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蕭鼎之撿起陌上霜, 分開雌雄劍。
這本是一柄精細別致,殺傷力極強的傳奇名劍,落在葉瀾玄手中明珠蒙塵, 毫無作用。
上一世魔域左護法得到它, 向自己獻寶, 自己嫌他前主人肮髒拒收。
左護法用它闖妖界, 有如神助,斬妖無數,成就一時威名。
如今拿起這劍, 劍靈已蠢蠢欲動, 饑渴難耐。
蕭鼎之将秀美雕花雌劍插在葉瀾玄身旁,說:“你不進城就在這裏等我。”
葉瀾玄站起來, 拔出長劍:“誰說我不進。我殺不了你, 總能殺幾個妖修。”
蕭鼎之教他:“殺機轉瞬即逝,看準就動手,莫像剛才那般遲疑。”
雞都沒殺過的葉瀾玄不敢保證自己能淡定厮殺, 心裏直打鼓。
兩人飛過護城河, 蕭鼎之不走城門,來到西南角的瞭望臺下。
葉瀾玄警覺道:“這裏有妖氣。”
蕭鼎之點頭:“你見過妖修麽?”
葉瀾玄沒見過,但在文中看過描述。
妖修——動植物成精,其中以五仙最為常見。
五仙乃狐貍、黃鼠狼、刺猬、蛇、老鼠, 俗稱:狐黃白柳灰。
妖修被稱為外道, 它們沒有自己的修煉法門, 基本倚靠佛法或道法獲得神識。但認知力有限, 很少修成正道。
它們修煉的目的是擺脫獸身, 通過奪舍或脫胎換骨煉化成人,畫皮化形是它們的基本功。
不成器的妖修本身膽小, 雁北城混亂至此,必有大妖坐鎮。
葉瀾玄說:“我只見過一次,是個倉鼠精。”
“倉鼠精?芝麻小粒算不得妖。”
“灰皮子比倉鼠大不了多少啊。”
蕭鼎之不與他舌辯:“上城牆。”
葉瀾玄握緊劍柄,與蕭鼎之一起躍上城牆,眼前一幕令他犯了密集恐懼症,恨不得自戳雙目,眼不見為淨。
內城牆下,灰黑小耗子密密麻麻鋪了一地,包子鋪,釀酒坊的店招上都怕挂滿小耗子,“吱吱叽叽”聲令人惡心又生寒。
它們面朝街心一個龐然大物。
那家夥足有兩層閣樓高,腦袋很小,腰肚混圓,屁股上一條成人手臂粗的黑色尾巴一甩,小耗子們如潮水般浪蕩起來。
長街盡頭站着幾個仙修,距離遠,鼠妖散出的妖力令空氣有些扭曲,看不清他們的模樣,只見他們用仙術織出一張羅網,兩人在前九轉走位,将羅網鋪開。
後位仙修将靈力注入裝貓的籠子裏,打開籠門,數只貓列成一線與耗子對峙。
鼠妖仰頭長嘶,小耗子得了命令,蜂擁而上。
貓也勇猛撲向耗子群。
但雙方實力懸殊,貓們瞬間被小耗子糊了一身,撕心裂肺的慘叫,鮮血四濺。須臾,那些貓被啃噬得只剩殘肉骨架。
葉瀾玄從未見過這般慘絕人寰的景象,腿腳發軟,額頭沁出細密冷汗,內心害怕又對鼠妖憎惡至極,握着劍柄的手指泛白微顫。
葉瀾玄自知沒有能力弄那大鼠妖,眼看那幾位仙修要被鼠群埋沒,容不得多想,說:“徒弟,你去收拾大的,我來對付小的。”
蕭鼎之忽然攬住葉瀾的腰:“這些東西攜帶疫病,別讓它們沾身。開靈盾,雙劍合并,一招解決。”
“只用一招?用哪招?”
“你只管開靈盾,我來發招。”
葉瀾玄運靈,瑩白的靈盾将兩人完全覆蓋。
腰間收緊,蕭鼎之帶着他飛身而下。
鼠妖感覺背後有股淩冽殺氣,愕然回頭,一道烈焰直沖面門。
小耗子們被燒得幾哇亂叫,很快融化在焰火中。
鼠妖躲開赤焰,原地暴走,粗尾橫掃,周圍建築紛紛倒塌,煙塵滾滾。
一柄巨型赤焰利劍從天而降,由上至下貫穿鼠妖龐大的身體。
紅光四射,鼠妖的身體霎時龜裂,一聲爆破般的巨大炸響,鼠妖的身體四分五裂,污血碎肉密如落雨。
隔着靈盾,葉瀾玄都聞到了難以忍受的刺鼻惡臭。
小耗子們驚慌逃蹿,蕭鼎之掌心微轉,陌上霜劍身綻出數道焰針,将漏網之魚盡數消滅。
斬草除根,趕盡殺絕是蕭鼎之慣常的行事作風。
對妖如此,對人亦如此。
“善後。”蕭鼎之放開葉瀾玄,言簡意赅。
葉瀾玄懂他的意思,用靈光淨化術将鼠妖屍血污染的空氣、地面淨化幹淨,免得疫病由此蔓延傳播。
做完這一切,葉瀾玄收盾,看着蕭鼎之,瞳孔晶亮。
首次懲惡揚善,熱血澎湃,一招制敵,殺伐果斷,蕭鼎之攬着自己沖向鼠妖的那一刻,天地都縮小了,只有敵對目标和踏實懷抱散發出的極致安全感。
葉瀾玄正要抒發無處安放的激情感慨,長街那頭的仙修趕将過來。
“尋真,果然是你!”玄月經歷苦戰發型淩亂,衣衫殘破,完全沒有初見他時的意氣風發。
适才站得遠,注意力又在鼠妖身上,葉瀾玄沒認出他。
“我看那仙盾便覺是你,但适才爆發的火系靈力又不像你。”玄月見着葉瀾玄抑制不住激動。他從不參與戰鬥,今日以這種方式出現,戰力之強令人刮目相看。
兩月閉關,他進步神速,出手一擊就将鼠妖徹底解決。親熱時他嬌柔似水,風情萬種,任君采撷,哪裏能想到床榻之外他除了清冷疏離,還如此剛猛狠辣。
葉瀾玄沒有回答玄月的問題,現在不是說閑話的時候:“噬魂魔修在哪裏?”
“城西。”
“徒弟,我們去城西。”葉瀾玄對蕭鼎之說。
蕭鼎之擡袖吸起地上骨碌碌滾動的灰色小圓球。
這是鼠妖的內丹,內含三百年功力。
徒弟?玄月這才分神細看蕭鼎之。
竟是個濃昳美人,英銳劍眉下生了一雙狹長媚惑的鳳眼,眼尾墜着一粒耀目朱砂,漫不經心的擡眸,曜石墨瞳流動着幽幽寒光。
亦正亦邪的氣質宛若七月流光裹着冰霜,讓人想捂化霜雪去感受他的火熱。
師徒二人站在一起,各有各的美姿儀,真真賞心悅目。
玄月的目光不停在蕭鼎之和葉瀾玄之間徘徊。
去往城西的路上,玄月與葉瀾玄并肩而行,問道:“尋真,從不見你提說徒弟,今日怎帶徒弟前來?小弟子看着不俗,何時收的徒?”
四條魚中就屬玄月最蹦跶,哪哪都有他,挑事一把好手。若不是他去東海獵蛟,九溪峰定會被他鬧得雞犬不寧。
葉瀾玄邊走邊看途經之處的受損情況,地面牆上有許多深刻劃痕,像金鈎利爪撓出來的。
從酒肆殘破的招財燈籠和朱漆描金的門面可以看出這裏曾經富貴盈門,熱鬧非凡。
如今門窗全被桌椅堵住,定睛可見一雙雙驚恐無狀的眼睛絕望地看着外面,見白衣仙修路過,立刻雙手合十發出無言流淚的感激。
葉瀾玄的心情越發沉重,玄月偏偏還在好奇徒弟之事。
葉瀾玄忍無可忍,橫眉呵斥:“現下是閑聊的時候嗎?你該說的是城內情況如何,還有多少城民活着,其他宗門在哪裏,可有傷亡!徒弟徒弟的,我收徒需向你報備?!”
玄月被吼懵了,怔了片刻,沉臉道:“尋真,這幾個弟子都是我的親信,沒有外人,不必裝樣子。連日惡戰,我心情差得很,見到你才輕松些,莫再兇我。”
葉瀾玄發現他腰側有大片幹涸發黑的血跡,問:“你受傷了?”
玄月按着傷處,說:“斬了一個妖,受了點小傷,不礙事。”
仙修守城不易,葉瀾玄嘆了口氣,聲音緩和下來:“辛苦你們了。已有仙友出城求援,我就是接到消息趕來的,再頂一時,相信很快便可度過難關。”
玄月沒了好奇的心思,正經道:“我沒想到你會來。此次妖魔橫行,虎豹熊罴輪番攪擾,噬魂魔修受疫病感染,變異分裂,靈力無效,只能刀劍硬剛。城中居民半數被害,我來時活着的城民已關門閉戶,各自躲藏,很難集中保護。”
“我與紫胤、蓬萊俞思歸聯手将噬魂魔修引到城西,關在府衙裏。每到子夜蕭聲驟起,噬魂魔修聞音暴動,破壞力陡增,将府衙後牆推到又四處作惡。”
葉瀾玄問:“哪來的蕭聲?”
玄月:“蕭聲來自城外,我出城探查,看到密林深處有只體型龐大的熊妖,頭頂坐着吹簫人。”
葉瀾玄猜測:“狐妖化人?”
“不知。那人見我靠近就躲,并不戀戰。他每夜都在城外吹簫,我現在對蕭聲極度厭惡。”
葉瀾玄回頭看着蕭鼎之。
蕭鼎之鳳目微挑,似乎在說:看我作甚?簫又不是我吹的。
玄月也回頭看着蕭鼎之,問道:“小徒弟,你是火靈根?”
蕭鼎之不理玄月。
适才被葉瀾玄一頓吼,現在又被小弟子無視,玄月氣悶不已,冒火道:“問你話呢!難不成是個啞巴?”
蕭鼎之的狂拽外人都受不了,葉瀾玄緩和道:“我徒弟不愛說話。他是火靈根,适才的靈招是他放的。”
玄月錯愕:“你徒弟什麽修為?”
“大乘。”
“什麽???”玄月的聲音陡然拔高,瞳孔震顫,指指葉瀾玄,又指指蕭鼎之,“你、金丹,你徒弟大乘?哈?哈哈……真是奇聞怪事。”
蕭鼎之冷冷開口:“你有意見?”
這回玄月沒理蕭鼎之,靠近葉瀾玄耳邊輕聲說:“他真是你徒弟,還是與我一樣可入帷帳?他看着尚未及冠。”
此話一出,葉瀾玄對玄月死守雁北城的欽佩感蕩然無存。
別在葉瀾玄腰間的陌上霜铿锵出鞘,劍尖正對玄月眉心。
尖銳利刃上跳躍的火焰将玄月散落飄飛的額發燒沒了,再往前半寸,他的小命就此交代。
“離我師尊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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