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顧輕塵一行人日夜兼程五日，終于趕到京城，武林盟那邊還在召集人馬，尚未到來。

參與此次保護珍獅塔任務的輪回殺手提前一天就到，為首的黑衣人名叫青舟。

青字輩的殺手都是顧輕塵親手培養的心腹，其中青舟是最早加入輪回的，一直跟在顧輕塵身邊。之前顧輕塵和離傲在一起時，若有什麽事多半是他前來禀告，離傲對他并不陌生。

「參見主公，見過離公子。」青舟單膝跪地，面色冷漠而恭敬地施禮。

顧輕塵颔首道：「起來吧。都準備好了？」

「都已準備妥當，剛才南宮少爺和天河公子也來了，正在花廳等待。」

「好，我知道了。」

顧輕塵留下青舟打理那些瑣碎事宜，和離傲一起去了花廳。

離傲知道天河這個人。天河是輕塵、南宮樂的朋友，同時也是南宮樂名下科研所的首席工程師，正四品官員，雖然很少露面，卻是各方勢力都争相拉攏的角色——誰都知道，南宮樂端出來的各種先進技術起碼有一半出自天河之手，而另一半也是在天河指導下完成的。

離傲并未見過天河，雖然早就聽說過這個人樣貌出衆，但見面時還是被對方的樣貌大大驚豔到。

黑葡萄一樣的眼睛靈動地四處張望，櫻桃般紅潤的小嘴微翹，似乎時刻都在笑，又似乎時刻都在索要親吻，只有棱角分明的臉型和高挺鼻子有幾分男人的陽剛，柔中帶剛，精致與硬朗完美地揉合在一起，綻放出教人難以想象的明豔。

單論外貌，在場所有人都比不上天河，但南宮樂、顧輕塵、離傲皆是人中龍鳳，或古靈精怪，或淡然恬靜，或俊美霸道，各有風采，幾人站在一起也是絲毫不遜色。

離傲一顆心都系在顧輕塵身上，驚豔之後只有一個念頭——這人不會是情敵，沒有威脅，等于朋友。想到這裏，他對天河露出善意的微笑。

顧輕塵有意無意地睐了他一眼，這才對搭檔說：「天河，你不是在實驗室嗎，怎麽也出來了？」

天河撇嘴道：「發動機太難搞了，原理都知道，硬是弄不出來，氣死我了！」說着又興奮起來，眼裏放出耀人的光采，映襯得面容更加明豔生姿，「樂樂說帶我參觀皇宮，皇宮我還沒參觀過呢！還有我到這裏都這麽多年了，連個老婆都沒有，一直待在實驗室裏都快變成瘋子！這回我要出來找美人，我要好多好多美人！」

陶瓷娃娃一樣漂亮的人露出急色的模樣，不讓人覺得猥瑣，反倒覺得萬分可愛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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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輕塵和南宮樂相視一笑，離傲摸摸下巴，露出興味的笑容。

之後才是彼此介紹一番，随後南宮樂領着衆人入宮面聖。

當今聖上易淩川是兩年前才登基，年紀尚輕，才二十七歲。南宮樂小時候進宮時認識了他，因為彼此投緣就成為好朋友。易淩川能夠登基，南宮樂無疑是最大推手。

顧輕塵等人到達禦花園時，易淩川親自迎上來。南宮樂、顧輕塵和天河這三個「外來客」還不覺得如何，離傲這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卻暗自震驚——讓皇上起身親迎？那些德高望重的名儒老臣都未必有此待遇！

南宮樂揮手招呼道：「好久不見，小川川。」

絲毫不覺得他如此稱呼有何不妥，易淩川笑着應道：「好久不見，樂樂，坐吧。」

衆人走入八角亭，顧輕塵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當今聖上。

易淩川繼承了皇室的優良血脈，是個難得的美男子。但與之身分不太相符的是，他眉目生得很是溫柔，低頭時一縷碎發垂落額前，透出略顯憂郁的儒雅之氣。看上去貴氣有餘，威嚴不足。

不過顧輕塵并不敢小看他，能讓南宮樂看重并推為皇上的，絕不是易與之輩。

入座後，易淩川環視衆人，當看到天河時，驚豔之情令他端茶的動作為之一頓，而那個被看的人還渾然不覺地盯着桌上精美的糕點，看他垂涎三尺的樣子，顯然對這些吃食比對一國之君感興趣得多。

南宮樂适時地開口，「淩川，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向你提過的首席工程師，天河。」

天河這才擡頭，燦爛一笑，「陛下，你好！」

易淩川被這明媚的笑容晃花了眼，天河卻毫無自覺，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飽含期待地問：「這些——我可以吃嗎？」

無辜又誘人的表情殺傷力太大，易淩川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尴尬，微笑道：「吃吧，喜歡吃的話，我讓禦膳房再做些過來。」

「不用了，這些就夠啦！」天河興奮地說，視線在幾種糕點上轉來轉去，開始大快朵頤。

易淩川一直看着他，直到南宮樂再次開口介紹，「淩川，這位是離傲，天機谷少主。」

易淩川看去。

離傲可不敢像南宮樂那樣随便，禮數十足地行了禮，恭敬道：「見過陛下。」

「免禮，你們是樂樂的朋友，不必如此拘束。」易淩川示意他坐下，和善地說。

最後南宮樂才向他介紹顧輕塵，「這位就是我說的顧輕塵。」

顧輕塵同樣起身行禮，「在下顧輕塵，見過陛下。」

「不必多禮，請坐。」易淩川仔細看他，「這回的事有勞顧公子了。」說着，他看了眼離傲，微笑問道：「天機谷精通奇門遁甲，但從不參與朝廷之事，沒想到樂樂竟有這麽大的面子能将離公子請來。」

離傲拱手道：「陛下擡舉了。在下與輕塵乃是至交好友，這回也只是來打個下手而已。」

易淩川驚詫地看向顧輕塵。沒想到這個主動坐在下首、一臉淡漠的男子有如此本事，能讓堂堂天機谷少主為他打下手。

南宮樂笑嘻嘻地插嘴道：「說什麽打下手，其實不就是怕心上人被小白臉拐跑而已。」

吃得正歡的天河刷地擡起頭來，視線在離傲和顧輕塵臉上轉了幾圈，撇嘴道：「天蠍，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也不告訴我。我聽說塞安結婚後你就一直獨來獨往，怎麽這回……嗷！」

他突然吃痛地低呼一聲，哀怨地看向在桌子底下亂掐人的樂樂，還想争辯什麽，卻被身旁一閃而逝的殺氣狠狠紮了一下。終于意識到自己說錯什麽，他縮起脖子，讪讪然地用糕點堵住自己的嘴。

塞安，不太像中原人的名字，是異族嗎？離傲敏銳地捕捉到一個名字，他看向顧輕塵，但對方只是面無表情地喝了口茶。

南宮樂輕咳一聲，綻開笑容，拍手道：「對了，輕塵，新的安防設計得如何？」

顧輕塵淡道：「差不多了，不過一些細節還需要再确定一下。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走一圈皇宮，包括太極宮還有太後、太妃、諸位娘娘的宮殿，還請諸位娘娘稍作回避。」

易淩川早就從南宮樂口中得知會有此番準備工作，當下一口應允，「好，我這就讓人去安排。」

天河眼睛一亮，高舉手臂大叫，「我也要去！」

顧輕塵斜睨他一眼，「乖乖在這吃你的點心。」

天河頓時委頓下去，鼓起腮幫子，哀怨地瞅着人，一會看看南宮樂，一會又看看離傲，活像被欺負的小狗在尋求幫助。只可惜這兩人都裝作沒看見，一個腹黑惡趣味，就等着看他笑話，另一個自然是不會為了一個剛認識的人得罪自己的「親親娘子」。

走投無路之下，天河将目光投向易淩川，眼睛眨巴眨巴的，更是楚楚可憐。

易淩川俊逸沉穩的面容上也浮起一分薄紅，輕咳一聲，「那個……天河公子，不如等會我帶你在皇宮中逛一圈吧……」

他睜大眼睛，「真的可以嗎？」

「嗯，剛好今天我有空……」

他話還沒說完，天河就已經歡呼起來，「好耶，跟你逛一定比跟天蠍逛有趣多了！」

易淩川笑起來。顧輕塵裝作沒聽到。

易淩川讓宮人為顧輕塵和離傲帶路，南宮樂有事先走了，而天河則留了下來，享受一朝天子親自為他導覽的待遇。

皇宮之複雜，于平面圖上還沒有很具體的感覺，步入其中，才真正感覺到這象征天下最高權力中心的恢弘與沉重。

曲廊深深，顧輕塵慢慢走着，将所見所聞與心中所知一一對照。

古典建築不若現代建築那樣簡潔明了，寓意上的講究、風水上的安排，以及在落後工藝下為追求美觀和舒适而延伸出的複雜結構，從平面圖上是看不出來的。

皇宮太大，一天之內根本看不完，得到易淩川的允許，顧輕塵接下來幾天都在皇宮裏轉悠。

離傲沒什麽事做，便和領路太監聊起天，走着走着覺得手邊空得慌，就将心上人攬過來，時而搭着他的肩，時而圈着他的腰，性子一起，就肆無忌憚地親親抱抱。

顧輕塵倒是不介意，卻看得旁人面紅耳赤。

三天時間過去，顧輕塵完成整個皇宮的實地考察，正準備回去将圖做最後的修改，卻和易淩川派來傳話的太監撞了個正着。

太監趕忙道：「顧公子、離公子，武林盟的人到了，陛下讓奴才請您們過去。」

離傲笑問：「上官雲鷹也來了？」

「正是，此刻正和陛下在禦書房說事呢。」

離傲拉着心上人高興的說：「哈哈，很久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還那麽大頭！輕塵，你認識上官雲鷹嗎？」

他搖頭，「沒接觸過。」

「那我給你介紹一下，上官雲鷹這人有點古板，不過人挺好的……」離傲滔滔不絕道。

他這個好朋友出身江湖第一大門派天罡派，在一年前，武林大會上才當選新任盟主，在年輕一輩中，除了他離傲，就數那小子最出衆。但與狂傲不羁的他截然相反，那小子是個十分傳統、保守、古板、異常堅持正邪分明的人。

「他就是個老古董，我都沒想通，天機谷號稱江湖最封閉的門派，谷中都沒有那種「人才」，他怎麽長成那樣了！」

在路上，離傲如此調侃那位顧輕塵尚未見過的武林盟主。

他又壓低聲音附耳道：「這個老古董最近和思煦走得很近，不過他還不知道思煦就是魔教教主思毓的弟弟。哈哈，我現在就等着看好戲！」

顧輕塵失笑，但随即有些擔心。離傲說得輕巧，如果上官雲鷹真如傳聞中那樣堅持正邪不兩立，日後思煦的身分可能就是顆大炸彈！

他雖然和思煦交情不深，但思煦的哥哥思毓是木頭也就是秦霖生的愛人。沖着這層關系，他也不能坐看思煦受傷，可這件事他又不好插手……

話說回來，誰又想得到，木頭會因為救了曾經失憶的魔教教主思毓而種下這段不解之緣……

顧輕塵無奈地搖頭，說話間，已經來到禦書房，待通報後進門，除了書案後端坐的易淩川，下首位上還坐着個男子，顯然就是上官雲鷹。

單就相貌而論的話，上官雲鷹堪稱正派人士的楷模。他五官俊朗，眸光清亮，坐姿端正，雙手放于膝上，目光直視前方，不避不讓，習武人特有的陽剛和果敢之氣自然而然地勃發而出。

在易淩川為彼此做了介紹之後，上官雲鷹站起身，十分認真地拱手道：「在下上官雲鷹，奉皇命協助顧公子守禦皇宮，在京城的日子但憑差遣。」

顧輕塵還沒開口，離傲便笑道：「雲鷹，輕塵是我的好朋友，你不用這麽拘謹。」

顧輕塵也是點頭說：「盟主不必如此客氣，你我年紀相當，叫我輕塵就好。也談不上什麽差遣，只是共同守護皇宮而已。」

上官雲鷹無奈地看了眼離傲，還是正色道：「顧公子客氣了。顧公子是這回的負責人，在下執禮是應當的。」

顧輕塵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還禮後便對易淩川說：「陛下，皇宮的形勢在下已有所了解，準備回去将布置再做一點修改，明日便可召集相關人等部署安防事宜。」

易淩川和煦道：「好，辛苦顧公子了。」

一出禦書房，離傲便攬上顧輕塵的腰，毫不掩飾兩人的親密關系。

上官雲鷹幹咳兩聲似在提醒此舉有傷風化，無奈離傲根本不理他，還大剌剌地問：「雲鷹，你和你家小煦最近如何？怎麽沒看你帶他來？」

上官雲鷹漲紅了臉，反駁道：「什麽我家的，他只是——弟弟而已，來的路上遇到他哥哥，我就讓他先回家去。」

「他哥哥？」與顧輕塵對視一眼，離傲斟酌着問：「他還有哥哥？」

上官雲鷹答道：「是啊，他有兩個哥哥，秦生和秦毓。小煦被我救下後一直沒來得及和家裏聯絡，前幾天聯系上了，他哥哥就找來了。适逢我要進京，不方便帶他，便讓他和哥哥回家去。」

「哦～原來如此。」離傲了然點頭。

顯然「秦生」和「秦毓」就是秦霖生和思毓。可能是接觸時間短，上官雲鷹并未發現「秦毓」的真實身分，否則眼下可就不會這麽好心情。

關于思煦身分的危機算是險險過了一關，就不知還能瞞多久。

做為旁聽者，顧輕塵為這兩人捏了把冷汗，有心想做點什麽，卻無從下手。

正想着，走廊轉角那頭傳來女子嬌俏的說話聲。

「你看到那個天機谷的少主了嗎？長得可俊了，一看到心裏就蔔通蔔通亂跳。」

「是啊、是啊！」另一個女子立刻興奮地附和，但緊接着又不屑道：「不過聽說旁邊那個就是他的男寵……」

「是呀，上次我還看到他們在梅園那邊接吻呢，羞死人了！」

「哎呀，我也看到了！那個顧輕塵長得是還不錯，但冷冰冰的，又是個男人，也不知道離公子看上他什麽……」

看來是這幾日離傲親密的舉止引來閑言碎語。

不過很快就有人不服氣地插話，「別這麽說，那天佟妃的貓兒上了樹下不來，我都急死了，是顧公子路過幫我拿下來的。其實他人挺好的，說話溫柔，一點架子都沒有。」

「嘻嘻，小桃春心蕩漾哦！」

「讨厭，才沒有！」

宮女們嘻嘻哈哈地鬧起來。

離傲得意地翹起嘴角，但笑容還未完全展開，便聽那個喚作小桃的宮女又頗為認真地說：「你們……你們讨厭啦！我只是覺得顧公子沒有你們說的那麽不好啦！而且我覺得他也不是很親近離公子，你們不覺得嗎？他總是沒笑容，對離公子也淡淡的，一點也不像情人呢。」

其他幾個宮女安靜一下，像是在想什麽，未幾便有人嘟囔着接話，「你這麽一說好像也沒錯呢……」

離傲瞬間陰沉了臉色。

領路太監這才聽到宮女們的議論聲，用力咳了一聲，轉角那頭的聲音立刻消失了。

太監尴尬而惶恐地低頭說：「這些小丫頭太沒規矩了，哪有在背後議論主子的道理，回頭老奴定要好好罰她們！」

離傲卻不理他，又是哀怨又是生氣地開口，「輕塵，她們——她們竟然這麽說，難道你都沒什麽要說的嗎？」

「說什麽？」顧輕塵睨他一眼，根本不把這事放在心上。不過一轉頭，卻又對領路太監吩咐，「別罰她們，就讓她們這麽傳下去。」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皆是一愣。

「輕塵？」離傲疑惑而不安地看着他。

他解釋道：「容肅如果真的想要盜取寶塔，定會事先打探宮裏的情況，迷惑他對我們有好處。看來明天部署安防時也要由你出面了，讓他以為總負責人是你，而我就可以在暗處行事。」

離傲眼珠一轉，道：「這倒是不錯，只是小塵塵你好狠心，就這樣把我推出去當擋箭牌。」

顧輕塵挑眉，「不願意？」

「怎麽敢呢，娘子發話，為夫自當從命。」離傲笑盈盈地低頭在他發鬓上落下一記輕吻。

顧輕塵沒好氣地瞪他。

而另一邊，上官雲鷹又在幹咳。

但不得不說，這的确是個絕妙的主意。容肅至死都不會想到，讓他栽了這輩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跟頭的計劃，是從幾個無關緊要的宮女開始。

離傲在明，顧輕塵在暗的想法得到易淩川的支持，之後的事宜則按照預想的那樣，借天機谷的名義、由顧輕塵出面執行，将相關事宜進行下去。

一方面，禁衛軍的崗哨和巡邏機制被重新安排。天機谷的奇門遁甲之術享譽中原，打着天機谷的名號，倒也沒人刁難。過了幾天，适應了新布防後，這些禁衛軍切身感受到這看似毫無規則的布局實則嚴絲合縫，入侵者根本無從下手，更是佩服不已。

另一方面，輪回、天機谷和武林盟這三股來自武林的勢力，做為獨立的機動力量分成三組待命，分別以顧輕塵、上官雲鷹和青舟為首，而離傲自然是和顧輕塵一組。

至此，一切安排塵埃落定。

三月初一，南疆的使臣團正式抵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