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訓練後,我剛打掃完場地,便被黃濑連包帶人地拉走了。

問他,去哪裏?

黃濑先沒說話,直到出了學校,他才松手,說是今天有新雜志發售,叫我陪他一起去看看。

我從他手中拿了書包,直接往回家的方向走。

黃濑拽住我的衣領,“加南,反正你一個人住,這麽早回家,也是一個人,多無聊啊,不如陪我去逛逛。我帶你去一家店,他們家的壽司很好吃的。怎麽樣?去不去?”

他的聲音,照在斜陽裏,看得我眼睛不禁眯了起來。

風,一陣一陣地将校服吹了起來。

我停在他面前,他笑着說起那家店的壽司如何如何,一臉得意。放學的同學,和他打過招呼之後,我這才知道,原來忘了自己一直是一個人。

跟在他腳後,黃濑問我,最近有沒有見過那個女生?

他說的是娜娜。

女生是他介紹的,到最後,黃濑自己對娜娜很有偏見,不讓我再見她。他先前不知道她在外面援.交,幸好我沒有和她交往。不然,讓學校知道,或是讓外校的人知道,丢臉的不僅是我,還會連累海常。

那晚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娜娜。

不知道,她是不是去了學校,和依舊一樣,過着自己想過的生活呢。

黃濑說娜娜是個不幹淨的女生。

而我,卻和娜娜是同一類人。都是生命中的弱者,因為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付出努力。有的人,出賣的是肉體,有的人,卻連命都沒了。

“加南,下次我再介紹更好的女孩給你認識,喂,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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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濑大聲叫我的時候,我聽見了,只是暫時有點不想理他,也不想看他的臉。

我們去了咖啡店。

黃濑和這裏的老板認識,這會兒正好趕上老板進了新貨,磨了兩杯咖啡豆,叫侍應端了過來。他聞了聞,說很香,叫我喝喝看。

“黃濑,不是說有新雜志發售嗎?現在不去嗎?”

他說不急,這會兒肚子正好有點餓。看到這家店,他和這家店的老板挺熟。上次來的時候,老板招待了新研發的點心,覺着不錯,這次看到門口停着他的車子,過來打聲招呼。

黃濑見我不說話,問我,“加南,你上次是不是去陽泉找過小紫了?”

原來,他們都知道這件事了。

他說那天紫原并不是在我的氣,也沒有故意不理我。只是他輸給了火神,讓他有點消沉,變得不愛搭理人,別說是我,連他們以前的幾個老同學,也是避門不見。

後來,還是小赤的面子大,把紫原約了出來。

我問黃濑,“小赤是誰?”

他笑了,叫我靠近些,小聲說道,“小赤是赤司征十郎,是我們以前球隊的隊長。加南,我告訴你,他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他的話就是一切,任何人都不能違背。”

我哦了一聲,坐回到位上,低頭笑了,所以那天的比賽,他們的隊長在電話裏說他們幾個,誰也不許遲到。

黃濑吃了一塊田園餅幹,笑着說赤司其實是人格分裂。

有時,挺溫柔的。更有時,不近人情。

喝過咖啡之後,我們去了綠藻。刊架上,已經擺上了新發行的雜志。封面的模特,都是黃濑涼太。他站在一旁,問我,這個模特是不是很帥?

我點點頭,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黃濑問我,“加南,你為什麽一直盯着我看?”

我才回過神,低下頭,從架上拿起了雜志,翻了又翻,“你可比雜志上的模特帥多了。”

他聽了,笑得臉紅了。

“加南,走吧,我們去吃壽司。”

黃濑買了封面不是他的雜志,付過錢後,我們走到門口。

我們出去,有人進來。

店員大老遠和那個男人打招呼,“高野先生,你好,橫澤先生已經來了,現在正在和老板讨論新書的銷售情況呢。”

“他已經來了啊,那行,我過去找他們。”

我停在門口,看着那個被店員稱為高野先生的男人進了店裏,走到最裏面,直到看不見。他是高野政宗,不是瑛裏挂在心裏的嵯峨政宗。

黃濑就在門外等着,見我才出來,問我,怎麽這麽慢?

他說的壽司店,是河村家的。

進店,河村老板熱情招待我們坐下,然後倒了大麥茶,看到黃濑,便問他,“你小子,可是有好些天沒來了。每次來都帶漂亮的女生,今天倒是新鮮了,不帶女生了,這位是你的朋友吧?”

“他是男朋友……哈哈……河村叔叔……我是開玩笑的。”

他說黃濑混了,怎麽可以和朋友開這種玩笑呢。

河村老板對我介紹了店裏的壽司品種,然後偷偷和我說,“黃濑是個好孩子,看着有點混,有時挺傻氣的。但他這個人很重情義,對朋友很照顧的。小朋友,和他做朋友,一定不會吃虧的。”

我點點頭,笑着說知道了。

點的海鮮壽司。

老板才回到廚房,門外,又來了一撥人,剛進店,其中一人看到我們,便和黃濑打了聲招呼,“小真,是海常的黃濑,還有他的隊友。”

秀德的第一射手綠間,還有他的搭檔高尾。

空位很多,高尾卻非拉着綠間坐在我們這桌,惹得黃濑不滿,“你們不能坐到一邊嗎?”

高尾哈哈地笑了,“老同學見面,不是應該敘敘舊麽?”

“你好,我是秀德的高尾和成。”

他伸出手,看着我,我趕緊放下杯子,伸出手,“你好,我是加南。”

啪。

黃濑打掉了高尾的手,“少碰我們海常的人。”

海鮮壽司來了。

河村老板一看到又多了兩個人,怕我們不夠吃,又送了一盤卷壽司,讓我們慢慢吃,他去招呼別的客人,有需要再叫他。

“黃濑,上次你輸給青鋒,這次又輸給紫原,你還能再丢臉嗎?”

他們兩個開始争了起來,“小綠間,說話不要那麽難聽。青鋒和紫原,你是知道的,他們兩個人的實力遠在你之上。雖然我不想輸,但是我的确輸了。下次再遇上的話,那就說不清誰輸誰贏了。”

“哦,是麽?你的意思是還想再哭一次?”

“誰哭了?”

綠間指着黃濑,“你哭了。輸給青鋒的時候,你哭了。輸給紫原他們的時候,你又哭了。”

坐在旁邊和我一起喝茶的高尾,笑着勾着綠間的肩,對黃濑說,“黃濑,你不知道,每次比賽小真都會偷偷跑去看。看到你輸了比賽,他比你還要不甘心。”

綠間聳了聳肩,“誰跑去偷看他比賽了?”

高尾拉着他的臉,“小真,偷看了就是偷看了,沒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

老板說,壽司蘸着米醋,味道會好。

可惜,我吃不出來,除了米飯,以及魚肉可以看見。味道,卻嘗不出來。他們總算平靜下來了,黃濑從我手裏搶了一塊壽司,問我味道如何?

我,裝作點點頭。

黃濑問綠間,他們下場的對手是不是霧崎?

說到霧崎,黃濑說花宮這個人,實在不怎麽樣,要綠間和高尾小心點。

綠間說他多事。

高尾說綠間傲嬌了。

壽司店裏,我呆得真多餘。想走,又走不掉,只能夾在他們中間,勉強自己吃東西,聽他們說話。黃濑又說這家的壽司很貴,要我多吃點,從高尾的盤裏,搶了不少,分給了我。

回去的時候,黃濑站在路口,似乎挺高興的,非要繞遠路,又和我走了一段路。

我問他,為什麽要繞路?

他說,他高興。

“加南,那個娜娜……”

走得好好的,他又提到了那個援交的女生,問我,“你和娜娜有沒有牽過手?就像這樣的?”

黃濑怕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拉着我的手示範了一下。

我搖搖頭,說沒有。

他嗯了聲,笑着說沒事了,然後又不知想到了什麽,停下不走,轉過身,指着我的臉說,“你是沒有和她牽手,可是她親了你,是不是?”

我問他,“黃濑,你為什麽總是問娜娜的事情?”

他忽然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只是,背過身,小聲說怕我被女生騙。

他伸出紙巾,叫我把臉擦幹淨。

“加南,後天的比賽,我們不能輸。”

後天,我們對冰帝高中。

這些天,我和黃濑沒有偷過一天懶,除了學長的訓練任務,我知道,黃濑自己也在訓練。

他挺認真的。

“加南,要是我們贏了冰帝,我帶你去……”

黃濑走得太遠,根本聽不清他說的話。

門口,坐着冰辰室也。

“這麽久都沒有回來,和別人出去玩了?”

陪着黃濑去買雜志,然後回去的路上,路過一家壽司店,又碰到了秀德的人,大家吃完壽司之後,各回各的家了。

冰辰不客氣地從冰箱裏拿了飲料,問我後天的比賽,對手是冰帝吧?

他知道了,還問。

他問我現在練得怎麽樣?

我一時答不上來,冰辰躺在沙發上,笑得差點倒了可樂,他叫我坐過去,說是傳授點心得給我。我坐過去,冰辰只是喝可樂,又不說話。

等他喝完了,冰室叫我靠近點。

靠近了,然後,他卻忽然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我傻眼了。

好半天,腦袋都是蒙蒙的。

冰辰拉着我,說是陪我去練球。見我還在發懵,只好他替我鎖了門,一直拉着我走出院子,路上,我傻傻的,他一直在笑。

今天學長和我們說了冰帝。

他們,不光稱霸網球,籃球,也是難得一見的強敵。

學長們都很厲害。

我一直覺得自己拖大家的後腿,笠松學長找我說了半天話,他說,我其實是有打球的天賦。雖然個子矮小,也沒什麽爆發力。而是我卻有大家沒有的,我其實比任何一個學長最先知道球向,剩下的,就是知道之後的行動。

這些天,他一直訓練我的反應能力。

不知道是第幾千個球向我砸過來,這次,我終于在學長還沒有扔球時,就已經跑到了他的面前,搶了他的球,化被動為主動。

練了一天,又和冰室練,我這副身體,其實早就累了。

大家躺在球場上。

冰室問我,感覺如何?

嗯,我笑了笑,問他,剛剛是不是搶了他的球?

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會打球。

除非,他不是人。

這是冰室說過的話,他相信這個世上有所謂的天才,也相信一群通過努力打球的人。

挂在窗戶上的鈴铛,響了一下。

我回過頭,看着門口,笑了笑,瑛裏,你回來了。

然後,走過去,幫他拿包。

問他晚上想吃什麽?

跑到廚房,圍着竈臺轉來轉去。隔壁的黑子太太,老早就做好了飯。

洗菜,淘米,切菜。

我知道,不止一個人說我古怪。

不管他們怎麽說我,瑛裏的确存在過。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他陪着我的那些年,真實的存在過。

“瑛裏,紅燒肉怎麽樣?”

他靠在門邊,走過來,笑着在我鼻上刮了一下,“阿南是個小氣鬼,這麽久才給我做肉。”

我把他哄到了外面,看書,聽音樂,別在廚房裏影響我。

廚房裏,一下子沒了瑛裏的影子。

今天,又切了洋蔥,嗆得我眼淚直流。

瑛裏依舊在沙發上睡着了,手裏的酒杯,空了。我走過去,從他手裏拿了酒杯,放在桌上,坐在他身邊,說,瑛裏,紅燒肉好了,你醒醒。

他始終沒有醒來。

看着天空黑了,放下了窗簾,回過頭,瑛裏依舊睡在沙發上。

我睡在地上,感覺孤單。

第二天,被陽光照得醒了,原來自己還睡在地上。

一大早有特訓。

我差點忘了,趕緊洗臉,換衣服,出門。

跑到學校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教室很安靜。我去了球場,換好衣服,隊員還沒有來,我自己先練球。學長說過,運球的動作,我是知道的,但缺少經驗。

所以,才需要一遍一遍地積累經驗。

球,咚咚地掉在地上。

然後,滾到內室的角落裏,那裏,睡着一個人,但他卻不是我們球隊的。

他被吵醒了。

睜着眼睛,問我,現在幾點了?

六點半左右。

他說時間還早,我不該把他吵醒。

我問他,“你不是桐皇的嗎?這麽早來海常,有事嗎?”

他說昨晚溜達到海常附近,進來時,一個人都沒有。後來,他就在球場睡着了,直到學校禁門,他也懶得翻牆了。

“這麽早把我吵醒,我本來可以揍你的。不過,現在,你先陪我玩會,要是你沒有從我手裏搶到一球,我就揍你兩拳。”

哈?

他已經從我手裏搶走了球。

他是認真的。

桐皇的青鋒,別人一直說他厲害。我不知道他對我,認真了幾分,可是我心裏有數,我盡力了,一直到最後,倒在地上,爬都爬起來,我心裏有譜了。

他,真的很厲害。

“小子,你還嫩得很。你欠我的兩拳,下次再算。記住,我叫青鋒大輝,等到你有能力償還的時候,來桐皇找我。”

我的身體很少流汗,但會累。

學長們還沒有來。

眼睛盯球太過集中,這會放松下來,倒疲倦了。

翻了個身,便睡着了。

聽到那天的雨聲,在耳邊下個不停,我像現在這樣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一開始,是他們踢掉了輪椅,将我圍了起來,又是踢,又是打,然後胡作非為……

混蛋,你給我住手。

全都跑掉了。

加南,加南……

誰在叫我。

我吓得醒過來,一睜開眼,便看見了一頭燦爛的金色,忍不住拉住他的脖子,“黃濑,你總算來了,我一直在等你呢。”

我從地上坐起來,才看到自己衣服被人脫了。

一時間,沉默。

黃濑忽然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加南,什麽事都沒有,你別在意。”

是麽,

我叫他轉過身,我把衣服穿好。陸陸續續,學長們也來了,阿木學長和森山學長也在規定的時間裏到了。

練習的時候,黃濑說,這件事情不會這麽罷休的。

那個人,我沒有問黃濑。

我心裏有數。

訓練的時候,黃濑似乎比往常更加狠,就跟誰拼命似的。

笠松學長看他這麽賣命,想誇,又怕他翹辮子,索性什麽都不說了。

我拿了毛巾給黃濑,問他,“你是打球呢?還是撞人啊?連球帶人将阿木學長撞飛了五次,這要是真的比賽,你早就被禁賽了。”

毛巾搭在他頸上,黃濑忽然問我,“加南,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我說,是啊,一直是一個人。

他問我,一直是多久?

我想不起來了,好像從出生開始,一直都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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