明白了陳雨晨眼神裏表達出的憤慨。陳雨晨哀嘆，這樣的環境，難怪王澤飛要自暴自棄，難怪王澤飛會淡出大家的視線，這樣的世界不需要你才華橫溢，只要錢財橫溢就可以了，幾千年的變革又怎樣，社會還是沒有什麽大變化的。劣根性就是劣根性，就然他們驕傲而卑劣地活着吧！！

她滿心失望地過着每一天，轉眼又熬到了初三，初三新添了化學課，化學老師更是個認錢不認人的主兒，上課第一周就說了要辦補習班，美其名曰“這化學不簡單，可是學校安排的初三才開課，根本時間不夠用，既然時間短當然要想辦法加時間了”。結果，她加時間加的比別人還牛，壓根沒有大班，全是小班授課，100元起，那些只堅持到初三畢業的，不想再多花冤枉錢，沒報班居然連考試卷子都沒人給看，連作業都沒人給批。大家都沒有辦法，都就那麽混着。陳雨晨不知道

自己屬于哪一波，她離重點高中也許不是成績的差距，而是心理的落差，她不知道重點高中是不是也要拿錢來砸，然後再砸出個重點大學。所以，她心灰意冷，她想，就這樣吧!不上學沒準比現在活的更舒坦些吧！可是父母不幹，他們拼着命讓她上補習班，想着無論如何堅持完這一年就有希望了，陳雨晨苦笑，希望？那是什麽東西？虧得他們這樣了，這樣每天把所有錢攢起來就那麽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揮霍出去還覺得有希望？他們到底看到了什麽？他們難道看不見王澤飛已經被毀了麽？這世界哪有什麽美好呀？哪有所謂的希望呀？全是污穢。不管怎樣，日子繼續着，陳雨晨在英語補習班認識了五班的何平，一個很文靜的男生，總是安安靜靜的，偶爾說一句話，都在點子上，讓人覺得很聰明但是不張揚。王斌也和她一個時間上課，到初三了，上補習班的人少了，老師給分了小小班，三個人一組，以便及時分析個人的薄弱地帶，提問和輔導也人性化一些。

于是，她在很無聊的生活中，又開始給自己找尋一點點的快樂。陳雨晨開始盼望着上英語補習班，她想，有個人可以讓她覺得心境平和真是舒服呀，靜靜地看着一個人，讓他的只言片語溫暖着麻木的心靈，是一種另類的熨帖，她甚至想，這點兒補習費看似也還是有點價值的，當然，下一秒她就會很愧疚，思及父母的付出心底一片死灰。可每當英語老師在補習班上數落着王斌又沒完成任務，然後又偏偏點他的名字來報答案讓他尴尬時，陳雨晨還是難掩自己的一絲絲開心。尤其英語老師會趁王斌撓腦袋的時候用手指戳着他的腦門，然後說“你看看人家陳雨晨，嗯？同一個班級，一起上下課，同樣的時間，你沒時間做，人家怎麽有呢？就是貪玩呀！我還得跟你媽告狀去！”陳雨晨這會兒就會偷偷地微笑，她不是幸災樂禍，就是覺得心裏面有一絲陽光照射進來，很溫暖很舒服，再看看英語老師再看看一旁輕輕微笑的何平，她就會覺得有幸福的味道飄進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