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任縣丞
◎參加開年考試◎
“玉壽!顧先生, 師娘!”沈長林一邊跑一邊喊。
這時候王家養的家丁聽見前院的動靜,紛紛往門口靠攏,他們尚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何事, 但看沈長林一個半大的孩子竟在院內随意亂竄,想當然的要抓他。
幸而沈長林如今身手敏捷, 雖然在力量上不占優勢,但勝在靈活,塊頭大又笨拙的家丁根本近不得他的身。
這時幾個弓兵也跟了上來, 沈長林道:“快, 把他們抓起來,審問顧先生他們的下落。”
家丁們面對孩子兇神惡煞,看見全副武裝的弓兵則吓得屁滾尿流,幾乎沒有反抗,很快全都交代了。
“顧大人在後院,昨日來村的二人關在柴房,各位軍爺,小的保證, 顧大人我們一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沒傷他一點皮毛, 至于另外二人,我們也沒動過一根手指頭, 求各位開恩, 饒我們這回……”
沈長林已不耐聽這些:“帶路!”
院裏, 顧北安雙手枕在腦後,正閉目養神中, 他的貼身小厮則抱腿坐在一旁。
二人在臘月二十八那日被強行請來王宅做客, 今日已是初五, 這七日中王鄉紳數次同顧北安商談,允諾他各種好處,美人計、苦肉計、欲擒故縱輪番上演,顧北安只有一招,以逸待勞。
王鄉紳不可能關他一輩子,再過幾日,總會有人發現他失蹤之事。
小厮滿臉苦相:“大人,他們不會殺人滅口嗎?”
“……”說實在話,顧北安心中沒底,“他們沒那麽大膽。”
王家大院守衛森嚴,顧北安嘗試逃過一次,跑了不遠便被家丁追上了,此後,他們進一步加強了守衛。
小厮悠悠嘆氣,顧北安寬慰道:“阿七,待我們出去了,本官給你漲月銀。”
說到底,是他疏于防範,才被困此處,這些鄉紳幾次三番阻撓水庫修築,聚衆鬧事,顧北安都帶人将其鎮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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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這樣工程便可順利推進,他一心撲在工程之上,忘了從大局分析,鄉紳們為何鬧事?真的是計較那幾十斤的救災糧嗎?
顧北安此刻才明白,他們的最終目的是阻撓水庫修築,其目的,和擁兵自重類似。
水庫一日建不成,興源百姓就一日過不上好日子,只能繼續做大鄉紳大地主的佃農,大鄉紳們可騎在窮苦百姓的頭上,繼續吸血斂財,對百姓敲骨吸髓。
至于興源縣的發展,成千上萬平民的生計溫飽,這些人壓根不在乎。
而他,只要點頭答應老鄉紳們的條件,就可立即走出這間小院,收獲富貴榮華田莊豪宅,沒準還可升官進爵,前程一片坦途。
顧北安默默凝視着虛空中的某處,扪心自問,動心嗎?想要嗎?
他非聖賢,豈有嫌棄之理。
但一想到滿臉菜色的饑民,餓到全身浮腫的孩童,還有賣兒賣女的慘相,顧北安就內心不安。
或許,人生在世,自帶使命,而他的命,就是以一己之身,換一地安寧,千裏之提毀于蟻穴,他絕不會讓興源縣的未來葬送在這些鼠目寸光之人的手中。
“顧先生,顧先生我來救你了!”
顧北安正在沉思中,院外突然傳來紛踏的腳步聲,接着院門被推開,沈長林出現在眼前,師徒二人新年第一次見面,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景下。
沈長林見顧北安沒什麽事,終于舒了口氣,他三言兩語說了這幾日的遭遇,才說完,沈玉壽和白雪已被另一隊人馬從柴房救出,出現在小院門外。
“雪兒。”顧北安一把将白雪攬入懷中,聲音哽噎,“連累你吃苦了。”
沈長林拉住沈玉壽的手,上下打量:“他們沒對你們怎麽樣吧?”
“沒有。”沈玉壽道,經歷這麽多事,他也變的成熟了,不再是那個什麽話都據實說來的孩子。
比如,這一天一夜裏他和白雪又冷又饑,但這些事說出來,只能徒增長林的擔心,不提也罷。
諸人在興源縣修整了片刻,吃了一頓熱乎飯菜後,為防節外生枝,立即押解相關人犯啓程回景安城。
初七早晨,一行人抵達知府衙門,沈長林沈玉壽以及白雪作為人證,當着知府宋槐程的面說了這起綁架朝廷官員的驚天大案。
宋槐程氣的砸了杯子:“好個吳縣令,下頭亂,和上官脫不了幹系,他就是這麽治理興源縣的!”
接下來,他自與顧北安有一番深談,其他人先回去沐浴歇息。
回到槐花巷,錢氏和羅氏正坐在家門口給孩子做新鞋,一邊做一邊同鄰居聊天話家常,見兩個孩子回來,也不覺意外,當初說好就是初七初八左右歸家,但看兩個孩子面容憔悴,衣裳又髒又破舊,錢氏不禁擔心:“怎麽了?”
事情解決後方感疲倦,沈長林覺得大腿兩側火辣辣的疼,應該是多日騎馬,腿內側的皮膚被颠破了,他無力的坐下:“奶奶,這說來話長,幫我和玉壽燒一鍋熱水,我們洗完澡得好好睡一覺,睡醒後再與你們講。”
“好好好,我這就去燒。”錢氏趕緊扔下手裏的活計去準備,并叫羅氏給兩個孩子沖糖水喝。
洗完澡,給傷處上了藥,沈長林同沈玉壽睡了個天昏地暗,到底年輕,第二日就恢複了精氣神,照例看書練武,不在話下。
而這一行驚險,自然沒将所有細節告知家人,錢氏羅氏和沈如康所知道的版本,是修飾過的事情真相,因此,他們沒有過分擔心和關注。
時光飛逝,很快便到了上元節,節後府學重新開課,沈長林和沈玉壽要開始整理行裝,預備入學了。
同時,顧北安接到任命,調往興源縣暫任縣丞,随行的還有巡檢司王指揮及其手下近百弓兵,這自然是宋槐程的手筆,縣令為朝廷命官,他無權任免,但是縣丞、主簿等正八品以下的官員,他有調動任免之權。
不過,要正式上任,還需省裏的批文,但省裏一般不會幹擾知府的人事任免。
這也意味着,顧北安升官了,但在興源縣為官,顯然不是件易事,否則宋槐程不會借調巡檢司的人手随行,王鄉紳已被抓下獄,但是錢賈兩家的勢力仍不可小觑,顧北安要預備打一場硬仗。
白雪暫時留在景安城內沒有随行,待顧北安在興源縣安頓好,她再去團聚。
“煜照兄,好久不見。”
剛到齋室,沈長林就看見了趙悲煦,笑着打了聲招呼,在家養了近一個月,趙悲煦白胖了不少。
三人寒暄片刻,約好晚些時候一起談論交流這一個月的讀書體會。
正說着,一襲錦裝的林天逸剛好路過,他目不斜視,假裝沒有看見他們三人,以一副鼻孔朝天的姿态進了自己的齋室。
現在他不僅看不起沈家兄弟,連趙悲煦似乎也被記恨上了。
三人對視一眼,默契的沒提這掃興之人,繼續交流着心得。
二月初,府學将舉行開年考評,考評結束後,會根據學子的成績調整班級,對乙丙丁三等學子而言,調整班級的意義非常重大,但甲班學子是小班授課,在一班二班三班區別不大,他們想在考評中名列前茅,純粹是為自己及其老師争氣。
許晉蓓是好不容易聘來的名師大儒,衙門裏的學官以及府學的學長學谕等人,都期望許先生的到來,祈盼許先生大才高德,教出優秀學子,在秋闱中奪得頭籌,揚景安府學之威名。
可許先生竟只教學子古六藝和各色閑趣,這也罷了,到底是修身養性之趣,勉強和讀書有關,但入冬後他帶弟子外出游學,且開春後游學之行還将繼續,各位學官師長們,私下裏議論頗多。
“許先生這樣做,恐有誤人子弟之嫌。”
“慎言,許先生乃當世大儒,桃李滿天下,他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
“古語有雲,君于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許先生自是才名在外,然,畏其名而不敢疑其行,此乃君子所為乎?”
這些紛擾質疑許先生或許不放在心中,但是作為他的親授弟子,沈長林等人還是希望考出一個亮眼的成績,讓那些質疑聲銷聲匿跡。
順便,也讓林天逸這樣朝三暮四之人看看,他們非但沒有荒廢學業,反而更精進了。
當然,說到底讀書研究學問是為提升自己,沈長林他們不會忘記初心,陷入為證明自我而證明的陷阱中。
許先生上課,講究随心自在,有時在講堂內授課,有時也坐車出城,找一處僻靜親近大自然之地,讓心靜下,再感受先賢聖人的思想。
并且,每日授課的時辰不超三個時辰。
許晉蓓希望他的弟子多多思考,提煉自己的想法,而不拘泥于書本上的死知識。
“讀書百遍,亦要勤思善辯,否則,仍是腹中虛腦中空的書呆子罷了。”
今日,他們在一處山野小亭中授課,許先生說罷,指了指山下開成一片的桃花:“如此盛景,不細賞一番豈不可惜,你們随我下山看花去吧。”
桃花灼灼,緋紅一片,幾只不知名的鳥雀在附近山林鳴叫,叫聲空靈,如玉如珠。
不一會陽光破雲昭出,驅散薄霧,湛藍的蒼穹出現于眼前。
沈長林望着近處的桃花瓣,看着遠處連綿的青山,呼吸着燥熱清新的空氣,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許先生所言,叫他們慢下來的真正含義。
慢,并非叫他們懈怠于學,而是慢下來正視生活。
先成人,再修德,如此方能德才兼備。
轉眼,年初考評的日子便到了,這次考試由衙門的學官出題,分策論、試帖詩、試貼經三部分。
答題時間頗為緊張,辰時開考,日暮時便要求交卷。
而考試地點為府學講堂。
林天逸和沈長林同為甲一班學子,自然在同個講堂參試,并且,林天逸恰好坐在沈長林的左邊。
發試卷的間隙,林天逸看了沈長林好幾眼,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最終實在摁捺不住內心的狂妄,道:“若雲兄,你覺得這次能得第幾?若雲兄是去年院試案首,若名次不佳,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沈長林整理着自己的文具,淡淡看了林天逸一眼,想激将他亂他心态?沒那麽容易。
“飛羽兄,先關心你自己吧,瞧你成竹在胸的樣子,不考頭名說不過去吧?”
府學裏人才頗多,林天逸再狂妄,也沒臉大自信到一定能考第一的地步,被沈長林噎了一頓,他很不服氣,正要反駁,恰好考官發卷子路過,見林天逸蠢蠢欲動似要說話,低聲訓斥一句。
“開考了,諸位學子禁言。”
林天逸讪讪閉上嘴。
邊上的沈長林深吸一口氣,不再理會他,而是靜下心來,讓自己進入應考狀态。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06 23:33:17~2022-06-07 23:26: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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