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福田和陽泉的比賽,叫我開了眼。
從外人的角度去看冰室,與紫原的配合,頭腦更加清晰。
回去之後,我開始練球。
偶爾有不懂的地方,會問黃濑。
他若是不在,我只敢問笠松學長。其他學長,特別是阿木學生,似乎對我進入籃球隊,很有意見。
“黃濑呢?他是沒來?還是開小差了?”
阿木學長說,剛剛有一個外校的女生來找黃濑,他們兩人一起出去了。
“加南,你去給我把那個臭小子拎回訓練場,他要是敢不來,你就替我踹死他。”
我不懂阿木學長背地裏告狀的意圖,明明黃濑走的時候,說過那個女生是他以前的同學,她來找他要談些事情,只是出去一會,他不會放着訓練不管。
訓練中場暫停,我去找黃濑,阿木學長走過來,“加南,你不會和黃濑一起無故失蹤吧?”
這人,似乎針對黃濑,可是又不完全是那樣。
笠松學長喊了集合,才休息的學長們,又重新回到了訓練場。
我不知道黃濑和那個女生去了哪裏,只是随着感覺找。原本就沒想能找到黃濑,全靠運氣,居然叫我在以前和黃濑去過的那片小樹林,看到他們兩個人。
那個女生,穿的校服真的不是我們學校的。
我只站在一旁,等他們兩人聊完。
黃濑說很快就回去,他們很快就說完了話,遠遠的,黃濑沖我招了招手,“喲,加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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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他身旁的那個女生,笑了笑,“是小黃濑的隊友嗎?”
黃濑嗯了聲,介紹我的名字,還有那個女生的名字,她是桐皇的桃井五月。曾經她和黃濑,都是帝光中學的。
“小黃濑,我剛剛說的那件事情,麻煩你幫我留意一下,要是有結果,就打電話給我。我要去找小綠綠了,或許他在小綠綠那裏。”
我和黃濑送她去學校門口的時候,桃井忽然轉過身,吓了我們一跳。
她盯着我的臉,喃喃自語,“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張臉呢,咦?是在哪裏呢,好像想不起來了。”
黃濑拉着我回訓練場,叫我不要理桃井。
身後的桃井,依舊留在原處,遠遠地看着我們,好像在想什麽。
桃井在找一個人。
那個人,曾經和黃濑都是帝光中學的。
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去訓練,就連學校,那個人好像也沒去過。
她與他是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長大後仍不放心他一人去了桐皇。即使跟在他身邊,卻仍然抓不住他的影子,他總是無故消失,而桃井只能四處尋找。
我哦了一聲,似乎無法想象那個女生找了他多久。
訓練的時候,阿木盯着沖在前面的黃濑,有時會無意地撞到他。
笠松學長叫我們換位防守的時候,黃濑退到後方。
阿木學長搶着球,想連人帶球直接扣籃。
他跳得很高,黃濑跟着跳了起來。
兩個人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笠松學長說黃濑沒長心眼,擡腿給了他一腳。
“阿木學長的力氣真大,差點就撞飛了我。”
黃濑摸着腰,似乎沒有注意到有人是注意的。
我和他換了位置,讓他在身後防守對方的進攻,阿木學長,由我盯着他。
學長看到我,明顯不高興。
連球帶人的直接撞在了我的身上,被笠松學長說他人身攻擊。
這在球場上是犯規的。
球,到我手裏,看得出,阿木學長被罵得并不甘心。
那就讓他把我當成誘餌吧。
大家都說我反應慢,我知道自己在拖後腿。有時,也在拼命地想,如何才能拉近這些年的差距。是不是晚了十幾年走路,做什麽都要慢吞吞的。
這個問題,想了很久都沒有答案,只能靠行動,慢慢地彌補自己的不足。
我想要和大家一樣,追在黃濑的身後。
鄙視的眼神,看多了,便會記得一清二楚,想忘,都忘不掉。
阿木學長從來都沒有當我是自己人。
大家都是表面上的客氣。
我裝作不知道,裝作記性不好,一再地自欺欺人,只是為了能在海常,能像瑛裏一樣,可以度過一段平靜的日子。
阿木學長,果然沖着我過來。
在他用盡力氣對付我時,我将球傳給了黃濑。
我看到球進了。
自己也被學長壓在地板上,動彈不得。我身上承受的重量,是阿木學長,以及他身後的一個同學。
“阿木學長,你快讓開,加南被你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了。”
黃濑推開了阿木學長,将我拉起來,問我有不有事情?
剛剛那套障眼法,讓阿木學長将目标鎖定了我,暗地裏,我與黃濑是暗渡陳倉。
笠松學長,又忍不住給了黃濑一拳,還有我,“你們兩個,連我們都騙了,真是好樣的。”
黃濑拍了拍我的肩,“加南,以後我們就這樣練。”
看着他笑得一臉燦爛,我只好點頭。
訓練結束後,學長們去沖洗了,我留下來收拾。
籃球撿回到筐裏後,我推進了儲物室。
地上的垃圾,一一掃掉之後,又将球場拖幹淨了。看這天色,估計學長們都回去了,這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去了籃球部的浴室。
身上的隊服,換上白天上課的衣服,進了浴室。
被水淋過之後的自己,正如黃濑看到的那樣,臉色很差。
換衣服時,只看到櫃子是空的。
自己帶的替換衣服,不知去了哪裏,我看了看四周,盡頭處,那件白色的襯衫,丢在了地上。走過去,伸手去撿時。
身後,被人壓了下來。
是阿木學長。
“我警告過你,叫你不要太猖狂,看來,你是把學長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我要起身,卻被他壓得動不了。
他說要給我點教訓。
我哼了一聲,“學長看誰不順眼,就要教訓那人,那學長忙得真沒時間訓練了,能讓你看順眼的人,恐怕還來不及出生吧。”
阿木學長說不過我,只能靠打人出氣。
他的每一拳,打在我的身上,我都不覺得痛。
只不過,我無法忍受他脫我衣服。
那種被人扒得精光的感覺,現在想來,依舊很難受。
“沒想到你這麽敏感。”
他有心要扒光我的所有衣服,好讓我在學校裏丢盡臉面,無法擡頭做人。
我的眼睛,看着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黃濑,你說了放學後一起回去。
曾經那道耀眼的金色,我将它當成了救命稻草,卻在命懸一線時,草斷了。
黃濑。
屋裏的燈光,在眼前晃來晃去。
那天,明明是你主動拉住我将要離開的腳步。
我明明已經忘記了你。
又被你叫了回來。
耀眼的金色,我坐在別院裏,看了它多少年,卻始終跨不出那道高高的院牆。
我一頭撞上了阿木學長。
眼睛,看到了鮮紅。
從額頭上流下來。
阿木學長倒在地上,捂着額頭,拉着我的腿,不讓我走。
搖搖晃晃,離開了浴室,我茫然地看向四周,明明逛了那麽多次,依舊還是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要去哪裏。
黃濑。
我只想見你。
我想問你,如果那天,如果你知道我被人欺負,會放下比賽,和你曾經的帝光中學多看一眼快要被他們弄死的我嗎?
金色,溫暖,我和你們一樣想要擁有。
瑛裏說那些往事很悲傷,叫我不要想起,而我的确好些年沒有再想過。
遠遠地,我看到人影慢慢走近。
總是會将自己最脆弱時看到的東西,當成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放,我問他,“你要是再丢下我,我就死給你看。”
夜裏,聽到了雨聲,又好像是自己的哭聲。
如果不是黃濑在合宿時親眼看見,連我也不相信自己會哭。
我不想哭。
睜開眼睛,眨了又眨,卻是看到一張臉。
“怎麽又是你?”
他裝作不高興,“怎麽着,就這麽不願意看到你的救命恩人吶。可是你抓着不放,不讓我走的。”
冰室指着我的眼睛,“別哭了,那個混蛋,我已經教訓過了。”
混蛋?
我剛醒來,有點反應不上他的話。
冰室指着我身上,被他換下的衣服,說是沾了那個人的血。
真沒想到,我會用腦袋去撞他。
“你的腦袋是用鐵做的嗎?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他問我,“我替你換衣服的時候,發現你身上都青了,是他打得吧?”
我點點頭,“好像不痛。”
冰室直接給了我腦門一下,說我缺心眼。
他很早就告訴過我,要注意那個學長,不過,我一轉身,就忘了。
“冰室,你怎麽會在海常出現?”
他的嘴邊泛起的笑意,讓人看不到痕跡,“因為你不來找我,我只好去海常找你。”
我總是問他,找我有什麽事?
冰室卻是搖搖頭,說不出目的。
他捂着肚子,說餓了。因為我抓着他不放,讓他寸步不離,動彈不得。現在,他又渴,又餓。
我哦了一聲,去了廚房,從冰箱裏拿了飲料。
回過身時,差點就撞到悄悄跟在身後的冰室,吓了我一跳,“你給我滾遠一點。”
冰室擰開了可樂,笑了笑,“加南,少用這種兇惡的語氣和前輩說話,小心我揍你。”
這是他第三次進我家,依舊沒有見到我口中說的由貴瑛裏先生。
我說醫生很忙,沒時間搭理你這個小流氓。
他在屋裏轉了轉,停在琴旁,叫我坐下,随便給他彈點什麽。
剛才這個人吵着餓了,又說要彈琴給他聽,真是麻煩。
我叫他自便,自己去了廚房。
大老遠,就聽見冰室喊着自己喜歡吃什麽,和不喜歡吃的。
飯後,我習慣站在窗前,不知所以地看着天空,等着。
冰室站在旁邊,說我胃口好差,一口都沒吃。
見我不理他,冰室拿着手心在我眼前晃了晃,直到我注意時,他才停下來,問我,在看什麽?
不知道。
他啊了一聲,以為我在敷衍他。
随着他的拳頭落到肩上,我垂下眼睛,走到琴旁,坐下,“我在等一個約定,一個承諾。一個永遠不會丢下我的約定,一個會好好照顧我的承諾。”
冰室聽不懂那些話,問我,究竟在執著什麽?
說白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
漫長一人的時間裏,我習慣了等。
“加南,我真不知道你在等什麽,你這樣漫無目的等着一個約定,一個或許永遠都應驗不了的承諾,到頭來,你只會對曾經的那個等待失望透頂。和我出去走走吧,你看外面,黃昏那麽漂亮,你将自己圈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只會錯過太多。”
我停下彈琴,望着他,“你這個小流氓,說得話,讓我很心動。”
還就一起走吧。
冰室走在前面,擋住了不少夕陽的璀璨。
我叫他死遠一點。
冰室追了過來,朝我臉上,握緊了拳頭,可是卻沒有打下去,拳頭彎起了小小的弧度,他在我的鼻上狠狠地刮了下去。
我們去街上走了走,碰到了黑子和火神同學。
他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冰室。
火神一看到冰室,就要和他打一場球,冰室說沒空,“我說火神老弟,你的眼裏除了籃球,就沒有其他有趣的東西了麽?”
我還在和黑子閑聊,問了問彼此在學校的情況。
最近,他們要模拟考,火神的國語很爛,黑子只好每天給他補習,所以回來得比平時晚了些。
我還好,沒什麽特別的,每天都很普通。
火神和冰室,說要去街頭籃球比一場,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
黑子雖然很累,不過,他老早就看火神和冰室之間的較量。
我停在原地,身體,不知被誰推了一下,走進了他們的圈裏。
回過身,家裏的那戶窗戶前,瑛裏已經回來了,舉着酒杯,笑着叫我往前再走一步。
往前再走一步,便走到了冰室的面前。
他拽着我,去球場。
火神推着自行車,帶着黑子,叫我們慢點。
我們站在護攔前觀看,黑子問我,“你有看過冰室同學比賽嗎?”
前兩天才看過。
黑子哦了一聲,他知道我指的是陽泉和福田的那場比賽。
“你覺得是火神同學厲害,還是冰室同學厲害?”
“誰知道呢。”
火神打球,很激烈,像火。冰室,剛好和他相反,他追求技巧多于力量。
“喲,是小火神和小冰室的比賽呢,幸好我趕上了。”
黃濑和一個沒有見過面的女生,正好路過這裏,聽到球聲,黃濑說過來看看,正好遇見我們,他看到了黑子,也看到了我。
“喲,小黑子,加南,你們兩個人也在吶。”
我偏過頭,不理黃濑,被黑子發現了,他問我,我和黃濑怎麽了?
“他放我鴿子,我現在不想和他說話。”
黑子也覺得黃濑有些混蛋。
“加南,加南,你怎麽不理我啊?是不是生氣了?我不是故意不等你的,找了你半天,都沒有看到你,以為你回去了。”
黃濑在身後解釋了半天,還是不能讓我心情好轉。
火神與冰室打得熱火朝天時,黃濑也想加入,他已經脫了外套,卻直接扔到了我的臉上,“親愛的,幫我拿着衣服。等會兒,我送你回家。”
黃濑這是,衣服扔錯了人吧。
黑子叫我千萬不要生氣,黃濑這人,他有時挺呆的。
我卻覺着黃濑的呆,有時是表面。
球場上,黃濑卻飛了一個笑意,抛向我們這邊,“加南,親愛的,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我聽了一頭霧水,只想學笠松學長,狠狠給他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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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