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池家?”徐大人背着手在書房裏踱了幾步,回頭望着幕僚杭先生問,“城南池家?上次送赈濟糧的那個池家?”

杭先生點頭:“沒錯,大人好記性,就是這個池家。”

徐大人馬上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池家攀上了太子是松州府人盡皆知的事,楚王來了之後大肆鏟除太子的勢力,會對池家動手不稀奇。

他蹙眉問道:“這次他們給池家安了個什麽罪名?”

杭先生緩緩道:“說池家祖上一婦人與一反賊的祖上有親。”

“荒謬,這都能算,那我們松州府找不出幾個跟反賊沒關系的了!”徐大人勃然大怒。

江南百姓時居于此,繁衍生息,數百年下來,姻親故交遍地,真要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往上數幾代也總能找出點淵源。楚王此舉莫不是想将江南百姓屠盡?

杭先生苦笑:“不止池家,還有越州通判,臺州兵馬督監……這些哪個又是真的與反賊……最後還不都因為與東宮那位走得近而被下獄了,更逞論一個商賈之家!”

連官宦都不能幸免,更別提池家這樣的商人了,楚王要弄死他們跟捏死一只螞蟻沒什麽兩樣。

徐大人眉頭蹙得越來越深,手重重地砸到了桌上:“難道就要任由他們颠倒黑白、禍害無辜?”

徐大人是純臣,太子赈災,他全力配合,晉王平亂,他鼎力支持。

他不站任何一個皇子,只是辦好朝廷交給他的任務,履行他身為松州知府的職責。他不願意摻和到奪嫡鬥争中,但現在不平之事眼睜睜地發生在自己面前,他若是置之不理,裝作沒看見,那與楚王之流有什麽區別?

更何況池家還是松州的子民,身為松州父母官,他有責任還他們一個清白。

杭先生知道徐大人的性子,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了一些,低聲道:“大人可是打算救池家?”

徐大人嘆道:“越州、臺州非松州轄下,我管不了就算了,但池家乃是松州的子民,還曾為赈災出錢出力,我若見死不救,只怕會寒了不少人的心,我自己心裏也過意不去。”

池家雖說是太子的人,這次赈災之所以如此賣力也是為了在太子跟前表現。但他們利用旗下的船只四處購買平價糧,緩解了松州的災情,幫助松州百姓度過了難關也是不争的事實,松州越州不少百姓記着他們家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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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好事,不但沒有得到任何回報,還要锒铛入獄,有沒有天理了?

杭先生琢磨了一會兒說:“大人不妨找晉王一試。屬下觀楚王頗聽晉王的話,晉王是個明事理的,若有他出面,此事應有回旋的餘地。”

對比楚王的暴戾任性,晉王不愧是大皇子,為人處世要好很多,一到江南便獲得了不少當地官員的支持。

但就是因為如此,徐大人才更不想找他。

晉王如此通透的一個人,江南發生了這麽多冤假錯案,楚王天天在做什麽,他一點都不知情嗎?

徐大人不想将人心想得太壞,但有時候事實就是如此。

只是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池家出事,權衡了一番,徐大人還是去找了晉王,只要晉王還要臉,管這事,池家的事就能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

晉王抽空見了他:“徐大人,請坐。”

“謝殿下,臣今日來找殿下是有一事相求。”徐大人行完了禮就直接切入了正題。

晉王笑道:“大人請講!”

徐大人說:“松州、越州此次的旱情得以緩解,百姓得以存活離不開松州城南池家的支持。自災情發生後,池家開倉赈災,又多次派遣船只南下北上購買糧食,赈濟百姓。因此臣鬥膽,請晉王殿下出面放池家一馬。”

晉王摁着額頭:“徐大人的來意我清楚了,不過這個池家犯了何事?如今在哪兒?”

徐大人簡單地将事情說了一遍。

晉王聽完後笑道:“這裏面許是有什麽誤會,下面的人抓錯了。這樣吧,回頭等五弟回來了,我幫你問問,徐大人盡管放心。”

見晉王如此好說話,徐大人松了口氣,連忙起身行禮:“如此就多謝晉王殿下了。”

得了晉王的承諾,徐大人便回去等消息了。

只是左等右等,非但沒等來好消息,反而等來了一則噩耗:三日後,監獄中關押的一衆反賊同黨将于菜市口問斬。

得知此事,徐大人的胡子都氣歪了。

若說池家為太子效力,成為了楚王的眼中釘,除之而後快,那也還算說得過去。

可其他人呢?

徐大人這兩日翻看過監獄中這些人的卷宗,這些都是松州的富商大戶,基本都是做買賣的或是家裏有千畝良田的大財主,跟太子半分關系都沒有,跟反賊自然也沒什麽瓜葛。

甚至其中三家還被反賊沖入家裏打劫過,差點丢了小命。

說這些人與反賊勾結,未免太可笑了,當他們都是傻子嗎?

徐大人氣得将卷宗摔在了桌上:“豈有此理,人命在他們眼裏就如草芥嗎?”

他提筆想寫奏折向皇帝反映此事,可一落筆又想,等信送到京城這幾百人早丢在亂葬崗了。到時候陛下若是追究此事,估摸着也是推個替罪羔羊就完事了。

遠水解不了近渴,想救下這些人的性命,往京城送信行不通。

徐大人沒了寫信的心情,放下筆轉而去了監獄。

池三爺一看到他,連忙跪下行禮:“草民池正業參見大人。”

剛接到三日後問斬的消息,他本來都要絕望了,不曾想知府大人竟然來了。池正業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激動地跪下,希冀地望着徐大人。

牢房裏其他的池家人,還有臨近幾個牢房的犯人全都跪了下來,跟見到了救星似的:“徐大人,徐大人,救救小的……”

“徐大人,草民不識那反賊,草民是無辜的,求求您替草民做主啊!”

“徐大人,都說您是徐青天,您救救我們,我們真的是無辜的!”

……

面對這一聲一聲的苦苦哀求,徐大人心裏頗不是滋味。

身為父母官,他本來就有保一方平安的責任,可如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治下的百姓蒙受不白之冤,這官做得也委實沒有什麽意思!

“都起來吧。”徐大人伸出雙手道。

池正業推着大家:“都起來。”

所有人都擠到鐵栅欄前,巴巴地望着徐大人,宛如一只只迷航的小船看到了燈塔。

徐大人這會兒心裏也沒什麽好法子,但他還是揚起笑容問道:“池當家的,你可有什麽想法?”

池正業抿了抿唇,手不自覺地抓緊冰冷的鐵欄杆。

他知道自己被關進來的緣由,但他不理解的是其他人。比如造紙的關家,跟關家關系甚好精通墨印之術的付家,還有擅燒制瓷器的顏家等等。

大家彼此間經常有生意往來,池正業對這幾家也算有所了解,他們素來規矩,怎麽會跟反賊勾結?況且關家顏家和平家還被反賊洗劫過,當時這幾家藏在密室裏才躲過了這麽一劫。

楚王應該查過才對,卻還是将他們抓了進來,扣上了一定勾結反賊的帽子,若說這裏面沒點貓膩,誰信啊?

池正業仔細琢磨了幾天,漸漸琢磨出了點味道。

若說這幾家有什麽共同點的話,那便是經過幾代人的經營,家資頗豐,一個個都富得流油,而且在官場沒什麽人脈,是再好不過的肥羊。

若非遇到了徐大人這樣正直無私的,即便将他們都砍了恐怕沒人會站出來替他們說一句話。

他們這些無辜的人尚且遭了殃,更逞論他這個太子的走狗,不管是為了剪除太子的勢力,還是為了池家的萬貫家財,楚王都不會放過池家。

意識到這點,池正業已經對保住池家家業不抱什麽希望了,如今他只有一個想法。

他跪下道:“徐大人,罪民有罪,懇求舉家流放到南越。”

只要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銀子什麽的沒了就沒了,以後再慢慢掙就是。

徐大人沉默了許久才說:“我盡力。”

這話聽在其他人耳裏格外的沉重。

關家、付家、顏家幾家也不是吃素的,這麽幾天,他們已經回味過來了自己為何會被抓,說到底,還是懷璧其罪。

若是舍了這份家業,能夠換來一家老小的性命也算值得。否則沒了人,有再多的銀子又有什麽用?

于是幾家領頭人紛紛說道:“大人,懇求大人流放草民全家去南越。”

南越雖說艱苦了點,可到底遠離了這幾個皇子,能夠保住性命。況且他們聽說池家的姻親譚家,池三爺的親妹妹一家就被流放去了南越,如今日子還過得不錯。

有這麽個熟人在,彼此間也有個照應,總比去那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強。而且南越那地方,不用修築城牆,也沒有什麽河堤皇陵等需要修建,料想去了那也不會抓他們去服勞役,累死半條命、

徐大人沉重地點了點頭:“好,本官定當竭盡所能,助諸位達成心願。”

離開監獄後,他直接找上了楚王。

楚王離了京,放飛了本性,整個人歪歪斜斜地靠在榻上,抓起一粒蘭花豆抛進嘴裏,笑嘻嘻地說:“喲,什麽風把徐大人刮到我這兒來了?”

“臣徐雲川見過楚王殿下。”徐大人不理他的調侃,規規矩矩地行禮,完全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楚王看他一板一眼的樣子,覺得有些無趣,将盤子一推,斜倚着美人枕,懶洋洋地說:“徐大人找我有什麽事?”

徐大人跪在地上,拱手道:“殿下,臣聽說府衙監獄裏的囚犯三日後将被問斬?”

“沒錯,你有意見?”楚王知道他這次來恐怕沒什麽好事,臉也拉了下去。

徐大人面色不變,繼續道:“臣不敢,但據臣所查,這些人勾結反賊的證據不足,臣認為應當将所有證據交由刑部和大理寺複審。”

為避免地方上濫殺無辜,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劇,大景有死刑複審制度。地方上判了死刑後,要将該犯人的檔案提交到刑部和大理寺進一步審查,确認證據确鑿,沒有冤假錯案後,然後将批複送到地方,才會正式對囚犯實施死刑。

但這幾百人的證據顯然是站不住腳的,到了刑部和大理寺肯定通不過,而且還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楚王當然不幹,坐直身,怒道:“好你個徐雲川,你是懷疑我審案不公、濫殺無辜嗎?”

“臣不敢,只是此事涉及幾百人的性命,需謹慎處置,還請殿下諒解。”徐大人雖是跪着,但态度卻不卑不亢,說話也有理有節的。

楚王氣得不輕,指着他說:“父皇下了旨意,凡是與反賊勾結,殺無赦,誅九族,不用刑部和大理寺複審,莫非你是想抗旨不成?”

徐雲川仍舊維持着跪姿:“臣不敢,但臣身為松州的父母官,自當對轄下百姓負責。此事牽扯幾百人的性命,其中包括了牙牙習語的孩童和耄耋之年的老人,理當謹慎處置。若真是證據确鑿,晚些時日殺他們又何妨?”

晚些時候誰知道會出什麽變故?

楚王真是恨死了徐雲川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惡狠狠地說:“徐大人莫非打定了主意要與我作對?”

這次徐雲川沉默的時間長了許多,似乎是在衡量這事。

楚王坐了回去,嘴角翹起,嘲諷地看着徐雲川,他還以為這老家夥的骨頭有多硬呢,這不一句話就吓得老實了很多。

少許,徐雲川再次開了口:“楚王殿下,臣查過,即便這些人身上有些可疑的地方,但也罪不至死。因此臣提議,不若将問斬改為流放南越,永世不得回松州,也能達到懲戒他們的目的。”

若一開始徐雲川這麽說,楚王肯定不答應,這些人通通都得死,他一個都不打算放過,免得留下後患。

但在報到刑部和大理寺複審與流放南越相比,顯然後者更容易令他接受。若是徐雲川不依不饒地非要揪着這事不放也是麻煩,不若各退一步。

反正他圖的是這些人的錢,流放家産一樣要充公,而且去了南越那破地方,一輩子也別想回來了,跟死了沒什麽區別,妨礙不了他什麽。

在心頭做了一番取舍後,楚王緩緩開了口:“看在徐大人的面子上,我就放他們一碼,流放南越就流放南越,不過此案由徐大人去判。”

這是要将徐雲川拖下水。

以後若是查起來,徐雲川這個判“冤假錯案”的知府也跑不掉。就是為了他自己腦袋上的那頂烏紗帽,他也得将這樁案子弄得天衣無縫。

徐雲川在官場上混了這麽多年,如何不知楚王的限惡用心,但現在想救這些無辜的百姓,他別無選擇。

“多謝楚王殿下的信任,臣定不負殿下所托。”徐雲川恭敬地說。

楚王松了口,這事就好辦了。

未免中間出現什麽變故,徐大人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宣判了此案,然後找了容建明幫忙牽線,弄了一艘去廣州的船只,迅速将這幾百人打包送走。

出發前,徐大人尋了個機會單獨見池正業。

“今日你們受委屈了,別的本官不敢承諾,但有朝一日若能還你們一個清白,本官必替你們翻案。”

池正業連忙道:“大人實不必如此。草民知道,草民一家能有今日已是托了大人的福。若非大人,我等已是人頭落地,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草民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大人身體康健,官運亨通。”

他這話說得真心實意。

讓徐大人心裏更愧疚了,但他沒說什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去吧,本官就送你們到這兒了,遙祝你們平安抵達廣州。”徐大人背着手道。

池正業又給他重重行了一個大禮,這才轉身跑向碼頭。

上了船,他身邊便立馬圍了一圈人過來,都是跟他年紀差不多大,平時來往比較多的幾家當家和管事的。

“池三爺,你去過廣州吧?你與我們說說,廣州是什麽樣的?”

“池三爺,咱們到了廣州,以後以什麽為生,你想過嗎?”

“池三爺,咱們會不會抓去服勞役?”

……

池正業被他們問得頭暈,趕緊伸出手說:“打住打住,你們一窩蜂地來,我怎麽回答?一個一個來,廣州是什麽樣的啊?廣州其實跟松州沒太大的區別,就是人口比松州稍微少一些,冬天更暖和,那邊的水果蔬菜種類更多,有不少咱們在松州沒見過的物種,你們去了便知道了。”

“服勞役啊?應該不會,南越沒有大的工事,估計用不上咱們。至于以什麽為生,大不了咱們開墾荒地,自己種地養活自己呗!南越別的不多,就是荒山荒地特別多,不過蚊子蛇蟲野獸也多,大家最好抱團行動,以保安全。”

這并不能讓那幾家高興,因為他們都好幾代沒種地了,早忘了許多莊稼是怎麽種的。尤其是聽說到處都是蛇蟲野獸的,讓這些長期生活在安穩城市裏的人更是吓得臉色都白了。

見他們這反應,池三爺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嚴重了點,勸慰道:“大家不必擔心,南越也有不少城池村落,這些地方都是安全的。”

“那咱們能留在城裏或是鎮子上生活嗎?”關家一個少年忐忑地問道。

池三爺如今也說不好,但為了寬大家的心,他還是用力點頭說:“肯定可以的。”

随着船只逐漸逼近廣州,原本還算淡定的人都開始緊張起來,個別甚至緊張得開始暈船。

面對這種情況,池三爺也沒有好辦法,只好跟他們交底:“我準備去投靠一位朋友。我妹妹一家被流放到南越便是他安排的,雖說不及在松州時的生活,但也堪比小富之民的生活,一家老小吃穿住總是不愁的。”

“那譚家現在在做什麽?”顏家的話事人問道。

池三爺也不是很清楚,他雖然來過廣州兩次,但行程都太匆忙了,沒抽出時間去看望自己的妹妹。只能根據寫信的內容回答:“譚家女人都在織布,男丁則在我那位朋友的莊子上做了小管事。”

這聽起來好像還不錯,至少比去荒山野嶺開荒靠譜。因為這都快到冬天了,地開墾出來也得明年才能種植作物,那中間這幾個月他們吃什麽?他們的家産可是全部都被沒收了。

“那,池三爺,你能否替我們引薦一下你這位朋友。我們這些人你也知道,大多都識文斷字,也會些算數,做個掌櫃或是賬房還是能勝任的。”顏當家代表大家,拱手對池三爺道。

池三爺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因為他們全家這次都要靠劉七公子。

雖說劉七公子一直在招人,但這次可是有好幾百人,誰知道他需不需要?

自己不能夠擅自代別人做主。

他拱手笑道:“我們都來自松州,大家一路上多有照應,又是同鄉,能幫的我一定幫。引薦這事我答應,只是七公子需不需要這麽多人,實在不好說,我現在不能貿然答複你們。”

“三爺盡力即可,我等感激不盡。”顏當家的連忙表态。

池三爺笑着點頭,心裏卻暗暗決定,若是七公子那邊沒法安置他們這麽多人,他也要腆着臉勞煩七公子幫忙将他們弄去好一點的地方。

畢竟都是同遭無妄之災的倒黴蛋,能幫一把是一把。出門在外,不就是要靠朋友嗎?

兩日後,船只靠岸,停在了廣州碼頭。

押送的差役已經熟悉了流程,因為這次人比較多,所以他們決定先派兩個人去劉府通知劉七公子,看他那邊怎麽處理。

池三爺聽說了此事,忙道:“幾位差爺,罪民與七公子做過幾次買賣,這回可否帶小的一起去見七公子?”

已經被劉子岳銀錢加大棒伺候得服服帖帖的湯勇連忙笑道:“當然可以,池……三爺與我一道去就是,七公子見了你肯定很高興。”

說完最後一句,他心裏不禁泛起了嘀咕,也不知道那位七公子是怎麽想的,就喜歡這些流放的罪犯,每次給錢都給得特別痛快。

這回一下子弄了這麽多人過來,得到的酬勞,都夠他回松州買座大院子了。所以他對這些人也特別客氣。

湯勇美滋滋地帶着池三爺去了劉府。

彼時,劉子岳正與冉文清在院子裏下棋,秋高氣爽,天氣晴朗又不熱,正是最好的時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偷得浮生半日閑。

聽聞湯勇來了,劉子岳不是很感興趣:“你們按以往的規矩處理就是。”

給錢,詢問這些人的意願,願意去興泰的就去興泰,不願意的就送去連州,順便把交接的公憑也給辦了。這種小事就不用一一彙報到他面前了。

仆人連忙道:“公子,随湯勇一塊兒來的還是池三爺。”

“他來了?”劉子岳覺得有點奇怪,聽說太子在江南忙着呢,他應該沒空才是。不過大老遠的人都來了,還是見見吧。劉子岳放下棋子道,“請他進來。”

不多時,湯勇就帶着池三爺進來了。

劉子岳第一眼看到的是池三爺手腕上的沉重鐐铐,當即蹙緊了眉:“這是怎麽回事?”

“池三……池正業見過公子。”池三爺先給劉子岳行禮。

劉子岳連忙将其扶了起來,請對方在院中坐下,然後關切地問道:“池三爺,出什麽事了?”

池三爺坐下,苦笑道:“悔當日不聽公子言,才釀成了今日之禍事,我池氏一門五十餘人悉數被流放到了南越,不知七公子可否方便收留我等?”

劉子岳正缺管事呢,池三爺做生意的經驗豐富,他過來,完全可以接下冉文清的工作,也不用冉文清一介文官還天天跟這些銅臭味打交道了,而且自己也能輕松很多。

所以劉子岳欣喜地說:“我這裏自是歡迎,不過到底怎麽回事?池家好好的……可是太子那邊出了事?”

不然劉子岳實在想不通池家能犯什麽事,以至于全家被流放。

池三爺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湯勇。

冉文清立即讓仆役帶湯勇去喝茶。

沒了外人,池三爺也沒什麽好瞞的,将池家的遭遇簡單地說了一遍:“……是我當日不聽公子之言,妄圖攀龍附鳳,最終連累全家老小跟着我受罪,我是池家的罪人。”

聽完事情的緣由,劉子岳和冉文清對視一眼,都很無語。楚王固然不是個東西,但太子身為一國儲君,連替自己賣命的人都不護,有了這前車之鑒,以後誰還敢替他賣命?難怪明明前期掌握了優勢,最後還是被晉王幹趴下了。

“都過去了,好在一家人還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比什麽都強。”冉文清出言寬慰池三爺。

池三爺苦笑着點頭:“能撿回這條命已是不易,不敢奢望其他。”

經過這次血的教訓,他是明白了,權貴不是那麽好攀附的。

劉子岳問道:“老爺子身體可還康健?”

池三爺笑道:“他身體還不錯,沒受這事太大的影響。一路上,他還反過來勸慰我們。”

“那就好。”劉子岳笑着說,“我有個莊子,種植棉花、甘蔗等作物,同時莊子裏還建了幾個加工坊,主要是織棉布和榨糖。此外,廣州這邊也有不少統籌的工作,比如跟那些上門購買貨物的掌櫃打交道等等,這兩個地方池三爺願意呆哪兒?”

還可以挑?

池三爺一輩子都在做買賣,自然是跟掌櫃和老板們打交道更熟悉。他內心更偏向于留在廣州,但想着自己流放的身份,又怕給劉子岳惹麻煩:“七公子,這……會不會不方便?”

“沒什麽不方便,你若是想留在廣州,我們會找府衙,将你的民戶落在廣州。”劉子岳笑着道。

池三爺松了口氣:“那就有勞七公子了。對了,這次除了我們池家,松州還有幾戶人家受牽連,一同被流放到了南越,分別是造紙的關家、精通印刷刻印之術的付家,擅長燒制瓷器的顏家……這幾家都是厚道的人家,與我們池家也多有生意往來,這次也是遭了無妄之災。不知七公子這裏可否方便安置他們?若是不方便能不能煩請公子給他們尋一個相對合适的去處,在下……”

池三爺的話還沒說完,劉子岳就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不,方便,只要他們願意,我可将他們安置在興泰。我們興泰需要自己的造紙坊和印刷坊、瓷窯,只要他們手藝過關,就可留在坊內做管事,還能擁有十分之一的幹股,每年憑其業績分紅。”

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尤其是瓷窯。

他們準備去南洋做買賣,與那些異邦人士打交道,瓷器必不可少,精美耐用的紙張也很受歡迎,以前還要北上去買,如今有了自己的作坊,那完全可以省一道工序了,省錢不提,還能節省不少時間。

能夠繼續從事熟悉擅長的老本行,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池三爺蹭地站了起來,朝劉子岳行禮:“在下替他們謝謝公子。”

“不用,該是我謝謝你才對。”劉子岳很高興,這次帶來的可都是有專業技能的匠人,這種人才可不好找,若不是遇到此等變故,想讓這些人抛棄家業給他幹,根本不可能。

所以他這話是認真。

謝過了池三爺,劉子岳就迫不及待地問道:“這些人都在哪裏?”

“還在船上,差爺說先來詢問您的意見,再想辦法安置他們。”池三爺如實道。

聽了這話,劉子岳側頭對冉文清說:“這事勞煩冉管事了,将他們暫時安置在客棧中,稍作休息,明日咱們再啓程去興泰。”

冉文清應好。

劉子岳又留下了池三爺:“以後就是自己人了,三爺留下陪我喝一杯,正好聊聊以後的安排。”

池三爺連忙應是。

劉子岳讓湯勇給他解下了鐐铐,又讓池三爺去沐浴更衣,最後兩人才坐在一塊兒吃飯聊天。

池三爺先敬酒,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劉子岳笑着喝了酒說:“你們家人不少,住我這宅子裏不方便,我安排人在附近給你置辦一所宅子吧。”

池三爺連忙拒絕:“多謝七公子的好意,不用了,只是還得請七公子預制小的兩個月的工錢。”

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麻煩七公子很多了,若非七公子他們都不能這麽順利抵達南越,哪還好意思繼續占這麽大的便宜。

他準備帶自家人先在廣州城內租一個房子,然後再想其他辦法謀生。能給劉記商行賣命的就在劉記商行幹活,不行的就另謀出路,總之要找一份能夠養活自己的營生。

聽完他的打算後,劉子岳感慨:“池三爺真是好心态。”

不是每個人從雲端一下子摔到泥塘中都能有這麽好的心态,能夠從最苦最累的活開始做起。

池三爺苦笑着說:“松州池家已不複存在,他們總是要習慣的,況且祖上也不過是一介貨郎,靠着走街串巷慢慢積累下了這份家業,如今不過是重新回到過去罷了。”

這話說得有道理,劉子岳道:“這五十多人應該包括了你的幾個兄弟,正所謂樹大分枝,兒大分家,池三爺不必全部包攬這些事的,若适合留在廣州的便留在廣州,若不适合的,也可去興泰,無論是去織坊還是榨糖,總能尋到一門合适的營生。”

池三爺想到還留在興泰的妹妹一家,心中一動:“七公子所言有理,明日……我們可否方便去一趟興泰?實不相瞞,這次被流放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便是能再見到妹妹一家了。”

劉子岳自然沒有阻攔的道理:“當然可以,便是你不提,我也準備送老爺子過去一趟。”

“如此就多謝公子了。”池三爺很期待明日的行程。

劉子岳更關心另外一件事:“你先前說,你們走時,徐大人表示還要追查此案?”

池三爺點頭:“對,徐大人很愧疚的樣子,其實咱們都知道這事他已經盡力了。若非他,咱們連來南越的機會都沒有。他還為此得罪了楚王,希望楚王不要找他的麻煩。”

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劉子岳笑着說:“放心吧,徐大人為官多年,心裏定然有了成算,你與其擔憂楚王找他的麻煩,不如擔憂他找楚王的麻煩。”

池三爺愣了愣:“公子的意思是?”

劉子岳直接道:“我猜測徐大人會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徐大人剛直不阿,當時與楚王妥協也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罷了,事後他肯定會追究此事,想辦法還你們一個公道。”

“可,徐大人這不是以卵擊石嗎?他……為了我們這些素不相識的賤民值得嗎?”池三爺頓時覺得嘴裏的酒都變得苦澀了起來,心裏很不是滋味,眼睛慢慢濕潤,前段時間所受的苦在這一刻似乎都算不得什麽了。因為有人替他們鳴不平,有人記得他們的冤屈。

劉子岳嘆道:“即便如此他也會這麽做。這天底下并不是每個人都是權力、金錢的奴隸,還是有許多人有着自己的夢想,甚至為了這份夢想,為了這份堅持,便是舍身也無懼。”

池三爺看着劉子岳篤定的口吻,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感覺,他其實也從未真正了解過劉七公子。現在的劉七公子,跟他以往認知的完全不一樣,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

劉子岳猜得沒錯,送走了池三爺他們後,徐大人就回到府衙,寫了一份奏折,讓人送去了京城,呈給延平帝,信中不但将楚王在松州造成的冤假錯案一一道明,還有附近幾個州縣,他所知道的情況,一一陳述在奏折中,包括他自己為了救那幾百無辜的百姓,助纣為虐的事也一并寫在了折子上。

最後,徐大人表示,他有罪,請陛下懲處。也請陛下體恤江南之民,今昔不易,嚴查此事,還他們一個安寧。

地方官員狀告親王,還是當今皇後唯一的嫡子,這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與錢家不合的,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一個個跳出來落井下石。楚王一派還摸不清楚狀況,便将一切都推到了徐大人頭上,說他以下犯上,誣陷親王,其心可誅,聲嘶力竭地喊楚王是被冤枉的。

雙方各執一詞,兩個當事人都不在,已吵得火熱,半天都沒個結果。

延平帝聽煩了,直接下旨:“召楚王和徐雲川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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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