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驕陽似火,清風徐徐。穆由方坐在村頭的大樹下,姚望着雲山所在的方向,怔然入神。他已經在穆家村住了好幾日了,他正在努力的适應現在的生活。
穆家村的人都很好,他們日子清苦卻都念着他生病了一場,還患了失魂症,對他格外照顧,有什麽好吃好喝的都會留給他一口。
他回來了,性子雖和從前差不多,但是終究是不記得了以前的所有事情。即使這裏是他生長的地方,可對于此時的他來說,也依舊是陌生的。
村民們很好,熱情親和,但他們終歸不是至親。也比不得雲山之上的那悉心照顧了他一個多月的人。但他卻不能再找回去,他們救了他,又照顧了他一個多月。對于朋友來說,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故而他的眷念和期盼再怎麽濃烈,也只能任由它們日漸消瘦,漸變淺薄,更不能宣之于口。
穆家村衆人都是沾親帶故的,此時的穆由方不僅失了雙親,還患了失魂症,看着孤苦伶仃着實可憐。現在雖是農忙時節,但村民們都沒有要讓他下地幫忙的舉動。反而怕他悶的慌,恐再憋出個什麽病來。
鄉裏鄉外就只有穆由方得了個秀才之名,他也是穆家村唯一的一個讀書人,這還是他爹含辛茹苦的把他培養出來的。穆家村衆人都承過穆由方老爹,也就是老村長的情。大家對他更是關懷和寬容。索性就聚集了村中無事的孩童們去跟着他讀書習字,讓他有點事情可做。
穆由方現在的日常生活就是教孩童們讀書習字,偶爾閑暇也陪他們一起玩鬧。日子雖然清苦平淡,卻也只能逐漸習慣了。
一陣專屬于女子的歡聲笑語鑽進穆由方的耳朵裏面。穆由方回神,看着漸行漸近的幾人。心下明了,談笑風生的她們是穆家村的幾個新婦和姑娘。
太陽西斜,等太陽完全下山的時候,在外繼續幹活的人們就要回家吃飯了。所以原本在農田裏忙碌的她們此時先趕回來做飯。
走在前面的穆玉玉滿面春風朝穆由方打招呼道:“由方哥哥,在看書吶?”
穆由方看着自己膝蓋上攤開的書點了點頭,彎着嘴角笑了笑。
在穆玉玉身旁的穆春花也笑着說:“由方哥哥什麽時候得了閑,給我們講講書中的故事呗。”
穆由方謙虛一笑:“口才不好,怕掃了妳們的興致。”
穆春花嗔怪:“由方哥哥可真是謙虛,我們村就你讀書多,你不嫌棄我們見識短就罷,我們又怎可能嫌棄你。”
話說到這份上了,要是再拒絕就顯得不近人情了,穆由方眉眼帶笑溫聲道:“若不嫌棄,妳們什麽時候得了空,酉時來此處尋我就是了。”
穆玉玉和穆春花喜上眉梢,她們現在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對很多東西都很好奇的時候 ,原本就對穆由方有敬重之意,此時得了他的允諾,自是開心的很。
在他們鄉下,秀才之名是衆多人孜孜以求的美名,何況穆由方早早的就拿下了。如不是遇上饑荒之年,他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若她們與他不是同姓同宗,她們都想嫁給穆由方了。如嫁給了穆由方這樣的人就有了秀才娘子之美名,不但可以享受到遠親近鄰的敬重和羨慕,以後說不定還可以當官夫人呢。
穆春花笑得眉眼彎彎:“那就先謝謝由方哥哥啦!”穆玉玉也附聲笑道:“由方哥哥最好啦!”
穆由方依舊笑着,一貫溫和。
穆玉玉看了看天邊的斜陽繼續道:“太陽快下山了呢,我們剛剛摘了些新鮮的蔬菜,回去就準備做飯吃,由方哥哥你早點回來啊!”
穆由方看着籃子裏新鮮的蔬菜,點點頭答道:“知道的。”
穆玉玉囑咐完與穆春花挽着手對着穆由方笑笑,就随着其他幾人走了。其他幾人是剛嫁過來沒多久的新婦,雖知穆由方其名其事但終歸不熟。穆由方未娶卻也是個少年了,所以也得避嫌。故而都是抿着嘴角笑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說起來這個當下确實不太合适娶親,但有了青墨等人的救濟後,他們的日子寬裕了不少。饑荒還未完全過去,很多人的日子也很不好過。穆家村的人又從自家親人得知了情況,穆家村的老人估算了一番後,便做主給了村裏還沒娶親的青年們娶了親。
這些新婦基本都是穆家村裏的奶奶、阿娘、嫂嫂的娘家親人或娘家的村裏人。他們幾乎都沒主動要聘禮,這荒年時節,能少張嘴吃飯對于食不果腹的他們來說已經是莫大恩典了。
現如今有人肯接手又何樂而不為。他們雖然沒主動要聘禮,但穆家村的人東拼西湊也拿出了一些東西,算是讨個彩頭,以後也不至于被岳家埋汰了去。
穆家村幾百年以來,都是生男多,生女少。故而三兄弟的穆家氏才能壯大的如此之快,成為了此時的穆家村。穆春花與穆玉玉同年所生,是他們這一代唯一的兩個女孩。她們兩人形影不離,閨中姐妹感情十分要好。
穆春花和穆玉玉是族中少有的女娃,平時也很受哥哥叔伯們的喜愛,有什麽事都會照顧遷就她們一二。故而她們的性子開朗,處事也要比其他村的女孩們随意大膽。
穆春花是穆成丁的孫女,穆成丁身心交病,久久不能好轉,在穆由方昏迷的那段時間已經去了。
穆玉玉是穆朝生的親妹妹,也是穆由方的親堂妹,她性子活波,十分愛笑。每當穆由方看到穆玉玉明媚的笑容,他總是會不自覺的就聯想到青墨,青墨的笑肆意張狂,無拘無束更顯少年英發恣意。一想到青墨,穆由方就下意識的喟嘆一聲,時光不能倒流,而他也必須成長。
。。。。。。
小麥是深秋或初冬種下,要來年的夏季才能收割。也就是說要到來年的夏季,還是收成好的時候他們才能放心的敞開肚皮吃頓飽餐。
而現在本就沒有多少食物的他們目前還有一個嚴冬要過。為了能捱過寒冬,穆家村的人從現在就已經在開始存儲能久放的食物了,所以現在還是在一起吃大鍋飯,每日的口糧都有把控,這是積谷防饑,未雨綢缪。
因有了青墨等人時不時的救濟,他們的日子才好過了不少。如今只要精打細算捱過寒冬,來年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對于青墨等人穆家村的人是感恩懷德,滿心謝意。由于他們住在神秘而危險的雲山之上,再者周身氣質不染纖塵,身份家事又尤為神秘,穆家村的人在內心中已經将他們奉如神明。
如若不是他們的相助,他們穆家村說不定還得餓死不少人。就連秋季播的種子都是青墨送過來的,這簡直就如救苦救難的菩薩啊,更何況他們之中還有出家的空清小師父,這種種都讓穆家村的人更為堅信他們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了。
浮雲遮日,霞光萬道。穆由方呆呆的望着,直到天色一片青灰,他手中的書也未翻動過一頁。
在外勞作的人都漸漸的回來了,見穆由方坐在村頭的大樹下,都會打聲招呼。穆由方也淡笑回應。
穆朝生扛着鋤頭向穆由方走過去:“還看呢?回家吧,該吃飯了。”
穆由方合上書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着雲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才跟着穆朝生回去了。
晚飯也就是一些蔬菜和野菜混着煮了一鍋,他們現在還沒有主食,就只能吃這些勉強填飽肚子。
穆由方沒有下地勞作,故而他每次都吃的比較少。他總是把他那一份悄悄的分給他教的那群小孩子吃。孩子們正在長身體的時候,怎麽吃都不夠,所以也不從拒絕。
穆朝生發現了穆由方的舉動,他走過去對穆由方道:“以前你爹也是這樣,悄悄地總把自己的那份食物分給孩子們吃,以至于他才命不久矣。”
穆朝生深沉的目光看着穆由方繼續道:“其實你不必這樣的,他們都有的吃,雖然會餓但是也不打緊的。倒是你病了一場,至今都還未完全恢複,照顧自己最為要緊。”
穆由方端着自己的空碗,淡淡的笑着:“我沒事,整日也沒幹活,少吃點沒什麽的。”
穆朝生端詳了穆由方一番,發現不過幾日而已,他原本圓潤微紅的臉色此時已經凹陷了下去,呈現了沒營養的灰白色。他雖然臉上總是蓄着笑容,但眼裏卻總有種他們靠近不了的疏離感。
這樣的穆由方讓穆朝生很是陌生,同樣還是那張臉,但靈魂卻是陌生的。穆朝生想要靠近他,而他的那股似有若無的疏離卻橫在中間。你說什麽他都眉眼淡漠的應着,不符合也不拒絕,就這麽淡淡的應着。
以至于穆朝生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跟穆由方一起說笑了,穆朝生的性格個大大咧咧的又是個急性子,這種感覺讓他無所适從。
他躊躇,沉思片刻才繼續道:“由方,最近還習慣嗎?”
穆由方垂下眼眸,看着地上的枯葉道:“都挺好的啊,我以前都是這麽過來的吧,所以現在也沒什麽習不習慣的。”
穆朝生沉吟:“以前是以前,我問的是現在的你。”
穆由方擡眸對上穆朝生擔憂的神情,微微一笑:“沒事,我挺好的,總是要習慣的不是。”
又是這個淡漠疏離的笑容,穆朝生喟嘆一聲。現時農忙,他也沒有多少時間陪他,只盼他能早日習慣就好。
“如果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跟我說,知道嗎?”穆朝生道。
穆由方點了點頭:“知道的。”
穆朝生拍了拍穆由方的肩膀,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再說些什麽。
為了死去的伯伯嬸娘,他有義務關心和幫助自己的親堂哥穆由方。但此時的穆由方明顯就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和幫助,他表現的親和實際卻疏離,客氣的就像一個借住在他們穆家村的人,讓他們所有的關懷和熱情都顯得薄弱和特意。穆朝生不敢随便亂來,就怕一個魯莽再把他給吓病了不可。
穆朝生只盼農忙快點過去,就能多些時間陪他了,只要感受到了他們無微不至的關懷,他才可能會真正的融入他們其中吧。
。。。。。。
青墨在山中悠晃,不知不覺來到了把穆由方撿回去的那個地方。青墨抿着唇,神情萎靡。穆由方剛走的那幾天,他極度歡喜,因為終于可以不用再照顧他了。可歡喜沒幾天他就不得勁了,總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麽。
穆由方走了之後他很少回赤瞳哪裏了,每次走到院外,總是跨不進去。原先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跟屁蟲不在了,真的是少了好多樂趣。在這偌大的雲山上,再也沒有人願意聽他滔滔不絕說個不停了。更沒有那個需要自己時時照顧,卻總是一臉傻笑且十分好奇的對自己問個不停的人了。
青墨靠在樹上,索然無味的看着四周:“唉,又回歸到了令人無聊的生活了,真是沒趣的很啊!”
思來想去怎麽都不得勁,青墨在山中悠轉一圈。順手搶了一只老虎剛得來的野牛,老虎正享受着盤中餐呢,硬是被他搶走了一只野牛的牛腿。在老虎幽怨的目光下,青墨扛着野牛腿頭也不回的往小木屋而去。
空清和赤瞳見他精神不是很好,又扛了一只野牛腿過來,看着樣子就知道他這是準備喝酒來的。
兩人見怪不怪,随他自己折騰去了。青墨肉吃的少,酒喝得多,不一會他周圍就歪歪斜斜,倒了好幾個空酒壇。他不知不覺喝上腦了,暈暈乎乎的。
待他再也喝不動了,赤瞳才扶着他去了穆由方原先住的房間裏休息。空清現在還小,他那個房間兩個人住也還勉強,空清近兩日偶感風寒就沒搬了,所以那個房間還是空着的。
青墨躺的四仰八叉,毫無睡相,赤瞳嫌棄的将他扔下就走了。
“先前還挺自在的嘛,這會知道難受了。”空清看着青墨的房門說道。心想:這人的反應真是夠遲鈍的,都幾天了,他才感覺到不适應。
不管是誰,當每天都有一個人時時刻刻跟着你,同你說笑,同你做任何事情,可突然有一天他不在了,任誰都會覺得不得勁吧。
赤瞳扯了扯嘴角:“随他去吧,習慣了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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