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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納大晉女子為妃不同。
衆人考量到新帝的身體為先, 他們自然不會催促。
但若是番邦異國前來聯姻結盟,便是兩說了。
惠帝時,大晉曾丢失丹州三座城池。丹州近鄰木木翰,木木翰乃是游牧民族所居之處。木木翰的大王骁勇善戰,親率軍拿下了丹州三城。
而大月、天淄兩國正将木木翰夾在中間。
如今兩國肯主動伸手交好,那不正是利用起他們,來拿回丹州三城的好時機嗎?
在先帝手中丢了城池, 在當今新帝手中拿回來,傳出去也該當是一段佳話啊!
可他們的皇帝并不這樣想。
尚且年少的皇帝坐在龍椅上, 黑色的發用冠束起, 他的面容俊美,五官卻緊緊繃着, 讓人分辨不了他的表情, 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禀皇上,大月國的大公主,與天淄國的六公主,都是極好的人選。這二人, 一個姿容美麗,熟知大晉文化;一個天真爛漫性情好, 年紀與皇上正相當……實是絕佳的人選。”
“皇上, 大月國與天淄國都曾表露其意,願與我大晉聯姻結盟, 但卻并不曾說要将公主嫁給誰人。依臣看, 越王殿下便是極為合适的人選。”
“皇上, 林大人說得有幾分道理。越王殿下已加冠,按理該當成親了。不如便讓大月國的大公主嫁入越王殿下府邸……天淄國公主便納入後宮。如今皇上後宮空虛,再添一人倒是極美的事!”
“皇上跟前怎敢胡言亂語!異國公主,怎能當越王正妃?何況一個收入宮中,一個卻嫁入王府。到頭來,總有一國不滿意。這哪裏是結盟,該是結仇了!”
……
朝堂上為着這麽點兒結不結親的事,幾乎吵作了一團,衆人都急着發表自己的見解。他們有的是為了跟随前頭遮陰的大樹,有的是為了在新帝跟前博得一個熟臉,也有的是盼着後宮納了妃,這有了一個便會有第二個,将來便更好将家族女兒塞進去了……
總歸沒幾個是真心為皇上考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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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弋早先便見過更亂糟糟的場景,因而一時并無慌亂。
他的目光冷靜甚至堪稱冷漠地掃過了階下衆人,淡淡道:“此事擱後再議。”
衆臣察覺到他的目光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一瞬便靜默了。
蕭弋沒留給他們反應過來的機會,道:“今日議程正和之事。”
比較起談論給皇上納哪國公主為妃的事,在程正和貪腐案上,衆人更有激情些,更方便他們一展口舌之才。
于是殿上的話題便生生拐向了另一個方向。
坤寧宮。
六公主趴伏在窗前,順着楊幺兒的視線望出去,她扭頭道:“娘娘在瞧什麽?是在瞧巫女嗎?”
巫女鳳亭站在窗戶外,身邊陪着那名他們從天淄國帶來的侍女。
楊幺兒搖了搖頭,道:“花好看。”
“花?”六公主伸長了脖子,大半個身子都快要探出窗外了。
一片皚皚白雪之中,好像是隐隐約約有那麽一抹綠粉色。六公主不由驚詫:“這樣遠,娘娘也能看得見?”
楊幺兒沒出聲。
但六公主直起身子,一提裙擺,便疾步跑了出去。
春紗在後頭出了口氣,低聲道:“這番邦異國來的,果然是少了些規矩。”說起這話時,她還老大一股怨氣。總覺得這六公主便是來同娘娘分寵的。
想着想着春紗就覺得心底跟針紮似的。
而楊幺兒正通過窗戶,繼續往外看。
六公主從雪地裏飛奔而過,提起的裙擺在雪地裏開出了一朵紫色的花兒。她很快便入了楊幺兒的視線內。
她三兩下鑽進披着雪的樹木間,她茍着腰,從雪地裏摸摸索索出來一朵花,一朵真花,花瓣淡粉,花莖帶着淺淡的綠,活像是營養不足發育不良的花。
六公主捏着那朵花,走到巫女身邊,與巫女低聲交談了兩句,然後她便徑直朝窗戶邊走來。
等走到了窗戶邊上,她的上半身就又趴伏在了窗上,然後她伸出胳膊,将那朵花遞到了楊幺兒的跟前。
“娘娘瞧的是這朵麽?不如便這樣更近些瞧,豈不是極好的!”
春紗瞪大了眼。
這,這天淄國公主好生有手段!
這一手竟是比娘娘當初給皇上送花時,來得還要高明!
六公主将那花兒塞入了楊幺兒的掌中,然後便撐着窗沿,艱難地爬了進去。
然後她又攤開了左手掌,盈盈笑道:“咦,我怎麽摸着這個東西了?娘娘不如現在佩上吧?”
她的手掌上躺着一只香囊,和她先前送的那只一模一樣。
劉嬷嬷負責收起了那個拿回宮的香囊,後來皇上還分外不悅,令人加鎖,鎖起來。
眼下這個香囊必然不是先前那個了。
但六公主卻好似未覺一般,硬要塞一個給娘娘……
劉嬷嬷正要邁出去,楊幺兒便伸手将那個香囊勾走了。
她自然不知原本的香囊已經由劉嬷嬷收起來了,便還真信了。她點了下頭,就将香囊佩在腰間了。
不多時,有宮人來求見,與楊幺兒道:“大月國的大公主,今日入了宮,聽聞六公主在娘娘處,便打發人來請六公主前往一敘。”
六公主灰頭土臉的,倒也不大在意,她擡手拍去了脖頸間的雪水,便極為光明正大地借用了坤寧宮的宮人,去見大月國的那位大公主了。
巫女倒是沒跟上,他依舊站在門外等着,冬風吹過來,吹得他身上的黑裙都飄揚了起來。
巫女突然回轉過身,問楊幺兒:“我能進來嗎?”
楊幺兒遲疑着點了下頭。
眼前的男人,很兇。
是她見過最兇的。
巫女踏進殿門內。
相比起六公主,坤寧宮衆人對他的接納度要更高些。
宮人們怕打攪娘娘的興致,便自覺地退遠了些。
楊幺兒此時慢吞吞地扭頭盯住了他,聲音低低的,仿佛說悄悄話一般地道:“你是男人。”
“你不是貴族。”
“誰同你說的?”巫女的聲音不再是刻意壓抑後的沙啞,轉而變得低沉起來,裏頭糅雜着一點兒磁性,尾音是柔的,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魅力。
“我說的。”楊幺兒說完,又覺得不太對勁。她又忘記了,上回劉嬷嬷和她說,該自稱“本宮”才像樣子。其實她也不懂得什麽叫像樣子,但嬷嬷說了,便當是有道理的吧。
天淄國少有這樣的自稱,巫女倒也并不在意,他黑紗下的嘴角向後勾起,扯動了略顯得僵硬的右邊面頰,他聲音更沉地道:“原來你這樣聰明啊……”
楊幺兒沒接他的話。
巫女走得更近些,然後蹲下身來,看着好像是他在對着皇後行大禮。但實際他卻只是為了更貼近她的視線。
楊幺兒望入了他的眼眸裏。
他的眼瞳是金黃色的,像蛇的眼睛。
他的氣息噴灑出來,帶着涼意。
若是換個人坐在這裏,早就覺得背後發涼了。
但楊幺兒倒是沒什麽知覺的。
巫女見她沒有絲毫變化,這才道:“原本的六公主死透了,天淄國為回國免罪禍,便尋了斛蘭來假扮。我便想,左右死了一個,那便再死一個,由我替上,想來也不會有人發現。”
他陡然壓低了聲音,聲音裏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寒意:“這樣的秘密,你會說給大晉的皇帝聽嗎?”
楊幺兒搖了下頭。
說話十分累人的,這樣長這樣長的話,她是不想說的。
但這人真傻。
在這裏,怎麽有事瞞得過皇帝的耳朵呢?
見她這般冷靜自若,巫女便擰了下眉,仔細盯着楊幺兒瞧了瞧:“……你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連他這樣的威脅,半句也沒聽出來。
楊幺兒沒應他的問題,她突然出聲:“鳳亭。”
她的嗓音帶着少女特有的嬌軟與甜滋味兒,陡然一聲叫起來,直往人的耳朵裏鑽。
巫女一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楊幺兒還盯着他:“紗。”
巫女一擡手,這才摸到自己臉上的黑紗滑落下去了。
黑紗遮掩之下,他的睡鳳眼瞧着美麗又顯寡情。
然後是挺直的鼻與蒼白的唇。
生如冷豔女子一般的相貌。
楊幺兒的目光素來直白。
盡管已經拉起黑紗重新遮擋嚴實了,但巫女仍有種她的目光能穿透了面紗,将他整個包裹起來的錯覺。
他抿了下唇,臉上竟覺得有些熱。
她突然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自是為了來殺人。”他的嗓音裏帶上了一點血氣。可惜楊幺兒聽不出來。
她點頭:“哦。”
應完聲,她才又慢慢想起來一個問題:“殺我?”
“殺皇上?”
他扯了扯嘴角,右邊臉依舊顯得有些僵硬:“自然不是。我要殺的是數萬之衆……非一個兩個能抵消得了。”
楊幺兒對此沒有太大的概念,便就此沉默了。
殿門外只聽得太監唱道:“皇上駕到。”
巫女便立刻站起了身。
只是楊幺兒坐着,他站着,原本男子高大的身形,這下便顯得更為高大了。
巫女皺了下眉,然後又跪坐了下來,猛地抓住了楊幺兒的手,似是裝作給她展示天淄國巫術一般。
蕭弋知曉六公主被大月國的大公主尋去了。
他踏入殿中,卻見一個穿着黑色衣裙的女子,像是跪在楊幺兒的跟前。
乍然一瞧,倒像是在将楊幺兒奉若神明,頂禮膜拜一般。
蕭弋也知曉自己占有欲和控制欲都早已越過了界,但他不自覺地攥緊了手指,沉聲道:“幺兒。”
楊幺兒便立即扭頭朝他看了過來。
目光落下來的那一剎,蕭弋身上的戾氣便被撫平了去。
這廂巫女鳳亭擡眼。
哦,她叫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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