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容肅自禦書房出來時已是午時剛過,春光帶着清新的花香灑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難以抗拒。
跟在身後的謀士覓梭和格雅低聲交談幾句,前者上前半步來到他身邊,用南疆語輕聲問:「殿下,您真的要和中原互市嗎?」
欣賞着禦花園裏五彩缤紛的繁花,容肅看似心不在焉地反問:「有何不可?」
「殿下,微臣以為大大不妥。」覓梭急切進谏,「按今日大永皇帝所說,要建立互市就得在塔塔山脈中修建出可供兩輛馬車并行的大路,如此一來,南疆就會暴露在中原面前。南疆分裂已久,我萬塔國又緊鄰中原,商路一開,會給我國帶來莫大的威脅。」
容肅沒說話。
看他沉默,格雅也上前半步谏言,「殿下,事關重大,還需多作考量。」
「是嗎?」
容肅開口了,一聲聽不出喜怒的反問讓兩個謀士心裏跳了跳,互看了一眼,都猜不透主子的心思。
本來通商互市只是個拖延時間的借口而已,畢竟南疆地域廣闊、物産豐富,加上與中原之間山林阻隔,兩地千百年來從未有過具規模的民間交易。來之前,所有人包括殿下都不認為雙方需要開通貿易。
但這兩天殿下在商榷通商事宜時的表現卻讓他們察覺了他态度上的變化。
比如今天提到在塔塔山脈中開辟道路的問題,在施工技術上是沒有困難的,但因為山林中住着不少南疆部落,進入塔塔山脈的中原人除了要面對陌生而複雜的毒蟲毒草外,還要面對部落的襲擊,所以若無南疆的幫助和合作根本無法成事。
按照原來的計劃,他們會在通商所需的各項條件上提出種種理由拒絕配合,可今天殿下卻阻止他們開口,與大永皇帝讨論起具體的合作事宜,顯示出很大的誠意。
這讓他們感到很擔心。
似乎在考慮什麽,容肅始終沒有說話,覓梭剛要再勸,卻發現主子突然停下腳步。
他正要張口,格雅輕輕扯了下他的袖子,努努嘴。
覓梭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頓時明白主子停下腳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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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的男子擡頭仰望枝頭,金色陽光下,他白皙的肌膚宛若冰雕,晶瑩剔透。墨黑瞳仁中倒映出滿樹梨花,春色姹紫嫣紅,雛鳥叽喳輕啼,然而再燦爛再喧鬧的春色都化不開那一身清冷。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似是不慎落入凡塵的仙人,随時都将離世而去。
容肅腦海中突然冒出昨夜不意看到的玉白胴體,同時閃過一個念頭——難怪離傲會不惜一切哪怕用傷害都想擁有這個人。
或許是察覺他人的目光,男子緩緩側頭看來,這一眼,從骨子裏透出不沾煙塵的幹淨;這一眼,令容肅沒由來地失神。
容肅定了定神,朝他微微一笑。
顧輕塵眼中掠過恍惚,片刻後才垂眸避開對方的視線,頓了頓,旋即轉身離開。
容肅看着那抹身影慢慢走遠。若不是知道他的身分,自己定要以為這是哪個大戶人家出來的貴公子。只可惜……
他微微偏頭,低聲問:「藏寶閣那邊還是沒有進展嗎?」
魯游搖頭,「守衛森嚴,不出三步就會被發現,根本無法接近。」
容肅想了想,轉頭對翻譯吩咐一句。
翻譯面露疑色,但還是依言用中原話向領路太監詢問:「王公公,聽聞「百花宴」十分熱鬧,不知可否介紹一二?」
容肅進京時正好趕上大永三年一次的春闱,按照慣例,在距離春闱開始還有半個月的時候,朝廷會舉辦一場百花宴,所有參加科舉的學子皆可入內。屆時會有朝中重臣及皇親國戚露面,有時皇帝也會禦駕親臨,對進京趕考的學子來說,是個展露才學的極好場合。
今年是易淩川登基以來第一次舉行春闱,為表重視,他特意參加了這次百花宴。
容肅在百花宴上沒等多久,就等來易淩川的到來。
寒暄了幾句,當易淩川忙于和其他大臣交談時,他無聲地退到一邊,鷹隼一樣的目光在場中梭巡,片刻後才在角落裏找到那抹青色身影。
顧輕塵伫立在翠綠的竹葉後,像個局外人默默地注視着場中的一切。
容肅慢慢走到他身後,頓了頓才狀似随意地問:「那個人沒來嗎?」
他說的是中原話,而且……相當标準。
顧輕塵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冷漠的目光在接觸到這張熟悉的面容時微微柔和了些,但随即面露警戒之色,「你會說中原話?」
「會一些。」容肅微微一笑,因深邃而顯得有些陰郁的面容也顯露出陽光般的灑脫與坦誠,這樣的他才有了這個年紀應有的俊朗。
顧輕塵「哦」了一聲,沒答話。
容肅雙目眨也不眨地注視着他,忽道:「不覺得不甘心嗎?」
「什麽?」顧輕塵皺起眉頭。
「像你這樣的人,為何要委身于人?」
「與你何幹!」
顧輕塵似乎惱了,硬邦邦地扔下話拂袖欲走。然而剛邁出半步,手腕一緊,已被人拉住,一股大力将他拉入寬厚而結實的懷抱。
「你幹什麽?!」他揚手就要打去,但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溫柔響起,「我不想看你這樣。」
他動作一頓,就被鐵一樣的臂膀禁锢在這個陌生的懷抱裏。
「你看離傲的眼神沒有愛,只有恨,這樣的眼神不該屬于你……」容肅貼着他的耳朵說,猶如情人低語般溫柔而憐惜,呵出的氣落在敏感的耳廓上,騷動着那顆聆聽的心。「我不知道你有什麽苦衷,但若是可以,我希望能将你眼中的陰霾驅散。」
顧輕塵垂着眼,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你放開我。」
容肅笑了笑,慢慢地松開手。
他退了兩步,擡眼望着容肅,過于熟悉的容貌令他有片刻的失神。吸了口氣,他才低聲道:「你不懂,我有不能離開的理由。」
玉般溫潤無垢的眼裏沒能倒映出春天的繁盛,卻如冬日般蕭瑟冰冷。心中一悸,容肅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住他的手。
「我知……」
他話未出口,就被一聲暴喝打斷,「顧輕塵!」
離傲突然出現,俊美面容上滿是陰霾,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容肅,抓起顧輕塵的手強行拉走。
消瘦而修長的手從掌心滑出,心裏似乎也被抽走一塊。容肅愣愣地看了眼掌心,再擡頭時,顧輕塵已被離傲拉到花園的另一邊。那個人步履倉卒卻沒有掙紮,只是當即将走出他的視線時,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隔着繁花盛景,隔着往來學子,隔着一道又一道看不見的阻隔,那一眼,像一根細微的針,輕輕紮在心上。
容肅緩緩握緊拳頭。
「殿下?」不知何時,覓梭走到他身後,低聲道:「殿下,只怕此人不可信。」
「不過是試探一下而已。」容肅淡道:「聽說他與離傲貌合神離,如果能利用最好,但他弟弟在離傲手中,不解決這個問題,他絕對不可能投靠本王……」他沒有再說下去,往旁瞥了一眼,不容置辯地說:「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這個人。」
覓梭順着他目光看去,只見八角亭中大永皇帝正和幾名大臣、學子相談甚歡,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不由得面色大苦,想勸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拿回聖物本是他們此行的唯一目的,然而真正到達京城之後,殿下卻改變主意——決定讓中原和南疆通商互市!
這個變故令他感到很郁悶。一般人面對如此大的決策變化,怎麽也要猶豫一下,和旁人商量一下。可殿下不,一旦決定的事就不會猶豫。
以他、格雅為首的一幹幕僚想要阻止,以不合作的态度拒絕通商。只可惜翻譯是個狗腿子,殿下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他們這些文臣不配合,殿下就幹脆只帶翻譯直接與大永朝廷對話。
随着時間的流逝,關于通商互市的細節在容肅強勢主導下逐步确認,日程表也定下大半。
而與此同時,魯游也一直在探索皇宮的路。
做為容肅的心腹侍衛,魯游武功自不在話下,與大內高手相比也是不遑多讓,但他在宮中查探幾天發現宮闱的防禦無懈可擊。魯游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看正常管道走不通,心思也就不可避免地動到歪道上,就在這時顧輕塵進入他的視野。
這天魯游偶然看見顧輕塵快步走過,面上焦慮不已,甚至隐隐透出恐懼和絕望。如此失态的他自然引起魯游的注意,沒細想,立刻跟了上去,沒想到竟讓他得知一個絕妙的消息。
魯游不敢耽擱,直奔驿館求見主子,道:「啓禀殿下,剛才顧輕塵和離傲發生激烈的争執。聽上去似乎是顧輕塵的弟弟死了,顧輕塵認為是離傲所為,鬧僵之後不歡而散!殿下您看我們是不是——」
容肅皺眉道:「他弟弟不是看守藏寶閣的輕舟嗎?」
「正是,屬下也覺得疑惑,就去打聽一下,原來那個輕舟幾天前被調走,換了一個人代替他。」
容肅眼中多了一道精光,「那顧輕塵現在在哪裏?」
「在碧月湖畔。」
顧輕塵站在小橋上,靜靜地望着那碧綠湖水,孤單的背影與周遭熙熙攘攘的游人格格不入。
容肅放輕腳步,慢慢走過去,漸漸對方的側臉映入他眼簾。那張俊逸的臉上此刻蒼白如紙,眼裏死灰一片。
容肅繼續接近,當兩人距離還有五步遠時,一滴清淚毫無征兆地從顧輕塵的眼眶中落下來。
啪答。
容肅仿佛聽到那顆淚水滴落水面的聲音,聽見它砸在心頭的巨響,竟讓他心裏一陣揪疼。
「顧公子……」
聲音像是一抹幽靈,偷偷從嘴裏溜出。
當容肅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時,他的大掌已經撫上對方蒼白的面頰,似乎能将之完全覆蓋,那雙眼睛直直看來,黑白之間竟沒了往日的清亮,只餘死寂。
他猛然收手,幾分尴尬爬上眉眼,嗫嚅了下,「你……還好嗎?」
顧輕塵轉頭眺望遠方,黛色山脈像是一頭頭栖息的巨獸,悄然潛伏在京城周圍。容肅看着他,明明近在眼前,卻又像是遠在天邊。
過了很久,顧輕塵垂下眼,目光落在湖面那張蒼白的面容上,低聲道:「我弟弟死了……」
他的聲音很淡,幾乎要被來往的嘈雜所淹沒,然而容肅還是聽到一絲哽咽的沙啞。
沒有回應,顧輕塵一徑自言自語地說着,「我們從小就沒有父母,兄弟倆相依為命,一起進入天機谷,一起習武,一起長大……呵。」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
心頭像被人揪了一下,容肅感到一疼,又聽眼前人凄涼道:「是我害了他……」
容肅緊了緊拳頭,情不自禁地握住顧輕塵的手,柔聲道:「在我們南疆,人死後會回歸真神濕達羅的懷抱,從此在無憂無慮的天靈境中生活。」
顧輕塵怔怔地看着他,良久,緩緩低下頭,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抽出自己的手,轉身離去。
容肅再次伸手拉住他,「輕塵,等等。」
但這回顧輕塵沒有再回頭,抽手欲走。
容肅哪肯讓他就這樣離開,用力一拉将人帶到懷裏,一臂攔住他的腰,以近乎壓迫的姿态禁锢了懷中人。
清爽的暗香撲鼻而來,他瞬間失了神,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回神時,卻又意外地發現懷中人的腰竟是那樣窄瘦,似乎比女人還不盈一握,這令他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顧輕塵皺起眉頭,掙紮一下。
容肅下意識地收緊臂膀,定了定神,開口道:「你連最後的牽絆都毀于那人之手,又何苦留在這裏?跟我走吧!」
顧輕塵愣了愣,眼中的微光晃了晃。
容肅身子更加逼近,高大的身軀投下深深的陰影将人罩在他的氣息下,鼻尖幾乎貼到一起,他沉聲道:「輕塵,跟我去南疆吧,或許我無法替你報仇,但天機谷的手也伸不到南疆,你可以過得很自由。」
深邃的棕瞳緊緊盯着他,容肅雙手慢慢收緊,聲音從胸腔沿着骨頭透入顧輕塵的腦海,震得人心慌意亂。
顧輕塵隐隐有了動容之色,但依然緊抿着唇不作聲。
敏銳地捕捉到他心中的動搖,容肅等了片刻,微微低頭,火熱的嘴唇貼在他的耳廓上,溫柔而蠱惑地說:「跟我走吧,南疆的空氣是自由的,沒有人可以束縛你;南疆的花會微笑,南疆的鳥兒會對你唱歌,那裏不會讓你寂寞。」
富有磁性的嗓音萦繞在耳邊,溫柔得令人心動。
似是被這聲音蠱惑,顧輕塵癡癡地望着他,良久,他露出一抹恍惚而淺淡的笑意,雖然一瞬即逝,卻沒有逃出容肅的眼睛。
容肅用自己溫暖的掌心将那只冰冷的手握住,于無聲中給予他力量。
時間在他們之間悄然無聲而過,不知過了多久,顧輕塵眸光凝聚,清澈見底的眸子已不見迷亂,似有股無形的力量将兩人的距離拉開,他冷酷道:「那你想要什麽?」不等容肅回答,他又嗤笑地說了一句,「別告訴我你什麽都不想要,如果你什麽都不要,說明我沒有被你帶走的價值。」
容肅笑了兩聲,爽快道:「我想要什麽相信你很清楚。本來這是我此次前來中原的唯一目的,但現在不同了,通商和帶你走,這兩者的價值遠比那樣東西更高!那個東西,你能拿到,我自然歡喜不已;你若拿不到,我一樣會帶你走。」
顧輕塵也爽快允諾,「好,我會拿到的。」
說罷,他輕輕扭動身體從容肅懷中掙脫而出,頭也不回地離開碧月湖。
容肅目送他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才轉身離去。
顧輕塵步出鬧市,挑了條僻靜小巷返回皇宮,忽聞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機警地回頭,卻被一股大力勒住腰間狠狠抱住,熟悉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是我。」
他手上動作一慢,耳朵就被濕濡的舌頭舔了個遍。
「離傲,你是狗嗎?」他無奈地說,想轉身将人推開,卻被先一步按在牆上。
鼻尖相抵,離傲像個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小孩,霸道而無賴地說:「你居然讓他親你!」
「我哪裏有……」
「有,他親了你的耳朵!」
離傲說得斬釘截鐵。顧輕塵愣了愣,好半天終于想起剛才那男人的唇的确碰過自己的耳朵……但那種觸碰哪裏算得上「親」!
他翻了個白眼,但不等他說話,離傲就用吻堵住他的嘴。
「哼,我要給你個懲罰!」
男人自說自話完,拉起他飛奔而去。
懲罰是什麽,顯而易見。
第二日,容肅在宮中見到顧輕塵,卻見他面色青白憔悴,頸間星星點點的青紅印子,像是根針紮進容肅的眼裏,刺得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也許昨天兩人的事被離傲撞見了?所以昨晚……
他想起宮宴那日自己跟在顧輕塵後面所見所聞,當時覺得污穢不堪,便沒多作停留。如今想來……
容肅定了定神,走上前去。
顧輕塵眼角餘光瞄來卻轉身避開,容肅一愣,也就沒再往前走。哪想離傲忽然出現,大步走到面前,冷笑道:「你以為憑你幾句花言巧語就可以讓輕塵為你賣命叛國?作你的春秋大夢吧!」
容肅懶得理他,幹脆裝作聽不懂想要轉身走開,但離傲卻沒這麽輕易放過他,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惡狠狠道:「我知道你聽得懂,別裝傻!」
容肅也不再裝,拂開他的手道:「少了他弟弟的羁絆,你以為自己還能控制他多久?」
「你——」
看着氣急敗壞的男人,容肅冷笑道:「離公子,你很出衆,樣貌、能力、身世,樣樣高人一等。只可惜這樣的人,往往不懂得如何愛人。顧輕塵是憑借強權就能得到的嗎?」他逼近,看着對方眼中惱羞成怒的火焰益發熾烈,他勾起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這點你自己應該最清楚。可惜,恐怕事到如今,你也無法控制自己了,是嗎?」
離傲強壓怒火,反擊道:「難道你以為自己可以嗎?起兵囚兄,你又懂得什麽是愛?你有愛過嗎?!」
容肅微微一笑,「或許我的确是沒愛過,不過起碼我知道他想要什麽。他想要離開你,而我可以給他容身之處——這就夠了。」
眼看雙方侍衛都要圍上來,容肅不再與之糾纏,對魯游使了個眼色,轉身離去。
離傲陰沉着臉,憤然拂袖,蠻橫地拉過顧輕塵的手匆匆走遠。
接下來幾天顧輕塵都沒有消息,有時甚至見不到人。
容肅猜測大概是自己的話激怒了離傲,那個男人對顧輕塵的管束益發嚴厲了。
容肅奈何不得,卻也不覺得忐忑,似乎全然不擔心顧輕塵會辦不成事。
閑暇時仔細一想,他也為自己這番沒由來的信任吃了一驚。再一想,離傲對顧輕塵如此執着也不是沒道理的,短短幾面便讓人信任,見他就如見秋水明月,心生寧靜,這樣的人,哪個上位者不想囚禁在身邊。
他本想在聖物到手後就将此人暗中解決掉,如今卻覺得若是此人到了南疆無二心的話,留在身邊也是不錯的。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容肅留在京城的最後一個夜晚,朝廷為他設宴送別。至今,顧輕塵依然沒有動靜,容肅再信任也不免有些心焦,然而這一夜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
宮宴至天亮方散。
易淩川宣布休朝一天,又将出城的通行令提前給了容肅,關切地囑咐他可多休息半天再走。
容肅帶着一身酒氣回到驿館,揮退侍衛,獨自走入房間,關了門正欲就寝,忽聞床下傳來一聲細微的動靜,一身酒意和疲憊頓時驚得煙消雲散。
他當下拔劍指着床底,低聲喝道:「誰在那裏!」
回應他的,是一只修長白皙卻沾了鮮血的手。
他一怔,忽覺這雙手十分熟悉,難道是……
「是我……」
虛弱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不染塵的淡漠聲線讓他一下子記起對方是誰!
「輕塵?」
容肅原地蹲下,果然看到顧輕塵躺在床下。只見他面色蒼白,滿頭冷汗,血腥味迎面撲來。他一驚,忙問:「你受傷了?」
「一點擦傷。」
顧輕塵簡短回答,喘着氣,慢慢從床下爬了出來。
容肅連忙上前扶他,這才看到他手上提了兩個包袱,一個透出長方形盒子的模樣,從大小來看……
容肅瞳仁一縮,卻不急着追問,不動聲色将人扶到床上,只将目光放在顧輕塵手臂滲血的傷口上,沉聲道:「你受傷了,我去拿藥。」
「不,等等。」顧輕塵一把拉住他,「別驚動任何人。」
容肅投去疑問的目光。
顧輕塵喘了口氣,主動遞上那包袱,道:「你看看,這是不是你要的東西?」
容肅也不客氣,利落地拆開包袱,再小心揭開盒蓋,一尊寶塔赫然出現在眼前。
容肅眼中大亮,也顧不得顧輕塵就在旁邊,将寶塔放到地上,端來臉盆就将水倒了下去。
水順着塔身流下,木頭的紋理在水流中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美感,若衆僧吟唱般的呢喃聲自寶塔內部傳出。
容肅這下再也掩飾不了內心的狂喜,綻開燦爛的笑容。
見狀顧輕塵也放松身體,露出滿臉倦怠之色。
容肅擡頭,目光接觸到那張蒼白而憔悴的臉,心裏像是有根弦被撥了一下,忍不住為之一顫。
「輕塵……」他張口欲言,卻發現無言以對。靜了靜,他上前将人輕輕抱住,真誠地說了一句,「辛苦你了。」
「沒事,各取所需而已。」顧輕塵平靜而倦怠地回應,頓了頓,問:「我聽聞南疆的君王若是沒有這個寶塔就不能登基,上次寶塔丢失後南疆就分裂成無數小國,這東西這麽重要?」
聖物在手,容肅心情愉悅,聽顧輕塵這般問,微笑回答,「這座珍獅塔是南疆聖物,南疆君王必須在登基大典上當着各司主的面供奉聖物,若有差池,那些司主就不會承認其正統性,新王就無法登基。」
顧輕塵頗感意外,「司主?他們有這麽大的權力?」
容肅解釋道:「其實我們南疆是由大大小小的領地組成的。南疆的王族叫做萬塔族,不論政局如何變化,君王一定出自萬塔族。你們現在所知的萬塔國,其實就是王族的領地,而南疆其他大大小小的「國」則是司主的領地。
「司主統治自己的領地,有自己的法令、自己的軍隊,他們只要按時向王室繳納稅賦即可,很多時候即使是王族也無法號令他們。所以百年前珍獅塔丢失之後,這些司主就各自為政,令南疆分裂至今。」
提到那些司主,容肅眼中閃過一道殺戮的冷光。
在珍獅塔丢失之前,王族和司主之間的關系很穩定,雖然偶爾也有司主後繼無人,領地被王族收回再授給新司主的權力變疊,但幾乎是和平轉移沒有爆發戰争。然而珍獅塔的丢失打破了這種平衡。
新舊秩序交替是危機也是機遇。珍獅塔丢失時正值王族強大之際,在位的君王雄心勃勃,利用這機會大舉出兵征讨各地司主,由此奠定之後百年來王族不斷往外擴張的強勢作風。期間歷經兩代君王,間或休養幾年,但向外征讨的腳步始終沒有停止。
他十四歲從軍,鐵蹄征服、吞并大大小小十幾個司主領地,令王族領地迅速擴張,他自己也從一個中階軍官成為威懾南疆的大帥,從不受重視的混血皇子成為權勢滔天的太子!
容肅靜了靜又是一笑,「以前王族勢單力薄,軍隊孱弱,需要依賴各司主的支持才能控制南疆,少了寶塔就無力控制局面。而現在王族掌控了南疆将近一半的力量,又尋回寶塔,那些人就只是跳梁小醜罷了。」
寶塔是助他統一南疆的一臂之力,但沒有,他也能利用其他手段達成目的。
這也是他對珍獅塔的需求沒有那麽迫切的原因之一,事實上,若是得不到寶塔,那麽他将和大永王朝開放通商,受益最大的依然是距離中原最近的萬塔國,待他日萬塔國更加繁榮強大之時,那些司主又算得了什麽!
顧輕塵「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容肅不再耽擱,叫來魯游吩咐道:「去把所有人叫起來,馬上離京!」
魯游愣了愣,忽然看到桌上那長方形的盒子,頓有所悟,驚喜道:「聖物到手了?!」
下屬面前素來深沉的容肅也露出一抹笑意,證實了對方的猜測。
魯游大喜,立刻抱拳道:「是,小的這就去。」話音未落,人已旋身離去。
容肅将盒子小心包好拎在手中,正欲坐下休息片刻,看到顧輕塵還坐在床沿,這才想起對方不懂南疆話,大概不知道他下了什麽決定。
容肅瞬間有個念頭,想将這中原人就此解決,反正聖物到手,他也沒什麽用了。只是一想又覺得不舍,他本不是會被感情左右的人,此刻卻猶豫了。
最終他告訴自己顧輕塵是離傲的身邊人,能帶在身邊辦事的,必有過人之處,不如暫且留下看看。
容肅打定主意,便道:「本王已下令撤離,你也準備一下和本王一起走吧。」
顧輕塵怔了怔,滿是疑惑。「這麽快?可是你——殿下這樣倉卒離去不是更加引人懷疑?倒不如先派人将寶塔送出去,殿下随後再追上比較妥當。」
容肅輕笑一聲,在他身邊坐下,「聖物只有君王和專門負責供奉神靈的祭司才被允許觸碰。換句話說,能夠懷抱聖物之人要嘛是祭司,要嘛是君王。而祭司是不能離開神殿的,所以……」
所以觸碰寶塔的人,就只剩下君王!
顧輕塵明白了。「所以這座寶塔必須由殿下親自送回?」
容肅勾起嘴角,默認了他的說法。
「那我又算什麽?難道要送我去你們的神殿做祭司?」
「那是不可能的,我們的祭司是還未出生就注定的,尚在母體中時便進入神殿,在那出生、長大,直到功德圓滿。而你——」容肅眼眸微微彎起,似笑非笑,透出令人沉迷的邪魅之氣,低沉的嗓音像是在蠱惑人一樣,溫柔道:「你是中原人,不信奉濕達羅真神,按照我們南疆的習俗,你根本不屬于人,所以讓你碰了也就算了。」
顧輕塵愕然。敢情自己現在連人都算不上了。
許是他錯愕的樣子太過可愛,容肅哈哈笑了起來,起身時丢下一句調侃的話,「等到了南疆,本王讓大祭司為你受洗。你出身中原,心中不信真神本王也不勉強你,但起碼你身分上會是個人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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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