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聯姻

就在劉備橫掃南四郡之時，周瑜、程普與曹仁對峙南郡，拉鋸苦戰數次；後周瑜親自跨馬掠陣，身先士卒，不幸為流矢所傷；曹仁趁此機列兵逼近意欲克複失地；周瑜不愧偉男兒，竟帶傷強行按察軍營，大揚士氣，這才将曹仁徹底逐出了荊州。

南郡得來如此不易，而劉備輕而易舉便收了四郡，一時間江東物議如沸。至劉備自領荊州牧，更有激切者甚勸孫權起兵伐之。然孫權只是笑撫諸人，坦然接受了劉備表奏給自己的“車騎将軍”，并且決意要以妹相贈，與劉備聯姻。

看完孫權書信之後，諸葛亮哈哈大笑，目如彎月，笑視劉備道，“主公，如何呀？孫權懾于主公虎威，連親妹子都要送來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劉備卻無他這樣好的心緒，默默地凝視了一陣信簡，聽着諸葛亮爽朗的笑聲，不知為何心裏一下子苦悶起來。半晌，他幽幽道，“既是吳侯之妹，孤若是要，則必得待以正室之禮。孔明，孤數年颠沛流離，已不立正室許久了。即是甘氏在時，亦是以妾身攝內事，孤實在不慣有正妻在側。”

諸葛亮怔了片刻，徐徐勸道，“主公難道要一直空虛正室麽？日後基業越大，此事便越不可輕忽。亮知曉主公之意，吳侯之妹出身豪門，又仗東吳之勢，必不若尋常人家之女溫柔和婉。且娶孫權之妹，又平白使主公矮了一輩，确實委屈主公了。但如今情勢，與吳聯姻，是上上之選。”

劉備點了點頭，望着諸葛亮溫厚柔和地一笑，然而眼眸裏的苦澀藏也藏不住，“孤明白。其實娶誰對我來說都一樣，以後此等事情皆由孔明作主吧。”

一句話，頓時讓諸葛亮的心也難受起來。

孫夫人終究還是被送來了。亂世從權，兩家諸侯倒并未鬧太多繁文缛節，很順當地就完成了聯姻。是夜，劉備與群臣飲宴大醉，自然，這禁酒令是自拿下荊州數郡之後便解了的。

劉備昏昏然掃視着衆人，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想找的那個人。而此刻已有侍從過來攙扶他，請他更衣入室，當與新人合卺了。失落地收回目光，他扶着侍人的手，搖搖擺擺地起身了。

諸葛亮覺得自己是瘋魔了。他再三思索之後又再三思索，都覺得君父娶親應該是一件既正常又喜慶的事，更別說這樁婚事還是他自己極力贊成的。

可他沒有辦法解釋今夜這種胸悶氣短透不過氣來的壓抑，到底是為了什麽。

真相甚至已擺在了他的面前，可他就是不願去觸碰。他那聰慧絕倫的頭腦就像是被自己強行鎖住了一樣，怎麽也沒法在這件事上開哪怕是最小最小的一個竅。

早早從宴席上逃出，回到自己家宅中，卻發現無公文可批——全在劉備府衙內，自己往素都是坦然在劉備那裏辦公的。

于是他牽了匹馬，一口氣奔出了公安城。

劉備一進內室酒立即醒了大半——生生被吓醒的。只見房內油燈之下刀光凜凜、劍尾森森，只憑着一個軍人多年的直覺，劉備即便眼都未全睜開，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也全都張開了，神經立即如拉滿弓的弦一樣繃了起來。

再看第二眼，執刀執劍的竟全是女人，劉備心下登時大怒。只是喝醉了酒的身子不争氣，居然一個不小心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惹得一衆侍婢全都吃吃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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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坐榻上的孫夫人柳眉微蹙，似略嫌棄地輕掃了劉備一眼，忙命侍女扶他起來，方緩緩笑道，“将軍戎馬一生，何等景象未曾見過，竟畏這幾柄尋常刀劍麽？”

劉備站定原地略緩了緩，待那一陣醉軟酸麻的勁兒過去，方微微一笑，眸中精光如簇，“劉備也是常人，亦畏懼家內家外皆是戰場，身前身後俱見刀光。夫人以為呢？”

孫夫人心中略吃一驚，約略明白他此言深意，暗思傳聞此人英雄非等閑倒也不假。當下玩笑之心盡去了，挺沒意思地命那些侍婢全都退下。

劉備一步一步緩慢而篤定地走到孫夫人面前，看了她片刻，方坐在榻上。孫夫人再如何豪蠻驕縱，終究是女兒家，早已局促不安地紅着臉垂了頭。“夫人，你如今既已下嫁于孤，此後便是劉備之妻，阿鬥之母，榮華富貴皆在孤一人身上，你可明白？你從江東帶過來的人，自己好好約束，莫要将來讓軍師難做。需知，這裏是公安，不是京城。”

淚水溢滿了這位從小驕傲到大的公主的眼眸，孫夫人幾乎想立即起身回京城。她從不曾想過，就在新婚之夜，比她年長近三十歲的夫君竟會如此冷漠地對自己說着如同威脅一般的辭令，就像在對付一個外交使者。

劉備掏出一方巾帕，輕置于夫人手中，卻一點沒碰到她的手掌邊兒，“還有，這府衙并不全是孤私人的住宅。外面是孤與軍師理政會客之署，夫人平日只待在內室即可。”劉備言辭雖客氣，眼神卻沒有一絲溫度。這要是讓諸葛亮看見，必定會心驚劉備也有如此冷酷的一面。

末了，劉備似嘆息着說道，“孤已許久無正室了。夫人，只要我們能彼此體諒，孤一定尊夫人如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