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半個多月後,紫宸殿上,文武百官齊聚,但卻鴉雀無聲。

楚王和徐雲川跪于大殿正中央,兩人之間相隔了數米遠。

上方,延平帝淡淡地睨了二人一眼,語氣不怒自威:“楚王,徐雲川,你二人還有什麽可說的?”

楚王磕頭訴苦:“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冤枉啊,兒臣不知哪裏惹到了徐大人,他要這麽害兒臣,請父皇明鑒,還兒臣一個清白!”

對比楚王的聲嘶力竭,徐雲川要平靜得多。他從袖袋中掏出一卷事前準備好的奏折,雙手呈上:“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這是微臣後面調查到的冤假錯案,以及關于前幾起案子的補充,請陛下過目!”

楚王目光一側,瞥到那卷厚厚的奏折,眼底閃過一抹陰鸷。好個徐雲川,正是應了那句老話,會咬人的狗不叫。

他怎麽都沒想到,徐雲川當面沒說什麽,背後卻給他來了這一招,悄悄告到了聖前,若非大哥攔着,他在松州就要弄死這老東西。

徐雲川将奏折遞給邬公公後,垂頭便對上了楚王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目光。

徐雲川只瞥了一眼,就平靜地垂首跪于殿前。

早在當初決定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時,他便做好了面對一切的可能。為官者,當造福一方百姓,身為父母官,他不能看着轄下的百姓蒙受不白之冤。

楚王見徐雲川還是這副死人的模樣,氣得咬了咬牙,收回了目光。

斜前方太子的餘光瞥到楚王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心底閃過一抹快意。楚王這筆賬他記在心裏,如今有徐雲川這個剛直又與他沒有任何關系的人出頭,正好給楚王一些顏色瞧瞧。

若是父皇這回能認清楚王奸猾陰狠的本性,那楚王将再無出頭之日。

上方,延平帝接過徐雲川呈上來的新證據,一一翻過,速度很慢,半天才翻動一頁。從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讓人無法揣測聖心。

衆臣都很不安,尤其是楚王,那輕微的翻書聲,每次都像一記重錘敲在他心上,但很快又發現這只是自己的幻覺,錘子并沒砸下來。

他在心裏思量自己在江南做的那些事,有些師出有名,有些嘛當然是胡亂編造的,也不知道徐雲川到底知道多少,又将哪些事捅到了他父皇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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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每一息仿佛都變得無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延平帝終于從奏折中擡起了頭,面無表情地看着楚王:“将這個給他。”

邬公公趕緊将延平帝看完的奏折送到了楚王面前。

楚王心裏咯噔了一下,父皇這個語氣就是生氣了。他趕緊跪着接過奏折,一邊翻開,一邊再次向延平帝喊冤:“父皇,父皇,兒臣真的不知道,徐大人所指責的事,純屬子虛烏有,兒臣一直謹記父皇教誨,絕沒做過這些,請父皇明察啊!”

延平帝沒接這話,只是問:“看完了?”

三個字一下子堵住了楚王的嘴巴。

楚王這才低下頭認真看奏折,越看心底越驚,這個徐雲川,怎麽連松州以外的事他都知道,連那些商賈哪家抄沒了大概多少家産都清楚。

在這樣鐵的證據面前,他根本無從辯駁。

難道他今天真的要栽在這裏?

楚王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心裏暗暗後悔,回京的路上就該解決掉徐雲川這個麻煩的,死無對證,他再哭訴自證一番,比起一個都沒什麽印象的臣子,父皇最後肯定會更相信他啊。

可惜,現在說什麽都為時已晚。

就在楚王焦頭爛額之際,後面站出來一個人:“陛下,微臣有一個疑問。”

“喬愛卿,請說。”延平帝看向來人道。

出言的是明威将軍喬凱,這次也是他負責送楚王回京。

喬凱說:“微臣想問徐大人,你奏折上所寫,可都是你親眼所見或親自所查?”

群臣的目光都看向了徐雲川。

徐雲川沒看喬凱,而是面對延平帝,不卑不亢地說:“回陛下,松州一案,微臣亦牽涉其中,乃是微臣親歷。松州以外的案子,皆是微臣暗中走訪調查所得。”

他孤零零地一個人跪在殿中,頗有些勢單力薄的樣子。

太子有些着急,徐雲川到底行不行啊?這麽好的扳倒楚王的機會,他可不能錯過。

太子連忙站出來表示:“父皇,兒臣在江南數月,聽聞松州當地百姓都對徐大人贊不絕口。徐大人在吏部的考核也是優。況且他與五弟素不相識,應不至于陷害五弟,興許這裏面有什麽誤會,不若派人去江南詳查,也好還五弟一個清白。”

“太子殿下,江南如今處于混亂中,晉王在辛苦平叛,這時候派人去調查這等小事,是不是本末倒置了?陛下,如今最要緊的還是保證晉王殿下能盡快平息叛亂,還江南百姓一個安寧。”兵部左侍郎胥元德站出來表态道。

太子比起來還是太嫩了些。死幾個百姓算得了什麽?這哪比得上保證大景的江山穩固來得靠譜。擺在皇帝面前最迫切最要緊的事是什麽?那是平息江南的反民,保證劉家江山千秋萬代。

胥元德這話一是不動聲色地給晉王邀了功,又踩了太子一腳。瞅瞅,太子惹下的亂子,還要晉王殿下勞心費神地去解決,太子身為一國之儲君,這時候不反思,也不焦慮,反而有心情來管這等不着急的小事。

延平帝看太子的眼神果然多了兩分嫌棄。

太子察覺到了,趕緊垂下了頭,心裏将晉王一派給狠狠問候了一通。

徐雲川見話題越來越偏,連忙道:“陛下,晉王殿下神勇無敵,已收回了松州、越州、臺州等地,陛下實不必憂心。胥大人此言差矣,此案涉及成百上千無辜百姓與官員的性命,豈是小事?還請陛下明察。”

延平帝聽完輕輕點頭,似是在認真思量他的話。

這時候,喬凱又開口了,從袖袋裏掏出了一個賬本,雙手呈上:“陛下,這是晉王殿下讓微臣轉交給陛下的,請陛下過目。”

延平帝點了點頭,邬川立即過去将賬本拿了過來。

他邊看邊問:“喬凱,這又是什麽?”

“回陛下,這是晉王和楚王殿下去了江南之後的赈災賬目。徐大人所言有一部分屬于實情,楚王殿下是以這些人與反賊有舊為名,将其逮捕入獄,抄家充公。但這些銀錢楚王殿下都用于了救災,江南久旱,至今未下一場大雨,百姓民不聊生,楚王殿下為救百姓,不惜背此罵名,其情可原。況且,徐大人名單上的人,也不是完全無辜,他們與反賊都能扯上關系。”說到這裏,喬凱頓了一下,看向徐雲川問,“徐大人,我所言沒錯吧?”

徐雲川不得不承認:“沒錯,但他們都在九族之外了,甚至許多人素不相識,不能算在九族之內。況且,江南百姓是平民,那這些無端受蒙冤的富人小吏就不是百姓嗎?他們就不受大景律法保護嗎?”

兩人的這番對話在朝堂上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衆臣竊竊私語,有覺得楚王這麽做雖然激進了點,但也是為了救更多的百姓,不放過一個反賊的同黨。但也有人站徐雲川,都不知道哪門子的親戚關系,認都不認識就因這對其動手,未免太殘忍了些。

聽到大臣們的争吵,徐雲川的心不住地往下沉。這些人中,他不知道是楚王晉王一派的官員,又或是真的認為楚王沒錯。但大臣們都為此争論不休,皇帝又會怎麽裁斷?

一邊是手段激進,但有一番忠君報國念頭的兒子,一邊是較真沒見過幾面的臣子。

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孰重孰輕?

在争吵聲中,楚王委屈的聲音格外引人注意:“父皇,兒臣冤枉!”

他指着奏折中間的一頁上那個叫“陳重山”的人名說:“父皇,此人是炮制井底寶匣案的的最大疑犯,也是挑起此次災民之亂的嫌疑人之一,兒臣絕沒有誣陷他。徐大人将此人塞進來,其心可誅,兒臣懷疑他是不是與叛軍有瓜葛,借着替江南百姓鳴不平的借口想方設法救這些反民。”

“井底寶匣案?”延平帝一蹙眉,“這又是什麽案子?”

聽到這幾個字,下方的太子心頭一跳,不自覺地抿緊了唇。

楚王下意識地看了太子一眼,聲音弱了好幾分:“兒臣,兒臣不敢說。”

他這态度反而更加惹得衆臣更加好奇狐疑。

“說,朕在這兒,有何不敢說?”延平帝怒瞪着他。

楚王這才為難地說:“就是松州旁邊的越州一村莊在河邊打井取水,挖到幾丈深的時候挖出了一只很古樸的匣子,聽說匣子裏有一張白絹。”

“那匣子呢?”延平帝又問。

太子明白自己沒法逃了,撲通跪下:“父皇,那匣子已被兒臣燒毀。上面胡言亂語,妖言惑衆,說什麽前星不修,禍及天下,荒謬,魚肚藏書這種老伎倆也敢弄出來忽悠百姓。未免不知情的百姓被蠱惑,因此兒臣燒了這匣子,命人填了那口井,并下了封口令。”

他這話算是洗清了徐雲川的嫌疑,徐雲川對陳重山的事并不知情,那說他勾結陳重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陳重山就不成立。

但徐雲川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話題越來越偏,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井底寶匣案,誰還記得今日朝會的初衷?

就連原本還跟他站在同一立場的太子也自顧不暇,忙着去向皇帝表忠心去了。

果然,接下來朝上的走勢完全偏了,延平帝詢問了井底寶匣案,又問了陳重山是何須人。

楚王抓住機會,好好表現了一番兄弟情:“父皇,兒臣到了江南後,無意中聽說了這個傳言,便知道肯定是有宵小作祟,故意陷害二哥,因此兒臣立即安排人徹查此事。後來便查到了陳重山身上,他的身份甚是可疑,但兒臣想此事既已被二哥壓下了,兒臣也不便再提,就準備處置了陳重山,哪知徐大人不識其身份,還以為他是蒙冤入獄,因此才造成了今天的誤會。”

這番話一出,延平帝的神色都和緩了不少。

重視兄弟情誼,做事果決,雖說狠辣了些,可對于反賊,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人。

太子聽到這番話,心裏差點氣得吐血,但還不得不咬牙承了這份兄弟情,以在延平帝面前留個好印象:“多謝五弟替我着想。”

徐雲川心情沉重地閉上了眼睛,嘴角泛起了苦澀的笑,他知道,自己當初信誓旦旦說要替那些蒙受冤屈的百姓一個公道,如今成了一紙空談。

果不其然,當天延平帝并沒有處理此事。

而且接下來幾日,都沒見徐雲川。

直到五天後,一張聖旨送到了徐雲川面前。

徐雲川不辨忠奸,差點誣陷楚王,念其不知情,從輕處罰,發配南越,任高州通判一職。

從繁華的松州到偏遠流放之地的高州,從四品的知府到六品的通判,徐雲川這次降職不是一點點。他本來就是個地方官員,沒多少聖寵,這一去高州,陛下恐怕一輩子都想不起他了,他也就別想回來了。

當然,除此之外,皇帝還對楚王下了一道聖旨,先是斥責其為救災,手段過于激烈,後半段又念其是為了大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因此從輕處罰,禁足三個月,罰薪半年。

這點懲罰于楚王來說不痛不癢的。

唯一令徐雲川欣慰的是,延平帝下旨将他奏折中所羅列的五州八縣牢獄裏關押的這些反賊同夥免除死刑,流放至西北、西南和南越。

但這也是讓徐雲川更加的失望。

因為這說明,延平帝也知道那些人絕大部分都是無辜的。

但為了斬草除根,為了大景所謂的江山社稷,為了震懾江南百姓,也為了他的兒子,延平帝并沒有放過這些人。

心灰意冷的徐雲川接了聖旨,連幾個好友都沒見,就收拾包袱,帶着東西出了京城。

聽說徐雲川黯然離開了京城,正禁足在王府中的楚王摟着一個嬌俏的美人,舉起酒杯,沖對面的吳王哈哈大笑:“暢快,六弟我敬你一杯。”

吳王舉起酒杯:“當我敬五哥才是。南越那地方,聽說夏天熱死個人,蛇蟲鼠蟻甚多,徐老頭去了那地方吃得消嗎?”

“那就不知道了。不過,七弟不是去了南越嗎?他很久沒音訊了。”提起南越,楚王想起了久違的兄弟。

吳王笑了笑:“誰知道呢。估計是那地方不好過吧,依我說啊,他跟父皇認個錯,訴訴苦,父皇心疼他,就把他召回來了,何苦在那等地方受苦呢。”

楚王仔細想了想,這都差不多兩年了,老七确實沒個音訊。

吳王不一定清楚,但他母後身為後宮之主,逢年過節父皇母後生辰這些重要的日子,老七在南越肯定也是要進獻賀禮的。他想回來,肯定要好好讨好父皇母後,那必定的送些珍奇之物回來。

但一直沒聽母後說起過,料想應該是送的禮物很普通,半點都不起眼,連他母後都沒注意到。

也不知道是南越那等荒僻之地,沒什麽好東西,又或是老七帶的銀子花光了,弄不到好東西進獻給父皇掙表現,只能苦兮兮地在南越熬着。

不過是個最沒存在感的兄弟罷了,估摸着連父皇都忘記了還有這一號兒子,楚王也懶得再提他,舉起酒杯說:“應該是,不提他了。倒是有個人我挺感興趣的,就是那就賣白糖的池家,六弟聽說過嗎?”

吳王怎麽沒聽說過?他将腦袋湊過去,興致勃勃地說:“池家不是也跟那些反賊攪到了一塊兒嗎?那他們家的白糖生意怎麽辦?”

提起這個,楚王就掃興:“別提了,我還以為這白糖生意是池家的,結果池家倉庫裏一斤白糖都沒有,聽說他們的白糖都來自更南邊,好像是廣州那邊的一個叫什麽劉記的商行吧,雙方早斷了合作。”

吳王眸光動了動:“斷了合作?那這眼瞅着還有兩個月就過年了,他們的白糖不賣到京城嗎?”

“誰知道呢,應該會吧。估計是那個所謂的劉記不想讓池家賺錢,想自己做這門生意吧。”楚王猜測道。不然他也想不通,好好的,這兩家怎麽分開了。

吳王點頭:“原來是這樣啊,那過年有白糖吃就行,其他咱也別管了。五哥喝酒,喝酒。”

阿嚏,阿嚏……

劉子岳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旁邊的冉文清連忙讓人取了一件披風過來,遞給劉子岳說:“公子,天氣變涼了,得多穿些衣服,小心着涼。”

劉子岳摸了摸鼻子,總感覺鼻子還有些癢,但要說冷吧,又不至于,他手熱乎乎的呢。

懶得在這種小事上跟冉文清掰扯,劉子岳說:“時間差不多了,讓隊伍繼續吧。”

他帶着池三爺一行去興泰。

湯勇他們沒來。走了兩回後,湯勇就再也不想受這種罪了,反正最後的交接公憑回給他,他還不如安心在客棧好吃好喝地等着,歇幾天直接回松州複命就是,何必自找苦吃。

因此這次他們照樣沒來,隊伍只有劉子岳的人馬和其他流放的數百百姓。

這些人中老弱病小都有,出了城走進荒山野嶺沒人看見後,劉子岳就讓人卸了他們的鐐铐,讓老人小孩和身體不好的坐馬車,其他人走路。

只是這樣一來,隊伍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一天估計到不了,還要在荒郊野外過一夜。

為了讓那些年紀大的有馬車坐,冉文清将自己的車讓了出來,跑到劉子岳車上蹭位置。

劉子岳嘴上嫌他煩,回頭卻讓人拿出了棋盤。古代趕路真是太無聊了,沒有手機可以玩,也不能看電視,至于風景,外面的風景都差不多,看了幾十遍,早看膩了,有冉文清來陪他聊天時間還能過得快一點。

冉文清接過棋盤一邊擺位置,一邊慢悠悠地說:“公子,明日您的身份就藏不住了,要不要将他們安頓在別的地方?”

随着人手的增多,今年開墾的土地更多,已經新開出了兩萬多畝地,這些地方離興泰都還有一段距離,完全可以将這些流放的人安排在外面。

劉子岳擺手:“不用了,交通本就不便,若還弄得分散,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你擔心他們知道了我的身份對我不利?不用擔心,就算知道又怎麽樣?他們能離開南越?即便回到松州,那也是逃犯,還要東躲西藏的,這些人也不可能找到京中權貴,跟我作對他們能有什麽好處?”

“屬下也知道,但咱們興泰的人不是越來越多了嗎?臣有些擔心。”冉文清緩緩說。

沒辦法,他家殿下現在太有錢了,今年的甘蔗、棉布又能賣個好幾十萬兩銀子。這麽大的肥羊,若是被其他幾位皇子知道了,怎麽可能放過他家殿下。

劉子岳笑眯眯地說:“你若是擔心,就讓鮑全注意點,讓咱們的人盯着,有不軌的詳查,若真打算對咱們不利,那殺了就是。”

“好。”冉文清點頭,将一顆棋子放下,這才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公子,鮑典軍手裏的人是不是少了點?以往咱們就上千人,兩百侍衛足以震懾,可随着興泰的人員越來越多,而且人員組成也越來越複雜,兩百人的侍衛若真遇到點什麽,完全不夠用。”

劉子岳正要放棋子的手收了回來,擡頭看着他,先靜靜聽了聽外面的馬蹄聲和風聲,這才低聲開了口:“冉長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自己培訓增加侍衛,這事若傳回京城,他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相反,他現在所做的事情雖然也張揚了些,可若是哪天傳回朝廷,也頂多不過就是平王有些財運,會掙銀子罷了。畢竟他的這些地可都是延平帝賞賜的,也沒說他不準種地做買賣啊。頂多到時候,延平帝又覺得他小家子氣,鑽進錢眼裏了。

冉文清的目光往後面的馬車掃了一眼,輕聲說:“屬下別無他意,只是公子已經與于大人協商好了,以後要收購連州的棉花,包下連州的甘蔗林。這些貨物價格都比較高,萬一山間有土匪山賊呢?便是為了我們商隊的安全,也必須擴充護衛。”

劉子岳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沉吟少許後道:“你說得對,确實需要培養一批忠心又身手好的保證連州到興泰,興泰到廣州這條線路的暢通無阻。不過侍衛不行,不合規矩,咱們是經商的,不如培養一支镖隊吧,專門負責這條商路的暢通無阻,這樣也可讓鮑全他們輕松點。”

冉文清心領神會,撫着長須笑了起來:“還是公子想得周到,那這次回去咱們就與鮑典軍好好商議商議。”

镖隊的頭領肯定要從忠心得力的侍衛中挑選,镖師也要挑選那些來興泰比較早,身份可靠,對殿下也極為忠心的人。這樣,平時這些人都是镖師,但關鍵時刻也可化镖師為侍衛,保護殿下和興泰,既增加了護衛,又不會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這裏面的人選都得他們自己親自來選才成。

劉子岳知道他領會了自己的意思,笑了笑放下一顆棋子道:“冉管事可別天天想着公事,好好下棋啊,你再不認真點,今日就要輸給我了。”

冉文清一看還真是,趕緊說:“我看看,走這……不,換個地方,這,這裏!”

半天他才落下了棋子。

後面,兩人再也沒提其他的,專心下棋。

翌日下午,隊伍終于抵達了興泰。

池家、顏家、關家、付家這幾戶都是富裕人家,沒吃過多少苦頭,第一次來南越,從出了廣州城之後就越來越荒涼,到最後幾十裏都見不到人煙,到處都是茂密的樹林和危險的沼澤。

他們總算明白了為何那麽多人會對流放到南越談之色變了。

若是沒人帶着,他們在密林原野中,都找不到路,困在裏面不是被毒蛇猛獸咬死恐怕就是感染上奇奇怪怪的疫病而死。

所以他們對池正業的話也漸漸持疑,他妹妹一家被流放到這裏,真的還過得不錯嗎?

大家心裏都很不安,但已經來了,也沒有退路,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不過當興泰出現在大夥兒面前時,所有人在心裏都暗暗松了口氣。

興泰雖遠不及廣州繁華,但這個小鎮也像模像樣的,一大片房屋排列有序地向北延伸,房子都很新,屋頂上袅袅青煙飄揚,充滿了煙火氣。

不知誰家的小兒在門口玩石子,聽到動靜,立馬竄了起來,跑得快地飛快地往裏面跑,邊跑還邊大聲喊:“來人了,又來人了,來了好多人……”

聽到動靜,不少人家探出頭,好奇地望着他們,手裏有的拿着籮筐,有的逮着母雞,處處充滿了生活氣息,跟江南安寧的小鎮沒太大的區別。

小鎮的這種平靜、生動,極大地安撫了大家那顆不安的心。

劉子岳直接将他們帶去了譚家。

譚家還沒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座大院子裏。

看到劉子岳的車隊過來,他們還以為是來找譚婆婆的,小孩子們連忙歡喜地跑了進去,大喊:“婆婆,婆婆,殿下回來了,殿下回來了。”

譚婆婆聞言連忙放下手裏的碗筷,在兒媳婦的攙扶之下出去。

一家人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見禮,譚三夫人就看到了老父親和兄長、嫂子、侄兒、侄女們,整個人先是一愣,然後飛奔過去,扶着池老爺子的胳膊:“爹,你,你們怎麽來了?”

“說來話長。”池老爺子先仔細打量了一番女兒,一年不見,她長胖了一些,眉宇間少了以前的文靜柔弱,顯得有幾分幹練和明快。

這下池老爺子安心了,拍着她的手說:“看到你安然無恙,爹就放心了。”

“爹不用擔心,有殿下照應着咱們,咱們在這邊過得很好。”譚三夫人笑道。

池老爺子和池三爺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後面被兒媳婦攙着過來的譚婆婆已經在沖劉子岳見禮了:“民婦見過平王殿下。殿下,他們,他們這……出什麽事了?池……池老哥他們一家怎麽會來這裏?”

譚婆婆沒譚三夫人激動,因此馬上發現了異常。

譚三夫人陡然回過神來,眼睛驀地大睜,驚恐地看着池老爺子,哆哆嗦嗦喊道:“爹,爹,這是怎麽回事?”

池老爺沒管她的疑問,而是扭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劉子岳:“你們,你們叫他……小友,不是……”

劉子岳就知道他們會是這樣的反應,但來的路上也不好提前言明,一是他們未必信,二來萬一有人半路反悔,不願意去興泰,那不是提前暴露了他的身份。

譚婆婆看到雙方的反應就猜到池老爺子必然也是還不知道平王殿下的身份。

她恭敬地說:“池老哥,幸得正業托付殿下,有殿下照應,我們才能得以順利抵達廣州,在這裏安居樂業。”

她的話無疑是再次證明了劉子岳的身份。

池三爺本以為自己已是經歷過大風大浪了,還是被吓得不輕,擡頭震驚地看着劉子岳:“七……不,平王殿下……”

劉子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目光掃過呆若木雞的其餘幾家,說道:“我剛回來,府中還有很多事,先行一步,一會兒會有人來安置你們。”

大家呆呆的點頭。

劉子岳沒管他們,與冉文清回了王府,又叫來鮑全,商議要事。

等他走了好一會兒後,其他人才反應過來,顏家主望着劉子岳去的方向:“這……咱們這是遇上貴人了?”

關老板喜笑顏開:“難怪那官差路上那麽好說話。我可是聽說了,這流放路上,若有銀錢賄賂官差,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們還好,否則啊,一路上挨打受磋磨那是常有的事。當時上船的時候,我還提心吊膽了一路。”

“可不是,平王殿下平易近人,心地善良,若非他,我們一家這老的老,弱的弱,恐怕早死在了來南越的路上。”譚婆婆唏噓道,然後做出主人家的态度,“咱們都是同鄉,能在此相聚都是緣分,你們的住所還沒安頓好,不若先進去坐會兒。”

顏當家和關老板他們都有些心動,譚家來得早,看這房子,住得也不錯,先向他們打聽打聽這興泰的情況和平王的為人忌諱,他們以後也能好好表現,不要觸怒了這位權貴。

不過他們幾百人都去譚家恐怕坐不下。

正在糾結之時,得了消息的郭誠帶着一本空白的名冊和幾個書吏過來:“你們先登記一下名字,來自何處,還有年齡,一家一家的來。”

這麽多人肯定要登記好一會兒,顏當家幾個先去做了登記,然後便随了譚婆婆進去喝茶。

那邊譚三夫人已經将老父親、兄長嫂子們還有侄兒侄女都領了進去,讓她的一雙兒女去招待孩子們,她則将老父親和哥哥嫂嫂請進了屋。

落座後,看着妹妹明媚開朗的樣子,池三爺這會兒才有些真實感。

可笑,他一直想攀附權貴,殊不知就在跟前,快兩年了,他竟一點都沒發現。若非他們一家流放到了南越,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劉七的真實身份。

不過劉七公子貴為王爺,為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方?又為何跟他以前在京城見過的那些達官貴人完全不同?身上絲毫驕矜霸道之氣都沒有,無論是說話做事,甚至都比太子的主薄都溫和。

池三爺心裏有無數個疑問,可對上妹妹跟以往一樣清澈的眸子,他又不知道該問什麽。

坐了片刻,見妹夫出現在門口,他站起身說:“我出去看看。”

然後出了房間,将妹夫拉到一邊問道:“你……你們怎麽沒跟我說七公子的身份?”

譚老三也很懵,他眨了眨眼睛說:“三哥,不是你托殿下照顧我們的嗎?我們都以為你知道殿下的身份,怕吓到咱們,故意不跟咱們說呢。而且殿下在外面做買賣,從不仗勢欺人,所以也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咱們興泰的人都知道,因此也都不對外說,免得壞了殿下的好名聲。”

池三爺撫額,他們家當初怎麽選了這麽個榆木腦袋做他的妹夫?這麽要緊的事都不給他透露一二,還說什麽他知道,故意不與他們講。

“三哥,怎麽啦?對了,發生什麽事了?你們……爹怎麽也來了?”譚老三緊張地問。

他就特意來問這個的,因為他也看到了,池家老老小小幾乎全來了,跟他們當初一樣。但照理來說,池家應該很謹記他們家的教訓才是。

這種事他遲早會知道,池三爺嘆氣:“我惹了不該惹的人,連累了家裏。至于關家、付家他們,都是苦命人,遭了無妄之災,多虧徐大人相救,将我們送來了南越。”

聽到前一段,譚老三挺揪心的,等聽說這流放南越都還是被人救了才有的結果,頓時也不難過了,反過來勸慰他:“三哥,興泰也挺好的,這裏的地都是皇上賞殿下的,咱們在這裏,只要好好幹活就什麽都有,我一個月都有二兩銀子呢,不過沒我娘多,我娘一個月三兩銀子,只幹半天,咱們家老老小小,一個月有好幾十兩銀子的入賬,年底還有獎勵,省着點一年能攢個幾百兩銀子呢,不比咱們在松州差。”

這沒心沒肺的家夥。

不過這情況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池三爺一撩袍子,在臺階上坐下,拍了拍旁邊說:“坐下,跟我說說興泰的情況。”

譚老三樂呵呵地坐在旁邊,開始從他們到興泰講起,真的是事無巨細。

池三爺聽了一會兒就頭大了,打斷了他:“我問,你來答。你先回答我,興泰大致有多少人,都是給殿下幹活的嗎?”

“現在應該有一萬餘人吧,具體多少得問郭大人,咱們都是給殿下幹活的,殿下給咱們工錢。”譚老三如實道。

池三爺點頭,又問:“殿下有多少地?”

……

他問得都很有針對性,不一會兒就了解清楚了興泰大致的情況。

這時候,外面的人也在叫他們出去登記了。

他起身回去攙扶着池老爺子出去登記了姓名,然後池家也被安排在了離譚家不遠處的一座院子裏。

池三爺心裏亂糟糟的,對這個新家也沒太大的興趣,将老爺子交給家裏人道:“我去拜訪殿下,你們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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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