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又夢到了自己走在河裏。

一個人都沒有。

醒來的時候，發現背濕了，床上也濕了，可能是害怕夢裏的孤單。我走到客廳時，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拉開窗簾，隔壁的黑子帶着哲也剛剛散完步回來。

“加南，早。”

哲也擡起頭，看到我直叫喚。我笑了笑，早，黑子，還有哲也。

做好早飯，換好制服，依舊走到瑛裏的房門口，敲了兩下。

瑛裏，我去學校了。

院子裏的草，又長高了，該拔了。長在院裏的花草，因為秋天的來臨，不再那麽鮮豔了。走出幾步，回過頭，瑛裏站在窗前，頭發亂糟糟的。

學校的課，雖然難懂，但還是要認真聽講。雖然贏了冰帝，笠松學長說了，還要認真苦訓。每天做好的飯菜，即使沒人吃，還是想一直做下去。

今天心情好，晚上，做紅燒肉吧。

回過頭，瑛裏依舊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慢慢走掉。

他一直都是這樣，悄悄地注視着別人。

我們兩個，都是傻子。

進了教室，發現好熱鬧，一群人圍在一起在讨論什麽。我坐下後，黃濑還沒有來，拿出課本，準備看書時，一張寫了不少名字的報名表，遞在我面前。

我疑惑地擡起頭，班長早苗同學，問我，要不要參加舊校舍的試膽大會？

聽說，舊校舍快要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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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苗和班上的同學，都想在舊校舍拆除之前，留下點屬于自己的回憶。坐在前排的同學，看了我一眼便笑了，班長，加南是膽小鬼，他不敢的。

我已經在報名表上寫下了名字。

早苗說，今晚七點，在舊校舍門口集合。

“什麽事情這麽熱鬧？”

黃濑從我手中拿走了報名表，看了一眼，對早苗說，“哦，是試膽大會啊，既然連加南也參加了，也算我一個吧。”

加南，早。

他在位上坐下後，我只是冷淡地應了他一聲。

低下頭，看到手心濕了。

數學課的方程式，今天又聽不懂了。老師在臺上講得很認真，我想得也頭疼，筆戳在課本上，都快戳穿了。隔壁的同學，扔給我一張紙條。

寫着，一起吃中飯。

我還在為難懂的功課苦惱時，黃濑卻坐在一旁嬉皮笑臉。

以前是我圍在他身後。

想接觸他，

卻連要對他說什麽，都不知道。

現在，

變成他主動找我說話。

我和他的相處模式，不知道什麽開始，已經變了。

中午的時候，有同學來找黃濑。他走的時候，叫我先去餐廳等着，但我卻去了天臺。坐在那裏，安靜地看着天空。

上學，聊天，訓練，聚會，還有逛街。

像普通人一樣地活着。

我看着藍色的天空，笑了笑，能活着，挺好的。

他也上了天臺。

并且，很氣我，“加南，不是說好在餐廳等我嗎？我到處找你，你卻坐在這裏發呆？”

我轉過身，擡起頭，陽光下，黃濑的頭發，閃着耀眼的光，很漂亮，但看得多了，眼睛有些刺痛，低下頭，說我不餓。

黃濑沒有走，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問我，“加南，你沒事吧？你的樣子，好像不太舒服。”

我只想安靜地呆會。

不想說話，也不願想任何頭痛的難題。安安靜靜地，和黃濑呆在一起。

下午的訓練，笠松學長宣布，我不再是替補了。

我成為海常的正選。

替了阿木學長的位置。

黃濑為我高興，學長們，以及隊員都很高興。落寞的有阿木學長，還有我。

訓練後，黃濑說要帶我去吃關東煮。

叫我這次不要一個人走了。

我打掃好場地，去更衣室換衣服，躲在一邊的阿木學長沖上來，說我背後陰他，替了他的位置，揮過來的拳頭，卻被別人擋下了。

“黃濑，你不是先走了嗎？”

他撅着嘴角，應付阿木學長的無理取鬧，還要向我解釋，“加南，都怪你，最近老是喜歡放人鴿子。我怕你又跑了，只能回來逮你。”

我哦了一聲，這人，挺精的。

阿木學長叫黃濑松手，不然對他不客氣。

黃濑說，他早想揍阿木了。

為了上次襲擊的事情，也因為平日裏，阿木沒少針對我。

結果兩人，真打起來了。

我只是站在一旁，冷眼地看着他們打，不勸。

到最後，阿木學長打不過黃濑，只能捂着臉，大聲罵黃濑是混蛋，大混蛋。黃濑不理他，又踢了他一腳。可能是踢疼了，也可能是……

阿木學長哭了。

大聲嚎哭。

嘴裏，還是在罵黃濑是混蛋，說我陰險。

還有笠松學長，蠢死了。

在阿木眼裏，大家都不是好東西。

黃濑才不理他，等明天，他一定會告訴笠松學長今天要對我出手的事情，估計阿木學長在球隊是呆下不去了。

然後拉着我，走出更衣室，往學校門口走，經過走廊，他的手，一直沒有松開。走得很遠了，我還是能聽見阿木學長的哭聲。

走在夕陽下的小道，黃濑最先說話，“阿木學長真是的，不就打了他，這麽大人了，還哭。而且嘴裏不幹不淨，還對你動手動腳的。”

我停下，擡頭，安靜地看着什麽事都不知道的黃濑，對他說，“他喜歡你。”

黃濑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

聽清我說的話，嗯了一聲，我點點頭，然後他不敢相信地大叫，“怎麽會？阿木，木，學，學長，他喜歡我？”

我，還是點了點頭，“是的，他一直都喜歡你。他讨厭我，不喜歡我接近你。”

“哦，原來是這樣啊。”

黃濑仰起臉，一臉平淡。

原來，他早就知道阿木學長的事情了。只是，一直裝糊塗。

然後他說，“就算他喜歡我，我也不會喜歡他的。”

黃濑拒絕得很冷漠。

我們在路口時，發生了争執。

“加南，不是說好，要一起去吃關東煮嗎？”

他是說過，可我并沒有答應，“抱歉，我不餓。而且我現在還有事，你一個人去吃吧，我走了。”

還要回去買菜，做飯。

“加南，你到底怎麽一回事？三番兩次地拒絕我的好意？”

黃濑橫在路口，不讓我走。

他說我最近對他，有點冷淡。有的時候，他和我說話，我的态度很敷衍。而且，也不再願意陪他出去了。

“加南，你有什麽事情，從來都不和我說。即使我問你，你也不願和我說。除了你的名字，我對你的一切，一無所知。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除了名字，我什麽也不願想起來。

算了，我們改天再去吧。

黃濑不再勉強，但是卻走了。

回到家，我并沒有去做飯，只是想不通，站在窗前，想了很久，也想不通。直到瑛裏出現，他問我，怎麽了？好像悶悶不樂的。

我說，和朋友吵架了。

朋友說我，對他不夠坦誠。

瑛裏聽了皺着眉，問我，要怎麽辦？

我不知道。

說了，他未必會信。

瑛裏等了很久，還是皺着眉，見我看他，他苦着臉，摸着自己的肚子，又開始撒嬌，“阿南，你想那個小子，能不能等做好肉再想他呢。我再餓下去，就要吃你了。”

去廚房洗菜，瑛裏站在角落裏，偷偷地看。

桌上，飯菜做好了，他只是坐在椅上看，不動筷子，我問他，不餓嗎？

瑛裏搖搖頭，眼裏莫名地悲傷，能活着，真好。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忽然哭了，問我，能不能給他彈首歌？

我記着的，還是那天黃濑來過的下午。

他哼過的那首。

彈完了，回過頭，瑛裏躺在沙發上，閉着眼睛睡着了。手裏的酒杯，空了。我走過去，拿走了他手裏的酒杯，從房裏拿出毯子，給他蓋好。

靠着他身邊，呆了很久。

晚上七點的試膽大會，我又忘了。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還是去了舊校舍。那裏沒有燈，四周都是黑黑的，也看不見一個人。

大家可能都回去了。

走的時候，風在耳旁呼呼地響，我又回頭了。

進了舊校舍。

很安靜，只能聽到腳下踩着的木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荒廢太久的校舍，扶梯上，摸到一手灰。看不見，只是跟着風的聲音往上走。

走到頭的時候，風的聲音，停住了。

好像不對，我下樓。

拐彎的時候，終于聽到這一層樓的聲音，走了過去，他的聲音，在喊，救命。

“黃濑？”

加南，你別過來，前面的木板爛了，小心踩空。

我已經踩空了。

掉下去的時候，正好落在他身上。兩個人都摔在了地上，看不見對方，一切憑感覺，但我們卻同時問出了相同的問題。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說，來參加試膽大會，不過，好像來晚了。

聽到黃濑哼了一聲，加南，就知道你會忘。不過，幸好我這時來了，找到這裏，不然他肯定要死在舊樣舍了。

我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原來晚上大家在舊校舍集合的時候，黃濑來的時候，因為白天吵架的事情，并沒有注意到其實我沒有來。而且早苗點名的時候，也漏了我。

大家抽簽，兩個人一組。

走到舊校舍的頂層，在天臺，寫下自己的名字，就可以回去了。

和黃濑一組的人，在上二樓的時候，不知道踩到什麽東西，吓得扔下黃濑跑掉了，他依舊往上走，卻因為聽到奇怪的動靜，停留在四樓，往前走的時候，踩空了。

掉到二樓時，他昏迷了。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還在舊校舍。向周圍呼喊，卻沒有一個人，估計大家早就回去了。而同學們，可能以為黃濑落跑了。

“加南，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黃濑忽然說起了白天的事情，我說沒有，不過，“黃濑，你再不從我身上起來，我真的要生氣了。”

他笑了笑，說忘了壓着我。

我們身上都沒有照明的東西，漆黑的四周，寂靜的叫人發毛，黃濑沒有耐心呆在這裏了。

“加南，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現在在二樓，不知道是哪裏，黃濑說他已經找過出路，但這間房子，好像從外面鎖了起來，他撞過，但撞不開，好像是被水泥封住了出口。

聽說這舊校舍，以及有學生出過事，傳付鬧鬼的新聞。

黃濑有點怕，問我，這世上會不會真的有鬼？

我問他，是不是怕鬼？

他小聲地說，應該沒有人不怕吧，叫我不許笑他，替他保密。

我笑他沒出息，這世上，哪來什麽鬼，純粹是自己吓自己。

加南，不是說了不許笑我麽？

我忍着，反正他看不見。

總算找到一塊比別的地方要脆弱的地板，黃濑和我想到了一塊，能出去的路，被堵死了，現在，只要往下掉，到了一樓，事情就好辦多了。

他拉着我，倒數三聲。

往下跳。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起來。”

黃濑沒有動靜，卻哼了一聲，說是剛剛跳下來的時候，崴到腳了。他坐在一邊休息，我一個人找出路。這次又不知道掉在了哪裏，不過，好在有出口。

我找東西去砸，不小心踩到了看不見的黃濑，他疼得叫了一聲，加南，你踩到期了。

對不起，沒有看到他。

砸好了出口，我扶着一瘸一拐的黃濑，總算從舊校舍裏逃出來了。

我送他回去，黃濑卻不肯走。

他說，掉下來的時候，弄丢了鑰匙。

“你家裏沒有人嗎？”

黃濑的父母，都在國外工作，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什麽意思？

他靠着電線杆，苦着臉，拉着我的衣角不放，“要不是你來參加這個試膽大會，我都不會來的。現在腳崴了，還弄丢了鑰匙，你就不可憐可憐我嗎？”

好吧，帶他回家。

将他送到我的房間，扶他倒下。

“今晚，你就睡在這裏吧。”

黃濑問我，晚上睡哪裏？

我指了指外面。

他以為是進屋時看到的隔壁的那間房，哦了一聲，揉着枕頭說，“加南，我餓了。”

炒了飯。

黃濑真的餓壞了，三兩下，碗底就空了。

“加南，你也是一個住，我也是一個人住，你做的炒飯，可比我做的要好吃多了。”

“吃好了，你就睡吧。”

黃濑無賴起來，說換了地方，睡不着，要我陪他聊會。

他躺着床上傻傻地笑，看着我，卻不說話。

我坐在椅上，問他，“你想聊什麽？”

黃濑說什麽都行。

他說起了自己打籃球的經過，在打籃球之前，他玩過其他運動。可能是他學什麽都快，學會了，便厭了。很少有東西，能讓他一直裝在心裏。

現在，他說他有了可以一直裝在心裏的東西，叫我猜，是什麽？

我翻了翻眼皮，籃球啊。

黃濑說不完全對，除了籃球，還有一樣。

猜得費勁，慢慢困了。

我想坐起來，卻使不出勁，聽到黃濑走過來的聲音，還有東西蓋在我的身上，“加南，今晚要不是你回頭，或許我現在還要舊校舍裏呆着呢。”

哦，是這樣啊。

早上醒來的時候，是被琴聲吵醒的。

黃濑就坐在窗前的鋼琴旁，模仿着那天在一起的神情，問我，“彈得像嗎？”

“沒想到你還能模仿別人的鋼琴。”

只是，走音太厲害了。

洗臉的時候，因為沒睡醒，看不清鏡子裏的自己。擦幹臉後，總算又看到了昔日裏被他們說得白得吓死人的臉。

黃濑的腳崴了，雖然睡了一夜，他說沒事。

不過，我還是認為有必要送他去醫院。

我敲了隔壁家，黑子出來時，我告訴他黃濑的事情，問他，可不可以送他去醫院？

黑子問我，是不是有事？

算是吧。

“加南，你的精神不太好，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明天我會去訓練的，然後我再帶你去吃關東煮。這次，你不要再放我鴿子了，好不好？”

黃濑的聲音，有點像求我。

我點點頭。

他這才放心地跟着黑子去了醫院。

黃濑走後，瑛裏出現，憂心忡忡地看着我，小壞蛋，那小子好像喜歡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