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娘子的心思很難猜

去書院念書的日子, 和齊栾想象中的一樣,無聊且無趣。

他一個假秀才,混在一群真秀才裏頭,顯得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尤其是他進的這個課室, 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一個個都鉚足了勁的在念書。

每一個人都非常的努力,非常的認真。

上課的時候, 夫子提問, 所有人都積極的答題, 一個問題能說出三四種答案來, 舉一反三擱在這兒,都不是什麽誇贊人的話。

下課的時候,這些人就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兒,讨論着課堂上還未解決的問題。

聽得齊栾頓感人生無趣。

并且,他還發現,這些書呆子們, 像是有什麽毛病,不僅僅喜歡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兒讨論課業, 還時不時喜歡對着他竊竊私語。

不讨論學業的時候, 就讨論他。

齊栾聽到過不下三回。

其實按照距離,應該是聽不見的,誰讓齊栾耳聰目明的, 不想聽也聽了個正着。

直到這時, 齊栾才知曉他進京兆府監獄的事情,幾乎鬧得整個青山書院都知道了。

而且這群書呆子以為的理由非常的奇葩, 說是他欺騙娘子, 心術不正。

齊栾知曉這事兒之後, 差點沒給氣笑了,這群書生是不是真的讀書給讀傻了?

單單只是欺騙娘子,就能讓他進監獄?

難道書院教書,都不教律法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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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栾也曾經想過要換課室,倒不是怕了這群傻書生,只是成天聽着這些言論,他容易睡着。

上課的時候聽着夫子講課,他已經昏昏欲睡,課間休息,這群書生還不停歇。

齊栾真怕自己什麽時候不小心睡過去,又被好事者傳到雲若妤的耳朵裏,平白的惹雲若妤生氣。

他百無聊賴之際,想起雲若妤說的話,拿出筆墨紙硯來開始謄抄文章。

青山書院是金陵城最負盛名的書院之一,三年一次的科舉産生的會元和狀元,絕大多數都是出自青山書院。

所以衆多學子削尖了腦袋想要進青山書院。

這樣的盛名之下,青山書院不僅每天留下的功課有很多,就連課間休息的時間也極少。

齊栾每日早出晚歸,午時回來用膳,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有時候雲若妤只吃了一半,齊栾就用完了飯去書院了。

雲若妤瞧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便在齊栾回府用飯的時候,和他提議午膳由她送過去,“夫君,這天氣也越來越炎熱了,你這般來回奔波,實在是辛苦。”

“不怎麽辛苦,就是午休的時間有些少。”齊栾也是去了書院之後才知道,那青山書院簡直嚴苛到令人發指。

午休連同用膳的時間,只有半個時辰。

書院的學子們,午膳大多數都是在書院的飯堂解決,不怎麽好吃,能解決溫飽,還有一些是家中送過去,像齊栾這樣特意回府的少之又少。

他每次來回都非常的匆忙,可即便如此,齊栾也沒同意雲若妤的提議,“這天越來越熱,做什麽要特意跑一趟?萬一中暑了怎麽辦?我路上走快些總能趕上的。”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你在家中好好歇息,最近天氣炎熱,你千萬別亂跑,免得中了暑氣。若是要買什麽,就吩咐鹿竹和銀蝶去,她們不怕曬。”齊栾吩咐完,便急匆匆的走遠了。

躲在暗處聽到這番話的鹿竹和銀蝶哭笑不得。

敢情公主會中暑,她們就不會了?

齊将軍這心眼偏的,着實也厲害。

雲若妤因為齊栾不同意,只能暫時歇了心思,端午過後天氣漸漸炎熱,她待在家中,哪兒也去不了,但她卻是個閑不住的性子。

歇息了幾日之後,又開始打起自己那些香囊的主意,雲若妤知道了齊栾騙她,便什麽都顧不上,就跑去找齊栾。

還是鹿竹和銀蝶機靈,把那些剩下的香囊和繡線全部收了回來。

因為這件事,雲若妤由衷的感激她們倆,徹底打消了要把她們送走的念頭。

鹿竹和銀蝶因禍得福,終于沒了危機。

如今端午已過,這些香囊也沒什麽人會買了,說到底大家都是應景買的。

鹿竹和銀蝶見雲若妤發愁,便提議做些漂亮的荷包,如今夏日炎炎,姑娘們會做漂亮的新裙子,自然喜歡配些漂亮的荷包。

“能行嗎?”雲若妤有些不相信的問道,“真的會有人給每一件裙子都配上一個荷包嗎?”

“當然行。”

“有的。”

鹿竹和銀蝶同時開口,說的非常篤定,這可不是她們臆想的,而是她們親眼瞧見的,長公主和二公主都是如此,便是她們的主子五公主也不能免俗。

五公主不僅配荷包,還會給每件裙子都配上不同的團扇。

不僅僅是世家貴女和有錢人家的姑娘這般,但凡能這麽做的,大多都是會如此。

“按照你們說的,那來買荷包的應當都是些有錢人家的姑娘,可有錢人家的姑娘,看得上我們的荷包嗎?”雲若妤看着面前的香囊,想起了她支攤的經歷,心中實在是沒有底。

她原本也信心滿滿的,卻鬧出了這麽一大堆事兒來。

“夫人太小看自己了,你瞧瞧這荷包上的繡花,如何會不好看?”鹿竹和銀蝶兩人不遺餘力的誇贊着雲若妤。

“夫人先前不是說,郎君還給買了非常漂亮的絲線嗎?不如就用那絲線做些漂亮的荷包,放到繡坊去寄賣?”鹿竹開始給雲若妤出主意,她們倆深知雲若妤的性子,知道她肯定不會放棄自己賺銀子。

便早早的打聽好了對策。

“放到繡坊去寄賣,還省了自己租攤位的銀兩,況且送到繡坊去寄賣,還能定價高些……”

鹿竹和銀蝶說的有理有據,雲若妤就這麽被她們倆說服了,再沒有提要出去支攤的事兒。

開始思考起荷包上的花樣來。

勸住了主子的兩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大熱天的,可不能放任公主出門。

……

這邊公主殿下開始想新的法子賺錢,而另一邊,在書院裏的齊大将軍,依舊無法适應。

齊栾過了幾天書院的生活,每日早出晚歸,不僅要面對一群腦子不好的書呆子,還有些補完的功課。

書院裏的書呆子,他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不過是幾句不痛不癢的議論,這些書呆子在他眼中不過是些不懂事的傻書生,他連計較都懶得計較。

可回到府中面對雲若妤,這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

雲若妤不僅僅會陪着他念書,還會盯着他寫功課啊!

天知道齊栾已經多久沒經歷過這樣的日子了,他上一回被親娘盯着看書寫字,還是十幾年前?

只是親娘還可以随意糊弄,他不想念書還能跑。雲若妤要怎麽糊弄?

他不想念書,連跑都跑不了。

面對雲若妤的時候,齊栾基本已經認了命。

齊栾每日傍晚歸家,身披晚霞,帶着滿身的疲憊回府,每天不僅僅看着這些文章心浮氣躁的,面對自己的功課,也是頭疼不已。

今日的功課更是來引戰的——淺談對于文官和武官的不同看法。

這青山書院的夫子,是真的不怕學生們打起來嗎?

還是說這青山書院的夫子,壓根就沒有想過學生們會打起來的情況?

反正齊栾瞧着這課題,是一個字都不想寫。

雲若妤說過要陪齊栾一塊兒念書,并且說到做到,他背書的時候陪着,寫功課的時候也一塊兒陪着。

書房裏只有一張書桌,兩人共用一張書桌,椅子也挨在一塊兒,顯得親密無間。

書桌上頭堆滿了書籍和紙張,一個人使用的時候,大小正合适,兩個人公用就會顯得有些擁擠。

每一次雲若妤靠近的時候,齊栾都會有些恍惚,他覺得她挨得太近,想讓她稍稍離自己遠些,可每一次話到嘴邊,都會莫名其妙的拐個彎,不是問她累不累,就是問她渴不渴的。

從沒有說到正題上過。

這麽過了幾天,齊栾也已經習慣了,默認了那椅子的距離,甚至覺得這書桌的大小剛剛好。

只是這習慣了沒幾天,羅察就趁着雲若妤去廚房的時候,偷偷摸摸擡了一張小一點的書桌送到書房裏。

齊栾看着那書桌,只覺得有點礙眼,“你這是做什麽?”

“将軍,屬下知道您這幾日不習慣,所以特意訂了一張書桌送來。這是屬下連夜找工匠定做的,為了不被公主看出來,屬下還特意讓工匠做舊,您瞧着怎麽樣?”

齊栾看着自作聰明的羅察愣是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還特意讓工匠給做舊?

他怎麽就那麽能耐?

“您到時候就和公主殿下說,是從倉庫裏找出來的。”

齊栾:“……”

這是連借口都找好了?

最後,齊栾還是沒有搭理羅察,那張定制好的書桌,也被退了回去。

而羅察本意是為了将功補過,不知怎麽的好似惹上峰更生氣了?

他很是犯愁。

雲若妤這會兒,就坐在齊栾的身邊,安安靜靜謄抄書籍,她雖說過讓齊栾來謄抄,但也沒真的讓他做,更多的時候,她還是心疼齊栾的。

書房裏安靜極了,齊栾的指尖捏着一頁書卷,久久未曾翻過去,他單手撐着頭顱,側目看向雲若妤。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認真落筆。

齊栾認識雲若妤的字跡,她的字清新飄逸,一筆一劃皆是風采,非常的漂亮。

他卻是從未見過雲若妤寫字的模樣,齊栾看着看着,思緒飄到老遠。

他二人的婚約是在雲若妤十四歲那年定下的,那年她尚未及笄,在齊栾看來,那就是個還未長大的小姑娘。

雖心中有些不适,卻也明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順帝親下聖旨賜婚,婚配的還是五公主雲若妤,于鎮北侯府而言是無上榮光,這門親事背後有着怎樣糾葛牽扯,齊栾并沒有深究,只是從定下婚約的那一刻開始。

他便沒了選擇權利,終其一生,他只能守着雲若妤一人。

莫說他尚未定親,便是有心上人,也只能舍下,沒半點道理可言。

定下婚約之後,順帝本想讓他們倆見一面,可因為種種陰錯陽差的原因,一直未曾有機會。

年節的時候,他總是來去匆匆。

偶爾得閑回京,雲若妤不是病了便是去往行宮游玩,兩人一直碰不到面,總是這般接二連三的錯過。

所以雲若妤從未見過齊栾。

因頂着永安公主未婚夫的名頭,上元、端陽,中秋佳節,齊栾總能收到雲若妤的書信和節禮。

她會寫下近日的所見所聞,會問他近日可有何煩心事。

雖然只是例行公事的詢問,但小公主總是一絲不茍的寫下祝福。

信箋上漂亮的字跡,看着頗為賞心悅目。

那就是齊栾對雲若妤所有的記憶和印象。

那個時候齊栾就覺得,雖然這門親事有些尴尬,但他并不讨厭自己的未婚妻。

齊栾看着雲若妤,心中有些感慨,她是帝後幼女,上有父母疼寵,下有兄姐照拂,說是集萬千寵愛在一身也不為過。

但她卻從未養成驕縱性子,反而心地善良,善解人意,齊栾永遠都記得雲若妤寫給他的信箋末尾,總會添上一句祝願他和所有将士們平安。

無一例外,從未落下。

她雖不知戰場的殘酷,卻明白齊栾和邊關将士的付出,有一回得知邊關遭災,雲若妤頭一次在不年不節的時候寫信給他,很厚的一封書信,齊栾頗為疑惑。

拆開之後才知曉,裏頭裝的是幾萬兩銀票。

讓齊栾哭笑不得。

驚訝過後便是滿滿的感動。

這樣的姑娘,本該是一路順遂平平安安的渡過餘生,若不是因為他,也不會遭此橫禍。

齊栾心中歉疚,捏着書頁沉默,許久未曾說話。

“夫君為何這般看着我?”許是因為齊栾的眼神太過于專注,讓雲若妤察覺到了,她不由的擱下筆詢問道。

齊栾輕輕的搖了搖頭,開始轉移話題,“只是覺得娘子的字寫的好看。”

雲若妤聽見齊栾的誇贊,心中自然是喜悅的,她拿來一張空白的紙張,在上面寫下了齊栾的名字。

問他這三個字,哪一個更好看。

齊栾起初并不知道她要寫什麽,待看着紙上“齊君檀”三個字,只覺得這一筆一劃,就要印刻在他的心裏。

哪一個好看?

其實,都是好看的。

雲若妤不是沒有寫過他的名字,只是從前,信封上寫的都是齊栾,信箋的扉頁寫的都是齊将軍。

她從未寫過他的字,可這一筆一劃寫下,卻是半點也不陌生。

齊栾雖然知道如今雲若妤的記憶不全,根本不知自己的身份,把他當成自己臆想的人,只是這名字是他的。

齊君檀也是他。

光是這一點,就讓齊栾很難徹底的區分。

“都好看。”齊栾認真開口,半點沒有哄騙她的意思,“娘子寫的字,本就很好看。”

雲若妤聞言更開心了,便将手中的筆遞給齊栾,順勢将紙張也挪了過去,期待的看着他。

齊栾有些不明所以,略顯疑惑道,“怎,怎麽了?”

忽然把筆遞給他是幾個意思?讓他寫自己的名字?

然後兩個人比比誰的字更好看嗎?

這有什麽好比的?他們倆的字跡根本就不一樣啊,哪裏來的評判标準,這要是他把雲若妤比過去了?她會不會不高興?

齊栾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但為了不讓雲若妤失望,還是強忍着擔憂,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就在雲若妤寫下的旁邊。

兩個名字排在一塊兒,怎麽看怎麽別扭。

“娘子,我覺得還是你寫的更好看些。”齊栾誇贊的說了一句很像恭維的話。

雲若妤:“……”

她看着那并排的兩個名字,忽然不知道說點什麽才好,她夫君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又好像沒有理解?

若是理解了……

怎麽會寫自己的名字?

若是不理解……

怎麽會寫下名字,而不是寫點別的?

齊栾接觸到了雲若妤那探究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娘子,你為什麽要這般看着我?”

雲若妤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把那張紙從齊栾面前拿走,“沒什麽,你今日的功課做完了沒有?你還是好好的寫功課吧。”

齊栾不知道雲若妤的表情為什麽忽然變了,他看着那張紙,忽然明白過來,難道雲若妤遞給他,是想讓他寫她的名字?

是這樣的嗎?

“娘子,方才……”

“方才什麽事情都沒有,你快些寫功課。”雲若妤淡淡道,心中不知是何感受,真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她有時候覺得夫君很聰明。

有時候又覺得,他是個榆木疙瘩。

難不成她還要明示嗎?

“不是娘子,你聽我說,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将這紙遞給我了。”齊栾認真的開口。

并且迫不及待的搶過雲若妤手中的紙張,沾了沾墨,毫不猶豫的寫下雲若妤的名字。

只是雲乃國姓,齊栾不好光明正大的寫下,便只是寫了阿妤兩個字。

他信心滿滿的寫下,于是,三個名字排在一塊兒,依舊怎麽看怎麽別扭。

齊栾似乎也發現了。

在雲若妤說話之前,抽出新的紙再寫,這一回,卻是阿妤和君檀。

兩兩對稱,賞心悅目。

雲若妤只覺得原先那點兒微不足道的情緒,都漸漸的被撫平了,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名字,就讓她的心情好了許多。

雲若妤不動聲色的把寫了他們倆名字的紙張拿過來仔細的放好,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夫君,你該寫功課了。”

滿心等着雲若妤誇獎的齊栾:“……”

怎麽就應該要寫功課了?

這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為什麽不高興的時候讓他寫功課,這會兒高興了還讓他寫功課?

總之高不高興他都得寫功課是吧?!

作者有話說:

熬……抱歉,我好像又晚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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