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涉江而過、芙蓉千朵[1]
回到家,把地上的水拖幹,洗了個澡吹好頭發,順道把顏路留下的外衣也一并清洗了幹淨,最後抽了體溫計量了量,似乎并沒有什麽會發燒的跡象。
不過,顯然小王子還是太高估自己了,第二天照常上班的下午,咳嗽鼻涕就一并全發了,桌上滿滿堆了紙巾,連眼淚都咳的掉了下來,部長先生都于心不忍的代他去向BOSS請了病假,小王子終于又一次光榮的“犧牲”。
周部長把人送回家裏,将水燒開連同藥擱在床頭櫃,看到吃了退燒藥的張良躺在床上睡着了,這才關上門回公司。
張良這一覺睡醒天色已近黃昏,迷迷糊糊的摸了一旁的手機,手機上一堆的短信,有一條很難得的來自衛莊。
替你叫了外賣。
張良悶悶的笑了聲,結果嗓子裏就痛癢的咳了起來,摸了摸額頭,燒似乎是退了,身體也不那麽難受了,只是就像跟人大打了一架似的酸疼無力,繼續翻着短信,似乎因為沒有收到自己的回信所以顏路一連發了好幾條。
張良大大的喘息了口氣,回了句。
我生病了。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不過現在好多了。
然後爬起身把床鋪好,取過一旁的藥混着溫水就咽了下去,“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張良從貓眼裏看了看,是送外賣的小夥子。
他開門簽了字,接下外賣,說了聲謝謝。
其實他的胃口并不好,當然不是說張良挑食,但确實對美食格外偏愛,将外賣擱在桌上,自己在廚房裏轉悠了一圈也沒找到什麽引起食欲的東西。
“咚咚咚”,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張良打開門,“哎”了聲,顏路提着一堆東西站在門外正朝自己笑。
“身體怎麽樣了?”他開口就是詢問,不過看張良的臉色,雖然虛弱了些,但沒有發燒症狀那不自然的紅暈。
張良忙把顏路請了進來:“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就是很累。”他的聲音還沒有恢複,帶着幾絲沙啞,總是忍不住的想去咳嗽。
顏路看到桌上放着完整的外賣盒子,就把手裏的東西提進了廚房:“我想你應該剛醒來,沒有吃過東西吧。”他也不等張良回答,自己動手洗起菜來,順道把張良打發在客廳,廚房裏等會可是“烏煙瘴氣”的。“看會電視休息,一會就好。”
張良愣了愣,這家夥……是來給自己做飯的?他打開電視,聽着廚房裏傳來快速又有節奏的切菜聲,突然想到了有趣的事:“你記得衛莊吧,”他隔着門說話,“不過不知道他也會做飯吧?”連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呢。
顏路切菜的速度緩了下來:“他……做給你吃過?”
張良點點頭,調整着頻道:“你也一定想不到,味道好極了。”幾乎是占了什麽便宜。
“呲”,這一刀沒看準,險些就着自己的手指下了去,顏路把菜收進盤子,着實無法想象衛莊這樣的男人下廚是個什麽概念,可是卻還給在客廳那個小王子認認真真的做了一桌的菜:“你……喜歡……”他不知道自己拿着什麽心态在試探。“吃嗎?”
“挺喜歡。”張良眯了眯眼,衛莊其實人不錯,除了喜歡指使人,又不愛跟人妥協外,一切都好說,尤其是做飯的水準。
顏路就沒有說話,一旁的水壺正冒着熱氣。
張良聽不到聲音,就站起身輕輕打開廚房門倚着,裏面的人背對着自己,他聞到鍋裏有事先炖好的雞湯,那人利落的拿着菜刀,将砧板上的香菇切碎,熟練的讓自己傻眼。
然後取過筍,把一旁燒開水的火熄滅,繼續手上的動作,切段、切絲,工整異常。
他很專注,所以動作迅速順暢。
将切好的部分菜下進鍋子,忙忙碌碌。
張良就這麽看着,看顏路在廚房為自己做飯,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連自己都困惑起來。
“你……常常做飯?”否則怎麽會這麽熟練?
顏路被張良突然的出聲吓了一跳,惹得張良抱歉極了,這才輕輕笑了聲:“并不是經常。”只是,從前都是為你做,他在心裏加了一句。
“咦?”張良不可思議的聲調都拔高了幾分……顏路其實是很像一個居家男人的,當然除去他的工作和長相外,張良偷笑了聲,真是得天獨厚。
只一會兒,廚房裏就水汽蒸騰,香菇雞肉粥的味道在空氣中飄散。
“嘿!”顏路将粥出鍋,新炒的小菜一碟碟的上了桌,“小心燙。”他風風火火的在廚房和客廳來回,直到滿滿一桌。
張良在這邊直感嘆,這到底是喝粥呢還是吃大餐?他擡起頭,看到顏路坐在對面,安然又靜谧,心頭有些癢癢的,心念就一動。
幾乎生活裏的大事小事,隐隐約約的都和這個人扯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卻一點也不想叫停。
一點也不想。
“我總覺得,遇到你,”張良微微笑,真誠的讓人難以承受,“是很幸運的事,”他喝了一口粥,鮮味中有一點鹹味夾雜着青綠的蔥花,他說:“謝謝。”從拉斯維加斯到舊金山,每一次相遇,每一件事,迄今為止謝謝了,從最初到最後,沒有比這更溫暖的言辭。
顏路心頭一窒,連眼眶都緩緩發燙,他幾乎察覺到溫熱的液體在眼角氤氲,唇角的笑僵硬着——遇到你,是很幸運的事——他從沒有那麽一刻清楚的認知到,張良,你忘記了那些傷害,對我來說,這是多麽仁慈的事——永遠,都不要再記起。永遠。
“無繇?”張良眨眨眼,發覺他的古怪,一桌的菜熱氣騰騰的将臉龐遮掩,顏路輕輕咳了聲掩飾掉幹澀的嗓音和尴尬。
“沒事,”他喘了口氣定神,把菜夾到張良的碗裏,又替他盛了一碗雞湯,“涼了就不好吃了。”
張良忙點頭,小菜就着粥,吃了兩碗,兩個人收拾了所有的碗筷,張良倒是虛累了,最後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肯動的攤着,新聞頻道上播着國際新聞,恐怖襲擊到資源掠奪,末了還提到了中東巴以沖突和國際兒童拐賣案。
中東是當今世界政治、經濟和軍事最敏感的地區之一,張良回頭看了眼,世界格局的混亂和變動永遠都不是這樣悠閑呆在一所小房子裏可以感受到的,他把頻道切換成輕喜劇,看着顏路把客廳也清掃一遍後坐在自己身邊。
什麽話也不說,只是安靜的看着,偶爾落下幾聲輕笑,顏路知道,自己的心思根本不在那引人發笑的電視上,他可以聽到牆上的挂鐘“滴答滴答”的走着,就好像水滴一樣清晰的落在心上。
突然,他肩頭一沉,張良睡着了,無意的靠在自己肩膀上,呼吸均勻,唇角仿佛有着微弱的淺笑,那麽安心又信任。
心口就像被厚重的物什掐住了嗓子無法呼吸。
顏路,你說過你不會傷害他,可是你食言了,我不會相信一個人兩次的。
衛莊的話就像冷水一般劈頭蓋腦的潑下。
他取過一旁折疊好的外衣披在張良身上,垂眼的時候就看到了那漂亮細致的手腕上曾經割腕的痕跡,在時光下悄然重生卻永不能磨滅,好……難受——他撇過頭,無法多看一眼,很多的時候,他不停的問自己——顏路,你還會不會傷害張良——他問自己,還會不會再一次——甚至……連自己也不敢去想答案,每一次的回答都充滿着自我懷疑,你看,我那麽明顯的察覺到自己的嫉妒心,那麽輕易感覺到難以容忍,自己明明……是很差勁的男人吧。
他伸手,輕柔的握着那些傷口,指腹上細小螺旋的紋理在那些傷疤上仿佛撫平的觸摸,身體微微側過,讓張良順勢的滑到了自己的頸間,微弱的呼吸打出的熱氣就萦繞在鎖骨處,眉眼低垂就可以看到卷翹的睫毛在睡夢裏無意識的顫動着,皮膚溫軟白皙,頸下的襯衫扣子沒有扣上,若隐若現的看到細小的金色鏈子——
Tagraagamort,安靜的躺在張良的頸項間。
這究竟是多少次在夢中所看到的,你帶着我送你的戒指在我懷裏睡着了——這麽多年都不敢不忍不能去想。
懷裏的人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模模糊糊的聽到電視機裏的聲音還有眼前越來越清晰的臉。
“啊!”張良跳腳了起來,睡意全無:“不好意思,我睡着了。”看到顏路側身僵直的樣子就知道他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張良看了眼時鐘,23:20.
要命,自己睡了3個小時。
“……你可以叫醒我的。”張良抱歉的整張臉都紅了,“很難受吧?”
“沒關系,”顏路微笑,揉揉僵硬的肩膀和發酸的手臂,“你一定很累了,我不想打擾你。”他說的時候,眼神端正溫和的落在張良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閃躲和逃避,就好像在說一件一直在做的很平常的事,幾乎有着百般寵溺的味道。
“你……”張良嘆氣,笑的無奈極了,“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他在開玩笑。
顏路知道,也撇起唇角:“好……”他輕輕道,“我把你寵壞了,別人就沒有機會了,對不對?”他的話也像在開玩笑,表情和口氣卻認真的可怕。
張良怔了怔,“噗嗤”笑出聲了,聽起來還真是個不錯的建議呢,他轉過頭,這才發現外面已經滂沱大雨:“下雨了?”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清晰又難耐。
“我該回去了。”顏路忙起身,抓起散落在沙發上的外衣。
“等一下,”張良叫住他,“這麽大的雨,不如留在這裏吧,”他跑進房間裏抱了一床被子出來,把沙發折疊的一層翻出,“啪”,拼成了一張床,“不過,只能睡沙發。”他笑的可愛又可恨。
顏路“啊?”了聲,看着張良打點好的一切不忍心拂了他的意。
熄了燈,顏路抱着被子躺在沙發上聽着窗外的雨聲落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偶爾晚歸汽車的燈光幻影一般掠過房頂,他探過頭看了看張良的房間,房間裏安靜無恙,他突然安心了下來,就好像這麽多年下來,第一次,睡的沒有負擔、毫無顧慮,他記得天氣預報說。
明天是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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