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趙溫酒還沒有胃穿孔海吃胡喝的那段歲月,有次在田蜜蜜家喝酒,田蜜蜜問,“溫酒,你怎麽能見一個愛一個呢?”趙溫酒被剁椒魚頭辣得哈了口氣,“不戀愛我能怎麽着?看着順眼有感覺就談呀。”

田蜜蜜指着自己問,“你有像我這麽暗戀過麽?”趙溫酒喝了口田蜜蜜的私藏老酒,“我趙溫酒向來招人戀,從來不暗戀。”田蜜蜜瞧着趙溫酒心裏暗暗數着她的桃花,“你對每個戀人動心的感覺都一樣?”

趙溫酒放下筷子,“不一樣,蜜蜜你也身經百戰了怎麽能問出這麽淺的問題?人不同,感覺總會不同。但是,”趙溫酒擡起頭看了眼田蜜蜜,“我真的沒遇着過讓我無比悸動的人,”她又想了想,“将來也不知道能不能遇着。”趙溫酒的戀愛節奏倒是有點相似,姑娘喜歡她,追求她,她覺着姑娘挺不錯就談起戀愛,幾個月後搞對象就如火如荼。趙溫酒喜歡戀愛的感覺,田蜜蜜卻認為趙溫酒風流成性,吃不到葡萄才說葡萄酸,就是這個理。

今天大不同,被小尼姑擁抱了下,趙溫酒的老心髒就撲騰得厲害,大雨裏到了林樂鋤家再被林樂鋤這麽一抱,趙溫酒心說不好,她有感覺了。趙溫酒拉着林樂鋤坐下,任她哭夠了,淚流徹了,趙溫酒只是拿着紙巾靜靜地陪着林樂鋤。趙溫酒覺得最不會哄人的話就是“不哭了”,人想哭那是生理心理需求,為什麽要不哭呢?

林樂鋤擦了小半桶的紙巾,才擡着兔子紅般的眼睛問趙溫酒,“可是我還喜歡小雨怎麽辦?”趙溫酒的老心髒又停了拍,她真想進入自己的心髒對它說:小四十了,争氣點兒行不?你酸什麽?她又給林樂鋤擦了眼角,“小尼姑,你這是喜歡,也叫‘放不下’。畢竟你喜歡王曉雨七八年了。”

趙溫酒說着,林樂鋤就倒在她肩膀一側,“那喜歡和放不下又有什麽區別?”趙溫酒笑着拍拍她的手,“傻丫頭,喜歡,自然就舍不得放下。”林樂鋤眨眨眼,“那你不是喜歡何渺麽,你為什麽放得下?”

趙溫酒楞了下,“舍不得放下和必須放下兩碼事。”林樂鋤心裏過着這句話,“酒媽媽,你是說我得弄清楚對王曉雨是不是該放下?”趙溫酒摸了摸小尼姑的腦袋,“聰明孩子。”

哄了林樂鋤休息後,趙溫酒輕車熟路地換了衣服就去廚房忙活開了。晚上十點鐘林樂鋤的晚餐才開始,趙溫酒看了冰箱裏有些食材,就做了個簡單的肉絲面配小炒,端上桌時林樂鋤光着腳丫子跳出來了,“香!”

趙溫酒擦了手,“吃幹淨啊。”林樂鋤忙點着頭開動起來,趙溫酒坐在一旁看着小尼姑,眼角細碎的魚尾笑開。小尼姑在工作時愛裝老成,一絲不茍。私下卻是大孩子一個,愛哭愛笑愛拌嘴,善良又細心。趙溫酒的老心髒又加速了起來,趙溫酒不敢再多看小尼姑,坐到沙發上開了電視,對着廣告發起呆來,怎麽能對小尼姑有感覺呢?趙溫酒責備着自己,何渺在心裏還沒完全放下呢。等電視廣告過了一茬又一茬,林樂鋤已經吃了個底朝天擦着油嘴坐在趙溫酒旁邊,“酒媽媽,沒吃夠。”

趙溫酒回過頭,看着小尼姑一臉的不滿足,“我故意做少點兒的。晚上吃太飽對胃不好,你要愛吃明天還做給你吃啊。”林樂鋤點點頭,“你今晚不走好麽?”看見趙溫酒似乎猶豫,她馬上說,“我給你按摩!”

趙溫酒聲音很輕,“好。”兩個人各自蓋了被子躺在林樂鋤的床上,林樂鋤睜着眼睛睡不着,“酒媽媽,你每次失戀是怎麽過來的?”趙溫酒的手攥着拳頭身子僵硬,“哦,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就過來了。”

林樂鋤的鼻尖被趙溫酒的香氣籠罩,她忽然湊過來在趙溫酒的脖子旁狠狠嗅了口,“你自來香?”

趙溫酒的身子繃得更緊,老臉紅了,“大概吧。”兩個人再也沒說話,趙溫酒拍了拍林樂鋤的手,“乖,睡覺。”

趙溫酒閉上眼睛,也失眠了。她反複回憶着從一戀到五戀給她的感覺,她意氣風發,志得意滿,談笑自如,來去潇灑,就是不像今天的感覺——小心又悸動,還有些隐隐約約的自卑。她不敢繼續多想,開始在心裏數羊,羊群今晚非常活躍,在她腦子裏“咩咩”亂叫亂蹦,趙溫酒有改成腦子裏過公司報表,報表今天過得門清,還是睡不着,趙溫酒決定回憶下今天在田蜜蜜家看得那本糟心的書,結果想到了林樂鋤白天的那句話,認為還是不對——比哲學還糟心的事兒是動心了,更糟心的是亂心了,更更糟心的是這個讓你亂心的人眼下伸出了大腿架在你的肚子上。

趙溫酒輕輕将林樂鋤的腿拿下,看着小尼姑睡得呼呼香,不由得笑上眉梢,然後又鄭重提醒自己——快四十了,正經點兒。

周日的牛頭山醒得很早,趙溫酒早上出門買菜時就已經看見廣場上的老太太開始拿着扇子跳舞了。趙溫酒心說我老了可不幹這事兒,我要去學藝術!在菜市場精挑細選買了一大籃子,還給小尼姑帶了早點和新鮮水果。趙溫酒回到林樂鋤家後就在廚房做起了準備。工作九點半時,林樂鋤睡醒了,趙溫酒站在窗前,陽光從背後照着她,趙溫酒的小波浪上跳動着暖黃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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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活了?”趙溫酒問。

林樂鋤重重地“嗯”了聲,趙溫酒“慈愛”地拉她起床,“乖,去刷牙洗臉吃早飯。”

林樂鋤感動地看着趙溫酒,“酒媽媽——”

“中午的菜我買好了,你來做。我要歇會兒。”趙溫酒恢複了面癱臉。看見林樂粗小臉兒皺起來了,“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吃貨!”

趙溫酒倒在床上,“我起早累了,記得啊午飯清淡點兒。我先睡會兒,做好了飯喊我。”趙溫酒幾乎一夜沒睡着,早上又早起,這會兒挨上了枕頭真困了,林樂鋤的體味還殘存在床上,趙溫酒翻了個身,繼續睡。

林樂鋤舉着牙刷走到卧室,看見趙溫酒眉頭一緊微微蹙着似乎睡着了,她撚起趙溫酒的一束頭發在她臉上逗着,趙溫酒是手揮了揮手,輕微的鼾聲出來了。林樂鋤呆了,真是純爺們真漢子,外表再女人,睡覺就暴露了。

林樂鋤看了會電視,怕吵着趙溫酒就幹脆靜音,手裏拿着手機在琢磨怎麽處理自己的兩件糟心事兒,因為孔令早又锲而不舍地來約她了:給我個機會讓我們試着相處一下好麽?王曉雨則是三個字:對不起。

結婚還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林樂鋤雖然性子随和,但是這個問題她毫不猶豫地會選擇後者。這是下意識的,未加任何邏輯加工和現實考驗的。林樂鋤想,不和喜歡的人一起,寧願單着一輩子。但林樂鋤又是個帶了腦子的人,仔細思考了和王曉雨的感情後,林樂鋤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她和王曉雨之間的感情不對等。王曉雨将自己青春八年的幾乎所有熱情都留給了劉一寧,給林樂鋤僅僅留了扇小天窗。而林樂鋤扛着對王曉雨的厚重青春回憶,要往這小天窗裏鑽。一邊是王曉雨笑意吟吟站在房子裏,招着手對林樂鋤說:樂樂,來呀,我喜歡你,我們談戀愛嘛。另一邊是背着八年包袱的林樂鋤,卡在天窗進不能進,出不能出。難道要卡死在這兒嘛?林樂鋤的眼睛猛然亮了,她丢不掉的是那八年的回憶。

林樂鋤想到這心裏開始亮堂些了。她起身系上圍裙開始做午飯。做飯是件能讓人靜下心來的事兒,行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下配料要又準又狠,盡量不做添添減減的麻煩事兒,配菜要大膽創意,火候要拿捏适當。林樂鋤做完了第六個菜時,忽然悟出來,談戀愛就像做飯,全身心的投入了才能體會到樂趣。她和王曉雨這場不算戀愛的戀愛,兩個人都沒全身心的投入,林樂鋤是投入了太多回憶,王曉雨的心還留在劉一寧那裏。

林樂鋤稱贊了自己一句:有靈氣!清了清嗓子,用上課時的腹腔發音嚴肅地喊,“趙溫酒,吃午飯了。過了這村沒這店啦~”

趙溫酒趿着拖鞋揉了揉眼睛,“小尼姑,喲,精氣神回來了?怎麽修煉的?”林樂鋤得意地說,“我有靈氣!加上我情商高,當然能快速恢複元氣。”

趙溫酒看見林樂鋤做了糖醋裏脊,忍不住用手拿了塊趕緊吃上,“诶,好吃!真有靈氣!抗戰八年也贏了,咱們旺財小尼姑也獲得了情感搏鬥的殊死勝利了!”林樂鋤拍了她的手,“一大把年紀了吃沒吃相,洗手去!”

從周一開始,林樂鋤的腰杆似乎挺得更直了。她的大腦運行飛速,穿着身淡黃色襯衫配上了毛衣,與平時的西裝道姑頭有點兒不同了,站在教室門口一個遲到的也沒逮住。林樂鋤有些失望地給學生發了試卷考試,成績比上次要好!連王卿涵都及格了,林樂鋤忽然發覺,自己和自己過得去了,世界都和你過得去了!

倒是趙溫酒周一開始就有氣無力地趴辦公桌上,懶得面對員工愣是在Q上罵了通做事兒不到位的人。當溫小寶扭着水蛇腰進來看見了趙溫酒這樣,“酒妹妹,胃穿孔好了,腦子又穿了?”

“滾。”趙溫酒失去了往日罵出這個字時的凜冽氣勢。田蜜蜜抱着文件夾進來關上門,看了趙溫酒一眼,才對幸災樂禍的溫小寶說,“她這是失戀了。”

溫小寶奇了怪,“不是和何渺說清楚了麽?”田蜜蜜沉痛地搖頭,“不是何渺,另有其人。”

趙溫酒的獅子吼徹底爆發了,“你們倆,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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