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休養,穆由方的傷勢已無大礙。身體強健了,臉色也紅潤了不少。看得青墨很是有成就感。就像是自己養了心愛的小動物日漸長了肉一般的開心。

穆由方的傷勢恢複的差不多了,穆家村的人還在等着他回去,幾人吃過早膳,就動身趕着牛車送他回去。

穆由方面色郁郁,剛聽聞自己不屬于這裏,在這裏只是暫時養傷的時候,獨自失落了很久。他好不容易适應了現在的生活,一切都很滿意的時候,卻又要把他送到一個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郁結難舒,卻也只能接受。

穆由方雖郁結,但并未表現出來。他不聲不響微微側目,看着一一閃過的花草樹木,面色雖無異,但眼神卻有些呆滞。

青墨完全沒有發覺穆由方的小情緒,他笑嘻嘻的問道:“你現在就要回家了,開不開心啊?”

“回家?”據他了解,他雙親俱亡,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回穆家村不過是因為他從小生長的地方,而那裏又有認識他的親朋好友罷了。但那些都是他以前的親朋好友,此時沒有了雙親,他只覺得青墨他們才是他熟悉的親朋好友。

看着青墨的笑容,穆由方欲言又止,片刻才點了點頭。他不知道他去到那裏,又要面對什麽人,他沒辦法說開心。

空清心細如發察覺到了穆由方的言不由衷,推了推青墨道:“穆家村現在是在農忙時節,應該也沒什麽吃食,不如你去前面看看有沒有什麽野果山珍之類的,采摘些來給村民們帶回去?”

青墨點點頭,很是認同空清的建議,他喜歡看那群圍着自己要吃食時笑容可掬的孩子們。牛車不停,青墨起身跳了下去,對着衆人說道:“那我先去看看,有的話就叫你們,你們不要走太快就行。”

赤瞳點點頭,把牛車上的麻布袋扔給青墨:“去吧!”

青墨接過麻布袋,往右手邊的叢林裏鑽了進去,沒一會就不見了人影。

“你沒事吧?”空清看着臉色有些灰敗的穆由方問道。

穆由方垂眸,掩住了眼底的失落,搖了搖頭。

空清正準備說什麽,被赤瞳攔了下來,赤瞳對他搖了搖頭。空清無奈,只得作罷。

三人坐在牛車上,少了青墨的聒噪,耳邊除了風聲,山中的蟲鳴鳥叫聲,牛的蹄踏聲和車的滾輪聲。再無其他,三人相對無言。

一陣突兀的喊叫聲,将林中的鳥吓的撲簌而去:“啊!赤瞳快來看,一頭野豬和一只棕熊在打架呢!”是青墨,他高亢的聲音裏沒有恐懼,反而驚喜若狂。

空清汗顏,野豬兇狠莽撞,銳利的獠牙可直接穿破人的胸膛。棕熊力大無窮可徒手把人撕裂,他不但不害怕,怎麽還欣喜若狂呢?

讀了這些日子的書,和聽了這些日子的話。穆由方也是知道這野豬和棕熊的厲害,當下臉刷的一下更白了幾分,他滿臉憂慮巡視着自己四周,企圖找出青墨的方位,當即喊道:“青墨你在哪裏啊?危險!快跑啊?”

看着空清和穆由方的臉色,赤瞳暗罵青墨真是愚昧可及。相處了這麽久怎麽就沒學會顧忌兩個正常人的感受呢。他們兩個都是平凡人,聽聞此等猛獸怎麽可能不會被吓到,他倒是興奮的全然不顧。

“我沒事啊,你們要不要過來一起看啊?”青墨的聲音中氣十足,在這偌大的山中竟有些飄忽,空清尋聲而去巡視了一圈,倒是不知道他具體在那個方位。

赤瞳跳下牛車,将牛拴在一旁的大樹上,對空清道:“我去看看,你們呆在這裏不要動。”

空清有些擔憂的扯住赤瞳的衣袖,目光觸及到赤瞳波瀾不驚的眼神,知道他們胸有成竹。便松開了,輕聲道:“那你們小心點!”

赤瞳點了點頭,循着青墨的聲音而去。他非得教訓教訓這個缺心眼的家夥,真是讓人頭痛。

穆由方滿臉憂色,但他傷勢剛恢複沒多久,就是去也是添亂的,所以只能呆在牛車上幹着急。空清拍了拍穆由方的手背,安慰道:“沒事的,他們在這山中居住已久,知道分寸的。”

赤瞳大步流星走了過來,青墨眼尖看到了遠處的一抹紅,向赤瞳招了招手:“赤瞳這裏!”

赤瞳擡頭看着坐在樹上十分嘚瑟的青墨,他點足飛身而上,腳穩穩的踩住了樹杆。朝青墨的頭上拍了一巴掌:“你小聲點,這樣的事情也叫這麽大聲,你就不能裝的像個正常人麽?穆由方被你這麽一叫臉都吓白了。”

青墨恍然大悟,捂住了自己的嘴道了聲:“失策失策,一時沒注意。”

赤瞳抽了抽嘴角,青墨嘴裏的失策,他都無力去糾正了。

樹底下的兩只猛獸,都發起了強烈的進攻。一時間來自它們的嘶吼聲,撞擊聲四起。兩人站着的這棵大樹也在輕輕顫動。

野豬的獠牙尖銳而鋒利,棕熊的熊掌銳利而堅硬,兩只野獸打得不可開交,兇狠異常。棕熊的體積沒比野豬大多少,兩只的實力不分上下,打了一陣子,彼此身上都受了傷,皮開肉綻,鮮血簌簌的往下流。

青墨兩眼放光,垂涎欲滴的表情,不像是在看兩只猛獸打架的血腥場面,而像似在看一頓美餐。

赤瞳不喜殺戮,潛移默化他也不喜,故而如果想吃肉,還想吃新鮮的肉的時候。他就會來山中觀看猛獸打架,看那一只先斷氣,然後用撿或搶的方式帶回去。

穆家村現在生活艱辛,食不果腹。如果能将這其中一只帶回去給他們吃,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兩人就這樣站在樹上看着,等待最終的結果。結果讓他們喜出望外,兩只體形差不多的猛獸打了好半晌,最後也沒能分出勝負。反而是同歸于盡了,它們都奄奄一息的躺在了地上。

棕熊的腹部被野豬長長的獠牙頂出了兩個窟窿,正在不停的流血。而野豬的獠牙被棕熊打斷了一根,臉部和背部都有棕熊的利爪和齒痕所傷,特別是背部那幾道,深刻見骨,血流不止。

青墨從樹上跳下來,眉開眼笑:“沒白等啊,大收獲,哈哈哈。”青墨看了看分工道:“赤瞳我扛野豬,你拖棕熊。”語畢彎腰,雙手一托就将比他本身大了兩三倍的野豬給扛在了肩上。

赤瞳沒有異議,兩人一拖一扛将野豬和棕熊帶了出來。空清和穆由方見此目瞪口呆,震驚無比的想着:這兩人的力氣是有多大啊!

“你們下來吧,讓牛車拖,這東西血腥味太重,實在是不好聞。”青墨十分嫌棄,還好他用了靈力沒有讓血跡沾染在自己的衣裳上。

穆由方趕忙先跳下牛車,轉身又将空清扶了下來。

青墨将野豬卸在車上,和赤瞳一起合力将棕熊也擡了上去。牛車的車輪陷土深了幾分,黃牛感覺後方一沉,不滿的甩着尾巴,回頭看了又看,哞哞的叫,很不滿突然給它加了這麽重的東西。

青墨擡手拍了拍黃牛的頭,氣勢洶洶道:“趕緊往前走,不走就斷糧三天。”

黃牛縮了縮頭,鼓着無辜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聽懂了青墨的威脅,它依舊不滿的哞哞叫了兩聲,但介于青墨的兇神惡煞,只好回過頭繼續勤勤懇懇的趕路。

青墨随手攬着穆由方的肩,興奮道:“哈哈哈,今晚又可以吃烤肉了。”

穆由方端詳了青墨一番,發現他沒有受傷放了心,見他笑的開心,他自己也不自覺的跟着笑了。

空清看着兩只已經死透了的野獸,難道他們每次吃肉都是用這種方法?回旋一想,着實厲害了!

四人一牛帶着兩只死透了的野獸,走走停停,到達穆家村的時候已經酉時了,農忙的村民都收拾了自己的農具,準備回家。

突見了幾人漸行漸近的身影,紛紛停下了動作。

“朝生,你看那是不是清空小師父他們?”穆朝生的父親推了推背朝雲山低頭繼續幹活的穆朝生問道。

穆朝生立即轉身,就看到了,夕陽下一抹紅的有些刺眼的身影,他身邊還有其他幾人,這不正是清空小師父他們麽?

“阿爹,是的,是清空小師傅他們。我扶您到田埂上去,鄉親們都過去了呢。”穆朝生喜逐顏開,清空他們每次過來都能給他們帶來驚喜。

穆朝生将自己老爹扶上了田埂,望着幾人漸行漸近的身影,他猛然發現之中多了一個身影,難道是由方回來了?他遏制不住內心的欣喜,對着穆老爹說:“爹你在這裏休息吧,人多,就別往前擠了。我看見由方了。想來他傷勢大好了,我去迎迎他。”

穆老爹眯着眼睛看了看,看的不清楚,就放穆朝生去了:“去吧,個餘月不見他了,也不知道他傷勢恢複的怎麽樣了?”

穆朝生将自己老爹扶着在近處的一個石墩上坐下後,就朝着清空幾人的方向飛奔而去,他年輕有力,大步流星,沒一會跑到了穆由方的跟前,不由分說的将穆由方抱住了,言語有掩飾不住的激動:“由方,你可算回來了!”

穆由方被這迎面而來的熱情一抱給吓懵了,僵硬着身體,怔然平視前方。

穆朝生感受到了懷裏人的僵硬,退開半步看着穆由方茫然又有些尴尬的神情,轉頭看向青墨。青墨搖了搖頭,對着茫然的穆由方介紹道:“這是穆朝生,你堂弟,你們一起長大的。”

穆由方看着穆朝生,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得扯着嘴角笑了笑。

穆朝生有些失落,見穆由方對他笑了,雖然笑的有些僵硬,但他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對着穆由方給了一個大大的笑,笑的憨厚只見牙不見眼。

空清幾人見此,都彎了彎嘴角,覺着他着實有趣。

穆家村其他的人都漸漸圍了過來,大人們見到了穆由方都說道:“由方回來了啊,一個多月不見,氣色好多了呢!傷勢應該無大礙了吧?”

幾個小孩子前呼後擁的跑了過來,抱住穆由方的腿喊道:“由方哥哥,由方哥哥,你回來啦,好久沒見你了。”

大家都很熱情的歡迎穆由方回來,在小孩子的笑語中氣氛好了不少,穆由方透出一口氣,抿着嘴角跟着他們一起笑着。

青墨側身将牛車上的東西暴露在了衆人的眼前,衆人吸氣,又驚又喜:“哇!是棕熊唉,還有大野豬!”

“出來幾個大力的年輕人,将它們搬下來。”青墨站在牛車旁邊道。

幾個青年自覺出列,将野豬和棕熊搬了下來。衆人歡呼出聲:“噢!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穆家村歡聲笑語,熱鬧一片。

衆人合力,将野豬和棕熊刮毛去皮清內髒清洗幹淨,忙活了好一陣,上架烤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衆人圍着火堆坐下,火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異常柔和。

待肉烤好,衆人端着碗,吃的兩頰紅通,甚是高興。穆家村的人已經很久都沒有如此盡興的吃過肉了,他們将嘴巴塞得滿滿的,眼裏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了。看着空清等人,滿目的感激和欽佩。

烤肉的時候,青墨回了雲山,将自己的酒挖了好幾壇子出來。吃肉就得喝酒,何況這麽多的人,喝了酒就更熱鬧了。

穆朝生帶着穆由方青墨等人和族中有威望的老人圍在了一起。穆朝生端着酒壇給在坐的人一人倒了一杯酒,輪到空清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空清搖了搖頭,他便作罷。

酒雖然甘甜卻不可貪杯,肉雖美味也不可貪食。上次都一一吃過了,并且吃的很是盡興。空清便沒有那麽強的欲望了,吃與不吃,喝與不喝都已無要緊。

穆朝生放下酒壇,對着赤瞳,青墨和空清三人道:“謝謝你們救了由方,要不是你們出手相救,由方怕是早已經喂了山中的野獸了。”語畢。他很是豪爽,仰頭就将一碗酒喝盡,自顧自的又倒了一碗。

端着酒碗朝三人繼續道:“也感謝你們這一個多月來對他的照顧。”說完将酒喝盡。

又倒了一碗繼續道:“還有感謝你們不辭辛苦帶來了獵物,給鄉親們吃了頓飽餐。”

幾位老人也站了起來,舉着酒碗,附聲道:“是的,幾位對我們穆家村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這碗酒我們敬你們。”

三人見此也站了起來,空清舉着碗裏面是清水,衆人仰頭對飲。放下碗又說了一陣,他們感激不盡,而青墨三人都說客氣了。酒過三巡衆人都放開了來,圍坐在一起開心暢聊,大口吃肉。

穆由方心情複雜,他能感受到穆家村裏面的人對他的熱情和關心,但是他什麽都不記得了。今晚過後青墨他們就要離開了,面對這些“陌生人”自己以後該如何自處呢?穆由方情緒不高沒胃口吃肉,盡喝酒了,不知不覺喝了不少,頭暈暈的看人恍恍惚惚,他已然是醉了。

身子一歪朝一旁的青墨倒去,青墨下意識的扶住他的肩膀,問道:“喝醉了?”

穆由方咳了幾聲,半晌才點了點頭。

已是深秋,夜晚的風是涼的,穆朝生見此走了過來,扶着靠在青墨肩上的穆由方道:“由方,外面風大,你病剛好,我送你回去休息。”

本就是送穆由方回來的,青墨沒有阻止穆朝生的動作。穆由方醉酒身體無力,被穆朝生給扶了起來。他閉着眼睛,手下意識的拽住了青墨的衣袖。

青墨的視線落在穆由方節骨分明的手上,神情一頓,心像似是被什麽東西給刺了一下似的。

穆朝生朝青墨笑了笑,将穆由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沒一會青墨的衣袖就被解救了出來,穆由方依舊閉着眼睛,他的手在空中虛抓了一下,卻什麽都沒抓到,他閉着雙眼眉頭緊蹙。

穆朝生扶着穆由方轉身離去。青墨看着自己那一截被穆由方抓的起皺的袖子,怔然入神。擡頭看着已經走遠了的背影,心裏不知怎地突然就有些不适,像似有什麽東西被拿走了一般,空落落的。

穆由方靠在穆朝生的身上,亦趨亦步頭重腳輕的跟着穆朝生的腳步走着。他雖然醉了,但他的思緒是清明的。青墨沒有留下他,雖然他知道青墨不會留下他,再帶他回去,但是他依舊很難過。

他先前就知道分離的難過是必然的,可沒想到真正分別的時候,這難過卻是如此的洶湧,都快要把他給淹沒了,以至于他連一句再見都說不出口。

他知道他們就住在雲山之上,而他就住在雲山腳下,以後也是可以再見面的。但也只能等他們來看他,而他卻不能主動去看他們,因為青墨說過山中猛獸居多,讓他不要輕易上山,否則必然會命喪于山中。

赤瞳和空清心性淡然,只要自己性命無礙,他們輕易也不會特意來看他。而青墨,那個一個月以來時時照顧着他的人,心思跳脫不拘小節的人,又能記得他到幾時呢?說不定出去玩了個一兩天就不會再記起他了。

穆由方悲從中來,待穆朝生離開後,他把自己的頭蒙在了被子裏,像個猶如被丢棄而極度的缺乏安全感的小獸,他黯然失落,不知不覺流下了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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