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籌備書院 可是遇到了兩情相悅之人?……

“咯吱!”

蘭娘抱着一個包袱頂開了門,“小姐,看看我給你帶回來了什麽?”

她将包袱放在桌上,将繩結解開,三層包袱皮包着的,是一個藤框,裏面鋪着厚厚的栎樹半幹的葉子,層層撥開之後是各式各樣的陶瓷,為了防止山路上颠簸,碰壞了瓷器,每個器皿間都用栎樹葉子隔離開,起到防震防碰撞的作用。

蘭娘拿了一只淡黃色陶瓷茶碗,吹了吹栎葉渣和塵土,又用衣襟擦拭了一番才遞給李玄玄,“小姐,這個好看麽?”

李玄玄接過把玩一番,“我一直以為這個年代燒不出淡黃釉色呢,看來竟是我淺薄了。”

這只茶碗比一般的茶盞要大一圈,杯有葵口邊,列分五瓣,茶碗底有黃綠色的小結晶,顯得茶碗更具特色,碗托底有支釘的痕跡,且未着釉,這是燒好的陶器,上了釉色又回爐燒的。

她又将蘭娘帶回來的其他瓷器一一端詳個遍,“這陶師傅燒瓷的手藝不錯,器形也圓潤大氣,就是款式簡單了些。你今日瞧着,他人怎麽樣?”

蘭娘回道:“他是個老實幹活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十來口人,就靠他這技藝糊口呢,家裏人都在窯場裏幫忙,雖比不得官窯規模大,但是他能開私窯,自是因為瓷器質量不錯,我也去坊間比了價格,也便宜許多。”

李玄玄點點頭,将桌上阿蒙畫的瓷器花樣拿給蘭娘看,“你看,阿蒙畫的瓷器,是不是更好看些?”

蘭娘湊過去看看,雖然公主的審美她不太懂,但是阿蒙畫的确實好,看起來款式也比從陶師傅那裏拿的多些,“那可以拿着這些,讓陶師傅照着做呀。”

“嗯,甚好。過兩日待我籌劃好數量和組合,要下趟山去,和陶師傅面談一下,我想做些更精致的瓷器,去試試看。”

蘭娘垂眸,似忽想起了什麽,“小姐,我在西市碰見寬嬸了,你要的那些東西,咱家馬車拉不下,還有些沒買全呢,寬嬸說今夜不出城了,回她小宅住去,待租了馬車,備齊了東西再過來。”蘭娘又從滕框的邊上拿出一個扁長的木盒來,“小姐,這是從東市買的新鮮糕點,這個是水晶龍鳳糕、這個是奶酪酥餅、這個是櫻桃肉,你先吃着,我去做飯。”

天色已黑,一輪圓月升空,李玄玄取來碟子,将糕點分開擱好,又擺到貢桌上。那香案之上有小寬早晨摘得一大盤子火紅的石榴,寬叔帶回的一盤時令瓜果,還有三四碟糕點,她喚道:“阿蒙,快過來,同我講講拜月節。”

“民間拜月節自是向月神祈福了,瓜果祈願,鮮花求緣,不知姐姐,想求什麽?”

“求我創辦的書院一切順遂。”

“不求姻緣?”

“貧道玉致道長,求什麽姻緣?”李玄玄打趣道,可面上卻冷冷清清。

“哦。”吓得阿蒙覺得自己說錯話了,不再敢吱聲。他趁着李玄玄望月的功夫,走到牆角,折了一支将落盡的月季,用一個茶碗舀了些清水,把月季插到水裏,擺在了香案上。

不是說鮮花求姻緣麽,李玄玄瞥了一眼,好奇道:“阿蒙,可是遇到了兩情相悅之人?”

他對上了李玄玄的眼,輕輕笑了一下,“早晚會有的。”他拿來蒲墊,虔誠的跪在香案前,朝着月亮拜了兩拜。

一願終有一日,同眼前人,兩情相悅。

二望月神成全,若有一日我離開,我和她還能再續前緣。

李玄玄的日子就重複着拜月節這日的行程,早課罷了就回辋川院畫圖、籌劃,寬叔寬嬸将她所需的書院雜物開始按照阿蒙改的圖紙進行安置,不過十來日,書院已初見效果。

辋川院雖然比不得王府,可卻有三重院落,最外的一重,規劃一下能隔出六個小間,一個大堂。小間設置為雅間,大堂設計為綜合體驗館。大堂是集茶館、聽曲臺、書架、掌櫃臺、酒櫃于一體的設計。

二重院落是兩層,可隔出四個套間來,可做豪華客棧,也可作小型雅集場地使用。中庭寬闊,擺下幾十人的酒宴不成問題,且本就植了些花果之樹,因四季之時令不同,所開花結果不同,襯的庭院更是多姿。兩邊廂房還各有小院,以月拱借景隔開,頗有意趣。

第三重就是她自己的窩了。雖然這第三重院子不大,可卻算得上坐享天成,因辋川院的後面有片廣闊的地,接着後山,山腳有一片橘子林,一片竹林,一片亭柰林。若是勤勞些,還可以開荒種地,種菜養花,山腳還有一汪泉水、一汪溫泉,泉邊還有個八角涼亭。

山野隐居,大抵最舒适也就如此了。李玄玄只需打開後門,這就是她的後花園了。

眼下深秋,不宜動土了,她籌劃着來年春天要移植些喜歡的花木。

這日晨起,秋雨點窗。

李玄玄推門而出,來至廊下,伸手接了接雨水,絲絲冰涼,正覺得有些冷時,背後有人給她披了件長衣,她回眸對上那少年清澈的眼神,“阿蒙。”

“姐姐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可不要生病才好。”宋清塵已在這條回廊盡頭等了她許久,好似每日所有期盼就是瞧見她、盼着她、守着她。見這人伸手接雨滴半晌,都沒發現有人盯着她,就回屋尋了衣裳給她披上。不知姐姐見了秋雨是否覺得有些凄冷,他來此地有些時日了,即便千萬個不想走,怕也賴不了多久了。

“阿蒙,喜歡雨麽?”

“姐姐喜歡?那我也喜歡。”

“你小時候定是沒少吃糖,嘴巴真甜,好會說話。”李玄玄冷着臉如是說,可心中卻想,若是自己心裏年紀再年輕個幾歲,定心如鹿撞,被這厮的甜言蜜語哄的入墜雲霧,這小子,撩人不自知,越是相處久了越發現,他一丁點沒有讀書人的矜持和迂腐氣。

“阿蒙只在姐姐面前如此。”他站在李玄玄身後,只瞧見她一點側顏,更使得自己大膽一些,深情的瞧着她鬓角青絲說道。

他輕嘆了一口氣,往前的十八年,他從不知情為何物,可因那把折扇,退了婚,毀了這女子的清譽,讓他心生了一絲歉意,周旋來此地後,經過這些個時日,他清楚曉得,往後的大半輩子,他已尋得心上良人,入了心魔,再也走不出了。只是眼前女子,似是不明他心意,還是,她真的入了道門,此生只有斷情絕愛的念想……

“今日園裏是沒法動工了,我們去烹茶休憩一下可好?”

“好。”

此前讓寬叔寬嬸去東西市買的各類東西都堆在後院雜物房,還未來得及拆箱,正好趁着今日雨天,将東西分類整理一下,李玄玄沖着屋裏喚道:“蘭娘,去燒山泉水來,再配幾樣甜的點心,放到朝槿軒,我和阿蒙去雜物房整理,過會去烹茶聽雨。”

蘭娘應聲,“小姐,喝鹹茶還是甜茶,打茶粉麽?”

這時流行的吃茶方法是茶粉點茶之道,烤炙茶餅、碾碎成粉、點茶後再放些胡椒、鹽巴,倒和後來的中原地區的胡辣湯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只管将泥爐溫上,山泉水備好,今日我要試新茶。”

這時的長安城及繁華,各地茶葉種類齊全的很,只是尚沒有信息發達到能有人将不同的茶彙總整理罷了。且衆人都喜追捧皇室貴族,宮裏頭興煎茶,外面就學樣做。李玄玄打算另辟個蹊徑,集古今能人之長,站在他們肩上,創新一番。

秋雨瑟瑟中,青衣公子撐起了油紙傘,遮住了他身邊白衣姑娘的身形,傘下兩人緩緩而行,瞧着背影,天造地設的一對。只是可惜,郎有情妾無意。

宋清塵高過李玄玄一頭,他低頭瞧見她肩膀有些淋雨,就擡手勾了她右肩的薄紗,朝着自己拽了拽。此刻竟是後悔了,自己怎麽不撐兩把傘。不過李玄玄未曾上心,她滿心想着拆貨的驚喜和快感,快步推開雜物房。

滿屋盒子、包袱,像是在靜待主人光臨。李玄玄雖笑容肌無力裂不開嘴,可心中無比開心,最近忙着書院布局,竟把這些寶貝忘記了,她撸起袖子,指揮着阿蒙,拆的不亦樂乎。

直到在這微涼的深秋,累的的流出汗來,她才意識到這道姑仙風道骨的散發,厚重發絲悶得難受,今日未帶發帶,她四下張望,直到眼前一亮,“阿蒙,你右手邊的錦盒上的絲帶幫我拽下來。”

“束發麽?”

李玄玄點頭,伸手去接。

“我幫姐姐系吧。”

“也好。”

許是她在拾弄茶葉,發絲間竟有一抹淡淡茶香,擾的他心裏癢癢的。

那錦盒的絲帶是朱紅色,系在青絲之上,襯的佳人面色更加紅潤。

宋清塵呆呆的望着他,心亂了。

“阿蒙。阿蒙?阿蒙?愣着在想什麽?”李玄玄伸手遞給他一個木盒,讓他接着,可這人不知怎麽發呆了。

“哦,沒什麽,姐姐。”

“你……你是不是想家了?”

“嗯?”

李玄玄放下手中的活兒,坐在一只方形櫃子上,剛好有些累了,她指了指對面另一只櫃子,示意阿蒙也坐下,兩人休息一下聊聊天,“你不是說你是離家出走麽?你來這十多日了,要不要寫封家書?”

“嗯,我明日下山去驿館。”

“你博學多識,想來家中長輩教養的很好。年輕氣盛可以理解,畢竟有家還是好的。”

“姐姐,我不是離家出走,我那日胡扯的。只是其中有些複雜,不好同你說,我便尋了這個托詞。我是要回祖籍去的,可是心中有些挂念此地,不舍得走,所以多留戀些時日罷了。姐姐不要生氣,我不是有意騙你的。”

“這有什麽可氣的。行走江湖,誰還不能有點故事呢。家中父母可知道你的行程?”李玄玄心道,保護隐私,人人有責,這算不得扯謊。

“我父母早亡,家中長輩知道的。”宋清塵見姐姐不生氣,又趕緊解釋。

“那便好。竟沒想到,你同我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可憐人。”

“那以後我們相依為命好了。”他脫口而出。

這“相依為命”竟在冷冷的秋雨裏顯得異常溫暖,撿個弟弟也不錯,李玄玄起身拍了拍阿蒙的頭,“不要相依為命。”

阿蒙擡頭看着她,自己許是又說錯話了,阿翁常日裏總教育他謹言慎行,君子切不可輕佻,輕諾之人必寡信,他自诩規規矩矩了許多年,怎才姐姐面前卻将那些不是之處,踐行個遍,心下有些懊惱,抿了抿嘴唇,不敢多言。

“不要相依為命,姐姐帶你吃香喝辣,游遍人間才是。”李玄玄敲了敲剛收整好的木盒,輕點下颌,示意他搬起來。

兩人朝着朝槿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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