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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大宴過後, 衆人俱都散去,蕭弋湊在楊幺兒的耳邊,低聲問:“想瞧他們身上的面具?”

楊幺兒抿着唇,點了下頭。

新奇玩意兒, 總是能吸引她的目光。

蕭弋攥住她的手腕, 将她從位置上帶起來。

他沒有開口。

她便也不多問, 只乖乖跟在他的身側,二人并肩而行。

轉眼行至一處廊下,十來個天淄國人穿着單薄的衣衫,仰頭大膽朝帝後打量過來, 然後才躬身屈膝:“參見皇上, 參見皇後娘娘……”

蕭弋沒有走上前,他看向他們的目光淡漠至極, 唯有微微轉向楊幺兒的時候,他的眼角才會洩露出一點笑意。

他湊在楊幺兒的耳邊, 歪着頭與她道:“你還記得,先前見過的面具,是哪個嗎?”

楊幺兒便掙開了他的手,緩緩朝那幾個天淄國人走了過去。

待走了一圈兒。

她也未能從中瞥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過此時天淄國的使臣倒是帶了兩名女子,緩緩行來,朝楊幺兒、蕭弋二人行叩拜大禮。那兩名女子倒是不曾叩拜,只是微微屈身行禮。

使臣笑道:“皇帝陛下, 皇後娘娘, 這是天淄國的巫女殿下, 與六公主殿下。”

他口中的巫女,個頭更高,穿着黑色的紗裙,紗巾裹面,肩後挂着一只面具。六公主殿下年紀更小,個頭也要矮些,她穿着金色的紗裙,頭上綴着紗花,背後同樣挂着面具。

等到使臣話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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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淄國的六公主便将目光悉數都落在了楊幺兒的身上。

六公主不曾裹面,便露出了一張嬌俏的面龐。她的雙眼是水藍色的,嘴唇小巧,仿佛用血染透過,真真唇紅齒白。

令人聯想到精雕細琢後造就的玉塑娃娃。

六公主突然開了口,道:“久聞大晉京城,四下金碧輝煌,繁華之盛,叫人目不暇接,今日得見果真如此。不過待見到了皇帝陛下與皇後娘娘,方才知曉大晉更厲害的不是京中繁華,而是這裏當真是個出美人兒的好地方!”

她一開口,一時間便沒人敢接口了。

番邦異國人,大都性情直率,敢于吐露真言。

誰知道她這句話是在誇皇上,還是在誇皇後,又或者是二者都誇了呢?不管是誇了誰,放在大晉的環境中,便顯得輕佻了。

楊幺兒倒沒仔細聽她說什麽,她只盯住了六公主微微張合的唇。

……是她呀。

趴在圍牆上的面具,開口說話,就是這個聲音。

興許是楊幺兒盯着她瞧得久了,六公主的目光便又落回到了楊幺兒的身上。

她道:“今日使臣獻上了賀禮,我卻還不曾獻上。”

說罷,她從腰間解下來了一個香囊,遞給了楊幺兒。

那香囊上頭繡的花紋,與面具上的紋理是一般無二的,充滿了天淄國風情。

漂亮倒是漂亮的。

不過興許因着天淄國舉國推行巫術的緣故,這香囊上的花紋都叫人覺得有兩分邪氣。

蕭弋微微低頭,冷冷掃過了六公主,他一手按在了楊幺兒的手背上,淡淡道:“不必了,六公主便收起來罷。”

六公主嬌嬌俏俏地一笑,真是十六歲少女的天真爛漫,她道:“天淄國若是送人香囊,便不是私下許情意。此物乃是大巫女做法後的香囊,可鎮宅護體,是一件頂頂好的玩意兒呢。”

趙公公聽罷這話,在一旁倒是頗為意動。

如今他們阖宮上下盼着的,便是什麽鎮宅、帶運,總歸能讓皇上好好的,那便都是好的。

使臣在一邊笑道:“啓禀皇帝陛下,六公主所言非虛。大巫女一年做法加持過的物品不過兩件。這件香囊,便正是去歲大巫女贈與六公主的。佩之凝神靜氣,護體安身。”

蕭弋眸光微冷,口風驟然松了。

他道:“蓮桂。”

蓮桂會意,便笑着上前,接過了六公主手中的香囊。

六公主攥着那香囊,見是蓮桂來接,便十分不舍似的。

她盯着楊幺兒,又道:“父王有令,我們都要在大晉京城停留數日,方才還朝。改日我能來見皇後娘娘嗎?”

蕭弋擰了下眉,覺得不大對勁,也覺得不大舒坦。

今日怎麽一個二個都沖着幺兒來了?

開口閉口,都是皇後娘娘。

這幾個番邦異國,縱使性情再為直爽,難道當真一點不懂得大晉的諸多禮節嗎?

蕭弋将目光落在了六公主的身上,眸色沉沉,道:“但凡宮外的人,要想見皇後,都不是那樣容易的。”

六公主笑了笑,左邊臉頰浮現了一個梨渦,她道:“那娘娘豈不是該要不開心了?整日在宮中,連宮外的人見一面都極難。那與囚牢何異?”

使臣連連告罪:“請皇帝陛下恕罪!六公主生性單純率直,絕無存心冒犯之意……”

六公主抿了抿唇,低聲道:“皇帝陛下莫要生氣,我也只是想要同皇後娘娘一塊兒玩一玩罷了。”

蕭弋嘴角向下抿了抿,帶出了淺淺的紋路,裏頭刻着點點冷意。

這六公主表現出的心性天真,而幺兒本又是一顆稚嫩之心。

尋常人陪幺兒玩,自然少了些樂趣。

讓她陪幺兒玩耍,倒也不無不可。

他教幺兒讀書寫字,并非是真要她将來做個聰明的大人……

蕭弋的目光輕飄飄地從六公主身上掠過。

她若是包藏禍心,那便将她斬去手腳便是……

“若要進宮來陪伴娘娘,須得先問過娘娘的意見。”蕭弋淡淡道。

六公主便轉頭看向了楊幺兒。

楊幺兒朝她伸出手,指着她腰後的面具:“瞧瞧?”

六公主的動作滞了滞,但随即她便笑着取下了面具,遞給了楊幺兒,道:“天淄國人,自幼便佩此物。”

楊幺兒歪頭:“為何?”

“這樣便有兩條命了,它是一條命。”六公主指了指那面具。

楊幺兒捏了捏面具,還給了六公主。

六公主這會兒倒顯得十分大方,她笑道:“娘娘可以多玩一會兒,再還給我的。”說話間,她左邊臉頰上的梨渦更深了。

楊幺兒搖了搖頭。

六公主笑得眯起了眼,像兩彎月牙:“娘娘若是喜歡,改日可以請巫女大人給娘娘也畫一個面具……”

楊幺兒沒說話。

她是不會張口說要還是不要的,尤其是對面立着的乃是陌生人。

那裹着黑紗的巫女始終沒有開口,她立在那裏,安安靜靜,便如同一個柱子。

蕭弋見時辰差不多了,便再度攥住了楊幺兒的手腕,帶着她離去。

衆人忙在身後跪拜送他們離開。

“瞧見是誰了?”蕭弋低聲問。

他本也只是想着,剛巧有面具出現,應當不會那樣巧合。

誰曉得楊幺兒還真點了下頭。

“六公主。”

蕭弋聽罷,皺了下眉。

六公主又怎麽會扒在牆頭呢?

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通的。

他擡手揉了揉楊幺兒的發髻,便不再提起此事了。

如此,便暗地裏讓暗衛去查便是了。

等到了第二日。

六公主還當真進宮來了,只是她身邊還跟着黑紗裹面的巫女,除此外,便僅帶了一個侍女。

而這廂朝堂之上。

大月、天淄、新羅等國,皆是向新帝獻上了美人。

這其中美人,有獻上的舞姬樂伎,還有精心調教出來的專作寵物的女子……

最後便是表示同大晉和親聯姻之意。

至于誰同誰結親,他們倒是沒有異議的。有些膽兒肥的,甚至巴不得又送人到皇帝後宮,又送人給越王。

畢竟如今誰都知曉,若是新帝的身體扛不住去了,那将來登大寶的,便必然是越王!

這其中提及的便有六公主。

自然還有大月國的大公主,新羅國的烏山郡主等等……

楊幺兒對此一概不知。

她攏着厚厚的大氅,坐在小亭子裏。

外頭又下起了大雪,若非礙于面前還有兩個人,她便要自個兒去雪地裏了。

六公主見她打量雪景,便湊上前道:“天淄國總下雪,這樣的景致便不稀奇了。”

巫女一把按住了她的肩。

六公主這才堪堪往回坐了坐,但她卻又趴在了桌面上,面朝楊幺兒,低聲道:“昨日我送娘娘的香囊,娘娘戴了嗎?”

楊幺兒素來實誠,便搖了搖頭。

那香囊她連摸都沒摸着,蓮桂就收起來了。

想一想,楊幺兒還覺得有些遺憾呢。

“與娘娘在一處是極好的……”六公主笑了笑,道:“我想要天長地久地陪着娘娘。”

楊幺兒懵懵懂懂,便只回給了她一個淡淡的眼神。

“天淄國不是這樣的,沒有這樣多的規矩,要見什麽人,便是能見得着的……宮裏頭的人,也都能自由出入……比這裏好……”

六公主伸出手指,似是想要伸到楊幺兒的面前去。

她道:“若是娘娘是天淄國人便好了……”

巫女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臂,啞聲道:“莫胡來。”

蓮桂此時倒也沖那巫女笑了笑,神色微冷:“是呀,兩位殿下可莫要胡來。”

六公主這才乖乖坐了回去。

楊幺兒卻陡然間福至心靈,她擡頭多看了巫女一眼。

這是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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