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她的謀劃

興許是人多了,衆人都開口說着話, 叽叽喳喳, 比鳥兒還要吵。

賞花也沒什麽可賞的。

楊幺兒盯着那叢妍麗的花, 目光竟是飄遠了。春紗見慣了她這般模樣, 倒也不覺得哪裏不對, 只陪在一旁,一會兒給她斟茶,一會兒給她摘朵花兒。

李妧看得眉頭直抽。

她這花兒擺在那裏,自然是供人看的,可誰曉得, 這位楊姑娘身邊的丫鬟,膽子大得很,伸手就給拔了去,只為哄楊姑娘開心。

李妧看着禿了的那盆花, 心底如針紮。

她覺得這位楊姑娘恐怕是有心耍弄她……

旁人都說着話, 卻沒幾個來打攪李妧,也沒人貿然與楊幺兒搭話。

劉嬷嬷将這場所謂的出閣前的姐妹聚會收入眼底,心下覺得好笑。劉嬷嬷轉念一想, 等到以後舉行了大典了, 姑娘想辦什麽樣的宴會都可, 保管宴上熱熱鬧鬧的,衆人都盼着同她說話。

劉嬷嬷想着, 屈身問楊幺兒:“姑娘若是覺得無趣, 咱們這就回去。”

手底下的人行事随性, 全然不将他人的感受放在眼中,偏偏有些方面又極重規矩。

她到底是什麽人?

李妧眼底的光閃了閃,她立即出聲道:“楊姑娘是客人,楊姑娘覺得無趣,那必是我這個做主人的沒有做好。楊姑娘喜歡玩什麽?我陪姑娘玩。”

旁人聽見她這樣說,都是一愣,不由多看了楊幺兒兩眼,心道,待會兒這倆人不會掐起來吧?

楊幺兒眼神空茫,她回頭看了眼李妧,搖頭不言。

李妧琢磨不透她的心思,更覺得這人實在不可小觑,也更叫李妧覺得嫉妒。她雖身負盛名,出身也好,但卻無法像這位楊姑娘這樣行事。可以選擇不開口、不動作,真真是全随了自己的性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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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僵持間,李妧身邊伺候的大丫鬟,款款走進門來,笑着道:“巧了,前頭三爺在擺酒宴同窗呢,來問姑娘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李妧微微笑着,目光從衆人身上劃過,她問:“你們要同去嗎?”

這些女孩兒也正覺得無趣呢,與李妧坐在一處氣氛實在幹巴巴的,聽她這樣說,一下便來了興致,點頭道:“去前頭走走罷。”

李妧起身,命仆婦們收拾了狼藉的桌案庭院。

随即她轉頭看向楊幺兒:“楊姑娘,咱們也一并去吧。”

說罷,竟是大有要與楊幺兒并肩同行的意思。

楊幺兒手裏還攥着春紗摘給她的花兒,她由劉嬷嬷扶着起身,一塊兒往外走。

李妧見她配合,心下頓時松了口氣。

等到了前頭,蕭光和赫然在列。

原本正舉杯高唱詩文的男子,聲音卡在喉嚨裏,被他生生咽了下去,那男子倒也不覺羞,馬上擡手朝李妧的方向一拱手:“見過李四姑娘,這位是?”

楊幺兒已然戴上了帷帽。

見她戴着帷帽,又不言不語,全然一副超脫世俗的模樣,李妧又不知為何松了口氣。她是不願面對心底的那點畏懼的。她怕被楊姑娘搶了風頭。

李妧抿了下唇,淡淡笑着道:“這位是楊姑娘,如今住在靜寧巷。”

“靜寧巷住的不是柳家人嗎?”有人疑惑出聲。

“好像被誰買下來了吧。”又有人道。

他們都是知分寸的,沒有大肆提起,柳家落魄,連宅子都賣了的事。

随即,衆人一一見禮。

蕭光和朝這邊看了一眼,臉色陰了下來。

而李妧卻是緩緩走到了他的跟前,她道:“多謝二公子從前的照拂,今後怕是再沒機會了……”

蕭光和嘴角往上斜斜勾起,一張俊俏的面孔,無端多了幾點冷意:“我哪裏有照拂過李四姑娘。”

李妧也不在意,她只是從丫鬟手中接過酒杯,敬了蕭光和一杯酒,随即轉身走向了楊幺兒。

衆人見狀,不由暗道:“李四姑娘嫁那柳家公子也的确是可惜了。”

“李四姑娘倒也是個磊落人物……”

旁人的議論都與楊幺兒沒關系,楊幺兒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她擡頭看天,又低頭望腳邊載種的花兒。

這時,一陣喧鬧聲近了。

“不可!不可……柳公子……柳公子且等等!”小厮在後頭高聲喊,而前頭卻有個青年疾步行走,轉瞬便穿過月洞門,跨進了這間庭院中。

楊幺兒聽見大呼小叫的聲音,扭頭朝那門邊看去。

大家這會兒都一樣,他們也都在看那門邊闖進來的人。那是一個穿着青衫,青衫上東一塊污漬西一塊污漬,頭發淩亂束起,瘦得有些形銷骨立的年輕人,他的眼下帶着青黑之色,嘴角以一個刻薄的弧度抿起,他冷笑道:“我柳開宏乃是李家的正經親戚,卻進不得門。他蕭光和與你李家四姑娘半分關系也無,倒是能來去自如……”

聽見這話,衆人面上多少都有些尴尬。

蕭光和倒是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裏,面色微冷,連看都不看那柳開宏一眼。

劉嬷嬷此時皺起眉,道:“這李四有這樣蠢?故意将人招來找麻煩。”

楊幺兒是一概都聽不懂的,她只覺得那門口的人看着形容可怖了些,于是她便往劉嬷嬷的方向靠了靠。劉嬷嬷見狀,不由笑了笑。

這裏人雖多,但卻還沒一個能讓她放在眼裏的。

劉嬷嬷便道:“姑娘不怕。該是他們怕你才是。”

楊幺兒懵懂地眨了下眼。

那廂幾個小厮上前,只敢圍住柳開宏,卻并不敢動手。

李府上的三公子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冷聲道:“柳公子這是發的什麽脾氣?若是柳公子願意,坐下來共飲酒就是,何必說這樣的話來氣人……”

柳開宏狠狠地盯着蕭光和,推開了跟前的小厮。

他随意拿起酒杯倒了杯酒,對蕭光和道:“蕭二公子可否賞臉啊?”

他這番行徑實在粗魯無禮,如同一個醉酒的瘋子。

李妧的指甲掐進了肉裏,她隐晦地看了一眼楊幺兒,知道不能再等了。

此時,楊幺兒聽見劉嬷嬷說:“一身的酒漬,這柳家公子着實堕落……”

楊幺兒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她知道,大抵是說柳公子不是個好人。

于是她又默默地往後退了兩步,拉遠了距離。

柳開宏見蕭光和不理他,心下更為惱怒,柳家如今敗落,他身上也沒了功名,家中開銷都捉襟見肘了起來。現在再見蕭光和,豈止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柳開宏心下的嫉妒,幾乎都要将他自己吞下去了。

他一拍桌面,道:“好,蕭二公子不肯賞我這個面子。”

說罷,柳開宏居然端着酒杯,到了李妧的跟前,他笑了笑,依稀還能看出點往日風采,他道:“李四姑娘,李四姑娘!你我不如喝一杯……說起來也是許久不曾見了……也不知下回來時,李家的人還不會将我攔在外頭。”

柳開宏說到後頭,聲音都陰沉了起來。

看着着實像是個瘋子一般。

李妧的手都在發抖。

她是氣的。

雖然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幕,但……

這種東西!這種東西豈能配得上她?

柳開宏見她不動,眼底甚至更透出輕蔑憎惡之色,柳開宏心頭一火,從旁邊的桌案上随意奪了杯酒,就要去拉李妧的手,往她手裏塞。

李妧自然奮力掙紮。

周圍的仆婦、年輕公子和年輕姑娘們,也都吓得驚聲尖叫了起來。

這時候,李妧往旁邊倒了倒。

她與楊幺兒挨得近,這一倒,便撲開了春紗,徑直将楊幺兒撞了下去。

這一切,不過是在電光石火間進行的,衆人都未來得及反應,因為誰也不會想到李妧會在掙紮推拒之間,倒向了楊幺兒。

楊幺兒結結實實地摔倒了下去,頭上的帷帽也被撞飛了出去。

發絲散亂,衣裳也髒了。

她呆呆地坐在那兒,眼底帶着水光。

衆人也是一呆。

好一個美人兒!

他們想起來了……上回文昌觀裏似乎也曾見過一面。

果然不僅風姿如仙子一般,就連帷帽下的容貌也是……

柳開宏也傻了眼。

他冷嗤道:“李妧,你……”

話還未說完,那頭蕭光和臉色大變,已經憤怒地沖了上來。

劉嬷嬷和春紗臉色鐵青地将楊幺兒扶起來,春紗蹲下身給她拍灰,劉嬷嬷則握着楊幺兒的手腕,一聲接一聲地道:“姑娘不怕,姑娘不怕,是嬷嬷不好,沒有看緊了姑娘……姑娘可傷着了?”

楊幺兒攥緊了劉嬷嬷的袖子,并不出聲,她呆呆盯着那柳開宏。

只見蕭光和已是怒發沖冠,他将柳開宏騎在身下,揪住他的領子,捏緊拳頭就全朝他頭臉上招呼,嘴裏更是憤聲喊道:“柳開宏你個狗東西!”

衆人只聽得“砰砰”作響,拳拳到肉,忙放了酒杯上前去拉,但蕭光和卻使足了勁兒,怎麽也不肯撒手。

柳開宏也不痛呼,滿臉血也不顧,他只是放聲大笑,冷冷地盯着李妧。

李妧也已經叫人扶起來了,幾個丫鬟婦人将她圍在中間,小聲說着話。

劉嬷嬷目光都冷透了,她朝李妧看了一眼。

該讓李四知道,上一個讓姑娘撞了膝蓋的,是怎麽被活活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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