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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考慮地評價:“顯然這個姑娘要被甩,她都不知道最不适合長期持有的就是中國股市的股票。”

然後,他回頭看屏幕,幸災樂禍道:“看,果然被甩了吧。”

接着,在陸超明從葉欣榮手腕兒上取下手表的時候,他甚至大笑出來。

“彭盈,我是不是還沒送過你什麽禮物?一會兒給你挑,放心,我發誓就是海洋之心都不會要回去。”

彭盈默默地取了包牛肉幹,縮進椅子裏,放棄探測郁南冠選這部片子的真實目的。

工作日,看電影的人并不多,另外幾對情侶都在後排的情侶座,看上幾分鐘,彭盈也忍不住開始吐槽。

“诶,郁南冠,你參加帷幄的股東大會麽?……啊,我智商被這片子拉低了,都忘了你們是合夥制了哈哈……”

“這就是男主麽?這真的是男主麽?這個三角眼猥瑣臉的家夥,真的是男主麽?他哪裏像高富帥了?男二都比他順眼些啊!”

“……難道不是只要富就好了?”

“……”

“‘希望找個一百分的男人’……郁南冠,成特助選片子的時候你就沒覺得這個點特別有吐槽屬性麽?”

“……成特助辦事,我放心……不過,以後這種事還是算了,連上豆瓣看影評掃雷都不知道。”

“……”

“古有為那個小女友,在豆瓣上寫影評,人氣不低,古有為打算給她出書,我是被荼毒的。”

“……”

嘉嘉殺回馬槍,與情敵相遇,兩女揮劍相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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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冠,你那麽多女朋友,有沒有火星撞地球的時候?”

“不可能,我雖然花心,但從來不**。”

“……那前任現任相遇的時候呢?”

他終于把眼睛從屏幕上挪下來:“彭小姐,你什麽時候遇見過前任了?”

“……”偷換概念的功夫,他一直爐火純青。

“這諷刺的技術太差了,王導功力不夠啊。”

“我覺得挺喜感啊,瞧那一頭花白的頭發,還有神童星這個名字,多帶感。”

“……人家王導要表達的不是喜感,是內涵。”

“只要表達出來了就好,表達的是什麽……诶,彭小姐,關你什麽事?”

他們也有達成一致的時候。

“我覺得這個反串真不錯,堪比如花。”

“我也覺得這個是目前為止最成功的角色。”

新老板巡視領地了——

“哇,這裝得真不錯!”

“啧,說你頭發長見識短吧,你又要發飙。你知道外企的白領們怎麽說話嗎?‘這個project的schedule有些問題,尤其是buffer不多。另外,cost也偏高。目前我們沒法confirm手上的resource能完全take得了。anyway我們還是先pilot一下,再follow up最終的output,看能不能run的比較smoothly,更重要的是evaluate所有的cost能不能完全被cover掉。’”

“……他們都沒看過《圍城》。”

“……”

“‘并無中文難達的新意,需要借英文來講;所以他說話裏嵌的英文字,還比不得嘴裏嵌的金牙,因為金牙不僅妝點,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縫裏嵌的肉屑,表示飯菜吃的好,此外全無用處。’我以為任何一個讀過錢老這句話的人都不會試圖展示他們牙縫裏的肉屑。”

“……彭小姐,你不會在中文裏嵌上英文和法文原來是這個緣故。”

“你不是聽不懂法語?我是怕打擊你。”

“……”

不只是他一個人會偷換概念。

“啊!這個肯定不是殺手,估計是保镖,這麽笨。”

“……”

“不為錢的女人多了去了,頭發短見識也不長啊……”

“……”

“這個試探法?太雷了!郁南冠你以後再敢提議看電影,我……”

“息怒息怒,看雷劇有益身心健康。”郁南冠一手拿着新開封的爆米花,一手拈了一粒,張着嘴,瞪着屏幕,鬼鬼地笑,順便竄改了女主“辭職有益身心健康”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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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2

片子雖雷,兩個人還是撐到散場,并且因為吐槽結成統一戰線,他們的氣氛突然變得十分友好。

他們甚至友好到手牽手軋馬路,繼續吐槽那部片子。

只是,走上一段後,彭盈拽起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放在眼前,說:“诶?約會是這樣約的吧?”

郁南冠用另一只手把眼鏡取下來,看兩眼,又戴回去:“嗯,大概是這樣,吃飯,看電影,然後逛街軋馬路,應該沒錯。”

然後他們繼續下一程序——逛街。

郁南冠把彭盈帶到彙星商廈,十分慷慨:“真的,你可以随便挑。”

“難道逛街不是男朋友陪女朋友淘街邊小店?”彭盈困惑極了,虛心求教。

郁南冠直接把她拖進去:“那是小年輕們的情趣,我們已經老了,別掙紮,我又不嫌棄你。”

先去服裝店。

小妹推薦薄毛衣和短裙:“小姐,這很搭你的氣質,跟你男朋友的氣場也相配。”

“你覺得這個款式适合多少歲的女性?”彭盈扭頭問郁南冠,後者興致勃勃地看着她的臉。

“嗯……十八到二十。”

“小姑娘,你知道明天開始莘城的氣溫會降到多少度嗎?”

小妹笑得無語極了,配合地搖頭。

“五度啊姑娘!我入冬就要穿保暖衣保暖褲的,就怕以後得關節炎,那可是要影響壽命的東西。現在保險要交二十年,還要從六十五歲才能拿養老金,我想至少拿夠四十年才對得起自己的投資啊。所以冬天一定要穿長衣服長褲子,保暖很重要。”

小妹已經冷汗涔涔,眼看就要翻白眼,郁南冠終于看不下去了,塞了一堆衣服在彭盈懷裏:“去試試。”

最後等彭盈換上短上衣和牛仔褲,郁南冠也已換上同色系休閑裝,頗有情侶裝的感覺。兩人換下來的西裝,當然別指望郁先生會大包小包地提上,他只負責吩咐店員打包寄到某某某處。寫地址的時候,他還關照了下彭盈:“你應該記得我住在哪裏了吧?”

這些天每天都是他或者成特助接送,她确實不太清楚地址。後來有一天,當她發現自己迫切需要這個地址的時候,才後悔這時候沒有仔細看看并牢牢記在心裏。

買完衣服還要買鞋子,兩人果斷換了一家店。

彭盈這些年一直穿曉陽外貿的衣服,幾乎沒進過商場,自然不明白小妹們因為她身邊站了個郁南冠而付出了多麽不一般的熱情。

她不動聲色地把小妹推薦的高跟長筒皮靴放回去,目光向別處流連,嘴上卻不依不饒:“小姑娘你知道穿高跟鞋跟裹小腳是一個道理麽?”

“……不清楚。”啊,這一個也冷汗涔涔了。

她回頭看着小妹的眼睛,笑道:“沒錯,都會讓臀部變得挺翹,會使骨盆變形,會讓整個身體顯得性感不少。你知道骨盆變形會怎麽樣麽?”

“……不知道。”小妹扭頭了,是在翻白眼吧?

“影響生育。”她像個怨婦一樣輕聲嘆道,“你說如果不能同時滿足性感和生育兩個條件,男人們會做什麽呢?”

話剛說完,人便被郁南冠一把扯開:“小姐,麻煩你把那雙卡其色的平底靴取下來。”

然後他一臉無語地看着她:“彭小姐,你是不是也吃藥了?”

“我只是逗逗小姑娘而已。”彭盈滿臉無辜。

“如果你不喜歡逛街就做別的,我們一向處得很好。”他很認真地在提議。

彭盈舉雙手投降:“沒有,我真的只是随便說說。”

難道戳中你的痛處了?

她輕笑着,仔細看他。

良久,郁南冠從這對視中鳴金收兵:“彭盈,你自己的那套邏輯還真強大。”

穿的有了,當然還得有戴的。

現在晚婚的多,導購小姐笑眯眯地,直接将兩人引到戒指區:“這一區都是新款對戒……”

“我們不結婚。”彭盈打斷她。

小姐立時十分尴尬,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這邊還有項鏈。先生,你的女朋友脖頸颀長而優美,一條鑽石項鏈會加分不少。”

跳過小姐,直接跟先生講話了。

“抱歉,我冬天要戴圍巾,脖子是人體不能受寒的七個部位之一。”

“……夏天也可以戴的。”

彭盈扭頭看看郁南冠,又對她說:“夏天對我們來說,太遠了。”

導購小姐終于笑不出來了,轉頭對同事說:“小鄭哥,這裏有先生和女士需要耳環。”

被移交了,好吧。

小鄭哥導購先生滔滔不絕:“這對耳環由XXX設計,他一年只設計三款公開出售,今天剛到三款,只剩這一對了!你看這鑽石切割精細,絕對是十分少見的珍品,而且夢露也說過了,鑽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不怕先生你生氣,金錢會通貨膨脹,人心會移情別戀,但唯有鑽石可以永恒……”

“容我……”彭盈撫額打斷他,“容我說一句。”

“小姐請講。”小鄭哥進退自如,笑容得體。

“先生你可知道鑽石為什麽這麽貴?”不待導購先生回答,她已接着說道,“不是因為這種石頭有多珍稀,而是因為,掌握了切割技術的就那麽些寡頭,他們把鑽石定位為情比金堅的象征,定義為結婚戀愛的聖物,利用這些營銷手段改變人們對這種不能吃不能喝的石頭的觀念,從而一邊控制金剛石生産國一邊控制珠寶消費市場,壟斷,擡價,盤剝,營利……”

“先生,麻煩你幫我拿下那枚胸針,對,就是那枚。”郁南冠打斷她,無語至極,“彭小姐,你真的是這世上最煞風景的女人,沒有之一。”

“我說的不對?”彭盈皺眉求解,對面的可是品牌營銷咨詢專家。

“不,很對。”郁南冠別開臉,“但是你今天說話太多了,對嗓子不好。”

逛街結束,還要軋馬路,但是初冬風也大,何況市中心一帶有莘江流經,河風獵獵,實在不很浪漫。

“走,看燈火去。”

“據稱是莘城十景之首的莘江燈火?”

“……別說你來莘城十年了都沒看過?”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沒看過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

所謂莘江燈火,是指莘江大拐彎的沖積江汀上,有宏偉的大廈群,這個大廈群屬于奧林集團,當年售樓時為了增加人氣,奧林晚間會統一控制大廈的燈光,那些變幻的燈光倒映在寬闊的莘江江面上,輝煌絢麗,将莘城的夜生活推到極致。

本以為在觀景大道上看,沒想到郁南冠叫了游輪,又變出圍巾和帽子給彭盈嚴嚴實實地包紮好,這才牽着她上甲板。

游輪逆流緩行,穿過大廈群映在江面上的蜃樓幻影,江風呼嘯,隐隐夾帶來岸上人潮的歡呼。

彭盈有點失望:“就這樣?”

“誰說的?”

郁南冠不屑地駁斥她,然後開始打電話。

“我是郁南冠……對,五分鐘後開始,費用請和帷幄的成才聯系。”

哇——原來是有特別表演,不知道演出費要多少。

很快,江汀上的大廈群陷入一片黑暗。而岸上一陣嘩然,安靜,随後爆發出熱烈的呼聲。

因為燈火表演開始了。

起先只是自兩側大廈開始,一層層向中間升高,有白色孤燈點亮,至中間最高樓——奧林國際大廈——中部相會,而後兩路燈勢不斷交纏,螺旋上升,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是轉瞬間便在頂樓相撞,撞擊的一刻,五彩的焰火自撞擊處爆破,直沖天宇。

焰火如同活的巨靈,高低跳躍,時而溫柔噴吐,時而激情閃耀,點亮頭頂的天空。

而大廈的燈光,正上演着盛放的戀情,慫恿着喧嚣的人間。炫目的星河燦爛後,四周的大廈歸于沉靜,搭建起圓形的舞場,一對男女的影像躍現奧林國際大廈主牆。時而雙手相牽,在舞場上滑翔;時而若即若離,追逐試探又嬉戲。男影忽而将女影攔腰托起,抛向高空;女影借勢旋轉,張臂,跨越,最後勢盡,落葉般翩翩下墜,被男影重新接入懷中……

彭盈目不轉睛地看着這誇張過的冰上圓舞,喃喃道:“所有的約會都有這一部分麽?”

她早已忍不住上前幾步,扶着船舷。

郁南冠自身後擁住她,聽得她這傻乎乎的話,心頭萌動,收緊雙臂,啞聲答她:“不,當然不是,但是所有的約會都還有一部分。”

久久得不到回答,彭盈終于回頭,看見燈火落在他眼底,形成又一場蠱惑人心的風暴,她失了理智般,重複着他的話:“還有一部分?”

“對,還有一部分,不可或缺。”郁南冠伸手扶上她後腦,低頭吻下去。

燈火表演結束,岸上的人群仍舊歡呼着,尖叫着。

主樓的燈火熄滅了瞬間,下一刻又亮起來,将他們相擁而吻的影像投映出來,又被江水倒映,将真實的他們籠罩。

然而,他們都只看得到彼此的眼睛了。

黑夜之吻也好,勝利之吻也罷,都與此時的他們無關。

博弈--3

黑暗中,彭盈無謂地掙紮着。

“郁南冠你到底有完沒完?年紀一大把了也不怕精盡人亡!”

“口是心非,你不是哼哼唧唧得挺舒服?”

“……你敢不敢更沒牙一點?”

“要不這樣?”

“我抗議!抗議!流氓!”

“是你要我更熱情些的,抗議駁回。”

“……閉嘴!吵死了!”

“……”

等公寓安靜下來,彭盈要死不活地趴在枕頭上,只剩嘴皮子還能逞逞強。

“郁南冠你整晚都是為了現在對不對?”

郁南冠精神再好激烈運動到半夜也累了,趴在另一只枕頭上養神,惡聲惡氣地說:“彭盈你敢不敢更沒良心點?”

這樣才對嘛。互相直呼其名,說話不客氣,腦子清醒,攻防有序,而不是一團漿糊地在冷風嗖嗖的船上接吻。

彭盈滿意地把頭扭到另一邊,不想把臉上還算好看的部分給壓歪了。

“郁南冠,其實你假裝沒看見短信是不是?”

“什麽短信?”

還裝!

“蕭小寶被他媽媽收回五指山了,你也玩夠了吧,我還是回自己這裏住。”

“我今晚不是很從善如流地進了你的門?”

大牌得很,把被子全部裹走,還挪到床邊去了。

“……郁南冠,被子給我!”

“不給,反正你皮厚,凍不着!”

“你才皮厚呢!現在是冬天!”

“又沒心又沒肺,還有哪裏挨得了凍?”

“……滾出去!這是我的房子!”

“……小氣!”

他一把掀了被子,扔在她身上,翻身下了床。

彭盈在被子裏蹭了很久才暖和過來,然後想起自己剛剛可能是過分了點。

卧室裏的浴室沒有響過,該不會是真走了吧?

衣服在進門時就沒了,也懶得去翻睡衣,把被子裹裹好,一搖一晃地走出浴室。

郁南冠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擦頭發,聽見響動,回頭看了一眼,嗤笑:“馬上就走了。”

“小氣鬼,我就随口說說而已!”

“随口說說有說這種話的?”才剛約過會做過愛呢。

“是你要搶我的被子!”

“咦……你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其實你希望我留下來?”

彭盈愣了下,想起之前那句,惱恨地咬住下唇。

郁南冠看着她那動作,笑得渾身打顫。

彭盈的作息完全被郁南冠打亂。工作日都還好些,他會體諒下她作為一個打工仔不能遲到早退的辛苦,休息日就放開手腳地折騰,譬如說這一晚。

于是,隔日她第N次晚起,揉着眼睛出卧室,郁南冠正拿着快遞進來。

“洛雨,布魯塞爾來的。”他把快遞給她,但手上又現出信封,“這個是對賬單,但是這兩個……你是不是沒有查信箱的習慣?”

她拿過來,除了銀行對賬單那封,還有兩封是新城寄過來的,署名——“司淩”。

淩亂。

郁先生摸摸鼻子,又摸摸後腦勺,望向別處,解惑:“那次我媽讓留個你的地址,我覺得他們不會殺上門找你。”

“但是你知道她肯定會寫信過來。”

郁南冠回過頭,聳聳肩,攤攤手,無奈地笑。

“你就當投資好了,改天你有需要我也會配合。”

“不、需、要!”

“……你家裏沒催過?”

“沒有。”

郁先生安靜了。

信并沒什麽奇怪的地方。

第一封信裏,司老太太先表達了對她的喜愛之情,随後又說了兩件郁南冠的糗事,最後希望她能常常去看看兩個“老不死”的。

第二封信裏,首先表達了對于彭盈沒有回信沒有回去看她的傷心難過之情,而後又爆料了兩件郁南冠的糗事,最後一再提醒她冬天到了,要溫度,不要講究風度,倒是和她的一貫風格相吻合。

彭盈吃着司老太太兒子的早餐,放下信,十分為難:“郁南冠,你媽媽常常寫信?”

“她耳朵不方便,不能打電話,和外界基本是書信聯系,但寫信的人不多。”他頓了頓,補充道,“你知道,他們的朋友要麽在醫院要麽安息了。”

彭盈瞬間壓力倍增:“那我要不要回信?我以後不需要再去了對吧?”

郁南冠的眼神變得很奇怪,打量她很久,起身去倒果蔬汁,聲音背着她傳過來,情緒難辨:“随便你。”

彭盈沒覺出有什麽問題,便把信放在一邊,然後跟郁南冠理論影音室以及門鎖的問題。他們從來都吵不起來,只是辯論而已,十分有禮有節,仿佛是電視直播的辯論賽。

但這一次郁南冠失了風度,屢屢措辭尖銳,彭盈開始還忍着,最後他又說了一次:“彭盈,你自己的那套邏輯真的太強大了。”

彭盈也沒耐心了,扭身進了書房。

本想賴在書房不出去了,省得見到某人就生氣,但很快聽到門鈴聲,彭盈只好跑出來,但沒想到這次來的是俞思成的助理。

郁南冠和全助理站在門口對視着,大概彼此已經自我介紹過。

彭盈一出來,全助理便移開目光,對她說道:“彭經理,俞先生讓我給你送點東西過來。”

俞思成還真是說到做到,存了三四年的衣物全數打包送了過來。

搬運工搬了近十個包裹進門,把小小的客廳塞得滿滿當當。

全助理把各個包裹一一給彭盈詳說,哪些是哪一年的,哪些是哪一季的,末了,又叮囑道:“這兩件皮衣是最近才趕制出來的,俞先生已經幫你辦好了幹洗店的卡。”

“全助理,麻煩你帶回去,我不能收。”

彭盈終于有機會說話。

“彭經理,公司上下連清潔大媽都知道你待下屬向來寬和理解,這次也不要為難我才是。”全助理又看了眼坐在沙發裏喝茶的郁南冠,沖彭盈點點頭去了。

彭盈在客廳站了好久,郁南冠只負責喝茶看雜志,偶爾擡頭看看她,一句話不說。她完全對付不過來,索性真的鎖上書房門不出了。

管它門外洪水滔天還是萬世升平,她要做會兒鴕鳥。

Fuck life!

洛雨的快遞裏只有一封信。彭盈仔細想了很久,自莘城國際機場送別之後,她們就再沒聯系過。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同一所中學同一所大學,畢業後也在同一個城市,寫信自然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因此,彭盈拆開信封的時候,清楚地看見自己雙手是抖的。

“胖盈,我已經請假半個月了,不知道會繼續這樣多長時間。我們已經三年沒有聯系,我心安理得地把你一個人扔在莘城,并且完全不想和你聯系。你知道,我們看見彼此,最先想到的,不是對方,而是我們共同擁有過的那個人。

“自從半個月之前的事情發生後,我不斷地想起彭大哥,日想,夜想,偶爾能清楚地記起他的音容笑貌,但絕大多數時候,記憶都只是以一團模糊的影子呈現。是的,我快忘了他了。

“但我怎麽能忘了他呢?那件事我也不想它發生的,我覺得對不起彭大哥,雖然是他對不起我在先,他為什麽要一走了之呢?我想要這個答案,走出煙州沒有找到,走出中國還是找不到。

“最初的記憶便是關于他的。你、文文和我三個人,搖搖晃晃地坐在小板凳上,他坐在小桌子後面,教我們讀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我坐不住,小和尚念經般念兩句,便要去玩你的辮子,他只好伸手把我拽回去。如此循環往複,我們就長大了。

“我明明把所有的事情都記得這麽清楚,我還記得你愛穿荷葉邊的連衣裙,文文偏愛牛仔布背帶裙;我犯了各種各樣的事,想看他生氣看他跳腳,偏偏他只是笑,無奈地笑,寬容地笑……而今,竟然連這些單調的表情也離我而去了。

“文文去年春節回家,得知潘西的‘折梅戲’已經多年未曾一現了。木伯母得了直腸癌,後來治好了。我爸的風濕更嚴重了,陰雨天我媽只能放下活計給他熱敷。文文年三十去的你家,葉伯母一個人吃年夜飯,左手還放在彭大哥那本《世說新語》上。她和我們一樣,不愛看電視,不愛聽歌。

“最近常想,以後要怎麽辦呢?彭大哥在時,我想着他就夠了。他走了,你說要去莘城找他,我便跟着你去了。後來你說要考高翻,但是你為了一個懦弱無能的顧梁翼棄我于不顧。我自個兒找到林惜南了,我也想讓你嘗嘗被丢下的滋味。可現在呢?以後呢?胖盈,我想不出來,想得頭疼,我給自己催眠,問彭大哥,但他面目模糊聲音不清,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能把那件事告訴你嗎?不,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他最疼你,肯定會去找你,到時候你跟他講,就說我犯了很大的錯誤,這個錯誤……哈哈,錯誤,這不是錯誤,世人都覺得這很正常,對,肯定不是錯誤。

“那件事是這樣的,那晚全組一起去酒吧慶祝能源峰會結束,我喝多了,第二天醒來是在自己的公寓,但是旁邊還有一個男人,是另一個組的譯員,叫Ксенофонтович的捷克人。他說他好心送我回家,但是我拽着他不讓走;他說從我到布魯塞爾他就喜歡我了,我勾引他他自然忍不住。我罵他胡扯,他只是在為他趁人之危的行為遮醜,但他說了以前的很多事,他為我做的而我沒注意到的很多事。

“我只愛彭大哥一個人,但是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Ксенофонтович說的都是真的,但我不相信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于是,我只好請假,我要想清楚。

“…… ……”

彭盈把信反反複複看了三遍才放下,除了捷克男士的姓名,其他的每個字她都認識,甚至每件事都有切身體會。

彭簡最後一次離家去學校的車站,他悄悄叮囑過自己:“妹妹,小雨太單純了,幫哥哥照看着她些。”而在那不久之前,潘西一年一度的“折梅戲”上,彭簡才跳下潘西河,游到梅林,搶下潘西那冬的第一枝紅梅,送給洛雨。

洛雨長她一個月,那時剛滿十五。

彭盈站在窗邊,看着小區裏聊勝于無的幾棵樹,直到肚子咕咕大叫才回過神。

做好飯開吃了,想起來屋子裏少了一人。

原來不知何時,郁南冠已走了,連招呼都沒跟她打一個。

博弈--4

郁南冠隔兩三天出現一次,和往常不一樣的是,他通常會把彭盈帶去莘城某個犄角旮旯的特色店裏吃上一通,而不是指揮她做這做那。飽暖思□,下文自不待言。

公司的事情依舊很忙,彭盈心裏萌生出一個念頭,并且付諸行動了。

她想起彭簡對諸葛亮的評價,如果孔明能讓蜀國在有他和沒他時是相同的樣貌,他就完美了。

她要做的,正是這一件事。

因此,她比看起來更忙。常常在郁南冠還興致勃勃的時候,她就已經昏昏欲睡。有一次兩人到達極致時,她隐約聽見他說了句什麽,沒細想便沉沉睡去。

後來突然想起來,他是在問她:“你想過以後嗎?”

月中月末,司淩的信按時到達,無一例外埋怨她不曾回信更沒有遵旨“回家”。例行巡查店面的日子,她便只好挑了個時間,往新城繞了一圈。

已是隆冬天氣,德尚區集中供暖,郁臻和司淩的家裏溫暖如春。

彭盈向司淩道歉,卻并不解釋。所有看起來冠冕堂皇的理由,放在兩位通透的老人面前,其實都是借口。

沒和郁南冠一塊兒,郁臻和司淩待她卻更熱情了幾分。

她主動幫司淩下廚,洗菜切肉,放到司淩手邊,卻并不去搶掌勺的位置,這讓司淩格外開心。

飯後,郁臻把她叫進書房,以為是要下棋,沒想到卻是看書稿。

郁臻在寫一部哲學史,手寫的蠅頭小楷,工工整整堆了一座小山。

書桌上放着相框,垂垂老矣的夫妻看着對方時仍滿眼愛意。

郁臻從抽屜裏拿了一沓照片出來,一張張翻過去,直到老鴛鴦變成小鴛鴦。

“我和你郁伯母每年的結婚紀念日會去拍一張合照,把去年的換下來,現在這張已經是第五十張。”

郁臻把照片放回去,摩挲着桌上的相框。

“五十年,真讓人羨慕。”她便是現在立刻嫁人,也不一定能等到第五十個年頭,這話再真摯不過了。

“你可知道這五十年我們吵了多少架?結婚當天就開始吵,吵到第四十個年頭,發現我們沒得吵了。沒過多久,你郁伯母就再也聽不見聲音了。

“南冠八歲那年,我都五十歲了,還因為一言不合跟你郁伯母動手。一巴掌下去,她當時就聽不見了,後來好起來,聽聲音也吃力,直到最後完全失去聽力。

“盈盈,人總會犯錯,有時候我們不用太過較真兒。重要的不是以前,而是現在和将來。”

彭盈盯着白紙上的小字,許久才輕聲答他:“如果沒有以前,哪來的現在和将來。”

“沒錯,但歲歲年年人不同。”郁臻肯定了她的答案,卻又反駁了,下一句卻是無比明确,“我和你郁伯母一生忙于學問和學生,對南冠疏于管教,但他的品性和修養,比我更好。盈盈,你肯單獨過來看望我們,心裏怎麽會沒有南冠?

“人到而立,怎會沒有點過去?這世上及得上你哥哥的人确然不多,但我确信南冠能做得很好,只要你肯給他機會。”

出郁臻和司淩家門,走出幾步,聽見有人喚她。回頭竟看見姚瑤,大衣圍巾,全副武裝,素顏朝天,比花壇的白梅還素淨清麗幾分。

姚瑤快幾步追上來,與她并肩而行。

彭盈掃一眼她手上的書,禮貌地搭話:“這本古英語語法很好用,以前讀《貝奧武甫》,語法和詞彙書備整齊了才敢翻書。”

大概這話頭不太妙,很長一段路都只聽得見皮靴的厚底與堅冷地面相摩擦的刺耳聲音。

“你是不是把An Anglo-Saxon Dictionary和Supplement結合起來用的?”

彭盈聽到輕微的冷意,詫異地看過去,姚瑤的臉上,确實是不加掩飾的冷笑。

她猛地停下腳步。

姚瑤走出幾步,也停下,長嘆了口氣,望着天際,那裏灰撲撲的,有一只孤零零的鳥撲棱棱飛過。

“顧梁翼的抽屜裏存着你的信,現在都還在。我一封封地看過了。你讀了《雙城記》,一個月時間寫了五篇報告,有三篇發表在《外語學刊》上。你讀了《失樂園》,寫了五篇報告,發表了兩篇。你讀《傲慢與偏見》,幾乎能全文倒背如流,五篇報告篇篇發表。為了讀懂《貝奧武甫》,你埋在圖書館裏自學古英語,雖然只寫出兩篇報告,但因為這個舉動,宋教授想收你做她的關門弟子。”

彭盈僵立在原地,見姚瑤轉過身來,她很想為自己辯解,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

那是過去,誰都有過去。

姚瑤自嘲地笑笑:“我現在的每一步都是在重複你七八年前的路,我想證明給顧梁翼看,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堅持了整整五年,現在卻突然厭倦了。”

彭盈看着她嘴唇開開合合,或許她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但每句話都與她彭盈無尤。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姚瑤的驕傲足可睥睨大部分女性,不該妄自菲薄。

遭這般橫禍,彭盈感到出離憤怒,但無能為力。

“顧梁翼只記得他那個嬌嬌俏俏才華橫溢的盈盈,看不見他的妻子……盈盈妹妹,你說我該怎麽辦?我知道這不怪你,但是你幫我想個辦法行嗎?”

姚瑤向她走近兩步,哀戚地看着她,眼裏盛着淚花,眨也不眨。

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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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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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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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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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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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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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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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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