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小黃牛被養了幾日，吃了山上的草，适應了山上的生活，逐漸開朗了起來。會撒着腳蹄四處歡騰的跑上幾圈，一改上山之前的萎靡不振。

空清每日下午都會牽着小黃牛出門走走，充當個牧童。小黃牛低頭吃草，他就放眼望山觀風景。亦或者尋個清靜的地方，閉眼打坐。

“哞~~”小黃牛低頭吃草，時不時的擡頭望望前方，口中發出哞叫，尾巴左右甩動，似在驅趕蚊蟲又似撓癢，十分惬意。

空清盤腿坐在樹下，閉眼打坐。青灰色的身影，背挺的筆直。合上雙眸的面容恬靜淡然，一陣微風襲來，卷起了他青灰色的衣角，起起落落。

“小和尚，赤瞳叫你回家吃飯。”青墨甩動雙臂，搖搖擺擺大步的走了過來，人未到聲先到。不管是什麽事，他都是放開的嗓音在說話，所以空清總是還未發現他的人影在哪，就已經聽到了他那中氣十足的聲音。

青墨本無聊，想去找赤瞳說說話，擡腳剛跨進門檻就被赤瞳給打發出來尋這小和尚吃飯。就這麽一塊小地方，空清這小短腿能走多遠，站在門口大吼一聲不就完了。偏赤瞳還不讓喊，他就只好屈尊前來了。

“哦！”空清站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枯草碎屑，牽着小黃牛往木屋走去。

看着空清一臉淡漠的樣子，青墨不禁問道：“小和尚，你最近怎麽越發的寡言少語了呢？”

“是嗎？”空清目光直視前方，明顯的心不在焉，聲線平穩毫無波動。

“是啊，你是不是遇到什麽煩心事啦，趕緊告訴我，我為你出謀劃策！”青墨十分獻殷勤，想要立即展示一番自己的才能，好讓空清知道自己的厲害之處。

“沒事，你想多了。”空清淡淡然。

青墨瞟了一眼空清微皺眉宇的面容，有些不高興道。“哼！還不承認，回去我問赤瞳去！”

青墨一向喜歡刨根問底，如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他必定會去找赤瞳問問，空清并不想讓他去打擾赤瞳，想了想，便無奈道：“你真想知道？”

“說呗！”青墨完全沒發覺空清的無奈，以為空清就要告訴他了，他十分高興的等着空清的回答。

看着青墨一臉的笑意和期待，空清就知道青墨哪裏是想幫他解決問題，完全就是一副看熱鬧的心态。心下一嘆，本就沒什麽事情，硬是被他這麽一說，怎麽感覺不得勁呢。

空清轉了轉眼珠，心下一計，決定聊聊“家常”：“青墨，為什麽你一直住在山上呢？你的家人呢？”

“我家人啊，我家人就是赤瞳啊！”青墨并沒有在意空清的話不對題，反而接的很是順暢。

“你們兩姓氏都不一樣，親人又從何說起？”空清問道。

“難道有血緣關系的人才叫親人嗎？”青墨有些糾結，這個問題是他自己的認知，并沒有人質疑過，因為根本就沒有人和他讨論過這個問題。

“也不是，有血緣關系的人稱之為親人，但沒有血緣關系的也能稱之為親人。比如義父義母，師父師母，岳父岳母，相公娘子等，這些安常理來說也都是親人，不過沒有血緣關系罷了。這些是親人，但不是至親。只有有血緣關系的人，才稱之為至親。”

青墨抓着自己的頭發，似懂非懂的點着頭。他對人間這些繁複禮節親密關系什麽的，向來都是個一知半解。

空清繼續道：“你和赤瞳年紀相仿，所以你們怎麽就成為親人了呢？”空清看青墨的一臉茫然，有些奇怪，這些是最基本的人理常倫啊，他年紀比自己還大怎麽這般的茫然無知呢。

其實說起來也是有很多的奇怪之處，他和赤瞳住的地方尚有一個小木屋，但每次去尋青墨都是在一棵樹下看見他，并不見他實際是住在哪裏。這山上除了小木屋空清沒有發現那一處還有其他房屋茅舍。

“怎麽成為親人？我們本來就是親人啊！”青墨答的一臉堅定，并沒有實質的給空清解答。

空清并不介意青墨的回答，他本是随口問問，不料細想一番确實有很多的不解之處，繼續道：“青墨，你從小就是在山中長大？”

青墨手掌交叉手心放在後腦勺，挺着腰走在空清身邊，毫不猶豫的答道：“對啊！”

上次下山空清就有疑惑，明明上山爬坡那麽陡峭的路途，黃牛卻毫不費力平平穩穩的上來了。他剛剛想牽小黃牛走遠一點去吃點更為新鮮的草，記起下山的時候那條路上的草就挺不錯的。便想牽着小黃牛去，不想，卻找不到原先的那條下山的路了。

他明明是尋着原先的那個方向去的，走了沒一會，卻發現前方一片荊棘，根本就沒有路可走。印象中赤瞳沒有單獨下山過，而他們卻總能吃到一些山中幾乎沒有的新鮮素菜，現在想想許多地方都有些不對勁。

從小在山中長大？空清回旋一想繼續問道：“青墨，你今年多大了？”

“一千...”青墨一頓，低頭對上了空清肅然的神情。恍然大悟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此時才反應過來空清是在套他的話，他回想一下自己居然被套了這麽久的話，居然還毫無察覺，真是讓人難堪啊。他尴尬的咳了咳故作鎮定道：“二十有二！”

青墨的故作鎮定空清看在眼裏，并沒有拆穿。意味深長笑道：“二十有二？是個好數字！”

“那可不！”青墨尴尬的笑道，這個數字是他在人間用的歲數，因覺着好記，便一直都是用這個歲數。剛剛也不知道怎麽了，一下子脫口就準備說出自己的真實年齡了，真是失策啊。

看着若有所思的空清，青墨咽了咽口水，赤瞳說的果然沒錯，別看這小和尚人雖不大，心思可不小，自己顯然是鬥不過他的，以後還是離遠些的好，要是壞了赤瞳的好事，自己可就沒好果子吃。

空清不疾不徐繼續走着，青墨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看着空清筆直的身影。心下悚然，幸虧這小和尚是修道的，秉着與世無争的祥和态度。不然就以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了得的心思，若真入了俗世，以後必定是個能攪動風雲的人物。

小小年紀心思缜密的令人發指，剛剛那一番話，他被套的渾然不知，簡直就是可怕。

空清心思細膩，從小就是，這是天生的直覺。當然沒有青墨認為的那麽厲害，只是他心思單純不曾有過什麽經歷，由于赤瞳的威懾，自是覺得空清這般作為有些可怕。

空清不緊不慢回到了小木屋，将小黃牛在院子裏栓好，進屋時赤瞳已經擺好了碗筷。

空清洗了手坐好，赤瞳望了望沒看見本應該跟在空清身後的人，問道：“青墨呢？不是去叫你了嗎？你回來了，他怎麽沒回來呢？”

“可能不想吃了，就回去了吧。”早在進門前空清就發現青墨落跑的身影，他這樣惶惶而逃，空清越發覺得其中有貓膩了。

這事不常有，青墨就是再不喜歡吃素食，但每次來只要撞上飯點，他都會捧着碗坐在一旁，邊吃邊說話對付的吃上幾口。

赤瞳不動聲色的将空清端詳了一番，見他沒有什麽異樣，便不在意了。青墨心思跳脫，不想吃便不來也不是什麽怪事。

空清細嚼慢咽，不輕易的問道：“青墨今年年方幾何？”

赤瞳停下筷子，看着空清垂眸吃飯，一臉的平靜的樣子。有些疑惑，拿不準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空清似乎察覺到赤瞳在看他，他擡眼對上赤瞳的眼眸微微一笑，靜靜的等着赤瞳的回答。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赤瞳夾了一筷子菜放到空清碗裏，答非所問。

空清吃了赤瞳夾過來的菜，輕聲回答。表情毫無破綻，就像似在問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一樣：“見你們倆年紀相仿，所以突然就想知道啊。”

相處了這麽久赤瞳自是知道空清性情，此時這番詢問多半是有異樣。前邊青墨莫名其妙的走了，吃飯時又正好詢問青墨的年紀和他的歲數，不用想都知道定是青墨說漏嘴了。

赤瞳不答，反而問道：“青墨是怎麽回答的？”

“他說自己二十有二，我覺得這年齡跟他确實挺般配！”空清笑的一臉誠然。

赤瞳知道他這多半是在笑青墨，畢竟青墨的孩子氣性可不小。赤瞳笑罵道：“人小鬼大，青墨聽了怕是要跟你急！”

“等他反應過來，我多半已經跑遠了。”空清毫不懼怕青墨的急眼。

對于青墨的單純無知，赤瞳不予置評。這麽多年來青墨就只是偶爾去人多的地方晃晃，并不曾真正的與其他人朝夕相處過，所以有些東西有些事他都不是很懂，也不了解。

“不要多想，我們總歸不會害你，你若是哪天覺得在山上呆膩了。告訴我一聲，便送你下山去。”赤瞳沒有看空清，只是沉聲道。

空清看着依舊淡漠的赤瞳，心下喟嘆，相處了這麽久，便還是這些話。他自然是知道他們不會害他，只是有些好奇罷了，他這番說辭自己倒是不知該如何作答了。

空清垂下羽睫，掩飾住眼裏的失落，嘴裏含着飯，悶悶的“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赤瞳并不是不想告訴空清，而是他知道，随着年齡的增長，空清很快就能明白。現下他還不到十歲心思就這般的玲珑剔透，不日必然是個能人。

空清低着頭吃飯，由于沒有頭發的遮擋，一截雪白的脖子露在外面，在青灰色的衣料的襯托下越發白皙。赤瞳握筷未動，看着白皙的脖子，想到了那日空清拼命揣在懷裏的白饅頭。心下一沉，竟是有種說不出的不忍心。喟然長嘆，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