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花枯人頹

庭院裏亂糟糟的, 亂作了一團。

李家的三公子忙将同窗好友打發走了, 而後咬着牙回身收拾亂局。

李妧叫丫鬟仆婦們一番安慰, 也像是終于從驚吓中回過了神, 她款款走到楊幺兒的跟前,屈身道:“方才是我亂了手腳,竟然牽連了姑娘。不如先請大夫來為姑娘瞧一瞧?姑娘若是受了傷, 盡管算在我的賬上好了。”

李妧這會兒道歉的姿态倒是做得十足。

說罷, 她的眼睛還紅了,倒像是受了什麽大委屈,一切都是柳開宏的過錯,她也不過是個無辜受害者的模樣。

李妧算盤打得極好。

她想這位楊姑娘縱然吃了虧,但也是無法計較的。且方才柳開宏的惡形惡狀, 的确衆人都看在眼裏了, 楊姑娘頂多是給她冷臉罷了。

但這楊姑娘給她的冷臉還少嗎?她自然是不懼的。

可世間的事,并不随李妧的心意而動。

劉嬷嬷拉下了臉, 她收斂起臉上神情後, 就顯得冷刻又陰沉, 她的年紀不小了,望着她的臉,難免讓人生出暮氣沉沉, 仿佛半只腳邁入了棺材的感覺。

李妧見過不少的人, 她自個兒便是個心思深沉的, 手底下伺候的丫鬟仆婦叫她牢牢把在掌心, 都十分敬畏她。

可現下, 竟也有她心頭生出懼意的時候……

劉嬷嬷掀了掀眼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的賬上?恐怕受不住。”

李妧的呼吸一緊,心道棘手了,那楊姑娘不曾開口說半句話,這個老嬷嬷倒是開口冷厲,絲毫不給她留面子。

但戲已經開演了,李妧便只有演完才好。

她眼眶更紅,道:“我知曉姑娘因我受過,但我也并非有意為之,姑娘想要如何才肯消氣,此時說與我聽,我能辦到的,自然都悉數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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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一番話,反倒襯得她寬和、深明大義了。

劉嬷嬷卻根本不吃她這套。

楊幺兒更不必說。她心思單純,哪裏懂得李妧話裏話外什麽意思,聽不懂便也就不聽了。

劉嬷嬷冷笑一聲,道:“李四姑娘這點手段,往別處使興許是有用的,但使到我們姑娘的頭上了……還當我們姑娘要忍着受了嗎?不過是些龌蹉下流的手段,以為能唬住誰?李四姑娘還是仔細想想,如何才能受得住這後果吧。這會兒還賣乖裝好,實在好笑。”

李妧沒想到她竟言辭如此犀利,話語間一點餘地也不留。

李妧心下惱怒,臉上表情倒是不曾改變,她沉默了片刻,似是一片好心被中傷了般,道:“李妧所言,并非讨好賣乖,只是的确連累楊姑娘,心下愧疚,這才……”

劉嬷嬷打斷了她:“李四姑娘不必說了,望來日李四姑娘還能這樣神色如常地編謊話。”

劉嬷嬷毫不掩飾面上的鄙夷輕視之色,她扶住了楊幺兒,低聲道:“姑娘,咱們回去罷。”

楊幺兒點了點頭,面上依舊沒有多的表情。

她素來是不知曉疼的,實在難受得緊了,眼圈紅一紅就算過去了。劉嬷嬷也正因為知曉她的脾性,所以才更覺得心疼。

春紗與劉嬷嬷扶着楊幺兒往外走。

李妧本也不想留她們,雖說仍未探出這位楊姑娘的底,但她更重要的目的已達,當然也就不在意這等細枝末節了。

李妧在後頭微微屈身,道:“改日再到府上向姑娘賠禮道歉。”

李家三公子已然皺起眉來,道:“行了,今日的事都是柳開宏鬧出來的,何必如此。”

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但分明也是這個意思,看向李妧的眼神充滿了同情。李妧松了一口氣。極好,她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只是那些同情的目光,難免又令她覺得不快。她是受不了旁人同情。李妧收了收下巴,微微低頭,隐去了嘴角的笑意。總有一日,要叫他們看向她時,只滿眼的欣羨仰慕。

楊幺兒行過院門口時,被人拉住,冷靜多時的蕭光和,突然擡頭朝她看了一眼。蕭光和的神色有些奇怪,他的五官緊緊繃着,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沖動。他的眼底有痛苦,有悔恨,還有深深印刻的惱怒。

那點惱怒像是在他的身上點了一把火,讓他看上去,随時都要和人同歸于盡似的。

楊幺兒一腳都邁出去了,蕭光和才從喉中艱難地擠出來了一句:“……抱歉。”

楊幺兒漸漸走了出去,很快就轉出了李府。

她問劉嬷嬷:“他……道歉?”

劉嬷嬷冷着一張臉,道:“李妧當衆人都是傻子,任她愚弄,卻不成想到她這一着棋錯得離譜。”劉嬷嬷說着說着冷笑起來:“鈞定侯府的二公子雖是纨绔,卻并非蠢人。今日只是心下懷疑,待明日便要看透李妧的算計了。她這回,倒是丢了個真心仰慕她的人。”

這些話,楊幺兒都是聽不懂的,她只堪堪點了下頭,表示自己在聽。

劉嬷嬷見她這般乖巧,心下更覺得難受,啞聲道:“是老奴托大了,沒想到李妧竟然如此下作……”

久不曾開口的春紗,這時候卻開口了,她咬着唇,面上神色頭一回展露出憤恨來,她道:“此事……要說給皇上聽嗎?”

“自是要的。”劉嬷嬷臉上的冷意與譏諷之色都更重了。

春紗往日總擔心皇上不疼姑娘,不看重姑娘,但這會兒她倒是篤定了,也許是胸中憋着一口氣,于是她道:“皇上定不會饒過她……”

楊幺兒擡手,摸了摸春紗的眼角。

春紗也跟着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氣哭了。她的唇動了動,嗫嚅道:“這樣的壞人當前,倒是奴婢自個兒先氣哭了,實在沒用。”

劉嬷嬷斜睨她一眼,興許是惦念着她倒是個忠心的,便溫言道了一句:“且從今日長個心眼兒,多磨砺,不消多久的功夫,自然就聰明堅強起來。”

春紗忙點頭。

這二人說完話,忙又朝楊幺兒看去。

卻見姑娘手裏竟然還攥着春紗給她摘的花兒。

劉嬷嬷又是想笑卻又是想哭。

姑娘這顆心,怎的就這樣赤誠又天真呢?

劉嬷嬷忽地斂了表情,道:“這花兒也得送進宮裏去。”

春紗呆愣愣地看着劉嬷嬷,臉上淚水還未完全幹透呢,她咬唇,道:“奴婢摘的時候,也就随意摘的,後頭一撞一跌,這花兒都殘損成這般模樣了……哪裏好送進宮裏去呢。”

劉嬷嬷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還差得遠呢……”

春紗乍然聽見這句話,滿腦子的懵。

倒是楊幺兒遞出了手裏的花兒:“走吧,走皇宮。”

像是催這花兒自己長腿進宮去一樣。

今日因是赴女眷的宴,便沒有帶上侍衛。

劉嬷嬷扶着楊幺兒上了馬車,道:“咱們回去将東西給高侍衛就是。”

楊幺兒點頭。

劉嬷嬷心疼地給她掀起了褲腿,只粗略瞧了瞧,上面幾團淤青,格外晃人眼,也不知還有其它地方撞到了沒有。

等回了楊宅。

楊幺兒便将花給了高侍衛,雖然有專人自會向皇上禀報,但劉嬷嬷還是與高侍衛說了今日李府發生的事。

高侍衛聽罷,臉色也沉了下來。

衆人都是負責護佑、伺候楊姑娘的,如今楊姑娘吃了苦,他們心下都是惱恨的。

高侍衛将那花放進匣子裏,當即便拔腿朝皇宮去了。

這廂楊幺兒脫下衣衫,由春紗伺候着先沐了浴,而後劉嬷嬷進來給她上藥。這樣一瞧,才知身上碰傷了五六處,都不嚴重,但光是瞧着就讓人揪心的疼。

劉嬷嬷一邊嘆氣,一邊給楊幺兒上藥。

楊幺兒眸光動了動,突然問:“我要死了?”

瞧她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樣,劉嬷嬷又叫她弄得哭笑不得起來。

劉嬷嬷忙道:“嘆氣只是心疼姑娘受了傷呢,哪裏就要死要活的了。”

春紗也忙道:“呸呸呸,哪能說死呢,姑娘将來是要長命百歲的。”

楊幺兒:“哦。”

她慢吞吞地眨着眼,睫毛在燈下落下一片陰影,模樣安靜又缱绻,好似那死不死的,都影響不了她半分的情緒。

劉嬷嬷撫了撫她耳邊的發,道:“姑娘睡吧。”

于是楊幺兒就乖乖閉了眼。

待到第二日,街頭巷尾已經傳開了,說是鈞定侯府的二公子,為了不讓李府的四姑娘嫁給柳家公子柳開宏,竟然衆目睽睽之下,動手将柳開宏按在地上一頓暴打。

有人道蕭二公子實在情深義重!也實在是纨绔中的一朵奇葩!

可也有人道,蕭二公子此舉過于沖動,無論如何,人家是正經定了親的……

但不管怎麽說,最後大家都道,柳家與東陵李家的這門親,怕是結不成了。

聽見下人将街頭巷尾的話,都學給他聽的時候。

蕭光和的面色沉寂,整個人如籠在陰影中。待下人退了出去,合上了門,他方才一邊笑一邊啞聲道:“還真是算計了我……到最後也沒忘利用我身上這點價值……不想嫁,光明正大說與我聽就是,何必弄出種種手段,反倒連累了別人……”像是說給自己一個人聽的。那笑怎麽瞧,也像是多了分恨色和悲意。

蕭光和再一想到那位楊姑娘,心頭更如同壓了大石一般。

李妧犯下錯事,倒要他想法子去填了。

真是……實在對不住了楊姑娘……

街頭巷尾正傳得熱鬧的時候,李妧也被傳到了李老太爺的跟前。

李老太爺原本坐在太師椅上小憩,聽見腳步聲,便睜開了眼。他冷冰冰地審視着李妧,眼底沒有半分慈和,他道:“便這樣想同柳家退婚?”

李妧先跪了下來,而後才低眉順目地道:“不退婚,祖父舍得嗎?家裏花了多少的功夫,方才養出了我。若是,我真嫁到了柳家,豈不是一切功夫都白費了?”

“怎會白費?你以一己之力,換來李家更大的清名,引世人稱贊李家情義,也是美事一樁。可如今,你都做了些什麽?街頭巷尾盛傳此事,莫要說不是你的手筆……李家女兒這樣遭人議論,家中姊妹都面上無光!”

李妧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哪裏會輕易低頭,她不僅不會低頭,還要拉着李老太爺同她站在一條線上。

她磕了個頭,道:“可如今事情已經這樣了,箭已上弦,不得不發。如今到底是借了蕭光和的手,外人只會道,我盛名太過,引得蕭光和與柳開宏打起來。心下到底也是同情我的……祖父,難道您就沒想過,我該有條錦繡路來走嗎?”

“上回我已破例,令你大伯母領你入宮見聖駕,可你也瞧見了。新帝連多瞧你一眼也無……”

“隔着簾子,能瞧出來什麽?祖父不動這個心思,遲早會有旁的人動。祖父,清名固然重要,可能握到手裏的,方才是真東西。”

李老太爺沒有再說話。

他沉默許久,道:“在這裏跪半個時辰再起。”

李妧道:“是,聽祖父的。”

李老太爺起身往外走,待行到門檻前,他方才道:“那你須得有配得起野心的本事。”

李妧背着身笑了笑:“謹聽祖父教誨。”

李老太爺尚不知她做局的時候,因為錦鯉争躍那樁事而起的些許嫉妒,将那位楊姑娘也牽拉了進去……

他只道,他心下也不舍的。

柳家……

一個破落戶。

怎敢配李氏女?

李妧心計尚且稚嫩,不過有句話倒是說得不錯。

“箭已上弦,不得不發。”

既然做了,便要将事做幹淨。左右外頭的人都知道蕭光和與柳開宏打架了,不如讓柳家整個兒都消失,左右帽子都是要扣在蕭光和頭上的……

養心殿西暖閣。

如今蕭弋到西暖閣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見大臣的時候到底還是不多,但在這裏翻看奏折、練字、讀書的時候多了起來。永安宮仍在“軟禁”之中,太後的手伸不出來,自然也就不知曉蕭弋在做些什麽。

這是他這幾年裏,最輕松的時候。

可顯然有人不願意他輕松太久。

蕭弋陰沉沉地盯着面前的匣子,心中飛快地掠過這個念頭。

那匣子裏只放了朵花兒,送來的時候,花朵焉焉地挂在根莖上,葉子也少了兩片,根莖間也像是被誰用力地攥過。

單看花的模樣有多凄慘,蕭弋就能想象出當時楊幺兒該被欺負得有多凄慘了。

這匣子晾曬了一晚,裏頭的花也枯了,整個都泛着黃,看着就是一副令人生厭的模樣。

但蕭弋盯着它來來回回地看了許多遍,趙公公都覺得皇上幾乎要穿過那個匣子,穿過那朵花,将李妧生揪出來,一指頭按死了。

蕭弋生來就是個極為護短的人。

他看重自己所擁有的每一樣東西,動了他的東西,無疑就是踩在他的頭上作妖。這會讓他惱火至極,只想将對方拆成七八塊兒喂狗。

尤其是他長到如今,中間度過的那些壓抑的日子,更讓他對自己手裏的東西,掌控欲和占有欲都到了一個變态的地步。

“李妧……”他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趙公公覺得時機恰當,便将今日外頭議論的那些話,都學給皇上聽了。

蕭弋臉上不見一絲笑意,他的眉眼陰冷帶着戾氣,眼底還帶着譏諷之色,道:“她算計蕭光和,還要拿幺兒作筏子。她好大的膽子……”

“她不想嫁柳家,朕便偏要讓她嫁過去。”

“柳開宏也不是蠢蛋,這樣鬧一出,他自然知道李妧的盤算。朕且瞧一瞧,柳志好賭、柳家家徒四壁、柳開宏更頹廢好酒,如今更厭憎她至極……這樣的時候,将她娶進門。她那一腔攀附的心思都叫人踩在腳下,又該是什麽模樣……”

趙公公躬身道:“皇上說的是,這李妧實在可惡,決不能讓她輕易死了。”

“該好生折磨才是。”蕭弋語氣沉沉地道。

“李鶴這老東西,若知曉李妧手筆,必然一不做二不休,将柳家上下滅口,再推到蕭光和的身上,左右如今柳家已經失勢,無人會追究,也無人會為他們出頭。”蕭弋輕聲道:“柳家可不能死了。”

忙有人躬身應是,随即悄悄退下,似是聽了蕭弋的話音,忙去保護柳家人去了。

“柳家這回是不想娶也得娶,李家不想嫁,也得嫁。”

……

柳開宏前腳遭了打,擡回去花了些藥費,吃了幾服藥下去,倒不曾釀成什麽後患。

只是等他一醒來,他那叔叔就撲在他的床邊哭喊:“那李家太不是東西!那蕭光和也不是東西!如今外頭都在傳,說蕭光和瞧不上你,不願李家姑娘嫁了你,所以忍不住動手打了你……”

柳開宏聽得渾噩。

此時他們的屋門被人從外撞開。

幾個面容冷厲,相貌平平的男人挎着刀走了進來,他們身穿皂色衣衫,瞧上去如同索命閻羅。

轉眼到了跟前,柳志高聲喝道:“你們,你們是誰?林老爺呢?林老爺去哪裏了?”

男子手中的刀橫在了他的脖子上,男子冷笑道:“今日,我們來同柳二爺談一樁天大的好生意。”

柳志懷疑地看着他們。

那男子越過他,走到了柳開宏的跟前,突然下手狠辣地打斷了柳開宏的右胳膊。

柳志驚得跳了起來,柳開宏也痛呼出了聲。

只聽那男子用陰沉沉仿佛索命般的聲音冷笑道:“沒用的東西!李妧負你,你便該去找她的罪過。你不僅沒找成她的麻煩,還反被她利用了。你這手留着有何用?平白沖撞了貴人!”

柳開宏疼得來回打滾,眼淚鼻涕都流了下來。

他眼底的恨色更重,滿腦子都記着李妧……

該死的李妧!

該死的李妧啊啊啊!

柳志哭得更慘。

他抱着柳開宏,喊:“我的侄兒啊,你這手斷了,還怎麽握筆啊!”

其餘男子紛紛拔刀,刀出鞘的聲音,将他們鎮住了,連半點雜音都不敢再發出。

男子道:“現在,我們就來談談這樁生意……”

楊幺兒睡了一覺起來,發覺自己換了個地方。

她懵懂地看着周圍的床帳,只覺得陌生又熟悉。

這時候劉嬷嬷進來了,她見楊幺兒醒了,“呀”了一聲,随即滿面笑容地走過來坐下了,道:“姑娘怎麽醒得這樣早?”

楊幺兒摸了摸癟下去的肚皮。

見她動作,劉嬷嬷恍然大悟:“原是餓了,姑娘先起身洗漱,一會兒便送吃的來了。”

很快春紗也進門來,服侍着楊幺兒起身。

春紗伸手給她脫去了裏衣,然後給她換新衣裳。

楊幺兒站在床邊上,背對着春紗,卻始終覺得怪怪的,像是……像是在瞧她。

楊幺兒猛然回頭,便見不遠處一把太師椅上,俊挺的少年坐在那裏,面色微沉,而目光,則正釘在她的身上呢……

他在看她。

楊幺兒一時分不清是在哪裏,只歪過頭,喃喃道了聲:“皇上。”

蕭弋沒有與她說話,他道:“果真是碰傷了。”像是在與劉嬷嬷說話。

劉嬷嬷點頭,神色黯然:“是老奴疏忽了,本不該讓姑娘受這樣的罪。”

蕭弋沒說話。

劉嬷嬷面上的愧疚悔恨之色便更濃了些。

春紗很快給楊幺兒穿好了新衣裳,是宮裏頭新制好的。

楊幺兒張開手臂,扇了扇寬大的袖子,能兜風似的,頓覺好玩兒……

“姑娘先來用早飯罷。”劉嬷嬷收拾起情緒,在那頭道。

楊幺兒嗅見了食物的香氣,便放下了手,小跑着過去了。等到了蕭弋的近前,她便放慢了腳步,然後微微擡頭,悄悄地瞧着蕭弋。

那模樣,倒像是躲他一般。

蕭弋擰起眉,道:“你倒是個沒心肝的,見了朕不覺思念,反倒躲着走。”

他倒也沒說太重的話,一是擔心這小傻子理解不了,二是免得吓住了她。

但楊幺兒既沒有滿面茫然,也沒有眼露驚恐,她只是往後蹭了兩步,兩頰和唇都是淡淡粉色,她細聲說:“你看我。”

蕭弋頓了下,才拐過彎兒來明白了她的意思。

“朕方才瞧你,你倒覺得害羞了?”

春紗也覺得驚奇:“姑娘原來還懂得男女大防?”

劉嬷嬷笑道:“這樣的事,姑娘的爹娘肯定是有教過的。”

蕭弋道:“你看朕換衣裳看了幾回?朕才看你一回。看不得了?”

楊幺兒想了半晌,雙眼水靈靈地瞅着他,似是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于是十分坦然地道:“……你看吧。”

蕭弋反倒噎住了。

這是個什麽樣的寶貝!旁人說什麽,她就聽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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