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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林樂鋤都在琢磨一個問題,她對趙溫酒究竟是像媽媽那樣的依賴,還是像姐妹那樣的親昵。當她脫口而出“那是我媽”的時候,吳霜疼惜地拍了拍她的手,“樂樂,我知道你媽媽早去世了,這麽些年你一個女孩兒真的不容易。但是女孩子終歸要長大,要從父母的懷裏出去的。”林樂鋤紅了張臉,心虛地連喝了三杯咖啡壓驚。
坐在環城公交上,林樂鋤一直托腮思考,沒有出個頭緒,身邊倒是擠過來一個猥瑣男一直蹭。林樂鋤往窗戶那裏坐了坐,猥瑣男繼續蹭她肩膀,林樂鋤在到站時下車,猥瑣男還伸手摸了下她的小屁屁,這下林樂鋤忍無可忍了,掄起包砸了那個猥瑣男的頭,“回家摸你媽的屁股去!”砸完了還是不解氣,還又掄了幾下,公交車裏的乘客都默默看着這一切,林樂鋤淡定地下了車。回到家才驚一身冷汗,要是那猥瑣男還手怎麽辦?
林樂鋤從下午四點坐到了晚上七點,老爹打來了電話詢問她和孔令早的感情進展怎麽樣。林樂鋤說,“爸爸,我直截了當地說,我不喜歡孔令早這個人,給我油滑的感覺。”
林老爺子哈哈大笑,“樂樂,他這個職業見多識廣,想要有職位上的提升是需要些社會交際的技巧的。你不就是比較缺這個嘛,爸爸就給你找來這麽個老師啊。”
林樂鋤依舊堅持己見,“爸爸,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清楚,讓我一個人來選擇好麽?您要是着急,先讓你兒子林樂松把娃生下來,他都三十八了,您該操心操心那個逆子啊。”
林老爺子還是在哈哈笑着摸渾水,“都要操心,這樣,哪天讓你大哥把她喜歡那位女士約上,加上令早,你們一起到家裏來吃飯?”
林樂鋤真樂了,“爸,大哥能約上再說吧。還有,別讓孔令早到咱們家了,我是真心的不喜歡他。你讓他來一次,失望一次,人家沒臺階下啊。”
林老爺子也不是蓋的,“我看中的,不會錯。”
挂了電話,林樂鋤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感覺到“家長意志”這四個字的分量。小時候要和同學出去玩兒,爸媽說,“樂樂,你還小,這麽出去不安全。等你長大了天南海北随你玩兒。”她想要去離家遠的廣州讀大學,爸爸說,“樂樂,你去了廣州爸爸想時常見你也見不着面。在省城多好,還能常常回家。”到了讀大學時,爸爸和老哥都說,“樂樂,像你這麽單純的女孩兒在大學裏談戀愛只會結苦果的,沒有将來。”家長意志都是雜糅着家人的擔心關切還有不可違逆的意志鋪天蓋地天羅地網。像林樂鋤這樣的乖乖鄰家女,就是不忍心拒絕家人的要求,從小到大,她一步步地按着家人設定的路子,走得順順利利。二十六年的小心髒在情感上面出了一出八年的暗戀,幾乎為空白。
記得有次開家長會,班上第一名孩子的家長拉着女兒對林樂鋤說,“林老師,我這女兒是必須要上北大的,她老想着考複旦。您有空幫我多勸勸她啊。”
林樂鋤就在思考“必須要上北大”的涵義,多麽的赤□骨,孩子必須要滿足家長的願望,必須去什麽學校,必須學什麽專業,必須和誰談戀愛結婚,必須、必須、必須。。。人要必須的做的事,難道不就是一件麽:人必須成為自己。
林樂鋤覺得孔令早這個人早晚是給她埋下的雷,該清理徹底了。但是放下電話沒一會兒,她發現孔令早早就從腦海裏消失,趙溫酒這個披着小波浪踩着高跟鞋滿嘴油滑的“媽媽”總是竄出來。林樂鋤急着搖了搖腦袋,決定晚上吃過飯好好翻翻心理學的書,去為她內心的一種想法找找理論依據——某段時間和一個人太熟了,這個人會不會就老跑進自己的潛意識中?哪怕你不喜歡這個人?
林樂鋤決定去做晚飯,當她打開冰箱發現滿滿當當的蔬菜水果時,心裏不禁震動。除了酒媽媽誰還會這麽細心,嘴上有時賤一賤,但是趙溫酒向來對別人體貼入微。林樂鋤拿出菜給自己做了頓好吃的,一個人坐在餐桌前,耳邊似乎還響起個聲音,“小尼姑,給媽媽夾塊兒魚。”
林樂鋤放下筷子,馬上扒拉出所有能找到的心理學書籍,終于扒拉出俄狄普斯情結,轉念一想不對勁,這是男人的戀母情結啊。為什麽趙溫酒還老跑出來呢?林樂鋤告訴自己,因為你的朋友裏沒有她這麽特殊的。她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吃喝玩樣樣俱全,嘴賤無敵又關心備至,這是好閨蜜、好姐姐,是一個極難尋覓的“中國好酒媽”。林樂鋤松了口氣,躺在地板上,“酒媽媽。”她喃喃地喊了出來,随即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趙溫酒周六早上回家後一覺睡到十一點半,在床上喊趙小哈,“小哈看看冰箱裏還有什麽剩菜?”趙小哈咬着蘋果,“小姨,你那半只眼睛還腫的呢,良心發現了?要起來做飯?中午我叫外賣吧,我好基友要上家裏來一塊兒做卷子吃飯。”
趙溫酒揉着眼,“就是王卿涵吧,你們倆沒談戀愛吧?高三了啊,別弄出一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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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哈被蘋果渣嗆了,“我和他是哥們!再說他還是喜歡老尼姑的,老尼姑有次在他周記裏批示‘相信你能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這小子打了雞血啊,上課也不拍照上網了,天天拉着我做卷子。下周段考,說能擺脫班級倒數五名,就請我吃必勝客。”
趙溫酒打着哈欠,“必剩客不是該我這樣的剩女去吃的麽?”過了遍趙小哈的話,王卿涵還是喜歡小尼姑?不得了啊,小尼姑是你能喜歡的嘛?趙溫酒的臉面癱了,她掀了被子起床,“別叫外賣,小姨給你們做頓好吃的。”
趙小哈感動了,“小姨!你是我親姨!”趙溫酒刷着牙心裏還琢磨着,王卿涵這小子一會兒要認真地探探。
七菜一湯面前,趙溫酒和藹地招呼着王卿涵吃菜,趙小哈給王卿涵夾了塊紅燒牛肉,“基友別客氣,到我家如同到你家。”
趙溫酒應和着,“對,王卿涵,別看我是小哈的小姨,其實我和你們九零後沒有鴻溝!”趙溫酒尋思着這句話以後是不是也得改成“和零零後沒有鴻溝”。
王卿涵慢慢放下了矜持,吃得也歡快起來,“在家我媽老以為我喜歡吃清炖的,很少做紅燒的。我說做紅燒的吧,她就反問‘你不是喜歡清炖’麽?我都懶得和她說話,她壓根聽不進去。”
趙溫酒喝了口果汁,“這個呢在很多家庭都很正常,用句心理學的俗語來說,就是你媽媽的心智是封閉的,她生活在她以為的那個情感交流空間中,做着她以為對你好的事兒。”
趙小哈湊上鼻子,“小姨,你說,這是病吧?能治不?好像我媽也有這個病,王卿涵,我們倆的媽媽組團去醫藥費可以打折吧?”
趙溫酒用筷子輕輕點了趙小哈的頭,“其實這種心智封閉的狀态不僅僅出現在家庭交流中,社會上各種人際關系裏就存在。”
王卿涵明顯感興趣,“阿姨,那戀人中呢?”
趙溫酒心裏有火苗了,小崽子你單戀呢,你懂什麽叫單戀嗎?單戀痛苦死了你知道嗎?要藏着掖着獨自神傷,你這麽快活還問“戀人中”,小尼姑和你戀了嗎?腹诽了幾圈後,趙溫酒“慈愛”地看着王卿涵,倒是趙小哈心裏有點兒發毛了。
趙溫酒說,“卿涵,愛情這種關系裏有三個種類。單戀無人懂、相戀其融融、相愛又相殺。第一種是苦戀,第二種是蜜戀,第三種是虐戀。你說的是那種類型?”
王卿涵咬着筷子,然後放下嚴肅地說,“虐戀吧”趙小哈“噗”地笑了出來,“基友啊,你喜歡的那對象壓根不愛你啊,你還虐戀啥?有相愛嗎?有相殺嗎?”
王卿涵紅了臉,“那,那就苦戀吧。”
趙溫酒吃了口黃瓜先壓壓火,“苦戀也分三種。”
“啊?”王卿涵稚氣的臉上充滿了渴求,“阿姨說說嘛,哪三種?”
“行,待會兒給阿姨把碗洗了啊。”趙溫酒放下筷子,“單戀有這三種,第一自以為對方愛你其實對方壓根不知道或者沒感覺。哦,這種呢也是要和你媽媽、小哈的媽媽一塊去看病的。第二種是雙方都有感覺,但是沒有挑破,暧昧又朦胧,這叫情淺淺雨蒙蒙階段。第三種是對方知道你暗戀,但是就是享受被你追逐的滋味,這種人叫缺心眼。”她心裏一個“咯噔”,趙溫酒,你是不是也要和你姐還有一衆中年婦女去住院看病?
王卿涵沉默了會兒,“如果是第一種情況,有沒有可能轉變為蜜戀呢?”
趙溫酒深沉地看着這個情癡孩子,“第一種情況,如果你給對方帶來了極大的外在困擾,就壓根也沒轉為蜜戀的可能。因為對方只看得出,暗戀他的這個人非常不成熟,只圖着自己的情感宣洩,這麽自私的人,誰會和他蜜戀?”
王卿涵想了想,重重點頭,“我懂了,阿姨,你真是愛情大師,你談過多少次戀愛了?”
趙溫酒伸出無根手指頭,“五次!”
王卿涵吃驚地看着她,“這麽多,那我以後要談十五次!”趙溫酒和趙小哈都笑出來了。
飯後,王卿涵和趙小哈洗碗,在廚房裏,王卿涵對趙小哈說,“小哈,我好像對你小姨有感覺了。”
趙小哈頭也不擡,“你該去醫院了。”
趙溫酒躺在沙發上摸着肚子想着自己看病的問題,再把手機翻出來,打開消息、關上,再打開、再關上,小尼姑靜靜的,沒有回聲了。早上小尼姑那條短信,趙溫酒又看了好幾遍,臉上才露出笑容,田蜜蜜一個短信殺過來驚得她一身冷汗,“溫酒,我做錯事兒了。我把小賤人給辦了,我該怎麽辦?”趙溫酒的汗水順着鼻尖往下砸,這是第幾類愛情?有收治的條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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