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俞思歸進入長廊,發現四個老仆排成一字跪在雪中,雙手插在冰沙裏老淚縱橫,身下有微微發光的禁步結界,便知這幾人犯錯被罰了。
老人都罰得如此重,尋真君表面清冷,性子還挺狠。
俞思歸收回目光,往葉瀾玄的卧房走去。
房內,葉瀾玄松開童子本該柔軟卻非常粗糙的手,問道:“你受了委屈為何忍着不說?”
童兒低着頭回答:“童兒不敢在小事上擾主人清淨。”
“把頭擡起來說話。”
童兒擡頭,眼圈紅紅,臉上有數道被抓撓過的紅痕。
看着他,葉瀾玄想起自己讀書時受到的霸淩,因清秀體弱被一群牛高馬大的男生調戲,雖然與他們幹了一架,但那次的遭遇誘發先天心髒疾病,從此告別健康。
葉瀾玄厭惡霸淩,适才氣狠了差點忍不住把那幾個老東西冰封起來,但思想的良知告訴他那幾個人罪不至死。
葉瀾玄嘆道:“眼下發生這種事是本君失察。那幾人跟随本君有些年頭了,一時不好驅逐,小懲大誡,若不悔改再做重罰。日後你再受欺壓,不必強忍,軟弱只會讓施暴者越來越猖狂。”
童子讷讷地看着葉瀾玄,心潮起伏,千言萬語堵在喉頭處竟失了聲,說不出半個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抿着的唇微微顫抖。
葉瀾玄又道:“待本君身體好轉,教你些防身術。你沒有修仙的靈根,但身為我的近侍不能任人随意拿捏。”
葉瀾玄用指腹擦去童子眼角的淚水:“記住一句話,男兒當有傲骨,可以流淚,但不能彎折脊梁,任人欺負。”
這話與蕭鼎之說的異曲同工,童子哇地一聲哭出來:“主人的教誨童兒銘刻在心。”
門外的俞思歸細細品味葉瀾玄的話,微微點頭,深以為然。
聞名不如見面,葉瀾玄這只白鳳為何甘願放棄遼闊的天空,蟄伏在小小的靈隐宗內?
他的心疾絕非偶然事故所致,是誰給他下的靈力禁锢?
靈隐宗或許藏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俞思歸兀自出神,蕭鼎之站在他身後都未曾發覺。
對付他這種毫無警覺性的人,蕭鼎之動動手指就能摁死一堆。
之前說金丹仙修是蝼蟻毫不誇張,化神仙修在蕭鼎之眼中也不過是螞蚱。
“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冷冽的聲音在俞思歸背後響起。
俞思歸回神轉頭,不明所以:“什麽話?”
“我師尊的心疾不用你治。”蕭鼎之面無表情,眸色幽暗。
俞思歸也陰沉着臉:“師長的事輪不到弟子插嘴。”
蕭鼎之冷笑:“你昨夜睡得可好?”
俞思歸擰眉。
昨夜入睡後不得踏實,夢境光怪陸離,看到百年後的自己帶領修仙界沖撞魔域,各個宗門戰旗招展,白衣如雲,包圍魔域,勢要除魔衛道。
另一邊的魔修寥寥數十人,卻不把幾百仙修放在眼裏,形容散漫,敷衍宣告:“魔尊不空,沒工夫招呼你們這群閑人,識時務即刻退散,莫逼爹爹們出手。”
魔修狂妄的态度惹惱衆仙修,俞思歸率先拔劍,指着魔域高牆挂着的枯骨,高呼:“魔修禍世,人人得而誅之,今日仙門和衷共濟,不蕩平魔域誓不回還。”
話音落下,仙術齊發。
炫彩光華中,一乘幽藍磷火萦繞的八擡軟轎上于濃霧中浮現,紅色珠簾遮住了轎中男子的容貌,隐約可見他單手支頤,狀甚慵懶。
仙術到軟轎前全部停滞,化為漫天星點散在空中。
珠簾微動,牽着俞思歸袖口的男子忽然被一團血霧卷走,失聲驚叫:“思歸救我!”
之後,濃稠紅霧中傳來男子的哭聲和一道低沉但振聾發聩的聲音:“蝼蟻當有蝼蟻的覺悟,血洗十五宗是他們欠本尊的債,爾等不自量力城下叫嚣,本尊大度,給你們兩條路。一、跪地臣服。二、沉屍血海。”
再之後便是些雜亂無章的零碎片段。
有滔天血光;有晨鐘暮鼓;有崖頂修煉;還有一個清秀的男子淚流滿面地問自己:思歸,你愛我嗎?
夢太驚悚,俞思歸驚醒時汗濕中衣,心有餘悸。
蕭鼎之見俞思歸又在出神,輕嗤一聲,越過他,叩響門扉。
葉瀾玄擡眸看了眼門口,對童子說:“別哭了,去做自己的事。”
“嗯。”童子用袖子抹去眼淚,躬身告退。
葉瀾玄輕咳一聲,童子立刻挺直脊背,暗暗起誓:除了主人和蕭哥哥,我不會再向任何人低頭哈腰。
童子開門看到蕭鼎之,兔子般紅彤彤的眼睛眨巴了幾下,輕聲道了句:“哥哥,童兒做到了。”
蕭鼎之點頭。
葉瀾玄聽到這話才知道童子抗争的勇氣從何而來。
童子離開,蕭鼎之前腳進屋,俞思歸後腳跟進。
“一夜休憩,尋真君感覺如何?”俞思歸話是對葉瀾玄說的,眼角卻瞥着蕭鼎之。
他倆在門外的對話,葉瀾玄聽得很清楚。蕭鼎之問俞思歸昨夜睡得可好,分明帶着警告意味,還好自己有所覺察讓童子去看着他,避免了事端。
童子改口叫他哥哥這點出乎意料,若非相處甚歡,就他那個別扭又暴躁的脾氣,童子怎敢與他親昵。
自己對他巴心巴肝都捂不住熱他,童子竟能讓他破防,為什麽?
葉瀾玄越想越迷,同俞思歸一般,看着蕭鼎之回話:“灼痛已經緩解,但身子虛,有輕飄之感。”
蕭鼎之被兩人的目光同時鎖定,眉眼微挑:“我很好看?”
俞思歸收回餘光,坐在葉瀾玄對面,從袖袋裏拿出一個錦盒。
葉瀾玄将話就話:“好看,像帶刺的玫瑰。”
蕭鼎之:“……”
俞思歸:“……”
玫瑰在古時初為美玉之名,後被引為花名,無論美玉還是花卉,玫瑰之絕色千古不敗。
葉瀾玄打這比喻是正經誇贊,蕭鼎之和俞思歸都聽出來了才會如此無語。
清高如葉瀾玄,俞思歸以為他不會誇人,自己的姿容在他眼中落得“還行”二字,對于不尊重他的逆徒卻不吝贊美,簡直匪夷所思。
難道他喜歡被壓制的感覺?
葉瀾玄的心思在場兩人都猜不到,只聽他話鋒一轉,對俞思歸說:“我這徒弟天生傲氣,斂不住脾性,沖撞之處,望俞仙友多多海涵。”
俞思歸不置可否,拿出一粒淡褐色藥丸遞給葉瀾玄:“這是我連夜煉制的調氣護體丹藥,靈力運轉五個時辰後服用效果最佳。”
葉瀾玄接過丹藥和水服下,閉目感受靈丹的功效。
丹藥如喉即化,轉為和潤的靈氣發散到全身,舒服的感覺像做了個溫泉SPA。
俞思歸和蕭鼎之都關注着他的氣色變化。
不消片刻,晦暗病氣逐漸消退,淡淡緋色浮于臉頰,肌膚重現剔透瑩白,當真似一朵不染塵埃的金蓮,清素高雅。
俞思歸的目光又轉到蕭鼎之身上,生出奇怪的攀比欲。
在葉瀾玄睜眼時,他問道:“尋真君可否用一種花色來形容我?”
葉瀾玄有些意外地怔了下,尴尬又不失禮貌地吹捧:“俞仙友端雅雍容,當是國色天香之牡丹。”
俞思歸露出滿足的笑意。
蕭鼎之本就沒有表情的冰山臉垮到極致。
俞思歸含笑說正事:“有藥效護體,再探心脈不會感覺疼痛,尋真君可否屏退閑人,好靜心診病。”
雖然蕭鼎之說俞思歸治不好心疾,但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葉瀾玄都不願放棄,點頭對蕭鼎之說:“徒弟,你去外面候着。”
蕭鼎之二話沒說,轉身就走。
葉瀾玄信外人不信自己,蕭鼎之必不可能聽他差遣,直接回了羅浮洞。
坐在蒲團上,他難以靜下心來修複魔丹。
連番給俞思歸敲警鐘,他都置若罔聞,現在的事态走向與上一世大為不同,和葉瀾玄牽連甚密的宗門四君沒有動靜,反倒是不曾傳過風流韻事的俞思歸主動上門。
俞思歸明知空萸無法根治葉瀾玄的心疾,卻賴着不走,故意接近,還讓葉瀾玄用花色形容他,心思詭谲。
兩人獨處,葉瀾玄又要脫衣讓他摸,受疼時他的表情吟聲引人遐想,俞思歸能心如止水?
葉瀾玄是重欲之人,俞思歸姿容不差,兩人若在花事上談論一番,觸動心弦,說不得會做出什麽不堪之事。
蕭鼎之越想越火大,無法容忍葉瀾玄在自己眼皮底下放浪形骸,不守男德。
蕭鼎之板着臉返回玉闕,折了梅枝拿在手中,若他倆白日宣淫,一并殺了。
蕭鼎之往返速度極快,受罰的老仆臉上的濁淚尚未被雪風吹幹,身姿矯健的白衣少年已從他們眼前飄過兩回。
老仆們哀嚎:“蕭公子,勞煩你去主人面前替我們說說情,我們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欺負童兒了。”
蕭鼎之止步,袖口一揮,四下清脆的掌嘴聲驚得樹上鳥雀振翅高飛。
老仆們牙齒脫落,鼻血橫飛,又驚又痛。
早知會挨打,不如閉嘴保平安。
蕭鼎之來到葉瀾玄卧房門外,側耳傾聽房內動靜。
葉瀾玄的吟聲忽大忽小,斷斷續續:“不行……還是很痛……我要裂開了,唔……啊……”
俞思歸:“只差一點就能沖破阻礙,繼續還是停下?”
葉瀾玄:“長痛不如短痛,你快些沖吧,我太難受了。”
蕭鼎之挑開窗戶,看到葉瀾玄盤膝坐在床榻上,仰面細喘,臉頰潮紅,虛汗淋漓。
俞思歸以同樣的姿勢坐在他對面,右手在他胸前平撫運靈,左手托着他的下巴,拇指放在唇上。
蕭鼎之的邪火蹭蹭直冒,梅枝在他指尖粉碎成屑。
片刻後,葉瀾玄的身體猛地一震,臉上血色盡褪,像脫線的木偶倒在俞思歸的臂彎中。
蕭鼎之踹門而入,把葉瀾玄拉到自己懷中。
極其強勢的占有姿态超出師徒之誼,俞思歸甚至從蕭鼎之眼中看到赤.裸.裸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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