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城西夜闌樓, 原是衣香鬓影,遠近馳名的浮華銷金窟。樓裏不但有姿色上乘的藝伎,還有十八般“武藝”無不精通的小倌。迎來送往, 客似雲來。

如今朱梁坍塌, 殘燭餘燼。

一個人頭獸身的鹿妖站在窗臺仰望彤雲拱衛, 不知是日還是月的朦胧圓盤。

他身後不遠處, 床帳搖晃,嬌嗲的吟聲聲聲不絕,其中夾雜着不堪重負的喘息和隐忍的抽泣聲。

“用力, 再快點, 身子看着精壯,卻是個繡花饅頭。”一道抑揚頓挫的女聲嬌喘着責怪身上男子不給力。

男子的眼淚簌簌掉落, 砸在她臉上。

她猛然睜開狐貍眼, 藍色瞳孔攝人心魄。

男子沒來得及道歉,胸口就被纖細白皙的手臂貫穿,跳動的心髒在她手中汩汩冒血。

她伸舌舔舐順着手臂流下的熱乎鮮血, 露出比性.事還滿足的柔媚笑意。

男子的屍身被她踢出床帏, 她故作風情地扭頭對縮在床腳的另一個男子說:“該你了,壞,把我當普通女子對待,不要有動力。”

鹿妖啐道:“你化人這麽久, 人話還說不明白?是繡花枕頭, 不是繡花饅頭。是乖, 不是壞, 是壓力, 不是動力。”

“嘻嘻,你懂人話又怎樣?把你的四條腿進化成手腳再來教訓我。”

鹿妖撅蹄子:“外面變天了, 玩夠了就走,晚一步怕是有來無回。”

青蔥手指挑開床帳,露出一雙藍色狐貍眼:“真是變天了,大耗子還沒回來。”

“你覺得他還回得來?”鹿妖佯裝看得懂沙漏,算得來時辰,“他出去四五個時辰沒有音訊,先前城中傳來炸響聲,是他給我們發出的危險警告。”

女子裸.身下床,狐妖與生俱來的媚勁在人形狀态下尤為明顯,腰肢搖曳走到窗前,掃了掃異變天象,食指放在唇邊,嬌驚:“呀,好強的魔力,吓得人家身嬌體軟要靠靠。”

“……”狐騷味好惡心。鹿妖若有手,會毫不猶豫按住她的頭往牆上怼。

“穿上衣服,走。”

“不穿,穿上不舒服。”

“想做人就要忍受這些古怪的禮儀。”

狐妖勾勾手指,逃過一劫的小倌立刻連滾帶爬過來,為她着衣。

穿好衣裳,狐妖側身雙腿交疊坐在鹿背上,說:“你不好奇這麽強大的魔力來自誰?是魔域左護法月屠,還是右護法天絕。”

鹿妖:“人言道,好奇害死貓。”

狐妖:“我是狐貍呢,強者的吸引力你這牲畜不會明白。”

“淦!”鹿妖颠簸身體要把狐妖掀下去。

狐妖摟住他的脖子,嘻嘻笑道:“去看看嘛,就看一眼。”

***

城西府衙,修仙弟子聚在一處,玄月陰沉着臉,目光掃過衆人,沒發現葉瀾玄,臉色更差。

他和他那妖孽徒弟去哪鬼混了!

從未受過窩囊氣的玄月一劍削掉石獅頭顱。

俞思歸訝異地看着他,因為不熟,并未多言。

連日守在昏天暗地的雁北城內,有情緒能理解。

有弟子問俞思歸:“我們下一步如何走?”

俞思歸:“靜待妖魔鬥。”

“萬一他們是一夥的……”

俞思歸搖頭:“不會,妖氣明顯被魔氣壓制,噬魂魔修意識恢複,蜂擁朝拜,來者或是他們的新王。妖修玩弄魔修,新王定會找妖修算賬。”

“魔比妖可狠多了,出手基本不留活口。妖魔若打起來,雁北城保得住嗎?”

俞思歸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仙修來此保的是城民,城毀了人沒了,一切皆徒勞。

“呵……”玄月一聲冷笑,“妖從來不是我們針對的目标,魔才是我們的死敵。”

弟子道:“玄月君的意思,我們該趁虛而入,與妖修夾擊魔王?”

玄月點頭:“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俞思歸沉着冷靜,頭腦清醒,保城為重:“玄月君說的在理,但不宜妄動。妖魔哪一方都不是我們該傾向的。他們若在城內打鬥,我們便出手将他們引出城。他們若不打鬥,我們萬不能動手挑事。”

在場仙修多數贊成俞思歸的意見。

玄月又吃癟,心火蹭蹭冒:“蓬萊遺世獨立,中原的事你懂多少?”

俞思歸:“不多,要向大家讨教。”

玄月:“不懂就閉嘴。魔王不輕易現身,若擒住,便可直搗魔域。”

“你何來自信能擒住魔王?”俞思歸不急不躁,态度謙和,“你、我、紫胤道君皆是化神修為,即便上元君在,五人聯手也未必是魔王的對手。你看看連天赤焰,天象都因他改變。據我所知,上任羅天真魔的魔力不如他,大乘仙修對上還吃敗仗。”

“玄月君勇氣十足,俞某佩服,但事關雁北城存亡,須三思後行。”

玄月:“你不知城內有大乘仙修。”

此話一出,衆仙修炸鍋。

“什麽?城內有大乘仙修?”

“誰啊?哪個宗門的?”

“大乘仙修少的可憐,或雲游,或閉關,待機緣到來羽化飛升,會來雁北城嗎?”

“玄月君不會說假話。”

“玄月君,大乘仙修在哪裏?”

玄月成為衆人焦點,臉色稍霁,朗聲道:“靈隐宗出了個大乘仙修,是尋真君的徒弟,你們都不知道嗎?”

“什麽?靈隐宗能出大乘仙修?沒有尋真君,我都不知道修仙界有這個宗門。”

“尋真君來雁北城了?沒看到他啊。”

“玄月君說笑,給大家解壓呢。”

大家的關注點各有不同,俞思歸皺起眉頭。

葉瀾玄的徒弟又狂又傲,目中無人。

俞思歸不确定玄月說的是不是自己見過的那個少年,問道:“尋真君的徒弟是否容顏濃昳,右眼角有顆朱砂痣。”

玄月擡眉眯眼:“對,你見過?”

“見過一面,印象深刻。”

玄月疑心驟起:“你在哪裏見過?尋真帶他去過蓬萊?”

俞思歸不知玄月與葉瀾玄有暗情,如實道:“我來雁北城之前,去九溪峰為尋真君看過病。”

“你去過九溪峰……”玄月皮笑肉不笑,“尋真不善待客之道,沒怠慢你吧?”

“還好,初見冷淡,熟識後還挺熱情。”

挺熱情……熱情……熱……情!

玄月的臉色瞬間黑透,咔咔磨牙,禦劍騰空,沖天空大喊:“葉瀾玄!你給我出來!!!”

葉瀾玄在冰天雪地裏不得動彈,身上的雪越結越厚,将他密密包裹,體內細胞全被凍住,意識開始模糊。

在他要進入深層睡眠時,壓在身上的積雪開始消融,濕身的感覺令他很不舒服,想睜眼卻睜不開。

之後,身體被溫暖的東西緊貼着,五感複蘇,他下意識緊緊抱住溫暖的來源。

危機感在解凍後猛然來襲。

我怎麽了?為什麽離開雁北城來到不知名的冰雪世界?我和蕭鼎之說着話突然難受,是猝死了嗎?

不,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死了雁北城怎麽辦?

葉瀾玄,快支棱起來,離開這裏,回到蕭鼎之身邊看住他。

葉瀾玄用力吶喊,卻出不了聲,感覺自己沒有心跳,像個只有腦電波的活死人。

在他絕望不甘之際,唇被柔軟物觸碰,停留片刻,一個軟滑的東西撬開唇齒進入口中,麻木的舌頭被卷起裹住,溫暖的感覺盈滿口腔。

自己的舌頭軟化後稍稍動了下,那條軟滑的東西倏忽縮回,貼在唇上的柔軟也随之遠離。

少傾,唇又被軟滑物侵入,但這次多了一個圓球在交纏的舌尖滾動,直至圓球在唇齒間融化。

靈力源源不斷注入靈根,彙聚丹田,心髒恢複跳動,周身血脈重新流動,甚至能聽到細微的淙淙流速聲。

層次豐富的幽暗香氣萦繞鼻端,是蕭鼎之獨有的氣味。

葉瀾玄緩緩睜開眼,輕吟:“徒弟,謝謝你救我。雁北城還好嗎?”

蕭鼎之抿唇不語,唇上還殘留着葉瀾玄清新淡雅的味道。

從未與人唇齒交纏過,滋味既古怪又綿長。

蕭鼎之正要放開葉瀾玄,餘光瞥到結界外有一頭人面獸身鹿,背上馱着個輕紗敝體的曼妙女子。

鹿妖狐妖竟敢上來看熱鬧。

蕭鼎之擡手覆蓋葉瀾玄的眼睛,說:“你再睡會兒。”

葉瀾玄像被催了眠,沉沉睡去。

蕭鼎之将他平放在地,走到飛檐邊,垂眸又看到樓下噬魂魔修隊列齊整,昂首舉臂,這是迎接魔王的朝拜禮。

“呀,我猜錯了,不是魔域護法,看身子是仙修呢。”狐妖梨渦淺笑,聲音嗲得令人頭皮發麻,“小公子生的好俊美,千秋無絕色,驚為天下人。”

蕭鼎之鳳目微眯。

有強迫症的鹿妖糾正:“不是身子,是樣子。不是天下人,是天上人。你憋說話,我太難受了。”

狐妖扭腰擺臀,撒嬌:“不熟人言才要多練嘛,小公子你說是不是?”

蕭鼎之面無表情,聲如冷泉:“誰在午夜吹簫,控制噬魂魔修?”

狐妖手指撚着發絲,媚浪道:“吹簫?閨房樂趣妾身也練過,小公子要試試嗎?”

鹿妖:“……”

感覺狐貍精在作死。

赤焰在蕭鼎之身後熄滅,随之而來的是千古冰川吹來的凜冽寒風。

流雲停滞,空氣凝固,白色寒霜肉眼可見地凝結成一支鋒銳冰箭。

“交出妖丹,給你們留具全屍。”蕭鼎之的聲音幽遠空茫,在雁北城上空回蕩。

“要、要打起來了!”城西的仙修們緊張地握緊法器。

俞思歸仰頭對禦劍滞空的玄月說:“玄月君,你要麽去和妖魔鬥,要麽下來,別在空中暴露我們!”

玄月收劍,躍到一宅院屋頂,鄙夷道:“畏首畏尾,本君恥于你們為伍。”

一條龍骨鞭淩空襲來,卷住玄月的腰,猛地将他拖入巷尾暗處。

“杵在屋頂,像個棒槌!”上元躲開玄月的反擊,“你嘩衆取寵的樣子真難看,睜大眼睛看清楚,那是魔王!不是東海水蛇,他動動手指就能将你碾成粉末。你想死,就死遠些,莫連累無辜民衆。”

“上元,沒想到你也是膽小鼠輩。”玄月咬牙切齒,“比起你們,尋真和他的徒弟更合我意。把你的尾巴骨拿開,我去找尋真。”

上元收鞭:“你是不是中疫病産幻了?尋真有病在身,走路都喘,怎會來雁北城,還有什麽徒弟?”

玄月不與他廢話,縱身飛躍消失在殘樓亂影中。

***

城心塔樓頂,蕭鼎之長身玉立,金冠紫蘇,白衣飄飄。若非殺氣逼人,絕世風華天下無人可出其右。

城內仙修多,為了不給葉瀾玄找麻煩蕭鼎之斂了魔氣,混天淨靈術淨化的靈力足以對付這兩只小妖。

狐妖被他迷得失了神魂,明知撩惹他會萬劫不複,但修煉成人的初衷就是想體驗七情六欲帶來的春心萌動。

狐妖已将生死看淡,眼前這個半仙半魔的強悍少年提什麽要求她都會滿足。

狐妖吐出自己的妖丹,淡黃結晶體有些渾濁,代表狐妖的修為并不太高。

“小公子,妾身不求留全屍,但求與你一夜風流。”狐妖手捧着妖丹,獻媚道,“四百年功力換短暫歡愉,我心甘情願,你也不吃素。”

“是吃虧!”鹿妖糾正過後腳底抹油,馱着狐妖瞬間遁逃。凝滞的流雲被慌亂的鹿蹄子踩出彎彎曲曲的印記。

白霜冰箭風馳電掣追擊目标,所過之處雲層冰封,連出一座晶瑩剔透,流光溢彩的虹橋。

蕭鼎之回頭看了葉瀾玄一眼,飛上虹橋,不疾不徐走向城外。

塔樓下的噬魂魔修跟着他移動,浩浩蕩蕩出了南城門。

衆仙修只見城中心魔氣消散,紅暮褪去,清朗夜空中多了一座冰雲流光的絕美虹橋,一個白衣仙人緩步之上,月暈光環将他籠罩,眨眼便閃現一段,缥缈衣袂在空中留下翩翩殘影。

場面已超出凡人之眼界。

有人激動道:“天啊,神仙下凡了!”

“嗚,有生之年竟能見到活神仙!”

“要拜嗎?”

“……”俞思歸被這些修為低的仙修弄得很無語。

“那是大乘仙修。”上元的聲音從衆人身後傳來。

衆人回頭。

小弟子不懂就問:“大乘仙修能化雲為橋,那何必羽化飛升,直連通南天門就好了啊?”

上元皺眉:“你是哪個宗門的?竟不知神仙與凡人的區別。如此無知,還敢鎮守雁北城,勇氣可嘉。回去多讀點書,不要大驚小怪,丢了仙修的顏面。”

“呃……”

俞思歸的目光追随着虹橋人影,所有所思。

上元出城尋妖無所獲,回來晚了對城內情況不甚了解,問俞思歸:“尋真來雁北城了?”

俞思歸說:“我不知。玄月君說他在城裏見過尋真君。”

難怪玄月咋咋乎乎要去找尋真,看來真是見過。

這會兒紫胤也過來了,站在城牆上,安排:“噬魂魔修已出南城門,來個人與我出城看看,其他人搜尋幸存城民,将他們集中在一起,好後續安置。”

上元躍上城牆:“我和你去。”

俞思歸:“我留下搜尋城民。”

分工完畢,各盡其責。

玄月獨自在城中尋找葉瀾玄,空中飛虹他也看見了,而且距離相對近,橋上那人的模樣他瞧得一清二楚。

正是葉瀾玄那個容貌惹眼的徒弟。

葉瀾玄沒誇大其詞,那少年年紀輕輕修為已出神入化,與他對戰,自己沒有勝算。

妖修是他趕走的,那魔王呢?從始至終只聞其名,不見其人。赤焰魔氣外有結界,看不到裏面發生了什麽事。

他何時闖入結界,魔王又去了哪裏,尋真身在何處?

問題一個接一個,只有找到葉瀾玄才能得到答案。

玄月挨家挨戶叩門,朗聲道:“有人嗎?妖魔已退,沒事了,有人的話應一聲。”

敲了四五家,終于有人開門,淚流滿面地跪地作揖:“感謝仙人救城民于水火。”

玄月擺手:“這是我們該做的事。我問你,可曾見過一個容貌清雅,左額上有稚蓮钿印的白衣修士?”

“不曾見過。一家老小吓得縮床腳,哪敢好奇觀望。”

玄月暗暗嘆氣:“城內暫時安全,但仍有隐患,你們去城西府衙,仙修都在那裏。”

“好,好,我們馬上去。”

玄月找遍全城,愣是沒找到葉瀾玄,望着城心塔樓,心道:仙魔妖都在那裏停駐過,尋真會在上面嗎?

玄月禦劍升空,剛過塔頂,赫然看見葉瀾玄躺在斑駁塔脊上。

玄月瞬移過去探他脈搏。

沒有異常,看他恬靜的樣子是睡着了。

玄月沒叫醒他,反而施法讓他睡得更沉,打橫抱起飛離雁北城。

***

雁北城郊,噬魂魔修離開護城河,空中降下一道冰晶結界,将雁北城與外面阻隔開。

葉瀾玄挂心這座城,且身在城中,蕭鼎之便将危險降到最低。

地上衆多噬魂魔修高舉雙手,只管跟着蕭鼎之走。

蕭鼎之居高臨下,俯視他們,開口道:“滾!再擾雁北城,一個都別想活。”

“王……王……”噬魂魔修齊聲高呼。

蕭鼎之懶得和這群沒腦仁的東西廢話,閃身消失。

密林深處,妖風疾掠,樹影狂舞。

“鹿哥哥,那冰箭好似在和我們玩耍,你快它也快,你慢它也慢。”狐妖撚着長發,用發梢掃自己的臉,癢癢的真舒服。

“玩耍?你的妖力全放胸上去了?胸大無腦!”白霜冰箭的殺氣越來越濃,無形的壓迫力令鹿妖四條腿越來越僵硬,有點跑不動了。

狐妖勾唇看着後方冰封流光,嬌滴滴道:“那個半仙半魔的小公子舍不得殺我,想讓我們帶路去找午夜吹簫人。因為誰在吹簫?”

“是所以!”鹿妖沒好氣說,“我哪知道誰在吹簫!這座城最先是百目妖攪亂的,噬魂魔修好奸詐,明明是自己異變,卻把罪名栽在我們妖的頭上,引導仙修将矛頭指向我們!還招來一個看着就讓我心驚膽戰的人。你更是見色忘友,非要去惹他。這下好了,千裏追殺,你我的小命都得交代在這兒!”

狐妖嘻嘻笑道:“人說鹿膽小,真是沒錯,讓聰慧的狐貍妹妹給你想想辦法。”

“辦法我想好了。”鹿妖說,“你留下攔住他,我先跑,你死後我再來尋你的屍身,帶你回妖界。”

狐妖哼哼:“多情總被無情惱,你我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下去吧你。”鹿妖猛地搖胯,把狐妖甩了出去。

狐妖腳踩參天樹木,正要罵鹿妖不講道義,白霜冰箭直接貫穿她的右胸,連人帶風追擊鹿妖。

铿锵擊石聲驚起林間躲藏的飛鳥,狐妖、鹿妖串在一起被釘在古崖峰頂。

那個讓鹿妖膽寒,狐妖沉醉的絕色男子,憑空出現在他們眼前。

狐妖已被白霜冰箭散了妖力,現出原形,此刻是只渾身無雜色的白狐。

鹿妖倉惶求繞:“仙君、魔……大人!我什麽都沒幹,修煉不易,求大人高擡貴手,放鹿一馬。”

白狐嘤嘤道:“小公子,你弄的人家好疼。你要找吹簫人,妾身帶你去便是。”

蕭鼎之:“無須你帶,說方位。”

白狐頭鐵,打算用媚術迷惑蕭鼎之,拖延道:“昨日我進城玩耍,确實聽到過蕭聲。但蕭聲不止一處,吹奏的樂音也不相同,小公子可否說詳細些?”

蕭鼎之:“騎熊吹簫者。”

這題鹿妖會,趕緊掙表現:“大人要找的是熊戊,他已判出妖界,與魔女紅楓勾搭成奸。噬魂魔修受紅楓控制,與我們無幹。冤有頭,債有主,求大人饒鹿一命!”

蕭鼎之并不多言,手中化出一柄寒霧缭繞的靈劍。

鹿妖絕望等死。

白狐卻直勾勾看着他,藍色瞳孔中六角瞳紋快速旋轉。

蕭鼎之眼尾上挑,殷紅朱砂綻放華光,染紅墨瞳。

狐妖突然痛苦尖叫,緊閉雙眼,鮮血溢出眼眶,雙目已然報廢。

蕭鼎之手起劍落,兩顆妖丹到手,掌心焰浮出,狐、鹿的屍身灰飛煙滅,消散在風中。

他屹立峰頂,千裏傳音:“是龍給我盤着,是虎給我卧着,無論修為高低,是妖是魔,再吹簫擾民,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遠方山洞中,一個女裝男子枕臂倚熊淺眠,聽到聲音,張開眼眸。

他就是鹿妖口中所說的魔女紅楓,因身姿纖細,長相陰柔,愛穿女裝被認為是女兒身。

傳來的話不是人話,是妖魔通用的密語,但聲音陌生,口氣甚狂。魔域內有此威風者,只有左護法月屠和右護法天絕。

紅楓懶懶起身,回應:“你是哪派的魔修?報上名來。”

蕭鼎之聞聲而動,現身山洞時,紅楓已經跑了,留下幾片飄零的紫紅楓葉。

紅楓從不與人正面沖突,他的隐蔽脫逃術已練得爐火純青。

蕭鼎之來時,紅楓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魔力高得不是一星半點。

他好奇此人是誰,但絕不會不要命地窺探,審時度勢是他的強項,之所以離開魔域四處溜達,是奉月屠之名,暗查域外魔修有沒有大能者。

魔王之位至今空懸,兩派勢力鬥得如火如荼,難分勝負,若有可用之才,月屠想攬為己用。

紅楓一邊尋才,一邊搞點事耍耍,聽聞雁北城有妖作亂,便來插一腳,沒想到竟引出個高深莫測的神秘魔修。

此人從雁北城追來定會留下線索,紅楓想知道他是誰不難,不急于這一時。

蕭鼎之并未再追,魔域他遲早會去,這種小喽啰不值得他浪費精力。

蕭鼎之返回雁北城,看到仙修在轉移城民,芝麻大小的人提着燈籠從殘破的木屋瓦樓裏出來,由小白點帶領着走向城西。

生命如此渺小卻堅韌頑強,星星點點的燭火讓這片死氣沉沉的大地多了幾分煙火氣。

這便是葉瀾玄擔心的生與死,關心的道與義。

但有什麽用?棋盤上的蒼生都是天道的玩物,各有各的命途,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唯有跳出六界,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蕭鼎之從不關心弱者的生死,只有那個單方面結下生死靈契的“小蝼蟻”能稍稍令他動容。

他降落塔樓頂,“小蝼蟻”已然不在,陌上霜孤零零地躺在破碎的琉璃瓦上。

蕭鼎之撿起陌上霜,仰頭閉目,慘白月光拉長他的身影,天地都為之靜谧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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