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考秋闱
◎恐佞邪亂紅塵◎
秋闱共有三場考試, 分別在八月初九、十二、十五舉行,三場連考,合九天七夜。
八月氣候極炎熱, 光是在在狹窄的號房裏呆足九天,就已經很煎熬了, 何況還要動腦筋答題,因此每年秋闱,都有很多士子因突發急症或身體太虛而被擡出考院。
秋闱考的不僅是學問, 更是對精力、身體的多重考驗。
之前的童考, 雖也連考多日,但縣裏府裏的考院條件比較好,號房通風透氣,縣衙府衙的官員,也會格外照顧本轄區的生員。
但秋闱不同,來省府應考的士子太多了,足有四五千,根本照顧不過來。
數千人齊聚考院, 人多地窄, 號房自然就狹促, 只有三平方左右。
九天七夜中,除答題外, 舉子們的吃喝拉撒睡也全在裏面, 兼人員密集, 那環境可想而知,自是極惡劣消磨人的。
為了盡可能舒服的赴考, 沈長林他們提前準備了不少東西, 筆墨紙硯, 衣裳被褥自是不可缺少的,此外防蚊蟲叮咬的艾草冰片薄荷腦等,也要備上。
考院會安排考生的一日三餐,但口味和質量嘛,自然很次,想要吃的好些,便還要帶口小鍋,一些米面,另備些加熱就能吃的幹糧。
怕走水,號房內是不許燃明火的,但每間號房外,會有一號軍監視,以防作弊,跟號軍打好關系,可以請他們将食物炭火器皿等拿到可燃火處熬煮,好了再端來號間。
號軍不白幫忙,自需要銀錢打點,手頭寬裕的士子,都會花這份錢,好讓自己考的安心。
沈長林幾個,也只得随俗。
“煜照兄,好久不見啊。”
他們正在最後一次清點行囊,多日不見的趙悲煦竟然登門了。
自到了平昌城,趙悲煦就一直住在親戚家中靜心備考,沒有外出參加茶會詩會結交友人,除頭兩個月到百梓巷來過幾回,入夏後就進入了閉關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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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不見,趙悲煦瘦了一圈,可見這段時日将所有心思都撲在了功課上。
“我這有些急救藥,是按宮中傳出的方子配的,效果極好。”趙悲煦說着,拿出好些瓶罐,上面貼着‘護心丸’‘人參保命丸’‘消熱散’‘解暑藥’等标簽。
基本上囊括了常見的急病。
“你們幾個常年鍛煉,身體自是極好的,能熬住號房內的艱苦,但以防萬一,還是帶上吧。”
“多謝,還是煜照兄考慮周到。”沈長林說着,倒了杯隔壁文家娘子做的薄荷酸梅汁給趙悲煦喝着解暑。
趙悲煦從親戚家來,坐馬車到百梓巷要半個時辰,正口焦舌燥,一杯清新酸甜的冰飲下肚,瞬間渾身舒爽:“這飲子好喝。”
“是隔壁文相公娘子做的,這位文相公心思敏捷,人品莊重,改日引你們見一見,煜照兄一定會喜歡他的。”沈長林笑道。
“能得你贊賞的,定是才德兼備的人,考完後我們一起相聚。”
趙悲煦說完,又留了一燭香時間,接着便匆匆返回了。
今日是考前最後一日,他要回去整頓行囊,沐浴換衣,早早睡下,然後半夜起床,前去考院門口排隊入場。
三年一場的秋闱,不僅是舉子魚躍龍門,改變階級的機會,也是朝廷選拔優秀的人才的良機,自然會慎之又慎。
而秋闱的考官人選,自然也很重要。
目前各省主考一名,由各部正三品以上,進士出身的京官擔任,副考官二人,由各地方選取的正六品以上,進士出身的官員擔任。
此外,還有布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巡按禦史推舉的見任教官數名,見任教官一般是各省德才兼備的飽學之士,和朝廷另派的監考官一同監察。
除了考官、監考官、見任教官外,還有各地方推舉而來的用科部官做同考官,同考官的主要職責是閱卷,因閱卷主要在考場的簾內進行,所以也被人們戲稱為“內簾官”。
一衆官員及其幕僚加一在起,足有六七十人,雖然選人時盡量規避本籍人士,但在種種人情網下,總有許多考生和官員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前朝并不禁止考生在考前拜訪考官,甚至以拜訪往來,得考官青眼為榮,并稱主考官為座師,日後入朝為官,自成朋黨,不僅壞了科舉之道,也禍亂朝綱。
當今皇上已經明令禁止考前學生和考官們有任何互動,一經發現便是嚴懲,就算考過了,也不許互稱師生,以免結黨營私。
但就算朝廷處罰嚴厲,還是有很多考生想取巧,去考官暫住的院落附近吟詩作對,或者和其手下人往來等等,試圖提前得考官注意,算是打了一波擦邊球。
沈長林他們自然沒弄這些機巧,成也蕭何敗蕭何,或許能因此得考官賞識,未來青雲直上,但也可能被人揪住細節做文章,葬送前程。
這種事情上,還是老實些為好。
衆人早早睡下,醜時便起了,背上包袱,坐上雇好的馬車,直往考院而去。
雖是半夜,百梓巷卻十分熱鬧,有一半多的人家亮着燈火,有妻兒老小一齊相送的,也有像沈長林他們這樣獨身前往的。
從百梓巷到考院,不到兩刻鐘,但下馬車時,考院門口已人潮湧動。
四五千的考生,分四個檢查點,排隊核對身份文籍所帶行李,一項一項檢查無誤以後,才準許進入考院。
入場前會發一號牌,號牌對應相應的號房,號房外便是監督的號軍,人多程序繁瑣,但科舉制度已在這個世界運行了數百年,積累了豐厚的經驗,因此雖然忙碌緊張,但也有條不紊。
這項工作從半夜一直持續到了清晨,所有的考生終于入場完畢,這時銅鐘敲響,提醒諸考生,秋闱正試開始。
沈長林進來的比較早,此時已在號房坐了一個多時辰。
這號房果真如傳說中的那般,非常狹小,裏面有張翻身都難的窄床,還有兩尺長一尺寬的書桌,配上一張勉強穩當的木凳子,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至于門窗……
沈長林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前方,為了便于監考,秋闱的號房根本沒有門窗,直接敞開,需要考生們自己帶釘子和布簾,挂上去稍稍遮擋,因此沈長林進號房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釘釘子挂簾子。
弄好之後鋪床,歸置好各色文具,又将其他東西也穩妥的放好。
當然,也不忘和門口的號軍打好關系,那軍漢一臉絡腮胡,卻很敦實憨厚。
“沈相公安心考吧,想喝個熱茶熱湯的,盡管找我,連倒恭桶,我都願幫忙,只一點,千萬別在考試上耍心眼子,這事我絕不含糊。”
沈長林對他作了一揖:“這是自然。”
考卷很快便發了下來,三場考試的所有題目都在上面,但答卷卻是逐場上交的,也就是十一、十四、十七日的傍晚交卷,試卷收上去後,會交給專人謄抄,然後送給同考官們閱卷。
也就是說,考試和評卷工作在同時進行中,這樣,才能保證在秋闱結束後的第十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七張榜公布成績。
科舉之途,無論童試鄉試會試,題型大同小異,一般也都出自于四書五經,區別在于考題的深度和競争上。
此次平南布政司的秋闱考生近五千,朝廷給的核定錄取人數只有一百餘人,其競争可想有多麽激烈,且為了保證不洩題,考題全出自皇帝之手,其立意自然深刻。
沈長林屏息凝神,讀起題目來。
第一場按慣例,自然是《四書》義和試貼經外加試貼詩一首,加起來有九題,兩天時間,一共要寫兩千字左右的答卷,題量不大。
沈長林品讀了一番,大部分題目出自常見典籍,唯有一試貼經和試貼詩的題目稍偏門。
【試貼經三:……故內攝于其有……致靜不動……】
沈長林一愣,這竟然是出自道家典籍《太上大通經》。
雖在道家典籍中不冷門,但對奉讀儒家經典的考生來說,尤其是那些閱讀面不夠廣的考生,碰上這題就可以收拾收拾行囊三年後再考了。
至于試帖詩。
【原岸弄劍殺胡風】
這是一道冷門詩,原岸是歷史上抗擊胡人的英雄,考生們基本都知道他,但知其人不一定知道這首贊揚他的詩,下句為‘只恐佞邪亂紅塵’。
這詩由前朝一位小詩人孟許所寫,沈長林在趙悲煦家的別院閉關讀書時,在趙家藏書樓看到了孟許的一本傳記,裏面記有這首詩,因此記得。
“原岸弄劍殺胡風,只恐佞邪亂紅塵。”
沈長林默念了一遍,總覺得皇上選這首詩有幾分深意,但最近大乾和胡國相安無事,并開了邊境通商,十分和平。
許是他多想了吧。
沈長林花了一炷香時間靜心凝神,接着便提起筆,開始在答卷上答題。
那些《四書》義和試貼經都難不倒他,沈長林全都記誦在心,只要默背兩遍,便能一字不錯的寫出。
至于試帖詩,他準備待會好好琢磨一下再下筆,反正時間于他而言,是極充裕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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