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郭誠辦完事回來發現譚家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而且好像還挺激動的,尤其是年輕的那幾個,眼底的興奮都要溢出來了。
郭誠不解,揚了揚手裏的契書:“你們這是怎麽啦?”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想說又有些害怕的樣子。
最後還是譚婆婆緩緩開了口:“郭大人,小子們不經事,聽說這是平王的封地就吓到了。”
郭誠笑了:“我還以為是什麽呢,這其實不算是殿下的封地,不過嘛,這些地都是陛下賜給殿下的,也差不多。”
從他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譚家人這才有了些真實感,一個個激動得面色通紅。
平王殿下願意庇護他們,他們以後也不擔心遇到不好的事了。
郭誠沒注意到他們的激烈情緒,翻開契書道:“譚婆婆,這是殿下為你準備的契書,你看看,若是還有其他要求,咱們可以商量。”
譚婆婆識一些字,接過契書翻開,入目一行黑字“棉紡織技術轉移協議書”,很奇怪的名字,譚婆婆接着往下看便懂了。平王殿下要她的棉紡織技術,作為交換,給他們家這棟房子,還有一千兩銀子。
有一棟安身立命的房子,還有一筆不菲的銀錢,已經很公道了。
譚婆婆對這兩點并沒有意見,她想的是其他:“郭大人,殿下這份契書很厚道,老身占便宜了。只是,老身這些兒子媳婦孫兒們……”
她看了一眼身後的子孫,苦笑道:“讓他們坐吃山空,老身實不放心。”
她半只腳快入土的人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這些子孫後代們。一千兩是不少,可若是沒有進項,總會有吃完的那一天,而且這麽多年輕人無事可做,也很容易染上惡習,到時便是有萬貫的家財也會敗光。
郭誠明白了她的顧慮,笑了,指着外面說:“譚婆婆,我們這裏缺人得很,殿下有萬頃土地,才開墾了不到十分之一,還有大片的土地需要開墾。此外,咱們這也需要會讀書識字的賬房文書,會做買賣的管事,而且我家殿下還準備建一個織坊,要招收大批的嬸子、嫂子和大妹子們,咱們這裏沒有閑人,只要願意幹活,好好幹活,都可以根據自己掌握的技能謀個差事。而且殿下還說了,等織坊建成後,請你出面教大家織布,每月三兩銀子,每日只做半天。”
這主要是考慮譚婆婆年紀大了,勞動時間太長身體吃不消。
這下別說是譚家人了,就是譚婆婆也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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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着自己說:“我……老身,老身也能拿三兩銀子一個月,而且只做半天工?”
在松州,她日日織布不停歇,有時候為了趕工還得熬夜,一個月也不過賺七八兩銀子,譚家更多的還是靠祖上留下來的地生活,現在當師傅指點指點便能掙三兩銀子,這麽大年紀還能養活自己,她如何能不驚訝。
郭誠笑着點頭:“沒錯,您只要負責教大家怎麽織布,如何織好布就行了,到時候我會安排人給您打下手,照顧您的飲食生活。”
這是受人尊敬的老師傅才能有的待遇,一般都是東家比較得力的賬房、掌櫃或管事又或是老匠人才能有。
譚婆婆一個女人,能夠出來掙錢,還能夠享受這種待遇,對她而言無疑是種巨大的肯定。
而且更讓她意外的是郭誠話裏透露出來的另外一層意思:“殿下是讓老身将織布的手藝無償教給大家?”
郭誠肯定地說:“沒錯,殿下說,織布的手藝還有許多能改進的地方,越是多人會這門手藝,興許改進的速度就越快,如此才能織出更好的布,提高織布的效率。具體的,等織坊建成後咱們會公布詳細的細則,目前粗略的想法是舉行織布大比拼,每個季度比一次,織得又好又快的女工有額外的獎勵……”
他後面那些話已經沒人聽了。
就他現在透露出來的這些信息就足夠震撼了。
首先最高興的便是譚家的女兒們,其實她們也想學織布的手藝。祖母每年織幾個月的布都夠普通人家一年的嚼頭了,而且還是過得不錯的那種。若是有這門手藝,嫁去了夫家也會被高看一眼,而且還能織布攢點私房錢。
看家裏幾個嬸子嫂子就知道了,誰手裏的私房錢多,誰就過得最舒坦,尤其是三嬸子,出身巨富的池家,聽說光是嫁妝就有六十四擔,每次回去,池家也會塞各種東西給她。府裏的女人,除了祖母便是三嬸子過得最舒服。
但譚家祖上怕手藝被人學了去,規定了傳媳不傳女,他們這些譚家女兒只能幹瞪眼。
如今平王殿下将手藝買了去,讓祖母傳授給大家,這樣她們都能學了,以後去織坊還能掙銀子,給自己攢點私房錢,小姐妹出去玩的時候也不至于囊中羞澀了。
譚婆婆看到孫女們高興的樣子,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對郭誠說道:“殿下對我們譚家恩深似海,老身無以為報,若是這事急,從明日開始,老身可在院子裏教授大家織布。”
“那最好不過,只是現在織布機還不夠,明日我找些工匠來,比照着這兩臺織布機,先造一批織布機,到時候若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還需要請教婆婆。”郭誠客氣地說。
譚婆婆連忙擺手:“請教談不上,這是老身應該做的,老身等你們的好消息。”
次日,郭誠便帶了三十多名匠人過來,先将織布機的構造搞清楚,大致需要哪些零部件,每一個部件的尺寸等等,都測量好,畫圖登記整理好。
然後便開始了制造織布機,這次他們采用了一個新的辦法——分工!
每個匠人負責幾個零件,先每個零件制造一個,然後拼湊,成功之後,再用這塊零件作為模型,開始大批量制造,一次制造五十個零件,再制造下一個零件。
這樣一來,生産的效率提高了許多,如此繁多的零配件,只用了五天就基本制成了,接下來便是組裝。
只要組裝完成,便可投入使用。
與此同時,譚婆婆也開始教鎮子上的婦女們如何處理棉花。
劉子岳接到興泰送來的信,很是高興。
但高興之餘又開始發愁了,因為鮑全、郭誠,甚至是陶餘都嚷嚷着人不夠用,開墾荒地需要人,種植新的作物需要人,蔗糖廠的建造需要人,砍甘蔗也需要人,現在又來一個織坊跟他們搶人,就興泰那點人完全不夠用,連王府裏的一些仆役都被拉去幹活了,人還是不夠,等蔗糖廠建成後會更缺人。
放下信,劉子岳讓自己的腦袋放空了幾息。
南越現在為什麽不發達?不就缺人嗎》,人煙稀少,導致很多地方沒法開發,所以密林瘴氣密布,若換了一千年後的那種人口密度,哪還有什麽沼澤深山老林啊?
但想在本地招人很困難,因為定居在南越的人大都找到了自己的營生,還有自己家族朋友圈子,有多少願意跟他們背井離鄉去荒野開辟荒地的?招聘的那一千名開墾荒地的壯年男子都在興泰呆了大半年了,目前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願意居家搬遷到興泰,就更別提其他人了。
所以啊,要想撈人,還得從北邊想辦法,北邊人多。
歷史上南越後來發展成繁華的經濟地區就離不開幾百年間源源不斷從北方湧入的流民、罪犯等。這些人不但為南越帶來了勞動力,而且還帶來了北方更先進的生産技術和勞動工具。
只是流民得是遇到天災人禍,家園被毀,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才有可能招募,現在不行。
還是流放的罪犯是個比較穩定的人口來源。
大景律比較嚴苛,造反謀逆、殺人強奸等罪都是死刑,所以流放的大多都不是十惡不赦之徒,很多是像譚家這樣因言獲罪的,或是得罪了權貴被陷害的等等。
這些在劉子岳這裏,都算是良民了。
想要有更多的犯人流向南越就得需要官府的幫忙。
劉子岳叫來盯梢的侍衛詢問:“湯勇他們現在在何處?”
侍衛彙報:“最近一直老老實實呆在客棧中,前日出門見了一次馬老三,請馬老三替他們求情,馬老三膽子小,一直沒敢找公子。”
劉子岳覺得晾他們也已經晾得差不多了,遂問道:“連州那邊的文書送來了嗎?”
“已經送來了。”侍衛連忙道。
劉子岳點頭:“既如此,去請湯勇二人過來吧。”
湯勇和黑臉自從在南越的密林裏過了三天兩夜,吃了一番苦頭,記起了以前押送犯人流放吃的苦,回到廣州城一下子就變老實了,連劉生的消息都沒打聽過,就一門心思守在客棧,等劉七公子的消息。
這一等好幾天,兩人漸漸坐不住了,怕劉七公子真不管他們了,又找了馬老三說情。
可惜馬老三膽子太小了,一直都沒什麽消息。
兩人等得焦灼不已。
因此,接到劉府來請,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趕緊穿戴整齊登門拜訪。
劉子岳将馬老三幾人也一并叫了過來,先讓人把文書交給他們:“這是連州知府衙門開的文書,你們收好。”
湯勇看着文書上連州知府衙門的大印,想到自己都沒去連州,沒跟對方交接就拿到了文書,悄悄咽了咽口水,是他小瞧了這位七公子。
“以前都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人一般見識,小人保證,以後絕不犯公子的規矩。”
看着湯勇這副老老實實的模樣,劉子岳笑了,輕輕擡手說:“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禮,都坐下喝茶。今日我将諸位請來,不是翻舊賬的。以前的事,咱們大家都有做得不大妥當的地方,如今一筆勾銷,大家以後都別提了。”
湯勇的心這才結結實實放回了肚子裏,谄笑道:“七公子的胸襟,令我等佩服!”
劉子岳沒理他的馬屁,笑着開口:“如今犯人已經押到,交接文書也已拿到,你們要回去了,我有一樁買賣想與你們談,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
湯勇連忙代表衆差役道:“七公子幫了小的這麽多,有什麽吩咐,您盡管提,只要能辦到的,我等絕不推辭!”
“有湯隊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此事于你們也不難,以後再有流放到南越的人,你們将其全須全尾地送過來,往返船上的開銷,一律由我負責,此外,我還給你們每個犯人三兩銀子的酬勞,老人嬰兒都算。”劉子岳抛出自己的目的,利誘他們。
幾人心裏一合計,這次他們總共押送了二十六個犯人過來,那按照這麽算,得七十多兩銀子,一個人能分到是十來兩銀子。
這也太劃算了,若是一口氣能多押送幾個犯人,豈不是賺得更多?
而且還只需他們押送到廣州就行了,後面完全不用他們管,他們可以在廣州玩幾天,等劉七這邊将文書準備好,他們就可直接啓程回松州。
除了在船上有些無聊外,這事非常輕松。
湯勇連忙應道:“七公子放心,這事我們一定替您辦到。”
劉子岳點頭:“我相信你們,但我的規矩你們也清楚,不能虐待強奸犯人,不得強奸婦女。誰若是犯了這一條,別說拿到錢了,我讓他走不出廣州城。”
大家想到被送去廣州知府衙門的劉生,都知道這話不是吓他們的,他是真的敢。
“七公子放心,我們一定遵守您的規矩。”湯勇趕緊表态。
劉子岳含笑道:“我相信你們,只是有不懂我規矩的新人若是上了船,還希望你們好好教導他們。此外,若是松州府附近的府衙有流放犯人到南越的,大家可以幫忙介紹,但凡介紹成功一名其他府縣的犯人到南越交接到我這裏,我給大家三兩銀子的中介費。當然,這些人也得遵守我的規矩,他們那份銀子也是一個人三兩!”
還能這樣?
湯勇幾個吃了一驚。
江南比南越發達,周圍的府縣離得比較近,有時候也有些往來,他們倒是認識一些人,能不能成不好說,但不能也沒什麽損失。若是一年能介紹十個二十個的流放犯人到南越,都比他們的俸祿高了。
“我,我們試試吧,不一定能。”最後幾人躍躍欲試地說。
劉子岳颔首:“大家盡力即可。”
他也不怕這些人不努力,畢竟還有銀子這根胡蘿蔔在前面吊着呢!成了,他就有源源不斷的人力來源,不成也不需要他掏錢,總歸是不吃虧。
辦完了這事,劉子岳拿出一封信,遞給湯勇:“這是我寫給徐大人的信,你們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修改的?”
湯勇接過信有些狐疑:“七公子那日不是送了信給徐大人嗎?”
“那個啊,”劉子岳大大方方地看着他,“騙你們的,我若是真的将當時的那種情況如實告訴徐大人和池家,他們這會兒只怕已經氣炸了。湯隊長,還是先看看我這封信妥不妥吧。”
湯勇打開信閱讀起來。
信中,劉子岳向徐大人簡單地說了劉生所做的事以及處置方法,然後又說湯勇等六名差役都非常反感劉生的行為,非常盡職盡責地将犯人押送到了南越,決口不提他跟黑臉在裏面做的糊塗事和後面雙方發生的沖突。還表示,以後願意繼續幫助松州安置流放的犯人等等,在最後又對徐大人表達了一番感激之情。
這封信對他和黑臉,甚至是馬老三他們都是有利的。
他眼神複雜地擡頭看着劉子岳。
劉子岳笑容不變,意味深長地道:“回去怎麽向徐大人彙報,想必湯隊長已經想好了吧。”
湯勇明白了,劉七之所以給他看這封信,其實是在教他怎麽串供。等上路後,他還要跟其他人商量,大家的說辭都要一致,絕對不能把後面這些事抖落出來,不然徐大人一定會生氣。
至于劉七這麽做的目的,估計也是不想徐大人知道他在南越這邊的勢力。
不然依徐大人耿直的性子,可能就不會将犯人流放到南越了。
這是對他們雙方都有利的說辭。
若是剛下船那會兒,劉七這麽提議,湯勇絕不可能同意。
可現在,他先是被劉七吓破了膽,後來又實實在在體驗了一番過去押送犯人的辛苦路程,最後對方又抛出了實實在在誘人的好處。
這番軟硬兼施下來,他這會兒已經是唯劉七的命是從了,哪還有反對的心思。
他的年紀做這個少年的父親都夠了,但卻被對方玩弄于股掌之間,哪怕如今知道都是對方的計策,他心裏也升不起強烈的反抗情緒。
湯勇是心服口服了。
他比先前更恭敬了:“公子放心,小人明白了。”
劉子岳擺了擺手,讓人端了六錠銀子上來:“這是給大家這一趟的辛苦費,有勞了。我會給池家寫信,以後再有遇到押送犯人的差事,你們提前找池家,他們會安排你們上船的。”
看到白花花的銀子,湯勇心裏僅有的那點不舒服都沒了,笑呵呵地接過了銀子:“多謝公子,小的一定辦好此事,公子盡管放心!”
劉子岳無意聽他們表忠心的話,大家不過是相互利用。他出錢,他們辦事,哪有什麽忠誠可言。
擺了擺手,他說:“我還有點事,明日就不送大家了,辰時會有人送你們去碼頭,大家一路順風!”
“是,是,那小的們就不打擾七公子了。”湯勇幾個拿着銀子歡喜地走了。
冉文清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笑着朝劉子岳行了一禮:“公子這樁事了了?”
“了了,明天就送他們回去了。”劉子岳指着椅子,“冉管事坐,龍天祿的那邊可有進展?”
提起這個,冉文清的臉色有些古怪,對劉子岳說:“龍天祿還在猶豫,不過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屬下,公子絕對猜不到是誰!”
他說得這麽篤定,勾起了劉子岳的好奇心:“哦?莫非是我認識的?周掌櫃還是蘇掌櫃?”
他在廣州城認識的人不少,一時半會還真想不起來會有誰突然找他,因此随意吐露了幾個名字。
冉文清搖頭,一臉你絕對猜不到的表情:“羅家,羅老爺子派人遞了帖子,想見您一面。”
他将羅家的帖子送了上來。
劉子岳翻開一看,字跡剛勁有力,只是寫到後面似有些力不從心,字跡又稍微潦草了一些,再看內容,羅老爺子先是道歉,然後表示聽說劉子岳有意入股船廠,他想與劉子岳親自談談。
也是,他們最近頻繁跟各船廠來往,意圖再明顯不過,總是有些風聲傳出去,羅家知道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羅老爺子的态度。
劉子岳将帖子丢在桌上,問冉文清:“你怎麽看?”
冉文清說:“公子前陣子不在廣州,有所不知。上次的事情出了之後,羅老爺子雖然力挽狂瀾,但羅家的名聲還是受到了不小的傷害,商人重利重信,羅英才搞的這麽一出,讓不少人都很擔心,萬一自己的競争對手找到羅英才許了好處,羅英才會不會又卡自己的船?所以這段時間,羅氏造船廠雖說不至于沒生意可做吧,但訂單較之往年還是少了不少。”
羅老爺表現得再真誠,再感人,商人們都要考量自己的利益,以自己的利益出發。
所以羅氏造船廠短期內生意受損是必然的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羅氏造船廠還沒瘦死呢,羅老爺子應該不至于才對。”劉子岳說道。
冉文清想了想說:“可能是看到咱們劉記有意船廠,怕咱們真扶持起來一個船廠跟他們搶生意吧。”
畢竟他們找的都是規模比較大的船廠,至少都經營了一二十年,造船的技術并不比羅氏造船廠遜色太多,若有了劉記商行的銀錢和訂單支持,強強聯合,未來必然會對羅氏造船廠形成巨大的威脅。
所以羅老爺子居安思危,萌生出拉攏劉記商行的想法就不稀奇了。
劉子岳摩挲着下巴,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羅記造船廠願意給我們一半商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羅氏造船廠有錢有技術也有熟練的匠人,什麽都不缺,找他們也是不想便宜了競争對手而已,不可能将造船廠的控制權交到劉子岳手中。
“那屬下派人回絕了他?”冉文清撿起帖子道。
劉子岳搖頭:“不,我見,不但要見,而且還要弄得聲勢浩大,以表達我對羅老爺子的看重。派人去包下廣安樓吧!”
冉文清定定地看了劉子岳一會兒,知道他又憋着壞,笑着起身:“屬下這就給羅老爺子回信。”
廣安樓是廣州數一數二的酒樓,被人大手筆地包了下來,這讓去喝酒吃飯的官宦富家子弟們敗興而歸,紛紛讨論是誰包下了酒樓,要請的又是何等尊貴的人。
這些人有心總是有法子打探到這些消息。
導致劉子岳客還沒請,這請客的消息就傳遍了廣州商界。
大家都覺得奇怪,劉記和羅氏造船廠的官司才過去多久啊,這兩家就要握手言和了?
不少人都不大相信這事,那劉七是個氣性大的,如今又傳聞他背後有大靠山,肯定不會低頭,而羅家吃了這麽大個虧,應該也不至于再将臉貼上去才是,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也要面子才對。
在各種揣測和流言中,劉子岳與羅老爺子見面了。
為了表達重視,劉子岳還在廣安樓前等了近兩刻鐘。
一看到羅老爺子來,他又親自上前攙扶對方,羅老爺子也是滿臉笑容,雙方看起來關系特別親近。
這讓一小撮猜測他們碰面會劍拔弩張,甚至是打起來的人大失所望。
就連羅英才也大感意外,他可沒忘記那段天天吃閉門羹的日子。
進了包間,夥計開始上菜,都是廣安樓的招牌菜,而且還特意添了幾道軟和易消化的魚羹和補湯。
這幾道菜并不是廣安樓的名菜,不怎麽出名,一看就是給他點的。
羅老爺子帶着複雜又欣賞的眼神看着劉子岳說:“七公子有心了。”
“老爺子客氣了。”劉子岳讓人上了茶,說道,“咱們就幾個人,都是自己人,不用那麽多虛禮,就不用上酒吧,我以茶代酒,敬羅老爺子你一杯。”
羅老爺子含笑點頭,他年紀大了,不能喝酒,這提議更多的是照顧他。
劉七這人雖年輕,做事就是妥帖,再看他這孫兒,雖比對方年長了十來歲,可卻是白長的,論辦事的手腕和妥帖,不及對方一半。
“七公子有心了。”羅老爺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劉子岳說,“老朽聽聞七公子有意船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劉子岳沒說話。
冉文清笑道:“老爺子消息真靈通,是有這麽回事。我們家要組建自己的船隊,需要不少船,就想着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便宜自己人,這樣也能保證船的質量和交貨嘛!”
最後一句明顯是在影射羅英才的背信棄義。
羅英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臉色有些難看。
倒是羅老爺子老神在在的,還點了點頭說:“七公子考慮得很周全,正是應該如此!”
這話倒讓冉文清不好再借多說了,笑了笑道:“還是老爺子理解咱們。”
羅老爺子見對方始終不肯切入正題,只好說:“今日我約七公子見面,就是為了這事。七公子為人豪爽仗義,做事磊落光明,老朽實在佩服。既然公子有意入股船廠,不若選擇咱們羅家如何?”
劉子岳放下了茶杯,雙手交握,笑看着羅老爺子:“不知老爺子打算給我們多少商股,有哪些條件?”
羅老爺子伸出兩根手指頭:“老朽給公子兩成的幹股,公子無需做其他的,只要以後的船都交由羅氏造船廠制造即可。公子放心,以後船廠都先緊着公子的船,絕不會延期。”
這條件很是優惠了,羅氏造船廠一年的淨利潤應該有好幾萬兩銀子。什麽都不做,就白白得上萬兩銀子的分成,說是天上掉銀子也不為過。
“老爺子大手筆,在下佩服。”劉子岳語氣不變。
但羅老爺子還是聽出來了,對方不滿意這個條件,所以不肯答應。
他之所以開這個價也是為了留讨價還價的空間,便說:“公子若是不滿意這個幹股比例,咱們也可以商量。”
冉文清訝異地揚了揚眉,這老爺子未免太大方了點,說是給他們家公子送錢也不為過。但他們應該還不知道公子的身份才對,不然就不是這種态度了。
劉子岳收了笑:“老爺子是個實誠人,那我也不跟老爺子兜圈子,咱們彼此開出自己的底價吧。造船廠值多少銀子,我出同樣的錢入股造船廠,拿六成的商股,其他的條件都依老爺子!”
此話一出,羅老爺子祖孫倆臉色丕變。
羅英才沉不住氣,吼道:“你做夢,你這是想吞了我們家的船廠!”
劉子岳都沒給他一個眼神,只是看着羅老爺子,等着他的答案。
羅老爺子嘆了口氣:“公子,這個條件實在是為難老朽,不能再商量嗎?”
“我必須持有超過一半的商股。”劉子岳緩慢卻堅定地說。
瞧羅老爺子一臉為難,他又笑了笑說:“吃飯吃飯,吃飯不談生意。”
說着主動拿起筷子,跟個沒事人一樣,專注地品嘗起了桌子上的美食。
可羅家祖孫倆卻味同嚼蠟,滿桌子的美味佳肴硬是沒品嘗出一點味道。
羅英才看着羅老爺子落寞的樣子,心裏不爽極了,輕聲說:“爺爺,咱們回去吧。”
這生意沒法談了,姓劉的一點誠意都沒有。
羅老爺子閉上了眼睛,他今日為何會來找劉七,還不是因為這個混賬東西。闖了禍也沒長記性,看看今天的表現,跟劉七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等他兩腿一蹬走了,造船廠交到這混賬手裏,不知道還會落成什麽樣子呢。
羅老爺子就是太擔心,才想給造船廠找個靠山。孫子不靠譜,劉七靠譜也行啊,為了每年的分紅,他多少也會看顧着點船廠,而且羅氏造船廠也不會再多出一個強有力的競争對手。
哪曉得劉七竟開出這樣一個條件。
一頓飯吃得很是沉默,眼看宴就要散了。
羅老爺子放下了筷子說:“七公子,你的要求我可以答應,但咱們換個條件。”
劉子岳驚訝地看着他:“哦?什麽條件,老爺子請講。”
他是真的意外,這種條件連龍天祿都要猶豫來猶豫去,遲遲做不了決定。而羅老爺子竟然一頓飯的功夫就有了決斷,還有答應的趨勢,如何能不讓人吃驚。
羅老爺子說:“銀子你不必出了,咱們結兩姓之好,船廠一半的商股作為老朽孫女的嫁妝陪嫁。”
劉子岳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臉上的表情也凝住了,得虧嘴裏沒吃東西,不然肯定要嗆住。
冉文清看到這一幕有些想笑,也就這時候,殿下還像個十幾歲的少年人。
不過對這事反應最激烈的是羅英才,他蹭地站了起來,不顧場合,大吼道:“爺爺,你瘋了不成,白白送這麽多商股給他。又送女兒,又給商股的,以後傳出去,別人咱們看咱們羅家?他也不過是個小商人,咱們羅家還怕了他不成!”
“你給我閉嘴!”羅老爺子有些後悔帶這個孫子來了。本來是讓他來好好學學的,結果呢,半點忙都幫不上,還口無遮攔得罪人。
看到羅英才今天的表現,羅老爺子失望極了,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劉七以後勢必是廣州商場上的一條枭龍,有錢有人有背景,還有手段,而且為人也算是敞亮正直,将船廠交給他比交給自己那不成器的孫子強多了。
至于船廠以後會姓誰?不管姓誰,終歸是他羅家的子孫,身上留着他羅家的血脈,也不算是便宜了外人。
劉七看在他如此痛快的份上,應該也會照拂羅家人,即便他不照拂,還有自家孫女呢。安排好這些,他就是入土也安心了。
呵斥完孫子,羅老爺子情緒緩和了許多,認真地說:“七公子放心,我的孫女不像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無論是長相還是才華在廣州府都不錯,公子若是不放心,明日可到府一敘。”
也就是安排兩個年輕人悄悄見一面。
劉子岳被吓到了,趕緊擺手:“多謝羅老爺子的好意,只是劉某年紀尚輕,還不打算考慮成家一事。而且,男人嘛,拿女人的東西像什麽話,就是老爺子不介意,我自己也接受不了。”
羅老爺子錯愕地看着劉子岳。
他看得分明,劉子岳眼底沒有貪婪,沒有欲拒還迎,他是真這麽認為,也是在認真的拒絕自己。
半個船廠,這在廣州只怕是獨一份的嫁妝了,往上數個一百年,恐怕也沒誰家閨女出這麽豐厚的嫁妝。別說廣州,只怕是到繁華的京城和江南,也鮮少有對女兒這麽大方的。
他實在沒想到劉子岳竟然會拒絕這樣送上門來的好處。
“七公子真的不考慮考慮?”羅老爺子不死心地問道。
劉子岳已經從驚吓中回過神來了,誠懇地表示:“多謝羅老爺子的厚愛,但這幾年我真不考慮這事,而且我的婚事恐怕也由不得我做主,得聽家裏長輩的。”
十七歲,他都還沒成年呢!
羅老爺子到底還是要臉的,多問一次已是極限。
匆忙地吃完了飯,他便帶着孫子走了。
看着他失望的背影,冉文清調侃道:“公子年紀不小了,身邊有個人伺候也不錯。”
劉子岳斜了他一眼:“等回了興泰,我告訴尊夫人,冉管事心思活絡了。”
“不是,公子,我就開開玩笑,說笑的,你別當真。”冉文清趕緊改口。
劉子岳沒搭理他這話,而是嘆了口氣說:“本來還想用羅老頭給龍天祿施壓的,這下不好搞了。”
事關羅家姑娘,若是不小心傳出什麽不好的風聲,萬一這姑娘比較古板,認準他不嫁又或是要出家當姑子或是尋死覓活的,那就糟了。
冉文清擡頭看着對面馬路,忽地一笑說:“那可未必,公子瞅瞅對面是誰。”
劉子岳擡頭就看到龍天祿大步走了過來,他心裏總算松了口氣,今天這頓飯沒白請,魚兒終于上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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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