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擡頭,天氣晴朗。

我們和冰帝的比賽,在今天。

出門的時候,黑子說他會和誠凜的人去看比賽,叫我要加油。火神倒是冷靜地很,說我要是再搶不到別人的球,或是被人斷球,以後別打球了。

黑子背地裏,捶了火神一拳,叫他閉嘴。

火神騎車帶着黑子,先去一步。

我站在路口,他們仍舊回過頭,對我擺了擺手。

今天黃濑穿得很帥,學校的女生都來看他。

他問我,是不是很帥?

帥到連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我沖他點點頭,他滿意地坐到位上,一整天,都是笑眯眯的,嘴裏都是節奏。

賽場,在冰帝。

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換好衣服便上了車。

我本來想問笠松學長一些事情,可是黃濑老遠就喊我過去坐。

旁邊的學長笑了,說我們最近總是膩在一起。

笠松學長嫌他們吵,叫他們閉嘴。不過,他自己也挺好奇,問黃濑,“你們兩個最近怎麽這麽要好,走到哪裏,都在一起?”

黃濑自從那天,便一直注意着阿木學長。見他在盯着我們看,瞪了他一眼。

他把帽子扣在了我的頭上,帽檐壓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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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舉動,讓學長們笑壞了,說我們兩個後輩有事兒。

黃濑戴着耳麥,一直盯着阿木學長的後腦勺。說那天雖然只是看到那人的背影,不過,他肯定是阿木學長,問我,為什麽不将事情他告訴笠松學長?

一個背影,根本說不了問題。沒有證據,即使告訴笠松學長,如果阿木學長死不承認,我們也沒轍。況且我心裏也明白,阿木學長襲擊我,并非黃濑心裏想的那樣簡單。

現在,他已經對阿木學長提防了。

等比完賽,阿木學長的行為如果還是沒有收斂,我想到我到時肯定會找笠松學長把事情說清楚的,信不信,就是他的事情了。

“加南,這次比賽不會很輕松,你先養會精神吧。”

他把另一只耳機塞到了我的耳朵裏,音樂開得很小聲,又把我頭上的帽子壓低了。他現在不困,看我眼睛紅腫,以為我昨晚沒有睡好。他叫我睡會,到了冰帝會叫醒我。

黃濑的播放器裏,聽着風吹落了樹葉。

我醒了。

看了看肩膀,怪不得有點重,原來黃濑又靠在了上面。

阿木學長回頭偷看黃濑的時候,被我看到了,我把帽子扣在了黃濑的頭上,遮住了他的臉。

他朝地上,吐了一口。

冰帝高中到了。

比起海常,它是一家各方面都很優秀的貴族學校。

黃濑揉着頭發,在車子停下的時候,也醒了,問我,“到了嗎?”

我拿着包,走在他身後。

黃濑一下車,便有好多的女生圍了過來,又是花,又是禮物,圍得黃濑很是得意。笠松學長臉色當時就青了,罵他是個招蜂引蝶的混蛋。

“笠松學長,對于女生,黃濑他一向很有分寸,我們先去球場報到吧。”

如果再不把笠松學長拉走,他很可能在冰帝的學校門口,給那小子一腳,到時,丢臉的不止是他一人,還要我們這些同行的隊友。

“加南,昨天和你說的那些戰略,你記下了?”

昨晚怕忘了,睡覺前,又聽了一次錄音筆。

笠松學長這才放心,叫我不用緊張。這場比賽,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再大的困難,學長們會幫我頂着。

“後生可畏,你要加油。”

森山學長也是這麽對我說的。

大家放下行李,準備熱身,笠松學長先去和冰帝的人打個照面。

黑子在觀衆席上,沖我揮手。

其他人好像沒有看見他,我走到觀衆席,好像沒有看到火神大我。黑子說他進場的時候,看到熟人,閑聊去了。

黑子給我拿了一個他媽媽求的護身符。

“加南,帶着吧。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只是一個信物。我媽媽前兩天特意去廟裏求的,一個給了我,一個叫我特意拿給你,說你一個人挺不容易的。”

我戴着胸前,護身符上畫着看不懂的符號。

除了黑子,還有其他人也來了。

今天這場比賽,對海常很重要,上次輸給陽泉,如果再輸,那冬季賽海常就沒有資格參賽了。黑子指了指後排的位置,那裏站着一個戴着黑色墨鏡的人,說道,“你看,綠間同學也來了。”

我問黑子,“他怎麽打扮得那麽奇怪?”

黑子說,可能綠間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來看比賽吧。

這個時候,火神來了,看到黑子,吆喝了一聲,然後拎着我,就往門外走,“走,咱們去外面練練。我聽說,你從他手裏搶下球,那你也從手裏搶搶看,看你能不能搶到球?”

我說,我現在要回球場熱身。

火神卻說正好,“我也要熱身,正好我們兩個一起熱身。也好試一下你這幾天訓練的成果。如果實在太丢臉的話,你還不如不要上場呢,省得扯黃濑的後腿。”

熱個身,都有人湊熱鬧。

而且火神大我這個人,天生急脾氣,和冰室不同,他擅長的是爆發力。

喜歡逼人,也會被人逼。

天生的爆發力。

不灌籃,會死似的,死命地灌我的籃。

比青蛙還要能跳。

笠松學長說過,我有動态視力,可以看見別人看不見的,還有我對空氣流動的觸感。光這兩樣,別人要是小瞧了,會吃大虧的。

前提,我要活用我的優點。

空氣裏,嗡嗡的聲音,球,在手裏轉動。

四周是空白的透明。

學長,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在心裏。現在,我已經搶到球了,剩下的,是進球。

咣。

球落地的時候,黃濑走過來,“加南,比賽還沒有開始,你要是在這個時候受傷了,怎麽辦?小火神,你要打球,随時都可以,但請你不要挑這個時候,和我的搭檔交手。”

原來又被海常的王牌搶了風頭。

走的時候,火神被黃濑說得沒有聲音,只是在原地運球投籃,我沖他點了點頭,熱身的事情,其實他是好意。

球場裏,人山人海。

兩隊的球員,已經上了場,點過人數之後,裁判吹了哨聲。

比賽開始。

和自己相同顏色衣服的是隊友。

或許,以後會是朋友。

球在我們之間周旋,敵方之手,或是我方,都是任人宰割的命運。偶爾的反抗,只是徒勞,因為會有更加厲害的人物來掌控你。

隊友們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

我也是,但卻不是汗。

看着他們在追,我只是本能地跟在他們身後。

曾經,我不懂他們的世界,覺得我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的眼裏,有着我永遠都接觸不了的執著與熱情。而我有的,只是對人與人之間的冷漠。

那個疑問,我想不通,所以今天,我才會出現在這裏。

現在呢,好像早就忘記自己的目的了。

只是,和他們一樣,追着那天下午晴朗的溫度,疲憊不堪。

冰帝啦啦隊的歡呼聲,聽了刺耳。

海常不會輸的。

我和黃濑互相看了一眼,我走到他身後,他在背後打了個手勢。

加南,如果這場比賽,我們要是贏了,我帶你去吃關東煮。在東京街,有一家關東煮,他家的牛肉丸,很有勁道。

我笑了笑。

追逐勝利的時候,有很多的聲音在叫喊。

忽然,我停了下來,回過頭,站在觀衆席最後一排的漂亮男人,是瑛裏,他笑眯眯地沖我揮了揮手,我笑了笑,然後去追同伴。

哨子吹響了。

有人呼喊,喊得很大聲。

海常贏得很漂亮。

一個,一個,都倒了下去,他們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別人。

他們問我,累嗎?

嗯,累。

又問我,開心嗎?

開心啊。

那以後就這樣一直打下去吧。

好。

我眨着眼睛看着球場的天花板,一片明亮。學長們躺在旁邊,為保住冬季賽的資格而感到高興,大家說着,說着,都累得說不了話。

冬天,下雪的時候,我還要和他們參加冬季賽。

雪,真好。

“這些天辛苦大家了,晚上到河村壽司店集合,我請大家吃壽司,也算是回報你們對我的信任,還有慶祝我們贏得勝利。”

笠松學長請客,大家都說會來。

晚上七點,誰要是不來,那就是他的損失了。

黃濑走的時候,問我,晚上會來嗎?

我說會。

和黑子一起去等公交,碰到了桐皇的桃井五月。

她又在找人。

不過,看到黑子,她很激動,問他,最近有沒有想她?

黑子一臉納悶,說沒想。

我們一群人看了,都笑黑子有點呆。後來,桃井五月接到一個電話,便走了。走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說是在哪裏見過我這張臉,可是卻想不來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在車上,黑子有些驚訝,“加南,你進步真大。距離上次和陽泉交過手之後,這次和冰帝,你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是麽,我自己倒不是很清楚,總覺得自己和以前沒什麽兩樣。

黑子說我變化很大。

當初我剛搬到小鎮時,看着挺不起眼的,身體也不太好。

以為,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轉校生。

就連火神不止一次說我,無論是體格,還是天賦,都不适合打球。

黑子差點也信了。

“加南,我每天晚上都會看到你一個人抱着球去街頭籃球場練習,練得很晚才回來。火神同學說你不适合打球,可是如果一個這麽認真練習的人,都不适合打球,那我也不适合籃球了。”

黑子說到了自己,以前他是別人的影子。

他只負責傳球。

其他的,黑子一概不會。

當初他進帝光,單純地只是因為他喜歡籃球。後來,進去了,他才知道籃球要的并不止是喜歡。赤司告訴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能力。

有的人是天賦異禀,而有的人,只有勤奮。

黑子也曾努力,到現在,還在努力。

他喜歡籃球。

曾經有些迷茫隊友之間的信任,弄得他進退兩難,有一段時間,差點放棄了籃球。不過,現在黑子已經想通了。

并且,很相信現在的火神。

車子停在了樹下,我們聽到樹葉沙沙的聲音。

黑子說當初剛認識我的時候,完全看不出我會打球,事實上我,我的确不會,但是進步的空間,讓他有些愕然,态度有些較真。

他問我,加南,你喜歡籃球嗎?

我趴在黑子的胳膊上,靜靜地看着溫柔而又清澈的眼睛,笑了笑。

嗯,喜歡啊。

黑子的表情,好像松了一口氣,他說,有好幾次看到我一個人在球場,抱着球偷偷地發呆。或者,在窗戶前看到我安靜地不說一句話。

他怕我吃不了苦,撐不下去。

我和他認識的那些人不太一樣,身上有着別人難以隐忍的安靜。

黑子摸着我的額頭,說是出汗了,問我,累嗎?

我點點頭,繼續趴在他的胳膊上,不想說話。

可是,卻很想聽黑子說話。

只有在別人在對我說話的時候,并且注視着我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真實的活在他們的面前。

心,也就沒那麽難受了。

黑子在耳邊,說了很多事,聲音不大,不小,卻很溫柔。

在誠凜,他和他的隊友也在苦練。

他和火神也期待冬季賽。

還有以前迷茫時的那些脆弱,黑子給自己一個看着堅實卻軟弱的外殼,然後躲了進去。沒了那份喜歡,自己卻莫名地空虛起來。

只能,從那個殼裏走出來。

還有更早以前的事情,他剛進帝光,最早認識的人,明明是綠間,卻和青鋒大輝成為了搭檔。黃濑是最後一個加入他們的,一周的訓練,就讓他這個新進的隊員去參加。

比賽那天,黃濑差點就遲到了。

黑子說,那天雨下得挺大,他們在去比賽的路上,看到有人在打架。

黃濑本來想管閑事的,人都走進去巷子裏了,又被他們拉了回來。因為下雨,他們的時間被浪費了不少,比賽要緊,打架的事情,還是留給警察處理吧。

我問他,那他們有沒在趕上比賽?

嗯,還好,都趕上了。

我也嗯了聲,覺得鼻子發酸。窩在黑子的溫柔裏,懶得動。

又坐在了窗前。

安靜地發呆。

有的時候,想有一個說話的伴。可是回過頭,除了這個每月交租的空房子,一個鬼影都沒有。那個被我念在嘴裏,想在心裏的男人,他從來只在我的心裏。

覺得孤單了,就會想他。

有時,自己哭了,假裝他就在身邊哄我。

心情好的時候,大家坐在一起,假裝曬着太陽,看着院裏的花,說說話。

然後我問他,“瑛裏,你說晚上我是去,還是不去呢?”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回到房間裏,拿了很多衣服出來,叫我選,說是晚上要穿得漂亮點,人也會精神點。如果學長再介紹女生,要對別人溫柔點。

瑛裏想起了和他好過的女人。

可是,他嘴裏只是念着那個高中時的學長。

我不懂,問他,“既然你那麽喜歡他,為什麽不去找他,卻要和那麽多的女人來往?”

瑛裏笑了,他說那個人心裏沒他,也早忘了他這個人。

他不想自讨沒趣。

那你為什麽不把他忘了呢?

瑛裏沒有再說話了,眼裏是難過的情緒。

我,也沉默了。

躺在地上,眼睛慢慢閉上時,看到了絕望的瑛裏,死前安靜地哭了。

做了夢。

自己依舊在河裏走,四周還是看不到人。

前面一片白霧。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身後沒有路,只能沿着河水往前走,走着,走着,自己又醒了。醒來以後,感覺自己迷迷糊糊,好像忘了什麽,好像又沒忘,只是自己不願想起。

洗了把臉,回到客廳,看見地上都是水。

時間,已經七點了。

猶豫着自己還有沒有去的必要時,身後,瑛裏狠狠地踢了我一腳,害得我差點摔倒,我回頭白了他一眼,他卻先說話,“看什麽看?沒看過漂亮男人嘛!還看?要看的話,等你回來,我脫光了,讓你看個夠。”

他将我趕出了家。

我心裏卻是說不清的滋味,走出院子,回過頭看着窗戶,瑛裏始終站在那裏,手裏拿着酒杯,對我笑了笑,嘴巴張得很大,不知在說什麽。

我再一次回頭,旁邊的人指指點點。

他們以為我傻了。

我卻在他們的指手畫腳中,靜靜走過去,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不在意。能讓我在意的,只有那個拿着酒杯,溫柔着目送我離開的男人。

河村壽司店門口。

老遠,就聽見裏面熱熱鬧鬧的。

我以為自己還來得及,手擱在了門板上,又停下了。裏面的人,已經準備要走了。

笠松,加南太不夠意思了。

明明說好要來,大家都來了,就他一個人沒來。明天,一定要加重他的訓練量,太沒團隊意思了。

還有黃濑,也得罰,來了又走了。

這兩人,明天都給我等着。

他們出來時,我躲在了旁邊。

看着大家一個個都走了。

我跟在笠松學長的身後,看到他回了家,走進屋子。然後,二樓的窗戶亮了燈,有個人影在窗戶前坐下。然後,燈就一直亮着。

看着學長的影子,小聲說,說對不起。

街上閑逛。

在一家甜品店門口停下了,櫥窗裏擺着漂亮的蛋糕。

我想起了紫原。

那個愛吃甜食的男孩。

上次找他,雖然知道他當時心情有些低沉,但當時他冷淡的态度,讓我多少有些難受。冰室說紫原不是故意的,就連黃濑也說這樣的話。

我被他忘得一幹二淨,心裏,難受了。

“那個……”

身邊,有人說話。

我轉過身,是一個很漂亮的男人,他對我伸出手,是一顆糖,“糖很甜,你吃了,心情或許會好一點。”

扭過頭,我還在看那個蛋糕。

“立夏,你怎麽不在店裏等我,跑到外面來了?”

又從店裏出來一個人。

我看了看他,他也注意到我,“是你?”

“柳濑,你們兩個認識嗎?”

我搖搖頭。

“我們上次在綠藻……算了,看來你是忘了。立夏,蛋糕我已經買好了,回去吧。”

給我糖的男人,點了點頭。

他們走時,他卻回頭,叫了我,“給你。”

還是那顆糖。

我站在櫥窗前,看着他們兩個人過了馬路,彼此挨着彼此,慢慢靠近。

最終,我還是進了蛋糕店。

經過他們走過的馬路,路口停下時,他沖了過來。

“加南,你不是說會來麽,我等了半天你都沒來。去你家找你,你也不在。到處找你,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你去了哪裏?”

黃濑的力氣真大,怎麽推,都推不開他。

我問他,為什麽要找我?

他的聲音,跟着他的臉,一起悶在了我的頸裏,“你不在,我覺得沒勁。”

買給紫原的蛋糕,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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