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她是錦鯉

李妧脖頸發緊, 在欄杆旁盯着對面的帷帽少女,瞧得出神。直到丫鬟來到她的身邊, 才将她從中驚醒。李妧攥住了欄杆, 問身旁的丫鬟:“你知道那是誰嗎?”

丫鬟自然是搖頭。

“去問表小姐。”

丫鬟驚詫地發現,自家姑娘的聲音裏竟然含了一絲急躁的味道。

錦鯉躍動,湖面泛起金光。

路邊行人駐足,議論紛紛。

坐在小舟上的幾個纨绔公子,更是頻頻驚呼出聲:“神了神了!真神了!二公子你這位貴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蕭光和也是一驚,他攥緊手指,神色複雜地道:“……總歸是貴人。”想了想,他加了句:“了不得的貴人。”

這廂楊幺兒伸長了手,還真有條魚蹦得太高,直直落進了她的掌心,但魚身滑溜,楊幺兒沒能抓得住。

劉嬷嬷忙道:“姑娘莫難過,這些魚做來不好吃的, 更适宜養在缸裏、池子裏作景觀, 給主人家帶福氣運勢來。”

“福氣?福氣……”楊幺兒翻來覆去, 将這兩個字念了好幾遍。

她問劉嬷嬷:“能帶好福氣嗎?”

這世間錦鯉千萬, 哪裏真有帶福氣來的?多是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但劉嬷嬷不忍叫姑娘知道真相,一心想護着她那顆稚子之心, 便點頭道:“能帶好福氣。”

“然後?”楊幺兒問。

“然後……然後自然是所有的事都變好了。”

“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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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會好。”

楊幺兒從春紗那裏抽走一張帕子, 她墊在掌心, 然後又張開了手去撈魚。

大抵美人做什麽都是賞心悅目的。

即使是撈魚。

衆人見她又伸長了手去撈魚, 都不由微微屏住了呼吸,盼着她真撈到手。

就連蕭光和都不自覺地盯住了她的手。

這時,終于又有魚兒高高躍起,仿佛要躍龍門一般,正巧就這麽落在了楊幺兒的手裏,有帕子墊在底下,倒是沒再滑落了。

岸邊都爆出了陣陣叫好聲。

楊幺兒收回手,春紗呆了呆,忙道:“桶!桶!快取木桶來!”

畫舫上伺候的仆婦手忙腳亂地用桶取了湖水,然後楊幺兒一松手,魚兒落進去,随後一擺尾,自如地暢游起來。

仔細瞧,便見這尾錦鯉身上的紅比其它的魚兒更深。

劉嬷嬷笑得合不攏嘴:“真是有靈性的東西。”

李香蝶也在一旁誇贊不已,還親自端了水給楊幺兒淨手。

舟上的人都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道:“我還是頭一回瞧見徒手抓魚的哈哈!”

“豈止是抓魚,這抓的是錦鯉……”

“二哥這位貴人,簡直是貴氣逼人啊!”

楊幺兒洗淨了手,盯着那尾錦鯉,認真打量了許久。怎樣分呢?

分不了呀。

楊幺兒蹙起了眉頭。

劉嬷嬷見她不動作了,忙問:“姑娘可是累了?”

楊幺兒搖了搖頭。

她朝欄杆邊上看去,因她沒有再喂食了,魚兒們便成群結隊擺尾離去了。

楊幺兒微微俯下身,盯着那木桶中的錦鯉看了一會兒。

不能吃的,養起來,她回去能看見,就養在涵春室,不不,養在涵春室外頭的那口缸裏,她每天去看……

楊幺兒張嘴說:“高侍衛。”

高侍衛甚是自覺,聞言便上前兩步,提起那桶魚,不消旁人說,往畫舫外走去,健步如飛,等走到了船沿,他才驚覺還沒靠岸呢。

楊幺兒眨了眨眼,看了看面前空空如也的位置,倒是沒有叫住他。

劉嬷嬷見狀笑了:“原來姑娘是要給皇上的。”

此時蕭光和他們那小舟,已經飄着飄着,到了楊幺兒的跟前。

蕭光和站起身來,朝着楊幺兒的方向,鄭重一拜,道:“蕭某見過楊姑娘,楊姑娘這兩日可好?”

楊幺兒只盯着他并不說話。

蕭光和倒也不在意。

其他人也紛紛起身,朝楊幺兒規規矩矩地一拜:“楊姑娘。”

這群纨绔公子,實在少有這樣的時候。

劉嬷嬷站在一旁,沒有出聲提醒楊幺兒開口說話。這些人,哪裏能與姑娘的地位相提并論呢?姑娘就算是高高在上,瞧也不瞧他們一眼,那都是使得的。

李妧将這一幕收入眼底,卻覺得胸口漲悶,難受得緊。

她今日來湖上,并為游玩,而是有謀劃在身,結果到了現在,她原定好的計劃一樣都未能順利施行。這少女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楊幺兒喂了魚,還捉了魚,自然盡了興。她轉身進了畫舫。

幾個纨绔公子便又嘻笑着坐回去,接着釣自己的魚了。一時間,哪裏還記得有個李妧?

李妧抿了抿唇,等着蕭光和回頭看她一眼。

而蕭光和也的确回頭了,但他的目光飛快地從她身上掠過,然後面色微沉地扭過了頭,繼續和那些人說笑去了,并不再看她。

李妧咬住了牙:“……”

果然是虛情假意!

丫鬟忙扶住了她:“姑娘……外頭曬得很,奴婢取帷帽來?”

李妧推開了她的手,聲音微冷:“進去罷。”

今日不成,她得另做謀劃了。

待到午間,畫舫靠了岸,岸邊的酒樓便做了菜送上來。

侍衛倒也終于上了岸,便拎着那只桶,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宮門的守衛早已熟悉了侍衛這番動作,見他過來出示腰牌後,便将人放了進去。侍衛一路行到了養心殿。小太監将他攔下,道:“皇上如今還在西暖閣,高侍衛不若等上一等?”

侍衛猶豫片刻,道:“我倒是等得,可這等不得……”說罷,他将手裏的桶往跟前一放。

小太監探頭一瞧,傻了眼:“這這這這……”

“這是魚。”侍衛說,說完他還覺得不夠,忙又補了一句:“是錦鯉。”

小太監重重地呼了口氣,緊跟着又吸了口氣。

心說我知道這是魚啊!

楊姑娘可真會玩兒啊!

涵春室上下立即忙碌了起來,他們搬了口大缸來,又取了曬過的水,然後才将魚小心地捧了進去,之後還去請了宮裏頭慣會養魚弄花的宮人,生怕這一路颠簸的,撐不到皇上回來魚就死了。

蕭弋已經在西暖閣耽擱了大半天的時間。

他跟前的桌案上擺着奏疏,光看掉其中的一部分,就花了不少的功夫。這是從內閣送來的。他們再沒有要遮掩,不肯放權的意思,但也沒有要真為新帝助力的意思。

他們只是恭敬地送來了奏疏。

少于接觸政事的新帝,興許将奏疏拿到手都不知如何是好。他們大抵是這樣想的。興許所有人都在等着瞧他的笑話。

蕭弋輕嗤一聲,接着看起了剩下的奏疏,而這一次,他的速度要快多了。

之前只不過是他在進行初步的适應而已。

他并非全然未接觸過政事的。

先帝過的日子渾噩,奏疏堆疊在桌案之上,少有翻開。而朝中政事有能幹的臣子支撐轉動,倒也不缺他來發號施令,奏疏送到他的案頭,不過是面子功夫罷了。但先帝少有翻開,蕭弋卻是有悄悄打開來瞧過的。後來先帝發現他的動作,也并不斥責他,反而讓他去看……

看得多了,蕭弋自然不陌生。也正因為看得多了,他才更是年少陰沉,對旁人的心思洞悉到了極致,而越是洞悉,他就越是覺得憎惡。

不知不覺,日頭都似乎都傾斜了。

蕭弋合上手中的奏折,問:“幾時了?”

趙公公道:“皇上,申時了。”

蕭弋又問:“今日她又去了哪裏?”

趙公公自然知道這個“她”指誰。從前楊姑娘在宮中時,皇上少有過問,但如今人出了宮,倒是每日都要問一問,且問得事無巨細。

趙公公道:“今日姑娘去了李家的畫舫上玩,還碰上了鈞定侯府二公子,東陵李家四姑娘。”

聽見後頭兩個人的名字,蕭弋面色當即沉了下來,他道:“柳家行事怎如此蠢笨?還叫李四出外放縱。蕭光和今日又作何反應?”

“這二公子昔年戀慕李四姑娘,衆人都知曉。不過……”趙公公頓了頓,有些不敢說。

而蕭弋的目光已經落到他的身上了。

趙公公咽了咽口水,道:“今日那蕭二公子多有冷落李四姑娘。”

“為何?”蕭弋眯眼問,他的眼底已經湧現了銳利的光。

“姑娘在畫舫上興起喂魚,那李四姑娘恰好也在對面喂魚,驚奇的一幕便來了……魚兒全都跑到姑娘那裏去了,這便罷了,魚兒還争相躍動搶食,反觀李四姑娘那裏……一條魚也沒有……興許是這等奇觀,吸引住了蕭二公子的心神,便無暇顧及李四姑娘了。”

蕭弋眉眼籠着的陰沉之色反倒更濃了,眼底也湧現了厭惡之色。

他道:“若當真牽挂喜歡,哪裏會因一出奇景,便無暇顧及心上人?”蕭弋的手指擱在桌案上,他輕敲擊桌案,發出輕微的聲響。他又道:“最好他沒有別的心思。”

“回涵春室罷。”

“是。”

趙公公忙跟上蕭弋,一行人往涵春室回去。

而涵春室裏的宮人總算等到了皇上回來。

“皇上,姑娘又送了條魚來,養在缸裏了。”小太監說完,還忙學着高侍衛,又補了一句,強調說:“是一尾錦鯉。”

蕭弋轉頭,朝那缸裏一瞥。

便見一尾紅,游動來去,占據了所有的目光。

趙公公也跟着探頭看去,他想起底下人彙上來說,所有魚兒只圍着姑娘轉,又想起來欽天監蔔曰,南方岷澤縣有一女子,若為新後,必使新帝綿延益壽,國運昌隆。

趙公公笑了笑,兩眼眯起,兩頰的肉也都鼓了起來,笑得臉都成了一團。

蕭弋盯着那尾錦鯉,道:“興許她真是朕的錦鯉。”

養什麽魚。

他倒是想将她從外頭揪回來,養在帳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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