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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弋病了的消息沒有傳出去, 太後病了的消息倒是傳到了宮外, 只是衆人并不知她如今已經雙目失明,只知禦醫總往永安宮去。
衆人早已熟知太後的性情,心下不僅不覺擔憂, 相反,還警惕起了太後一個不爽快, 便也要弄得旁人都不爽快。
唯有李老太爺臉色大變, 與兒子怒聲罵道:“小皇帝便這麽按捺不住, 要卸磨殺驢了?”
正說話間,只聽得外間的丫鬟驟然拔高了聲音:“四姑娘?”
李老太爺忙收了聲。
大老爺走上去拉開了門,冷着臉問那丫鬟:“怎麽回事?”
一扭頭,他便見李妧沖他言笑晏晏, 道:“伯父,我今日回門, 特來向祖父請安。”
大老爺這才斂住了面上神色, 淡淡一笑, 道:“哦, 倒是有孝心,進來罷。下回先遣丫鬟來說一聲。”
李妧進門,纏着李老太爺說了好一會兒話,李老太爺絲毫不作懷疑。
只是等李妧離開了李府,回到了柳家後,她便立時将消息傳遞出去了。
蕭弋的風寒已經好了大半,其中多數功勞, 都有賴于楊幺兒喂給他的藥。上朝自然是要接着上的。他身着赤色作底、玄色作紋的衣裳,衣裳反将他更襯得眉眼陰沉,面上泛着冷白的光。
衆臣見狀,都不由低下了頭。
暗暗道,想必是太後又在宮中折騰了……
如此一來,倒也不好再與皇上添堵,否則便叫太後自個兒高興去了。
一個朝會下來,君臣之間倒也勉強算得上是其樂融融。
于是,禦駕親征一事,到底還是提上了議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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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發地冷了,風迎面吹來,刺骨得很。
蕭弋每日晨間要起身上朝,又或是往養心殿西暖閣去處理政務,楊幺兒都會懶懶散散、眯着眼,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擋開床榻邊上的帷帳,然後勾住旁邊架子上大氅的衣擺,勾一勾底下的絨毛。
而後她便翻個身,又擁着被子沉沉睡去。
蕭弋便懂得了她的意思。
這是要他穿上身,莫要再如之前一樣,受了風寒。
他原是擔心幺兒身體不适應寒冷的氣候,誰曉得更不适合的那個是他。蕭弋擡手,撚了撚大氅上的絨毛。他垂下眼眸,今個兒卻是忍不住将楊幺兒從被窩裏抓了出來。
如今後宮空虛,大晉朝臣便并不管皇上今日宿在哪裏,皇後今日睡了多久。
随着天氣轉冷,楊幺兒紮在被窩裏不出來的日子也就漸漸長了,這樣睡得多了,難免手腳酸軟,自是不能縱容的。
楊幺兒從被窩中起身,倒也是脾氣極好的,半分也不發作,只陪着用完了早膳,便帶上自個兒的書,跟随在蕭弋的身後,一并往西暖閣去了。
還是同先前一樣,蕭弋在西暖閣外間,楊幺兒便坐在裏間,捧着書低低地讀了一會兒,等到大臣進門來時,方才打住了聲音……
只是這樣到底不比坤寧宮中自在。
如今她見得多了,玩得多了,嘗過了自由肆意的味道,再這樣規矩又沉悶地坐在那裏,連出聲都要小心翼翼,楊幺兒便覺得不大适應了。
春紗便在一邊瞧着她,看了一會兒書,就愣愣放下,似是陷入了發呆中。
她便壓低了聲音問:“娘娘可要在附近走走?”
楊幺兒點了下頭。
宮人們打起簾子,楊幺兒走到了外間。
蕭弋的目光從她身上掠過,倒沒有出聲攔她。
他将她從那個農家小院兒裏的姑娘,變作今日他藏在坤寧宮內的皇後,并非是叫她學從前一樣,依舊乖覺坐在位置上,一悶便是悶一天的。
若是如此,他悉心教她,又有何作用?
等到楊幺兒的身影跨出門去,蕭弋方才淡淡道:“同娘娘說,莫要走遠了。”
他願意給她一定範圍內的自由,但若是要讓她從他眼皮子底下走開,那到底還是不行的。
這廂,楊幺兒慢吞吞地行出了養心殿的範圍。
春紗怕她走遠了,忙領着她繞起了養心殿。
“好大一圈兒呢,娘娘慢慢走。”
春紗一面陪着走,一面打量着四周,心下有些驚疑不定。
……養心殿附近,似乎有些面孔變了。
從前見過的幾個,都不見了蹤影。
春紗正胡思亂想着,便聽得前方有人道了一聲:“皇後娘娘。”
聲音脆生生的。
春紗擡眸看過去,便見天淄國的六公主與巫女一并站在那裏,二人肩上都落了雪,六公主頂着滿臉的雪花,笑得天真爛漫。
楊幺兒慢吞吞地挪動腳步,走到了他們近前。
六公主便拽着她的袖子,拉着她蹲下去,道:“你瞧。”
楊幺兒微微瞪圓了眼。
雪地裏竟然藏了一條蛇!
只是宮人們都站在後頭,只當六公主指螞蟻給皇後瞧呢,因而并不知曉那頭是什麽,于是一個個還安靜地站在那兒。
六公主笑眯眯地指着道:“蛇身豔麗,尾巴短而細。這是毒蛇。”
楊幺兒眨了下眼,下一刻便見六公主将那蛇身按住,蛇扭了兩下便僵住不動了。六公主道:“這是假死。”
說罷,六公主笑眯眯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玉瓶,擰開塞子,傾倒下去,那蛇登時便被灼燒出了兩個血洞,這下徹底不動了。
六公主做完,便扭頭瞧楊幺兒的臉色。
楊幺兒面上自然不會有多的表情,她只伸手碰了下瓶身,道:“厲害。”
六公主眨了下眼,又從懷裏掏出來一個瓶子,她并住兩個瓶子,一塊兒塞到了楊幺兒的掌心。
楊幺兒握住了兩只玉瓶。
“外面雪大風大,娘娘回去吧。”六公主沖她擡眸一笑。
“唔。”
楊幺兒扭頭看了眼巫女,巫女一言不發地立在那裏,看向她的目光冷淡,但又帶着一點天生的兇戾味道。
楊幺兒皺了下鼻子,捏着瓶子,從頭上拔下來一支步搖,給了六公主:“同你,換。”
說罷,她這才同春紗走了。
六公主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她倒是當真不怕的。她當是真天真。”
鳳亭啞聲道:“你将藥給她?”
六公主嘆氣道:“不過是怕您死在外頭罷了……”
楊幺兒揣着瓶子回去,便與自己的那些小玩意兒,一并鎖在了小櫃子裏。
六公主給時,動作十分隐秘,旁人只瞧見楊幺兒遞步搖的動作,而并非瞧見給瓶子的動作。
自然便也沒有報到蕭弋那裏。
蕭弋只知步搖給了人,但僅這一點,便足以叫他覺得不快了。
等到考校了楊幺兒今日的功課,哄了她入睡,蕭弋便登時面色一沉,道:“日後盯住天淄國的六公主,若是靠近了娘娘一丈之內,便要将其攔下。”
“是。”
只是那日後,六公主與巫女便都閉門不出了。
時間過得飛快。
太後瞎眼已足足過去兩月,大晉也已經熬過了最酷寒的時候。
眼瞧着要入春了,木木翰人便要發起最後一次沖鋒,從邊境掠走物資,再回到族地內。
大晉糧草辎重已然備好。
這時候鈞定侯府的長子蕭成鈞,請求領兵随軍出征,餘下便沒旁的人了。
有了先前惠帝的教訓,如今誰還想再去呢?小皇帝年紀小,到了戰場上必然一竅不通,若是再丢城池,這罪過自然不會算在小皇帝的頭上,而是算在領兵的将帥頭上。若是情況再壞些,小皇帝丢了命……那領兵之人多半是以死謝天下的。
李家知道這着實不像樣子,便讓與自己素來有私交,受過李家的恩惠幾個将軍,主動請了纓。
李家之所以這樣做,便是怕小皇帝半途打了退堂鼓,見沒幾個靠譜的人,便不敢去了。
那可怎麽成?
李老太爺冷冷地想,如今既然太後已經失去了作用,那能轄制皇帝的便少了,自然不能讓他好好歸來。
幾方拉鋸,最後到底是湊出了一支軍隊。
開春。
蕭弋祭了天地,便準備往丹城去。
坤寧宮中自然也忙碌了起來。
蕭弋回到宮中,将楊幺兒從桌案前抱了起來,扯走了她手中的書。
“幺兒将自己的包袱收拾好。”
“嗯?”楊幺兒眨眨眼,滿眼都還帶着茫然。
“帶上你想帶的東西,朕帶你去丹城,烤了鳥魚走獸給幺兒吃。”他自然不會再提戰場之事。
他倒也是怕她畏縮的。
那日他同她提起戰場,她便吓得哭了。
若是今日再提起,怕是腿也要軟了。
他便只想她永遠能陪在他的身邊,同他一并一往無前。
哪怕只是她懵懂無知之下,方才作出的選擇也好。
待到小半個時辰後,楊幺兒便抱着自己的包袱出來了。
劉嬷嬷拿過去,将那包袱仔細縫了縫,又将裏頭小的玩意兒挑出來,裝進布兜子裏,如此她便可挂在身邊。
待轉過身,楊幺兒便見不着蕭弋的身影了。
蕭弋突然從後頭伸了手過來,勒住楊幺兒的腰,将她單手抱起,扣在面前。他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朕摸一摸,幺兒今個兒都偷吃了些什麽,肚皮軟不軟……”
說罷,他便将人按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簾帳垂下,宮人退下。
他年少便懂得了無數的道理。
知曉要對敵人狠,也知曉要對自己狠。
他想要權勢,卻也明晰權勢之上伴随的刀光劍影。
他心下一面渴望征戰,立下自己的威嚴,但一面也會想,惠帝便是那般下場,他又待如何?
戰勝,自然一切可得。
戰敗……今日便好似成了最後的狂歡。
而另一廂。
巫女在六公主的陪伴借故出了宮。
他脫下身上的黑紗,換上玄色衣衫,拿着李家與他的牙牌,上頭寫着一個新的名字——屈然。
李家長子盯着他的模樣,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一笑,道:“便先祝君,奪功奪名,成就你我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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